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贺文)鹊梦


邻近黄昏，薄暮的烟岚在山间造成了一场绵绵密密的雨。

雨不大，却也不是沾衣欲湿的那种，薄雾一般的在群山之间婉转的绕着、落着，给日薄西山的淡紫色天空酡红的双颊上了一层烟罗轻纱，遮掩了即将落下去的红光。

烟雨间的夕照，合该是美的，美得令人不禁驻足。

赶路的人却不一定作此想。

带着雨后泥土气息的狭长山径上，就有这么一个人。

突乎其来的雨湿了身上的皮裘衣袍，湿了一头暗褐色头发，多余的水滴沿着紧蹙的眉、挺直的鼻、淡色薄唇一路蜿蜒而下，眼看着，就要沿着下巴滑进衣领里了。

眉又皱得更紧了，抬起同样湿润的手抹去下巴的水滴，同时小心翼翼的佝偻着身子护着怀里油纸包裹的东西。

光线越来越昏暗了，想趁着夜色还没上来的时候赶到目的地，却又考虑到雨湿路滑；想化光，在急速的风雨中却担心弄湿怀中物品。

麻烦！

恨恨的啧了声，却保持着难得的耐心缓步当车，心下不由得祈祷能在完全天黑之前赶上。

左绕右拐进了一片树林，又行了十数里，转过架在小溪上的竹桥，才终于发现了位于林子尽头，山环水绕的一幢小屋。

目标物终于出现，他松了一口气，直直地走近，朝那唯一的木门推了去。

“剑雪，我来──”

话语声突然中断，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小屋里一点灯光也没有。

他愣了一下，才颓下了双肩，“还是没有啊…”

心下微微的怅然若失，却更多不明白，为何在冰风岭自己一觉醒来，却遍寻不着剑雪，明明、就记得那天在篝火边自己正吹奏着鹊桥仙，不意鬼祚师一行人前来找碴，之后就陷入了一场混战…

只是再醒来时他已记不得和人动上手的理由，更失去了剑雪的踪迹…

剑雪离开了？不由得这么猜测，忽然觉得与剑雪重逢以来的喜悦也好似一并被带走，这样或许好一点吧？剑雪本就无心于江湖。

只是要走也不说一声吗？自己是这么教他的吗？

怒意陡升，又想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剑雪不告而别，他气冲冲的跑到梅花坞，想着无论怎样也要讨到剑雪一句再见，到了梅花坞却落空了，小屋里一桌一几上薄薄的灰尘，说明了人去楼空的讯息。

之后自己又来过了几次？一剑封禅也算不清了，只是每次来都帮他把小屋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次，希望主人回归的时候不至于看到小窝如鬼屋。

这次的失望虽然也在意料之中，沉重感却也没少多少…

拐进厨房拿出了材薪，生了火烤干自己一身湿意，看向被清理好的桌上，那到方才始终护在自己怀里的油纸包，他拿了起来仔细的拆开，一柄湘妃截竹，两端白金扣环，尽头处一络流苏，丝毫不差的包裹在油纸里，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那次的鹊桥仙都还没听完呢？人是跑哪去了？

原本满怀的兴致，现下却没有了吹奏的心情，他支着桌面拄着下巴，闲坐在窗边，清风临夜，带着些许雨后的凉意。






月光从疏疏落落的树枝洒了下来，雨收云散之后分外清朗的天空星罗棋布，一轮半圆的月高挂着，不甘示弱的光华如练，如水月色惊醒了枝上乌鹊，嘎然而飞，扑翅的震动声惊醒了在窗边沉睡的人。

一张眼就看到日思夜想的绿色人影在自己面前，也没有多想一秒，就着对方伸在自己脸侧的手一拉，把人扯到自己怀里。

伸出手要去拨好他头发的剑雪始料未及他的醒来，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尴尬，第二时间的反应是被他这个动作吓着，第三时间的反应，才记得呐呐出口，“…一剑封禅？”

一剑封禅把他紧紧按在怀里，末了又拉开了一点距离，靠得极近的注视着他，太过专注的视线，饶是感觉迟钝的剑雪也感到不自在起来，扭捏的、却不晓得应该不应该推开他好，只好睁着水汪汪的大眼勉强与他对视着。

“人都跑去哪里了？”

应该是凶悍的语气，却或许因为乍醒、或许因为乍喜、或许因为好几次的来访，却屡次落空，心下虽然生气，却也不免担心，此时却印证他毫发无伤而放了心，又或许是从窗口洒进来的月光太柔了，连月光下的一切都变得柔软起来。

剑雪抬起了一双水灵的眼，眼中盛着满满的如水月光，睫毛颤巍巍的，“我在找你…”

“我人就在冰风岭啊！”骗鬼啊！怎么也没看到他来一次？就算是路上错过了，也不应该每次都如此吧？一剑封禅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向剑雪，但怎么样剑雪也不会对他说谎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嗯…”低下头把额靠上熟悉的温暖肩膀，剑雪敛去眼角的酸意，“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是我犯傻了。”

“剑雪？”怎么…怪怪的？一剑封禅心下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正要开口剑雪却突然从他身上起来了，回过头看见桌上的竹笛。

“你带这来？”

“嗯。”一剑封禅跟着站起来，越过剑雪拿起竹笛，“上次的曲子听到一半就被打断了。”在冰风岭的篝火边，却遇上前来找碴的无聊份子，拔出杀诫砍砍杀杀一番之后，听曲的事又不了了之，结果剑雪根本没听完整首曲子。

“上次…？”

“就是那颗苍蝇头！”一剑封禅没好气地说，“莫名其妙就开打，就算找人相杀也要有理由啊！”

剑雪震动了一下，半晌才轻声问道，“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疑惑的表情货真价实得不像是假装的，剑雪悚然一惊，心下一片复杂，不知是悲是喜，慢慢摇头，或许，就当是一场恶梦吧，在曾经没有伤心的日子，继续着美好的回忆，“没什么。你不是要吹笛吗？”






两人转移阵地到屋外的空地，依旧是一堆篝火，依旧是一柄竹笛，没有了漫天的梅花雨，却有满天的星闪烁。

笛声婉转，起时低回，缠绵如梦的音调，幽幽嫋嫋，谱奏着天上人间的故事，平缓的音调如浅滩叠浪，又像是星河霄汉的光芒，曲末拔高的音阶，敲击着迢迢遥遥不悔的誓言。

两情若在长久，又岂在、朝朝暮暮？

但是、但是就因为誓心长情，情深不寿这个说法分外令人心酸。

剑雪放下了手上的叶笛，仔细的看着一剑封禅专注吹笛的神情，水光宛然的大眼，屏息的凝视，像是这样就能把一剑封禅的模样牢牢刻在眼底，足下溪水潺潺，火边凝眸脉脉。

一曲既毕，一剑封禅竹笛离口，转过脸还看着不语不动的剑雪，眉毛又轻轻蹙了一蹙。“剑雪？”

“嗯？”

把手抚上剑雪的颊，拇指轻轻拭着他的眼角，一剑封禅这才发现那里并没有他方才看见的水光，或者那是月光吧？“我还以为你哭了…听我的笛能听得那么感动。”

剑雪咬咬唇，握上一剑封禅的手腕，触手已不再是曾有的温暖热度，觉得心又酸了。

“欸…别这种表情，我又没有欺负你。”

那一双分明的大眼在星月交辉的月光下闪烁着若有似无的水光，真糟糕…

把手放到他头上揉了揉，“好啦，难不成还要抱抱吗？”开玩笑的轻松语气，却不意看到剑雪直接回视的双眼，一剑封禅噎了下，当真体认到引火自焚这四个字怎么写。

剑雪还是沉默，眼睛却始终注视着他，清澈的，却又含着满满的透明的思绪。

一剑封禅看着剑雪的模样，心下微叹，坐过去手一捞，把剑雪给圈到怀里，另一只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抚着。“唉，剑雪…真是没你的办法。”

而被抱在怀里的人伸长了手绕至他身后，同样用力的回抱着，埋在他肩颈处的肩膀压抑着细微的抖动。

“封禅…下次再见，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了……”

一剑封禅愣了一下，跟着软声骂着，“哪会是什么时候，我不是一直都在？胡想什么？”

剑雪一震，细细的咀嚼一剑封禅这不经心的话，我相信的，相信你一直都在，可是…“封禅，我很想你，真的。”

“欸。”

月亮慢慢西斜了，过半夜的山间凉意更甚，满天星斗，中央一带银白，隔着两端，并立着闪烁的星辰，千万年的等待，只为一次相逢，纵然更久远的两隔，却痴心无悔。






大雪纷飞的莲峰今夜香气忽盛，莲放，又是生死大梦一个重生。

走到昔日的断垣残壁，倾颓的石柱，上书圆教村三字。

而昨日如梦，金剑已沉埋。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梦里寻他千百度，却落梦醒人寂寞，终于莲眠、莲醒，梦中重会，他梦中那首曲子，终于也让他听到了尾声，方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前尘如晦，长恨无绝，看着荒烟漫草中的梦断之处，他拿出一口叶笛慢慢的吹奏，却再也不成调，耳边反覆响着的，是自梦中萦绕的一曲余音，还有言犹在耳。

手上一个震动，忽然颤抖得不能自己，只能牢牢的按着自己的胸口。

风吹起，带来遍地落叶像是絮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怀念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呢喃。

‘胡想什么呢？我不是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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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旧文，大家请笑纳..............^^"

说不出的感觉啊.剑雪的大眼睛又在眼前了.
平凡落魄的人,就是一双眼睛至诚至真.
怎能不爱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封禅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应该幸福的吧.作为封禅这个人格始终如一.- -真是人格分裂的极端痛苦总是由别人来品尝.

Quote:

引用第1楼空劫于2007-03-17 19:03发表的“”:
说不出的感觉啊.剑雪的大眼睛又在眼前了.
平凡落魄的人,就是一双眼睛至诚至真.
怎能不爱呢.
什么都不知道的封禅不知道是幸福还是不幸福.
应该幸福的吧.作为封禅这个人格始终如一.- -真是人格分裂的极端痛苦总是由别人来品尝.

剑雪超可爱的～>w<

他的可爱在于，他很纯粹，虽然什么都不懂，却知道了事实真相，
对于他而言，应该有很多彷徨吧...........

所以他即使知道自己会输(死)，也依然要去跟吞佛一战..
那种心情......我实在难以想像他的心情..............
那么纯粹....它不懂很多事，却有注定的前生，还有明确的即将死亡，
然而最后一瞬，他全新挂念的，却依然不是自己.............唉......

而一剑封禅呢......对于“始终认定的敌人”就是“自己”，一瞬间连自我存在都被诋毁、抹灭......
想必傲气的封禅也是很痛苦吧.........

剑雪死在吞佛手中那一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封禅或许不知道....
黑莲萌生，私心里虽然希望剑雪的复活，可是如果醒来，却要背负封禅已经消失的悲痛；
如果醒来，却要背负手刃那个依随自己的孩子的悲痛.......

我还宁愿这一切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