「為什麼？」

一句痛心質問，換來華麗之人嗤笑，那雙上挑褐眸裡更有他無法理解的冷淡晦暗，彷似深沉冰冷的海水。

「答案早擺在眼前，是汝不願知悉真正原因。劍子，出劍吧！」

古塵出，情義絕。

劍交鋒，紫龍現。闢商落盡繁華，現出冷肅原貌。

「傷人奪譜，真的是你……！」

古塵對紫龍，交擊出火光。悲憤對冷然，招招險峻。強大力量捲起遮天狂沙，最後一擊交手，紫龍狠震；原是致命的創擊，古塵卻在千鈞一髮之際偏了劍鋒，改以劍氣傷之，華紫之人狠狠敗退，雍容唇角卻不禁輕抿，梨窩隱現，用只有彼此聽得到的音量道：

「事到如今，汝還想裝什麼好人？」淺褐眼瞳掃向在旁凝神觀戰的佛劍，難掩譏諷：「搶在佛牒前動手，就怕向來斬業不留情的佛劍大義滅親，此刻手下留情，汝又妄想改變什麼？」

「龍宿……」大掌探出，卻連衣袂都不及觸及，狂沙疾掃，只一瞬就失去那華紫蹤影。

就此黑白兩立，正邪兩分，劃下定局。身為先天的兩人雙雙投入這池不歸的江湖濤浪中，隔著山海人心鉤心鬥角。

再次碰面，是在梨泥閻浮提洞內，劍子仙跡守護著封印黑暗力量的邪兵衛，已成嗜血者的昔日龍首翩翩而臨，卻是為奪邪兵衛而來。

兩人視線遙遙相接，一個仙風道骨如昔，一個華麗耀眼依舊，眼中卻不再有熟悉暖意，只剩冷冷對峙。

道者沉若鐘鳴的嗓音在問：「你曾說每人皆有來到塵世的宿命，那麼，叛龍的宿命為何？」

「答案，就用汝的雙眼好好見識到最後吧！」褐眸閃過一抹難解的情緒，不欲多談，搶先出手了！

不同以往的實力，難分勝負的對決，再次刀劍相向，澎湃刀氣翻湧，已不再容情。一嚴肅，一從容，表情不變，內心卻同樣起伏不定。

沒有人手下留情──

因為清楚這樣的事實，讓彼此胸口緊悶。但與內心相反的，兩人出手刀勢一波強過一波，像誰也不願先認輸般。

突然出現的邪子，介入欲取邪兵衛。劍子欲上前阻擋，卻被華麗之招擋住，劍光翻轉，刀刀直指要害，迫他不得不留下回擋。

「龍宿，你真要助紂為虐？」

疏樓龍宿聽了只是微笑，雙唇諷刺微揚，笑意卻未達眼底，連出聲回答也不願意。

兩人目光近距離相接，那雙琥珀色俊眸炯視著自己，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摯友，因何人事全非？積壓在道者胸口許久的話不禁吐出：

「你雖酷愛風花雪月，卻從不把人間權勢看在眼底，此刻究竟何苦？」明知無解，仍忍不住問。

果然，只換來嗤笑。「慾望，乃人生最香醇之美酒。汝這無欲木頭，豈知箇中美妙？」

「千百寒暑共渡，劍子仙跡最少還懂疏樓龍宿幾分；你若只是好玩，此刻還能收手。」

「好玩……？」龍宿不覺莞爾。嘴角才輕揚，隨即一抿，剔透的琥珀色眸光透著複雜，像是霎時千思百轉，整個人沉默下來。刀勢卻突地轉利！

「龍宿？」道者不解自己說錯了什麼。

才欲再開口，驀地，洞內劇烈動搖！

邪子與隨後趕來的佛子平分了邪兵衛之力，封閉邪兵衛的佛像轟然炸開，土石瞬崩，眾人疾退！

護住佛子出洞的劍子仙跡，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抹華紫與邪子飄然逸去。

心中盤旋不去的疑惑，是儒龍叛道的真正原因。

他總是無法相信，如此至交，會忍心割捨，甚至之後龍宿盜走佛牒，誘使佛劍跟他赴死亡火山的致命計謀，他都無法相信龍宿真欲置他於死地。

是他終究太天真，無法理解梟雄斷情的果決，還是因為以前總與他談笑風生的儒門龍首，那雙含笑凝望著他的琥珀色漂亮眼眸，目光是那般的溫柔親近、充滿真摯情感？

就因歲月於他們已毫無意義，因此身旁的人更顯珍貴，那個跟你共渡悠悠歲月者，彈琴煮茶、吹簫弄舞、對奕談笑，勝過世間一切的情感，怎容權勢野心來褻瀆？

攸長千年之中，他一直有種龍宿遠比他更重視彼此間融洽氣氛的錯覺，難道那真只是錯覺？

因為一刀斬斷彼此關係的，就是總笑望著他的那名華麗之人。

「人心多變……」咀嚼著這句流傳了千年的至理名言，卻更改不了己念。直到之後被與龍宿合作的魔龍祭天暗算，傷重垂危，才不得不信了兩人反目對立的事實。

但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儒龍走上了極端？

＊　　　　　　　　＊　　　　　　　　＊

「汝說什麼？」華麗之人臉色驟變。

「劍子仙跡以金劍封穴，使出玉石俱焚之招，沒想到道家先天竟愚蠢到如此地步，不論是拔出金劍或動用絲毫真氣，下場皆是必死無疑！」

魔龍祭天得意敘訴戰果。「怎麼？龍宿你臉色如此難看……」乍見紫衫染紅，神色一凝。「你受傷了？」

「不礙事。」龍宿逕自陷入沉思。

若非在半途遇到四分之三，他本欲趕赴豁然之境的；就算是被四分之三所傷無法前行時，也以為劍子對付得了魔龍祭天才對。魔龍此刻所言一切是否可信？若是謊言，他又欲試探什麼？

心思正自起伏不定，手臂卻被握住。

「做什麼？」欲抽手，手腕卻緊緊拑握，魔龍祭天逕自翻起他衣袖，但見龍宿右臂傷口雖已癒合，但有一道猙獰赤疤。

「不死之軀的嗜血者，一旦被天敵驅魔人所傷，不但創處復原緩慢，甚至會留下如火焚般的疤痕，是嗎？」皺眉。

「汝管得太多了。」龍宿冷冷抽手，便欲離開。

「這麼急著走，要去探看劍子仙跡的傷勢嗎？」冷沉的一句，留下往外走去的步伐。
疏樓龍宿難得沉默了，俊臉神色亦顯凝重。

「你我合作至今，我清楚你一向袒護劍子仙跡，不忍下殺手。但顧念舊情，只會變成你的弱點，不利於我們之間的合作關係。」

「也就是說，吾該感謝汝之多管閒事嘍？」知悉魔龍祭天所言劍子命危之事極可能是真，褐眸再難掩怒意。

「莫忘了天下任何一種合作，隨時皆可解除。」

「當初既然選擇背叛，就該割捨乾淨。」魔龍祭天提醒。「就算你此刻插翅前往，該死的人仍是活不了。」

「──！」再顧不得興師問罪，華紫之人拂袖而去，立化光影，趕赴豁然之境，那裡卻不見任何人影，只殘存激烈打鬥痕跡，斷木殘林，地上尚且殘留著已然凝固的血跡，可見當時劇鬥之慘烈。

「劍子……」龍宿眼中漫起瘋狂神色。不，勿須著急，他逼自己冷靜下來。若魔龍祭天所言是真，劍子垂危，那敵人只需任其自生自滅，或多贊一劍，既然人不在此，必是有人救走了劍子，那一切還不到絕望。

那個臭道者……必不會如此輕易?命！

即使如此，華紫之人仍是不動聲色地四處探聽蛛絲馬跡，怎知劍子像是人間蒸發，讓他四處遍尋不著，如此度日如年的過了幾日，江湖上並未有劍子殞落的消息傳出，如此重要之事必難隱瞞。雖無法因此安心，但終究比聽聞到真實的惡耗要好。

沉凝步伐轉回宮燈帷時，卻赫見當年與劍子交換的白玉琴擺放桌上，心頭不禁狠狠一抽！

「白玉琴……」緩步走近，長指不禁輕撫琴身。當初棄於疏樓西風的交換之物，如今尚且安好擺放眼前，是否是種可令他安心的預兆？

之前仙鳳特將白玉琴攜來，知道唯有撫琴能使他寬心。

長指輕輕撥動琴弦，空洞單音在空曠的華殿回盪，然後音律婉轉成樂，徐徐流洩開來，琴聲動聽依舊，卻難掩其中悒鬱憂心。

究竟，如此苦心追求，汲汲營營，他真正所想要的是什麼？

是得不到的東西。

叛龍墮世，翻江倒海。?的是翻去不可得之苦。

「為什麼？」當那人痛心質問時，他只能苦笑。

他永遠不會說出真正的原因，他永遠不會讓那人發現他的秘密。因為那個人絕不會懂。

多年在意一個木頭，也該有盡期了。

「不偏執不強求……」明明如此反覆提醒了自己無數次，但有誰能告訴他，不再對一個人感情加深的方法？

先天原本亦凡人，慾望終湮過眼界，讓九天騰龍翻墬凡塵。

怎知千年情誼成魔障？

一念成魔。

想得到，卻得不到。花了數百寒暑，卻只確定了一場絕望。

想放棄。必須放棄。

花有季，情有盡，何苦執？不如歸去。

但他又貪心的想要永遠。

得不到心中的「那個永遠」，用另一種方式實踐也可以。他有野心，並擁有實力。

再說，世上有什麼方法，最能一勞永逸拉開彼此距離？

越遠越好。對立天涯。

「但願你我，永世不再相見。」那個時候，那個人終於如他所願的絕決說道。

颶風平地起，狂捲兩人衣袂。兩人視線遙遙相接，痛心對平然。劍子仙跡永遠無法理解，為何他微笑得像解脫般轉身離去。

只是龍宿萬萬沒想到，拉開這樣距離的代價，需要他的手足來換。

「主人、快走……！！」膝下一雙忠僕，他親手帶大的一對孩子，默言歆為他而亡，仙鳳重傷失蹤亦恐已不測；兩人直到最後，心心念念仍是他這個主人的安危。

輕撫著被保養得極好的白玉琴，連絲毫損傷都無。仙鳳向來心靈手巧，知悉他掛心此琴，便費心照料著。眼前彷彿還見得到仙鳳巧笑言兮模樣，以及默言歆沉默隨侍的護衛姿態。

十里宮燈的華麗殿堂，如今，僅剩一人孤獨佇立的身影。

他……究竟做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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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囚龍比較，是較為沉重的一篇＠＠
後文不知什麼時候會出～～

喜欢此文~
求之不得而行极端的龙大，让人心痛~
期盼下章发展

還有後續嗎嗎嗎嗎？吧吧吧吧吧！！！(用力舉手)

看得身子都會跟著寒毛豎起(不是恐怖...是那個...嗯.....@@...應該可以懂吧，有時候看到蛇麼東西覺淂感動或者覺得很棒時會有的感覺....)

不過看到那句「多年在意一個木頭」讓我忍不住笑出來，難道劍子是「間歇性物體形象化」？(啥？)

以龍宿的立場在描述一場人間虛幻，不激烈...不明顯的說明，卻感覺得到那種「疲憊」！

喜歡>/////////////<
喜歡這文.....

我最怕看到这样的宿宿,一心想得到天下的他.就是不够狠毒.不然凭宿宿的手段,心机怎么可能整日待在疏楼西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