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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云覆雨手 剑龙夫妻推进奖 泣血恶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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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燈夜明(全) 作者:忌子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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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燈夜明 -劍子仙跡與疏樓龍宿

夜色瀰漫,潺潺流水,在蒼灰暮色之下只見盈盈月色映照的痕跡,而不見流動的軌跡,獨留那極似輕吟低鳴的流水聲,卻又如徜徉在夜空底下的銀川瀑洩,在原本萬籟俱寂的寧夜裡燃起一絲絲不凡的生氣,盎然其中。
不改紅燈高照,小橋流水依舊,今日的宮燈幃檀香點起,白霧煙燻隨風嫋嫋,繚繞在亭中的兩道身影旁,更加顯得怡然自得,瀟灑揮霍著不盡的悠閒神態。
「龍宿,你是在夜觀星辰嗎?」
沉穩的嗓音忽起,猶如劃破靜夜長空般,點綴在漫漫黑幕之上,餘音彷彿迴旋在紅燈高掛的宮燈幃,籠罩整著靜謐的空間。難得今日的疏樓龍宿閒話特別少,不禁誘得劍子開口一問,因為他知道,心只有在徬徨而沉思的時候,才會讓一個人顯得特別安靜。
何況他,是了解龍宿的。
「非也,只是獨賞夜空。」龍宿悠然吐著白煙,一邊回答,緩緩放下手中煙管,挑著細眉望向身旁盯著自己的人問道:「劍子,怎麼汝今日問起天上繁星?」
繁星縱使璀璨絕美,卻也代表著每個人生來註定的命運,一旦如曇花一現的生命軌跡到了盡頭,或是跨不過命中注定的異數之變,那時再怎麼盡情燃燒放亮的燦爛晶瑩,也會失了光芒,滅了蹤跡,消失在浩瀚宇宙。
只要熟知天上星軌,似乎都能夠輕易看出;當一個人茫然注視著天空,就像是在盤算著什麼般,不論初生之斗,亦或最終墜落的星宿,皆如反應現今局勢的一種途徑。
「因為看你看的出神。」劍子輕緩的回答。畢竟自己也是注視了他許久時間才發現,好似從沒見過龍宿出現這般專注的神情,這麼一來,反而令自己忍不住好奇心而打斷他的思緒。
「有嗎?」龍宿不禁疑問,漂亮的雙眉間堆滿了不解。緩緩站起身,舒展自己慵懶的上身,舉手輕搖著鑲繡珍珠的錦扇,刻意的背對著劍子舉步走出,擺明是讓對方知道自己有意隱瞞方才所想之事,因而故作神秘。
「如果沒有,那你知道吾方才說了些什麼?」劍子故意問道,眼中似乎露出一點閃爍不明的笑意。因為剛才的他也沒有說出任何的話,發出任何聲音,或許是兩人的心思都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究竟飄至何地,而如此的漫不經心,在對他們倆來說,次數卻應該是少之又少,如今卻是不然。
「汝說……耶,好友,汝方才明明比吾還要安靜,那汝又是在沉思什麼?」
乍聽之下,劍子的語意聽就明白是充滿了陷阱,然而龍宿只是發笑的反問,並未上當。
「吾在思……千百年後,你與吾之間的友誼,是否還會如天上星辰一般。」
如天上星辰一樣的亙古不變,且同樣的長遠。
「汝用瞬息萬變來與千古不變相比,不妥矣。」
聽得劍子一貫似有若無的話,龍宿只是露出一副不認同的模樣。天上眾星如同照著凡塵世俗,遷繫著盛衰與共;武林總是千變萬化,瞬息便能改變一切,皆令人防不慎防;然而劍子口中的千年不變,又豈是如此輕易便能達到?相形之下,終究是自己的抉擇顯得較乎渺小。
「哈,龍宿,意思是你對吾沒信心囉?」
劍子輕笑著對龍宿問道,十足的語焉不詳,也十足的玩笑逗弄。
「非也,吾對汝有絕對的信心。」龍宿不加思索,嘴邊刻意揚起一絲淺笑的道:
「只是……未來的一切皆是未知,吾可不敢妄下斷言。」
適時的給予一記吹捧,將你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決心,表露無遺。
「說的也是,只不過……今日的你怎這般謙虛,吾實在不甚習慣。」
不因龍宿所指而改色,劍子只是輕點著頭顧左右而言他的附和道,然而對於難得話語中充滿不確定性的龍宿,不禁提出自己的滿腹疑問。
「哈……吾可是一向如此。」龍宿不自覺得輕笑而起,爽朗的笑聲就如同回覆一般,意思便是指,相較於未來的議題,儒門龍首怎好在劍子仙跡面前下任何斷言。然而尚不等劍子回嘴,龍宿便斂起笑意,輕聲對劍子說道:
「好友,贈一曲給吾吧!」說著,便退回到自己原本的躺椅上,悠然而枕;拾起煙管,緩緩地抽著,隨後輕吐出流竄的白煙,彷彿無事一般的等待聆聽悅耳的簫聲。
「哦,怎麼突然?」劍子奇問。
「吾想聽。」龍宿簡短扼要的回答,就只是因為想聽。
就像想要任性的小孩一般,縱使永遠的高姿態,不改的華麗無雙,都依然不能讓放縱自己的心,輕率自己的行為與決定,終有一天,他會厭倦這樣千篇一律的生命,甚至想知道,跳出原本的自己究竟會是如何?然而此時,他只想好好的傾聽心中認定的唯一天籟,也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仰躺在這裡,持著與劍子同樣的立場,揚起屬於自己的微笑。
「好。」不加詢問,劍子一聲應允。話語停歇後,隨之而起的,便是那漫然攸長的沉簫曲調,似能劃破塵間煩擾的清朗脫俗。
突然在這一瞬間,彷彿四周圍的空氣都要失了溫,如凝結般的愈漸沉靜,更出現了與以往不同的氣氛,盪漾在那寧靜之外的簫音之上。

沒有任何一句話,也沒有誰,比這樣的聲音更能沁入人心,更能舒坦一身無形的沉重,就算只能偷得此刻短暫的清閒,對他們來說,卻也不枉了。
原來他們之間並不需要到了千百年後,才能夠明白兩人必須相對的命運,因為就在此後不久,他們必須選擇與對方背道而馳的唯一路途。如今,熟悉的人站定在眼前,著於身的還是那不變的風采,然而在一切不變的外表之後,失去的是原本兩顆並行的內心。
從來不知道,要讓自己開口說話是這般的困難與猶豫。
「龍宿,你以為你失了紫龍還能與吾抗衡?」
劍子提起氣,對著佇立眼前那依舊容光閃耀的人說道,看著仍然笑得愜意的面容,無法從中攫取到一絲猶豫的神情,只能讓自己莫名感受到那陌生的熟悉感。
「哈,吾不能嗎?」龍宿不改面色,亦不驚惶,依然悠哉地道。
只是,最終對決的場面依舊沒有展開,經過一連番的劇變與不休止的戰鬥,彷彿已讓眼前的人像是洩了氣一般,縱使龍宿沒有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然而自己竟也能從中隱隱的感覺到,那自信的卻令人遲疑的真實感。舊地重遊,為的是什麼?想的又是如何?
「龍宿,你傷的不輕。」平淡的道,卻不掩關切的語氣,劍子仙跡的話語中,似乎是漾著自己漂浮不定的心,欲掩飾卻又自然而然的說出口。
「彼此彼此,倒是汝的情況好像沒有吾想像中的嚴重。」毫不回應劍子的語氣,龍宿冷淡地道,沒有任何波動的金色瞳眸似乎是一種近乎無心的展現,所散發出的目光,與嘴上毫無意義的笑容,便猶如過往事實般的殘酷。
之前走至相對的最後一劍,並沒有對劍子造成多大的傷害,反倒是讓自己吃了虧,鬱積的內傷已成舊疾,在時間尚未足夠令自己恢復之時,便又再度碰上劍子,這是自己所未能預料的。為何到最後,兩人會在同一時間,回到最初的地方?是什麼樣的不捨,在緊緊牽扯著兩人,而無法掙脫對方。
「哈,那吾可要多謝你的手下留情,還有你的關心。」
迎著自己所不熟悉的態度,劍子仙跡只是笑答,並不改變自己一貫的說話方式。
「關心?」龍宿沉聲道,眼裡彷彿是閃過一絲不悅般。
「劍子仙跡何須別人的關心?何況是吾。」說完,便沒有任何表示地轉過身,然而手上依舊搖晃著的錦扇,卻略顯遲緩。
「亡羊補牢時猶未晚,龍宿,這樣的情勢你還想要維持多久?」劍子突然坦然地問道,輕鬆的態度幾乎讓人察覺不出他目光所匯聚的絲毫銳利,直盯著眼前無動於衷的背影,似乎欲從中找尋到一絲情緒般。他知道,不管是對自己還是龍宿,實不需要一再的拐彎抹角;也知道,即便是直接了當的正面對上,也不一定能夠得到回覆。
「一不做二不休,吾沒有回頭之日。」
龍宿回答的乾脆,語氣更顯無情,還有不容猶豫的肯定堅決。
聽到龍宿斬釘截鐵的回覆,劍子忽地擰眉問道:「你在倔強嗎?」他,是真的想知道。
寒風刺骨,如同他每句平凡無奇的話語,都能令龍宿覺得是如刀一般的利刃,然而自己必須以最為虛假的笑顏來迎接,猶如他從來都感覺不到痛的觸碰。他不但忘了如何表現真心,就連自己曾經有沒有擁有過,都心存懷疑。
「劍子,吾說過,吾不想再與汝相見。」沒有回答劍子的問題,龍宿只是重申自己當初說的話。
「只要汝不干涉吾之行事,吾也不會出現在汝的面前。」
然而又一次,他還是注定再度遇上他,再度怒目相向,拔劍相對。
「但是非常可惜,吾好像不得不出現在你的面前。」
劍子緩聲接著道,反調似乎是唱的好些怡然自得,彷彿刻意要激怒某人一般。
「是汝要多管閒事……」果然,他的回答讓龍宿非得不客氣的道。
「所以怪不得你心狠手辣嗎?」不等龍宿說完,自己就接著續道,他不禁佩服自己竟是這般的了解龍宿,因為眼前木然一愣的人已說明了完全。
然而龍宿似乎在那一瞬間收起了一直掛在面上的笑意。華麗的疏樓龍宿絕不允許自己有強顏歡笑的時候出現,然而他更不允許自己刻意佯裝築起的心牆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被穿透;如謎一般戴上的神秘外貌,竟就這樣沒有預警的,一瞬間消失無蹤。
「怪只怪天意弄人,要讓你我走至對立。」
彷彿是最不可能出現在劍子仙跡話中的嘆息,如今竟是這般的令人不知所措。
似乎是從未感受過劍子所表現出的無奈感,龍宿不禁全身一震,滿身壓抑的氣息彷彿在催促著自己必須趕緊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一樣,心下登時轉過身,對著劍子開口道:
「汝什麼都不用再說,只需要明白你我的立場。」
深知自己不甚自然的模樣,早已被劍子看穿,但就算如此,他也絕不屈服。
「吾心裡很明白,那今日休戈嗎?」
劍子垂下白睫,刻意避開了對方的視線,直覺便是閃避那總是否決的嚴酷拒絕。
「只有今次。」彷彿是一再強調自己的冷淡,說出口的卻是意外的回答。
「你的心腸什麼時候變得軟了,真不似現今疏樓龍宿的作風。」劍子不自覺的笑道,語氣雖充滿了嘲諷意味,然而言下之意卻是無奈多於逗弄。
「哈,反正只此一次,吾並不吃虧。」輕笑一聲,隨後轉身擺手,猶如是在表示自己的蠻不在乎,只是他終究不知道他錯了,因為所有的一切,並非光只是說就能夠如此。
更何況以自己目前的功體尚不足以應付劍子,斟酌之下使得這樣的應允沒有預期的隨口而出,然而,今日的休戰不代表從前,更不會影響以後;他告訴自己,那只是一時隨意的出口,絕非是因為劍子所說的話而感到心軟。
然而,只因為今次,他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也有吃虧的時候。
正當龍宿欲轉回身之際,冷不防的胸前一沉,只見劍子以手法迅速的點住眼前一臉詫異之人的穴道,略帶指勁的力道頓時令他全身一麻,瞬間便軟倒而下,落入劍子滿懷。
麻痺之感不斷侵襲著觸覺感官,讓龍宿此時竟沒有多餘的力氣從劍子的雙臂爬起身,只能任由他將自己打橫抱起,漫步走至亭中的石椅前,輕輕放下。
飄逸的白絲落在肩上,隱隱遮蔽著龍宿不自覺刷紅的面色,他始終沒有看向劍子,也不說一句話,只是逕自平穩著自己趨近紊亂的呼吸,再一聲不響、悄悄地恢復原本的平靜;似乎過了良久,龍宿才抬起頭,狠狠瞪往那一直站在身旁盯著自己看的人。
緩緩地道:「劍子,有沒有人說過汝卑鄙?」語氣不難察覺到一絲即欲發作的不滿。
要不是因為穴道被點而無法過度施力,否則此時的自己也許早已因為一時的惱意而忘了今日自己親口答應的約定。
「那有沒有人說你盲目呢?」
劍子不禁笑著反問,對於龍宿針對自己的凌厲批判絲毫不感到在意。
「吾盲目?吾只是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
龍宿不甘示弱的回答,他絕不承認劍子口中所說的盲目是指自己。
「是嗎?但這些都非是重點。」知道龍宿所言所指,劍子依舊不改態度的回答。
一句非是重點,只因一切早已來不及,也無法追回,逝去的生命,還有挽不回的武林局勢,只有這些無奈,才會讓劍子因而欲言又止,表現出絕不易見的哀傷。
「怎麼?汝想殺吾?」
龍宿挑眉問道,既然已無法挽回,那便該不擇手段的毀滅對方。殺了自己,就算不能挽回已走下坡的世道,卻能斬除一切不安要素,也能為因己而失去的所有生命,討回他們應得的公道。
「你認為呢?」劍子反問。
「殺了吾,就一切都結束了,如此而已。」
龍宿述說的平靜,似乎是故意在提醒劍子一般,讓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將這一切了結。
「今日止戰,吾不會破壞約定。」
劍子悠悠地道,對於龍宿有意無意的勸告彷彿無動於心,甚至根本不予思考。
「是嗎?那吾要離開了,放開吾。」不客氣的下達命令,本就不悅劍子的這番動作,如今想來怒氣便一瞬間蜂湧而上,顯現在出口的語氣中。
他實在不明白劍子如此做的用意為何?
兩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必須要用什麼而讓他們能夠再度重疊?龍宿無法猜知。
對於己,或許一直以來,劍子的思慮便比自己更為複雜,更不同於世俗。
「現在你還不能離開。」劍子淺笑著回答,迅速至極,簡直就像是早已預知一般。
「那汝到底是想怎樣?」不甘願的語氣盡顯,只因自己目前尚無力衝破被點住的穴道,龍宿只好耐著性子,揪著不滿掠過紫眉,藏著幽魅的金瞳彷彿鑲著一股即要瞪死對方的神態。
「你說呢?」劍子再次反問,對於龍宿所表現的不屑盡收眼底,了然於心。
沒有等待龍宿回答的打算,劍子彷彿是肆無忌憚的伸手抬起他的下顎,不說一句話的,便低下頭緩緩靠上,因而瞬間敏感的雙頰,似乎是感到格外濕潤的氣息對著直撲向自己,才意識到自己與劍子的距離不過短短數吋。
「汝、唔……」話還沒出口,只見眼前突然放大的臉孔,隨後唇邊瞬間貼近的溫熱感,觸擊到自己的冰涼,沁透肌膚的溫度似乎不斷地熨開,彷彿迷離欲醉的暈眩豁然侵襲,竟讓龍宿一陣心驚,本能地運氣全力猛然抬手一堆,急欲推開這種令人蝕骨著迷的困窘。
看見似乎是被自己所激起的氣憤,竟讓龍宿在傷體之下還能自行衝破穴道,然而這種舉動卻對自身功體極為損害,為此龍宿不加思考便不惜用之,劍子不禁露出一臉苦笑,卻不道歉,只是靜默的佇立一旁,靜待接下來一連串的轟炸。
「劍、劍子!」不經意的發出驚呼,對於劍子突如其來的動作還尚未鎮靜,進而使得自己醜態百出,頓時一股惱怒由心下燃生,衝散了適才停滯腦海裡的渾沌一片,因而瞬間清醒。
「龍宿,吾實在想不到你的反應會如此之大。」
沒了之前只有一剎那的苦笑痕跡,劍子展著笑眉輕道,語氣不減玩味。
瞪著眼前第一次覺得可惡的人,龍宿不顧平時不輕易表現的情緒而怒道:
「廢話。」胸口因動用真氣而不斷回衝,震盪著舊傷導致氣血翻湧。
「你如果答應放棄一切權勢爭奪,吾就讓你離開,如何?」
主動伸手攙住龍宿搖搖欲墜的身軀,劍子開出條件的輕問。
「痴人作夢,不可能。」
想也不需想,說出這種話,天真的人究竟是誰?掙脫手臂,代表自己拒絕劍子的任何體恤。
「真是乾脆,原來你很想留下來。」
「哼!不管汝說什麼,吾的心絕不會改變。」絲毫不理劍子的挑釁,他只能設法堅定自己的心,因為不管再怎麼變,似乎都不會變回從前。
「是嗎?……罷了。」清楚龍宿的個性,劍子也不逼迫,彷彿是過了許久,才說道:
「縱使今日你我不用刀劍相對,但明日又將會是同樣的對立。」猶如無關緊要的宣言,然而誰能知道,在那瀟灑風趣的背後,是藏著什麼樣的情感?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曾明白。
「所以?」龍宿怔怔然地問。
「沒有所以。」劍子回答。
因為他決定以行動來表示,所以根本不需要再多說。
「汝……」延續的話語再度消失,在連同氣息也被一陣掠奪之後,隱末在氤氳呢喃的纏綿之下,沒了不滿與怨懟,也忘了自己是誰。
如今他只能任由愛恨交織擾亂自己的心緒,隨著迷惘困惑的躊躇如同劍子輕點落在自己肩上的吻一般撞擊著自我,他只能無助的俯在他身上輕喘,伴隨著哽在喉中抑止不了的零碎呻吟,不住的刺激已令自己說不出話,而銷魂纏眷卻早已啃蝕了自己,如同滲入骨髓般的深。
往後的每一夜,終究不會忘卻,他曾經拾獲自己一瞬間的真心,只在那短短的一刻順從自己的想望;縱使他們都知道,今後的路依舊不會重疊,方向仍舊不會改變。
下一次見面,仍舊是敵人,不是嗎?
『縱使今日你我不用刀劍相對,但明日又將會是同樣的對立。』
縱使兩人都不願所謂的今日這麼快就結束。
但最終,卻是誰也不願坦白。

在那夜之後的清晨,當龍宿眸一睜開,四下便已不見劍子的蹤影,抬眼望去,夜晚高掛的紅燈瀰漫已不復在,存留的只是曙日餘光下無情掃蕩的荒涼,當一切進入眼底之際,一股悵然的空洞竟如折磨般頓然襲上心頭,幾乎要讓所有軟弱都無所遁形。
他慶幸的是,劍子沒能有機會可看見這樣脆弱的自己,舉步走至亭中,輕倚著石桌欲釐清心底一片繁雜迷亂的感情;對於劍子事後就不見人影的事情,他原是應該惱恨的,然而此時的他卻找不到內心那份怨恨,還有屬於那最原始的自我。
渾然清晰的記憶,依舊停留在身軀的每一處,似乎不斷的刺激每一吋感官,逼迫自己一再反覆;蔓延至深的刻骨氣息,始終盤旋在腦海之中揮之不去。滾濤黃沙盡是埋沒,獨留滄海煙雨蕭瑟,縱想坐享逸然而遠觀,然而前方卻彷彿已是茫然無可覷;無端起了頭卻看不到結束,試問,他怎能這樣不明不白的接受?又理所當然的忘卻?
因為他是疏樓龍宿,所以他不可能如此善罷甘休。
也因為對方是劍子仙跡,所以他更不能輕易忘懷。
所以當聽聞劍子與嗜血族之戰結束後,對外宣稱完全無事之時,卻從魔龍祭天身上得知他帶傷回到豁然之境的消息;不暇多想,自己便再度回到此地靜待,然而當他舊地重遊,卻激不起原本鬱積滿腔的報復心態,似乎從一開始到現今,自己都不斷地在猶豫。
耳聞及地的窸窣聲,一步步的趨向自己,就像沒有盡頭般的持續,直到聲響驟然停止,等到那再也熟悉不過的身影與面孔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時,惶然築起的武裝,讓他依舊可以變回那語出輕挑,雍容華貴的最初模樣。
「你還是來了。」彷彿可以預知一般。
劍子緩緩走入,卻仍是佇立一方,宛如刻意與龍宿保持距離一般。
滄桑疲憊的神態明顯使然,就像失了原本仙氣盎然的人,不改的只是那永遠與自己相依相襯的淡笑,有些冷冽,卻一樣還是笑。
「汝以為吾還會再一次上汝的當嗎?」
龍宿同樣擒著一臉淡淡的笑意,佇立在一身雪白的人面前,刻意擺出自信的姿態,更是意味自己的有備而來。然而瞬間湧起那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狂潮,那名諱不知的悸動,如銳利的絲線般緊緊纏繞住暗藏在內的心,他想要忽略,所以無論如何,他都會設法掩飾自己欲將表露的無助。
微風輕襲,揚起無數塵沙,也掃落了不住飄飛的枯葉,縱使再怎麼淒涼的景象,始終相對的兩人,依然沒有絲毫動作;隨風驟起的衣擺,如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髮絲飄逸,卻如細流般平靜無波,彷彿此時的景象,就如那夜過後,在日光的洗亮下而睜眼之後,同樣的迷惑,無意的茫然,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那依稀在影晦之中的光忙逐漸趨近黯淡,還有自己那屢屢不願見的白色身影。
第三次的相遇,晃如第三次的交手,千百年緣分的延續,只是到最後竟走入分歧,然而如此的轉變,卻早已依存在兩人的內心,不斷的琢磨至今。
挺立在前的劍子,彷彿有些詫異龍宿的突然出現,然卻依舊不失鎮定地道:「吾相信以龍宿之城府,應該是不可能。」以微笑回敬,並且順便給個補救的恭維。
「要論心機,汝劍子也不差。」充滿諷刺的褒獎,正表達了龍宿此刻內心的不悅。
「可吾還是輸你囉!」劍子灑然而笑,面對這種輸法,好似完全不放在心上。
「哼!」龍宿一聲冷哼,看著眼前蠻不在乎的人,縱使知道劍子一向的個性,然而心裡卻仍然頗不是滋味。
「既然落入你的手上,要殺要剮就全憑龍宿你的意思。」
明擺著一副悠哉的模樣,劍子說完便隨意而坐,倒起桌上的酒水,逕自暢飲了起來。
「哦?但吾不信汝會這般安分的任人宰割。」
看著眼前不知是否故作隨性的人,龍宿十分懷疑的問道。
「是嗎?那你是認為吾翻得出你之手掌囉?」自顧自的注視著酒杯,一邊對著龍宿無所謂的道。
「吾不會讓汝有那個機會。」知道劍子這樣對自己說道的心思,龍宿亦回的冷淡。
「那你動手吧!」劍子突然朗聲說道,指出龍宿該做的,還有始終存在兩人心底那無解的疑問。
「你我之間只能存在一人不是嗎?」
因為這句話,好似一直以來就存在兩人的心中,就算不曾說出口,也一樣能夠明白。
「劍子,什麼時候開始可以從汝之口聽到這般喪氣的話?」龍宿並沒有做出絲毫動作,只是盯著眼前顧作一副視死如歸模樣的人,伴隨著聽似十分不信的語氣。
「你說呢?」劍子輕笑著問。
「吾不想猜。」龍宿卻回答的決絕。
「不需要猜,因為你曉得吾所想的。」自己早已在那晚表現的如此明白,以龍宿的敏銳機伶,又怎可能在事後將之忘卻,而又豈是僅僅的不想猜,就能夠將一切消抹過去。
「好友,汝還真是讓吾感到不知所措。」聽到劍子篤定的猜測,龍宿並未露出一絲怒意,反而揚起一弧淺笑的稱讚道,縱使因為劍子的一語擊中,還是刻意撐起的心防被無情的擊潰,那總是一臉自信的華麗神采,便是他最佳的掩飾面具。
「哈,疏樓龍宿怎可能只有這點能耐?」劍子語帶逗弄地道,放下手中杯,進而起身走至龍宿身前,沒有絲毫猶豫的坦白說道:
「不過你的這聲『好友』,也同樣令吾不知所措。」太過沉重的一聲好友,也來的備感壓力。
「這就是所謂的掙扎嗎?」閃動著金瞳,凝聚炙熱的目光不偏不倚的注視著劍子,然而嘴裡同樣嘲笑的言語,在凌厲的殺傷力之下,卻讓人格外感到些許戚然。
「至少不是垂死的掙扎。」
劍子悠然地回答道,抬手輕擺衣袍,舉動依舊的自信滿滿,表現的似乎永不在龍宿之下。
「吾看汝倒挺像的。」充斥著不甘心的回嘴,彷彿已讓龍宿不自覺的失了陣腳;就以如今的情勢看來,明明是被縛的人卻讓自己幾乎要啞口無言,更被一再的說中心思,他不禁開始疑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的故作灑脫變得這般顯而易見,甚至連自己也無法自覺。
「哦?如此的話,還望龍宿手下留情。」劍子刻意說著反話,眼眉流轉之間竄出一股有意無意的捉弄,並不因為自身的危機在前而有所收斂。
「吾不會殺汝。」龍宿並不搭理,只是照自己的意思對劍子輕聲說道,然而單單就只說的明白,卻似得他將自己不願表露的想法全數暴露在劍子眼前一般。
「是嗎?難道是吾運氣太好,今日又止戰?」
彷彿是逮到了什麼似的,劍子笑著問,語氣之間竟流露出一種近似鬆懈的嘆息。
「劍子,汝這麼想死?」龍宿不悅的問,總感覺到劍子似乎在挑戰他的耐性,以他愜意昂然的姿態窺伺自己在不知不覺之時所透出的任何一點猶豫與介懷。
「非也,吾只是好奇。」好奇為何一心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能夠說出不殺自己的話來。
「汝的好奇心終會置汝於死地。」微瞇起凝聚金芒的眼眸,龍宿迴避式的語出警告,絲毫沒有打算為劍子解惑的意願,因為他認為,有人是明知故問。
「但吾知道不會是這次。」
劍子突然這般說道,然而眼中發散出的自信光亮對龍宿來說卻只是更殘酷的諷刺罷了。
「汝太有自信了。」龍宿不解為何的道。
「吾一向如此。」劍子回得簡單卻明確,視線一抬,往佇立眼前的龍宿一看。
「……但汝現在落在吾的手上是事實。」
若是自己的抉擇是『殺』,那這些無端而來的自信灑脫又有何用處?
「所以吾也一直在等你的動作。」不為龍宿所言感到躊躇,劍子仙跡輕甩著拂塵,神態宛如在訴說著自己的更加堅定。
「劍子汝--」可想而知的怒不可遏。
「吾如何?」佯裝莫名其妙的無辜。
「無事,汝離開吧!」不想再與劍子遷扯爭辯,龍宿一句逐客令後轉身,似乎是過了許久一般,他才緩緩地開口低聲道:「吾今天不想殺汝。」
就只是單純的不想,他告訴自己這並沒有摻雜其他任何因素;到底有沒有自己親手終結的那一天,他不知道,也不需知道,因為他一切所為,皆只是順天而行。
「感激。」劍子理所當然的道,然而表情卻全然沒有感激之色。
舉步不前的白素身影,依舊停立在龍宿的身後,彷彿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語後,龍宿並未聽見離開的腳步聲,驀然轉身,果真劍子依然故我的站在自己眼前,龍宿頓感不明白的偏頭問道:「還不走?難不成汝要殺吾?」
挑釁地反問輕起,淡紫的眉輕蹙,凝眸覷著一抹狐疑,直直掃向劍子的面上。
劍子一聽,無視龍宿隱約透出的殺氣,只是溫和地搖頭道:
「現在還不是走的時刻。」緩緩舉步,卻是越走越靠近龍宿跟前。
「那什麼時候才是?」
龍宿隨即回答,然而此刻的他竟全然搞不懂眼前這人在想什麼,或是想做些什麼。
劍子並沒有回應龍宿的問題,只是對著他的開口問道:
「龍宿,你怕孤單嗎?」沒有任何預警,也似乎不給任何思考的時間,因為他想要的是龍宿最真最直接的回答。
「吾所選的路,就是孤單。」龍宿只是一愣,隨即還是那依然不需猶豫的回答:
「吾有何懼?」這個答案,早已不知存在心底幾回?總是不斷在內心流轉的字眼,又何需耗費一丁點的力氣才能說出口?
「既然如此,那為何你的表情不是這樣告訴吾呢?」似乎早已料得龍宿的回覆一般,劍子反而有些苦笑的問。一聽劍子所問,龍宿的面容上像是沒了之前的惱意,取而代之的卻似是一襲鬼魅的邪媚笑意如輕點般沾染而揚,隨之傳來的一聲朗笑,竟有種恍然大悟的清晰徹底:
「……哈,劍子,吾突然領悟到實在不該交汝這知己。」不同於之前的神態,龍宿忽地坦然道。
「所謂知己,不就是了解你之人嗎?」
了解是清楚一個人的個性,卻非單只是這般容易就能理解對方想法。
「所以吾後悔了。」龍宿淡淡的回答。
「後悔什麼?」
「汝不是料事如神?何必問吾?汝自己想。」
將問題丟回,龍宿毫不客氣的表示自己拒絕回答一切。
「龍宿……」看著眼前故作從容得紫色背影,劍子忽然嘆息地喚道。
「不用叫吾,也不需要嘆氣。」一句話欲阻止劍子繼續說下去,然而事實對己來說,想要無情的一口回絕,卻總讓自己更加無措;突然之間,似乎是心頭鬱積的一股氣猛然衝上,讓龍宿難掩不滿的道:「汝自以為很了解吾?」
「但吾不了解你的想法。」劍子只是低聲回答。
「汝總是以為汝所想的都是對的?汝根本就是自以為是。」對於劍子的解釋絲毫不搭理,龍宿只是像要洩盡一切的怒道,所用不再是伶俐犀利的冷嘲熱諷,也不敷見那總在面容上悠然劃開的瀟灑自信,而是真正的指責,更對著他自己從未發怒過的那人。
劍子就像是愣住般的不發一言,靜靜聽著龍宿說的每一個字,似乎每個字都能刻進自己內心般的尖銳,讓他突然明白,或許自己一直以來的明白並非全部,而了解也並非真是了解。
「汝與吾,本就不該有任何感情,你我之間只能是對立,是對手。」
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樣的心,才能夠將這番話說出口。往事依舊歷歷在目,從前的倚劍論交,談笑風生之間的知心知性,到那一夜的失控,至今的變化瞬息如千;或許早已心知肚明過,但內心的交戰卻執意要它隨風而去,然而原來這一切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
「龍宿,你何必呢?」劍子忽嘆道。
「那汝又何必這般執念?」龍宿固然反問。若非是這番執念,怎能阻礙自己至今,依舊無法突破這所謂迷戀的困繭,讓一向堅信自我的人一步步陷入渾沌,一再的迷失。
「或許吧!或許到最後真正著魔的人是吾自己。」聽著龍宿這般問法,劍子不禁一陣淺笑答道:
「誰叫吾不願你獨自入地獄。」從來不曾消極過的人生,到最後卻仍要親自走上一遭,為的是曾經摯友,還有那徬徨不願割捨的情誼。
聽到劍子這番言語,龍宿早已擱淺的笑容又再度展開,漫聲道:「笑話……」如簾般垂落的黯然紫睫,似乎急想遮掩自己專注的瞳眸,害怕在不經意之中,便會洩露出一點真意的蛛絲馬跡。
「你不信?」著實悵然的問話。
「吾不願信。」非不能,而是不為矣。看著龍宿的,劍子就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龍宿說道:「龍宿,彈琴好嗎?」眸子裡蘊藏的波光閃爍,就如自己所說的話同樣平靜。
「看看回味原本的你會不會讓吾清醒一點。」
話中隱約的嘆意,猶如表示,若不是龍宿所彈的琴音,就食之無味一般。
「是這樣嗎?汝何必藉口……」龍宿一副不信的語氣說道,抬眼望去,便是劍子迷濛不明確的神態。回坐亭中,微倚桌邊,垂手一聲琴音,輕撥慢拈,似乎只是僅僅幾個單音,就如琴弦一般足以將兩人看似堅毅的心以強勁的力道扯動。漫然走至龍宿身側,劍子突然一問:
「你知道?」輕逸的身影恍如迷幻,好似沒有飲酒,卻笑的有些醉意。
「知道什麼?」龍宿挑眉一怔。
「這是藉口。」悠悠開口,掬起笑容的回答,等於是道出自己的真意。
盯著劍子刻意貼近的詭譎表情,龍宿猛然領悟,然而卻已不及,驚聲呼道:
「啊?劍子!快放手!」
突然襲來的動作,箝制住腰際的力道,彷彿是已緊緊鎖錮般讓自己無法動彈。
剎那間,龍宿心底不禁燃起一股不知名的顫慄,對於如此曖昧的舉動竟不自覺激起自身急欲抵抗的舉動,顧不得劍子的有傷在身,進而猛力一推,手腕所觸及的厚實卻彷彿渾然無事一般。
心際間掠過一絲憂不對勁,龍宿隨即擺手緊揪著劍子的衣領問道:「汝,汝不是受傷?」
「有嗎?」劍子笑著答道,表情十分閒然自在。
龍宿只是瞪著眼前一副得逞模樣的人,也不發話,心中暗想難道是魔龍祭天騙自己,亦或是……他也被劍子給隱瞞而過。
「也許有,只是不知道為何這次恢復的如此迅速。」擺著充滿詭異的表情像是想到什麼一般,劍子接著又道:「吾想,也許是拜好友所賜。」
說笑的愜意玩味盪漾,代表兩人的一席話,舉止間的一輕觸,便能讓自己恢復神速。然而這只是劍子拿來說笑的言語,原來所謂的重傷只不過是引誘自己前來的幌子,此時的龍宿不禁惱怒眼前之人的可恨,還有魔龍祭天的愚蠢。
「汝……欺騙吾?」不滿的怒斥,然而龍宿刻意壓低的聲音,怒意卻讓自己顯得有些顫抖。
「非是欺騙,只是吾何時說過吾受傷了?」劍子依舊不改輕鬆神態,促狹意味的說道。
「汝……」龍宿一句停頓卻接不下去,只能睜著眼瞳冷冷地直瞪身前兩隻手不安分的人。那時,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曾經那晚的一切,不可否認的是,自己也一度迷陷過,也數度失去了自我,沉溺在一江綿密的柔水之中,墜落至輕煙迷漫的困境,不論誰,盡皆找不到得以恢復自心的神志。
「很好。」似乎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他終將放棄最初的掙扎,選擇反悔。
所以他無所拒地接受他炙烈的吻,任由那沉重的壓迫趨向自己,每當溫熱的大掌輕撫著自己,遊走過每一吋肌膚間,就彷彿要帶走自身的靈魂般,催使著腦海中忘記一切所有。他感覺到劍子火熱的胸膛貼上自己,滾燙的汗水宛如是沁入心肺的熨燒,幾乎要在自己光滑白皙的肌膚上烙下深刻的痕跡,還有那揮之不去的記憶。
猛力抬起的身軀,不減疼痛的腰際,迷亂交織的癡纏彷彿早讓自己失了意識,見不到眼前的景象,直到最終,只剩強烈的痛處在身下侵襲,扣著不住律動的身軀,伴隨著狂灑輕吟的執迷,放任自己在劍子的懷中,忘了矜持,遺去所有困窘與矛盾。
此刻的他與他,心裡皆只能存著對方,再也容不下任何迷惘與躊躇。
直到晦暗迷濛過後,再度清醒之時……

「到底汝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龍宿垂著眼眸輕聲而問,疲累的俯枕在劍子的身下。
「以朋友的立場,吾只是不希望與你為敵。」劍子緩道,然而說的卻一廂情願。
「是嗎?就如此而已?」對於劍子這麼簡單的答覆,龍宿絕對不信。
「不然還可以更複雜,你想知道嗎?」劍子故作一臉認真,伸手撩起散落在身旁的髮絲,隨後低頭對上龍宿的耳窩細語道,微細輕扯的手勁猶如帶著脅迫。
「不想……」然而龍宿卻不理會劍子這一套,耳邊溫熱的氣息不斷噴灑,熨得他雙頰燒上一陣紅燙,但仍然咬著牙道:「再怎麼複雜都是庸人自擾,汝實在不需要。」
若一開始劍子便不為自己,那他也絕不會因此墜入沉淪,而數度忘了自我。
「誰也不需庸人自擾。」劍子搖頭說道,縱然心底知道龍宿所指,卻依然不予認同。
「但求順從自己的心,不是嗎?」而他劍子仙跡,做的便是如此。
「疏樓龍宿的心就是不願逆天而行,千年來依舊。」龍宿語氣不減堅定的說道。這番話早已不知說過幾次,然而每當從自己的嘴裡說出時,他都不禁暗自詢問,因為他始終不明瞭這樣的自己,是否該理直氣壯?若這一切始源都是罪惡,那又是否能由自己承擔便罷?
「但順天而做,你也未必行的自得。」縱然說得一針見血,卻仍是不見對方的退步,劍子只能繼續點明地道:「龍宿,你已漸漸失去了原本,難道還要再繼續下去?」
失去了本心,又豈能怡然自得?
「……是。」冷冷應允。他是為了誰如此?為了自己,亦是……那改變不了的命運。
縱使高如先天,也無能改變命運。
「吾不准你說是。」沒有任何逼迫的反駁,有的只是無限幽靜的平淡言語,一部分卻是注入了自身希冀的表述,也多了些無奈。
「但……吾還能回頭嗎?」龍宿知道自己問不到答案,只能喃喃低語,將之融化在嘴裡逐漸散去,而後對著劍子言道:
「這就是你我的天命。」因為人各有各的天命,既不能相合,所以兩人註定相違。
『究竟能不能?』他的心只能回答自己,他不知。不知猶豫幾回,終究卻還是未知。

「劍子,就算今生不能,但還有來生。」
龍宿起身穿回一身錦服絹繡,忽然轉身說道,對著早已著完衣站立在眼前的人說道。
「你我的牽絆將延續到何時,吾會拭目以待。」說完,不等劍子的回答,便掉頭離去。
背影是一樣不變的光彩亮麗,只是劍子無法望見那走在身前所現最真實的面容,究竟是如何表情?瀲灩湖水,徐徐漣漪,映照著劍子淡然浮現的笑容,如泛游水波的荷葉,那般的輕,也那般的柔,然而真切的卻似得不到自由般的深沉,猶如綠葉終究離不開那寄予生存的根,到死都掙脫不了束縛;一度放開,便只能獨留下因枯萎而失了生命氣息的軀殼。
縱使千百年來的自由之身,淋漓的瀟灑俠義之情,卻同樣不能助自己脫離深陷的泥沼。
他告訴自己,若是無法驅離,那便雙雙沉溺,所以他與他的心終將互相牽絆而無法擺脫,直到生命盡頭的那一端,依舊還是遙遠。

--因為,最終是誰,也無法放棄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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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5-06 14:32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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