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濛濛。1〉是夜。
天,又下雨了……
悶熱的夏夜,雨聲打碎寂寂天地。
白衣人蜷縮在薄薄床板上,那模樣,像隻受盡千傷萬傷的動物,不住發抖……
雷電橫掃天際響徹九霄,重重擊在他心上。
彷彿又見潑墨景致的濛濛煙雨中,朱紅纏纏綿綿點染十里豔色,隱約間還聽聞琴蕭合鳴……
在不在那兒呢?
宮燈幃,他熟悉的地方。
那裡,有他熟悉的人兒。
你,還在不在那兒呢?
難以呼吸的揪緊心臟,雨味混合著濕潤的青草腥味,充滿他的胸腔。
『唉呀呀!其實吾很討厭給雨沾濕衣裳啊……不過……』
『每當吾見到汝撐傘立於雨中的模樣,活脫脫就像個不染凡塵的仙人,吾就覺得……』
渙散的目光漸漸凝聚到門邊那,斜倚於牆上的七十八骨繪紫竹白傘。
『吾華麗無雙的等待都值得了。』
那動人的一顰一笑,都還在他眼前活靈靈的上演呀……
即使、即使……他早已……
『劍子,吾會在宮燈幃等候汝前來……』
掙扎著下床,他推開了門,跌跌撞撞的衝入雨裡……
他奔跑著,忘了自己能乘雲而飛、望了自己能化光而行。
冰冷冷的雨在打著他,他感到恐懼的想用力抹去……
*我最怕 最怕 煙雨濛濛
*看不清 看不清 你的身影
他自他走的那天,就害怕下雨的日子,害怕著被濕意給浸透身子的滋味……
雨珠凝上他的睫,落進灰銀灰銀的瞳孔裡,糊了所有視線。
才一個不穩,整個人便摔在溼滑的黃土地上。
他衣衫凌亂,髮亂的像篷草般……什麼道教先天的風範、什麼道家的清靜無為,全都是過眼雲煙,不復再見。
純白在泥濘裡沾上汙濁的色彩,惹了一身紅塵,是骯髒、是心傷……
「別哭了……」
雙手接住豆大的雨點,卻不知雨又從指縫間一滴滴的滲去。
「龍宿,不要哭了……會傷眼呀……」
他喃喃自語,對著天、對著雨。
忽然,掌心不再有雨激起的圈圈漣漪……
他抬頭。
「佛劍?」
沒有神智似的,他輕輕笑了。
在雨裡,秘密奔騰的墜落在黃泥裡,帶著鹹澀的味道。
*我曾經 曾經 對天呼喚
*天在哭 我在哭 你在何處
「佛劍你來……龍宿就不哭了……」
佛劍分說一襲雪色,衣袖微微揚起,撐著一把八十八骨的淺色油紙傘,和他眼神交會。
自胸襟前,他被蠻力一把從泥水裡拎起。
那一雙無量慈悲的淺金雙瞳,如今看他,也是如溫泉水一般的暖暖流過他的四肢百骸,悄然無聲的包圍他的心臟,滿溢在四周空氣。
他曾經也在這樣溫柔的眸光裡被深深、深深的給滅頂……在快死去的那一瞬間,他推開了原本一直會屬於他的溫柔,他傷害了那份情深的溫柔。
然後,他親手扼殺了那份溫柔。
他用利劍,刺穿了他!
他用言語,結束了他!
*往事一幕幕 傷心一幕幕
*你的眼光 你的笑
*伴我今日孤獨
※ ※ ※
〈煙雨濛濛。2〉他站立於宮燈幃內,看著一片朦朧景物,在雨霧中飄搖。
「你一點也沒變。」
醇厚的嗓音響在耳邊,未轉過身去,他回:「汝變了很多。」
然後,一切又平靜下來。
『佛劍,吾奏琴,劍子鳴簫,那汝要做什麼?』
『該不會,是要自敲汝頂上的銀海螺吧?』
他聽見那放肆的笑聲,從身後傳來,迴盪在宮燈幃。
轉過身去,只瞧的劍子坐在石桌前,愣愣的望著遠方,嘴裡說著不清不楚的話。
「……佛劍,你有聽見琴聲嗎?那是白玉琴的聲音,龍宿在彈著白玉琴……」
「今夜下雨……他會在這兒的。」
飄飄水霧撲上他的面頰,化做一層薄薄冰扇,駐足在他纖長而濃密的眼睫上。
劍子就是在這樣的雨夜裡,帶著他,讓他見到龍宿的。
『汝既是劍子好友,自當也是吾的好友啊!』
『吾是疏樓龍宿,汝呢?』
*我最怕 最怕 煙雨濛濛
*還記得 風雨裏 和你相逢
沉默,死寂的像永遠都不會走……
月光顏色像那屍體一般的白,襯著雨絲細細,灑在他單薄如花瓣般的層層衣物上。
他到今天都還能感受到,他親手一把又一把的挖開黃土,而滲血指尖所傳來的痛,好痛……但,那一切都遠遠比不上,他在對上隔著透明冰晶下的那張面容時,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讓他在瞬間也想跟隨他一起走了。
『吾憔悴的模樣很難看,一點也不華麗……』
他,每每想起,就是一次的無法呼吸。
他,每每想起,背上聖器就是瘋狂顫動且不止一次的悲慟淒厲哭喊。
『汝是不是想別開眼,不看吾呢……是不是,佛劍?』
他從在墓地上,灑下最後一把黃土後,就對下雨的日子感到窒息,他無法接受讓雨水在眼前,同死亡一樣的墜落。
他還記著那天,他用力擁抱住他時訴說的無悔情感……
他拍著他,輕輕的拍著、拍著,最後也溫柔的抱住了他……
他埋首在他髮間,他也是。
『吾很怕、好怕……』
聽他斷斷續續的語調和哭聲,逐漸的平緩,進而無聲,成了淺淺均勻的呼吸。
『……怕有天汝也不會再這樣子的安慰吾了。』
他不敢驚動他,擁著他,倚著牆角,安安靜靜的坐了一整夜……
*早知道 早知道 如此匆匆
*又何必 又何必 和你相逢
那天,快天亮時,也下了一陣綿綿細雨。
卻很快就又停了。
『佛劍,若有來生,吾真不想再踏入紅塵一步。』
『因為,吾累了,真累了……』
從頂上窗口飄飛進的雨絲,灑在他沈睡的嬌嫩容顏上,他抬手拭去那降落地點錯誤的水客,卻給他一下捉住,牢牢的握緊在手中。
『所以啊……好友汝就對吾少唸個幾次往生咒吧!』
他在睡夢裡,可他還清醒著。
手靠得他的唇好近,近到他總感覺,他在吻著他的手,輕輕柔柔,像羽毛。
但……他現實吻的是他,夢裡吻的卻不是他。
*煙雨一重重 山水一重重
*你的叮嚀 你的淚
*是我心中最痛
※ ※ ※
〈煙雨濛濛。3〉一縷幽幽曇香,燃燒著遠方的夢。
雨聲寄託著聽者的絕對孤獨,不絕於耳。
敲醒了以往幾許溫柔卻殘酷的回憶……
濕潤的水氣浸入身體,微寒。
那雙猶帶水光的珀金瞳孔,失去所有情感的望著他,整個人在瞬間化成水。
從天上降下的眼淚,慢慢的變少,像是終於哭夠了一般。
「答!」跌落的雨滴是輕盈的,卻濺出了令人沈痛的聲響……
他眼睜睜的望著,奔出宮燈幃。
一塊凹陷的窪地,積著滿滿的水,水面反映著灑下的月光和璀璨星光。
雨,從高空落下最後一滴……
四周異常安靜了起來,沒有風聲、蟲鳴聲,只迴盪著那沉沉的墜落聲。
佛劍起身,緩步走到他身旁。
「好友?」
凝視著廣闊的夜空,他的指甲陷進掌心,肩膀在劇烈顫抖著。
為何仰頭凝望?彷彿你所愛的人就在那兒一樣。
為了讓眼淚落慢一點,不讓愛的人看見而心疼,於是仰頭。
即使是無濟於事的一兩秒
整片的黑暗裡,半邊天空不斷下墜著紫紅色花火,瀰漫了兩人的視線。
「本命星……」
呼吸急促的彷彿在下一秒就要停止,他鬆開手,手心裡留下一個又一個的紫色月牙。
天空為什麼開始搖晃起來?如同石子投入湖水,激起漣漪綻放,向外晃漾,一圈又一圈……
『據吾師傅說,吾出生時,天上落下紫色的火石,把整個夜都給照亮了……』
『所以,說不定就是因為這樣,吾才這樣的偏愛紫色!』
眼底的,是紫色的天空還是紫色的身影?那是在天空裡,還是在眼裡?
他迅速的下沈,腳下淤泥是他的淪陷。
「劍子小心!」
意識還在搖擺,手肘擦過泥地裡的尖銳碎石,不用看也知道那會是一道觸目心驚的血痕。
匍伏於地的同時,迎面傳來的巨響。
那是如此令人震驚,令他無法多去注意手肘上火辣辣的痛……
火焰和飛空的碎石在他眼前四散,伴著有如雷響的爆炸聲。
「劍子前輩!」
他毫無感覺,連臉頰被飛石劃破開來時的反應都沒有。
透過一層薄薄的水,他望著天空,就像魚在水底的視野……
在火光和煙硝中,讓給人緊緊的抱住。
※ ※ ※
〈煙雨濛濛。4〉曙光薄薄的灑在滿溢水池的菡萏上。
荒墟一片的昔日疏樓,白、藍身影一前一後的踏著晨朝的水露,慢步踱進。
菟絲花恣意的攀爬上朱漆剝落而顯現出內在殘敗色彩的亭柱,灰暗的毫無一點生氣……如同這個地方。
動容的,那眼神專注而情深。
他目光慢慢聚了焦,緩緩的凝在某個點上。
「前輩?佛劍前輩?」
素續緣輕輕喚道,唯恐驚擾了他此時的思緒。
原本應該是隆起的土堆,此時卻成了一個周圍直徑寬三尺、地表到地底足足有兩層樓的大凹洞,坑洞底的黃土地上散滿了碎裂的透亮晶石,數不盡的珍珠散落在其間像眼淚一樣靜靜的躺著……
他緩緩再上前幾步,卻被身後的話語給吸引去所有注意力。
「前幾個晚上,天邊就已有出現異象,西北方總在落日將沈時讓紫氣給籠罩……」
他的腳步凝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這是什麼意思!?
素續緣看他回過身之後,繼續說了下去。
「昨夜那些墜落的火石,幾乎全落在被紫氣籠罩過的範圍內,而那些從天而降的災害足足燒毀了二十一座村莊、八個城鎮……少數幾塊不大的分別擊中了琉璃仙境的屋頂、目前還是廢墟的闍城、豁然之境附近的幾片林子、疏樓西風的後邊的書房和寢房……還有這座墓。」
「我和爹爹還有小釵叔叔趕到這兒時,已經變成這模樣了……」
他垂首,看見了衣擺在陽光下亮的刺人眼睛。
「佛劍前輩,您是否聽說過歷任儒門龍首相傳下來的本命星?」
「……大略聽聞過。」
他點頭,慢慢想起不知多久前,似乎還是昨日般……那華貴雍容的紫衣人,手裡捧著本白底錦緞繡且淡淡泛黃的書,執著筆正記錄著些什麼。
『東蒼龍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北玄武有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西白虎有奎、婁、胃、昴、畢、觜、參七宿,南朱雀則是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唉唉唉!』
『好友,難得見你如此煩惱啊!』
三人圍坐一桌,前方的白衣仙人帶著嘲弄戲味的口吻響起。
『誰讓華麗無雙的無降生時,天地為之色變,當夜還落下燃火的焱石,星象大亂呢……』
其餘兩人一聽,都好奇了起來。
『然後呢?』
『然後……』
「前輩?您還好嗎?」
素續緣的聲音是在他耳邊輕晃過去,隨即……
「葉小釵!你是怎麼抱孩子的!」
爆怒的喝阻聲響徹了疏樓西風,從昔日疏樓主人的主臥房內傳來,餘音裊裊……
「是這樣抱、這樣抱!看見沒!」
他楞著了,這……這不是中原武林赫赫有名的『素閒人』的聲音嗎?但此刻竟像河東獅吼一般的痛罵著同樣也赫赫有名的刀狂劍痴——葉小釵。
可是,他罵的內容似乎有點……怪異。
「葉.小.釵!你那樣抱法會讓小孩的頸子折斷!」
是了!怪異的地方就在於『小孩』。
房門慢慢推開,蓮香迎風而來,素還真緩緩踱步,懷裡抱著用紫綢布層層包裹的嬰兒,朝他走來。
「爹親。」素續緣喚道。
熟悉的氣,震動了一下,無形中一波波的向外擴展而去……他的心跳劇烈加快,碰碰碰碰碰碰……
是一種難以壓下的波動……
他目不轉睛的盯著,卻是更加的叫他難受的揪心。
視線越過素還真的肩頭,無法言語的葉小釵緊跟在素還真身後,手裡,竟也抱了一個用相同紫綢布包裹的嬰兒。
「……這是……怎麼回事?」
* *
百年之間,昨日之前……我從未想過還有一天,他和我身邊,又有了你的陪伴。
你會再出現嗎?還會再出現嗎?
轉生後的你,會是你嗎?會改變嗎?
我不是懷疑,只是不確定還會不會有一個和前生一模一樣且絲毫未變的你。
所以,那真會是你嗎?
我該怎麼去知道,哪一個究竟是你……
※ ※ ※
〈煙雨濛濛。5〉尚未想過……
假如有一天,你又出現在我面前時…….
我該和你說些什麼,該用什麼語氣和你說話,該用什麼態度看你,該用什麼身分面對你……
在百年分離之後,在你的潛意識裡,還會有一陣翩然仙風的存在嗎?
也許,真正自私的人,該是我才對吧……
我期盼你仍能記住我,卻又希望你對我是全然的忘記,不復任何記憶。
因為,我害怕。
害怕著,你前生的記憶會重重的再傷害了你。
並且……
那名兇手,傷害你兇手,親手扼殺你的兇手……
是我!
所以,我錯亂了。
對這些想法感到不知所措……
我被會你全然的遺忘,不留一點痕跡嗎?
在這什麼都無從說起的情況下,我唯一能確定的、唯一不會動搖的一件事,就是:
『我想見你。』
好想,見到你。
好想,現在你就在我的身邊……
我,竟然是如此強烈的希望著。
* *
回憶,像海底蔓生飄搖的藻,纏住溺水人的腳,任憑使盡力氣掙扎,卻是越纏越緊……等到了嚥下最後一口氣,仍是生死也相隨。
正午過後的日光,自半啟的窗外鋪滿一室耀眼金黃,那靜躺著的白衣道人被光包圍,在半透明的朦朧裡是虛幻的不真切。
無聲的屋內,一抹纖白身影踏進門來……
「劍子前輩?」
帶著試探性的語氣,細不可聞的關心聲嗓悄悄入耳。
「劍子前輩您醒了嗎?還好嗎?」
來人身上的香氣,就像那琉璃仙境每一場雨下過之後,在空氣裡飄散的清新蓮香……淺淺淡淡的,好聞的緊。
『出去、出去!吾的疏樓今日不接見客人!』
『欸……好友啊……』
『別學蝴蝶君來媳婦臉那套,汝以為這對吾有用嗎!?全身上下都是蓮花那兒的味道,汝就去蓮花那找飯吃、打地舖好了!少來吾的疏樓騙吃騙喝的!』
『唉……好友啊……』
『啊——!汝少用那種哀怨口氣來博取吾的同情!』
紫金綢扇隨著主人的暴怒聲飛出,而飛行的弧度和速度皆是配合的天衣無縫,擊中白髮道者方正的俊臉。
『唔……好友啊……』
呵……不過,在夢裡時常徘徊的那人,可真是夠不喜歡這味道呀。
「素還真啊!我看劍子一定還沉溺在他那往事不可追的舊夢裡纏綿追憶,你就不要隨便去打醒人家的好夢,壞人好事!」
「大仔,你現在這樣說,難道就不怕等劍子仙跡起來後將你當古塵刀鞘插嗎?」業途靈晃著腦袋,在秦假仙背後伸長頸子問道。
「怕他的頭!我老秦要是怕他劍子仙跡的話,我就跟他姓!」
「失去才懂得那份重要,這是算什麼東西!沒想到先天人也有囂張氣焰全數覆沒的時候,活該你個腹黑劍子……」
隱隱約約聽得對話聲在床畔響起,他不知道他現在是該哭還是應該要有其他什麼樣的表情……
秦假仙的話像亂刀一樣,東一橫、西一橫……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他身上是血肉糢糊、是鮮血淋漓。
而那些話一點都沒有錯……
他的每一個天日、每一個早晨、每一個正午、每一個黃昏、每一個午夜……他的的確確都是沉溺在迷霧夢中徘徊;儘管那是一次又一次的錯過、縱使那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黃土墓塚,天人永隔。
這些,都是他自己曾種下的『因』……所以,他自當承受起那些不能言語的『果』。從『相思』的第一刀在心口割下『失去』的痛朝他漫天席捲而來時,他就沒開過口喊聲疼,因為他知道……另外一人曾經比他更痛上、疼上、苦上千倍萬倍。
「耶……秦假仙你話少說、茶多喝,劍子前輩現在外傷已無大礙,但他心緒、神智卻都還是呈現了心飄魂離的狀態,你要一不小心去刺激到傷者內在心頭創傷的話,素某可是束手無策啊……」
「既然他整個人都心飄魂離了,那為什麼素還真你還要叫醒他呢?」
「這嘛……素某是要幫劍子前輩一解只能再夢中回憶的相思之苦,才會這般將他叫醒。」
懷抱紫綢錦緞包裹的嬰兒,開口僅能發出單音的葉小釵,穩健且內斂的無聲腳步踏入。
一見刀者手中的嬰兒,秦假仙又再度開口:「葉小釵你抱這個孩子是要做什麼?難道,這是你在外面和別的女人胡亂來的紀念品!?」
將嬰兒輕手輕腳放上床鋪的葉小釵乍聞此言,太陽穴旁的青筋明顯上下跳動起來,而臉部的顏面神經也在瞬間大軍交戰三百六十回合。
「啊!」
單音低沈響起,就在刀狂劍痴背上刀劍慢慢離鞘,隱隱閃露寒光時,床上的傷者慟喚一聲,立即吸引去在場眾人的視線。
「……龍!」
銀灰色的瞳孔迎上日陽與刀鋒並存的炫目光芒。
他彷彿,見到了那當時雪花飄落,沒有聲息的將他覆蓋……
※ ※ ※
〈煙雨濛濛。6〉
他伸手探向嬰兒的額,這裡原本該是有著血色龍紋的印記,但此時卻是一片光滑……他是有訝異過的,因為他看見且接觸過的兩個嬰兒,皆沒有當初那華麗紫衣人額上的龍紋印記。
當素還真將兩個模樣相同的『嬰兒龍宿』放在他的面前時,他的確是呆愣了好長一段時間,因為……他不知道該抱起哪一個!
是左邊那個,抑或是右邊那個!?
即使,他現在已是抱著那其中之一的粉嫩嫩嬰兒,可他仍然是全然無法思考的腦筋一片空白。
兩個嬰兒的氣息、味道,甚至他是再如何去雞蛋裡挑骨頭的尋找兩名嬰孩是否有一絲絲、一點點、一些些的不同之處……但兩眼對四眼,他對著兩個漂亮到毫無瑕疵娃娃觀看許久,卻仍是完全找不出任何的相異之處……
「佛劍前輩,您還可以嗎?」
素續緣端著空藥碗走至他身後,關心的問候一聲。
馬上回神,他應答如流:「吾沒事。」
將懷裡熟睡的娃兒放進一旁的竹編搖籃裡,他望了望素續緣手中的樂碗,又問:「劍子現在情況如何?」
「劍子前輩剛剛才清醒,那些擦傷對他而言還不算太嚴重,只是手肘上那一道傷口深可見骨,怕會引起發炎跟發燒的反應。」
回答完,素續緣接著開口:「不曉得佛劍前輩對方才父親向您提的那個意見,有些什麼看法?」
聞言,像是思考般的,他眼眸低低垂了下來,遮住那淺金的瞳眸,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素還真提議讓他與劍子一人各自抱走雙生子的其中之一,因為目前尚且無法確定哪一個到底是『真紫龍』,所以只好先暫時用此方法,但是……
知道孩子是雙生子的事情只有他們幾人知曉,素還真希望他們幾人暫且守住這個秘密,打懂到時機成熟再讓劍子明白孩子有兩個……可這在他感覺看來,素還真似乎是完全無打算讓劍子知道。
「前輩,您是擔心這樣會等於是欺瞞了您的好友嗎?」
夏風吹拂裡,站在他身側亭亭而立的水藍蓮花淺淺綻放了抹溫和笑顏,漾開一池波紋晃動。
「佛曰……」他才要開口,就給搶了話去。
「前輩,您試想,若雙生子的事給劍子前輩知道了,依其前輩現在不穩定心緒,他會怎麼做?」瞧佛劍不漏痕跡的眉頭輕攏,素續緣再道:「想必是鬧個人仰馬翻、雞犬不寧,提著三尺秋水到處去架在別人的頸項間、到處去問人哪一個才是真紫龍,您說是不是?」
他默然不語,素續緣說的沒有錯,這的的確確是有八成九的機率會發生……
還怕問人,那人回答不出來,劍子便用當初毀闍城『萬引天殊劍歸宗』的那一招,連帶也毀了人家的屋舍。
撇開這不說,劍子身邊朋友眾多,錢財支援隨處不缺,賠棟屋子不是什麼嚴重的事……那,素還真說的恰當時機又是何時呢?
他思即至此,才是真正陷入苦惱……
「不要——!」
不可置信、極度錯愕、痛苦難耐且交織了百種情緒的虛弱但又有力的喊叫,可謂是響徹琉璃仙境的驚天一聲。
「發生什麼事了!?」
素續緣一愣,急急忙忙的朝傳出聲響的那間廂房跑去,餘光只見一抹清聖白影比他更快的迅速掠過。
一開門,就見那個包裹著紫綢布的水嫩娃兒大大方方的趴在床上傷者的腰腹間,胖胖小腳不偏不倚的穩穩緊貼……哦,不、不、不,更為正確的說法應該是,不偏不倚的穩穩緊『踩』在傷者手肘那一處據說是最嚴重的傷口上。
「龍……!」
不知怎樣去面對此時情況的他猛得脫口而出,卻又凝在口邊……化為無聲。
「素還真你還不快來幫忙!小孩子抓住劍子頭髮不肯鬆手啦!」
秦假仙率先上前,企圖阻止小小娃兒繼續在傷患身上施展『暴行』,但卻因為兩手抱住了孩子,也沒手再去阻止另一方繼續施展的『死不放緊抓術』。
緊跟在他身後匆匆來到的素續緣,竟是朝他說了一聲:「快說說您那一句名言呀前輩!」
「什麼?」
「就是您很常說又很有名的那一句嘛!」
「汝是說……」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咚——!
彷彿有佛寺的敲鐘聲在附近響起……
在場,人人皆打了個不寒而慄的冷顫。
娃兒呆了呆,鬆開了掌心緊握的那縷縷雪白千愁,驀然放聲的嚎啕大哭起來……
再見此景,他偏頭與素續緣相對望一眼……
他們……彼此都還沒有開過口呢!
「咳咳!」
清嗓的響音招來眾人目光,站在秦假仙身後的業途靈開口:「歹勢,有沒有嚇到你們?」
……他鎮定觀看。
……素續緣默默低頭。
……素還真也默默低頭。
……葉小釵淡淡闔起眼。
……蔭屍人雙手背到身後。
……秦假仙把娃兒又放回床上。
……娃娃眼神閃爍的在床邊滾了一圈。
……傷患滿臉有苦說不出。
當場,能言語的數張嘴同時喊出:「你找死!」
當場,有手也能行動的人同時攻擊。
當場,他……
緩緩吟出:『往生咒』。
※ ※ ※
〈煙雨濛濛。7〉艱難的動動手指,他抬起手,入眼的是紗布一層又一層的死白,透著殷紅的顏色,漸漸擴散開來……
「前輩,您別動啊!」
一聲急喚,素還真拎起擱在櫃上的藥箱,快步朝他走來。
他直挺挺的躺著,視線裡僅存的就只有趴在他胳膊旁的小娃兒……好熟悉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睛……
娃兒琥珀金的大眼睛一眨又一眨的望著他,卻是充滿冷意的,像是面對著一個陌生人。
「我……這裡是哪裡?」
「這是琉璃仙境,前輩您受傷了,還記得嗎?」
紗布被一圈圈給慢慢解下來時移動的疼,讓他咬緊牙,只能點頭。
對……他想起來了!
他和佛劍在宮燈幃那兒見到了滿天紫紅色的墜星,像簾幕一樣的覆蓋在他眼前,近的,讓他以為他碰的到!
而他又想起了往事,他思緒驀然亂的教他分不清現實或虛幻,他以為……龍宿又回到他身邊了。
素還真小心翼翼的上著藥,邊觀察著他的神色,說:「前輩……素某有件事,想跟你說說。」
茫茫然的,他知道素還真在和他對話,可他什麼也沒聽進去,含糊一句:「你說。」
「這是,關於疑似龍宿前輩他……好像已經轉生的事兒……」
有如轟雷一般的炸在耳邊,他在這世界上可以什麼都聽不見,卻唯獨是龍宿的名字……他不能不去聽見、他不能不去注意!
「龍宿轉生?素還真你說什麼,再說一次!他轉生了?」
他激動不已的挺起上半身,劇烈的疼痛便快速的席捲而來……
「唔!」
「前輩!前輩您別動、別動了!」
「不!你先告訴我……關於、關於龍宿的事!你先告訴我!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
素還真雙手壓住他沒受傷的肩,強烈的制止著他越來越激烈的動作。
「前輩您先冷靜下……」
「我無法冷靜!我現在一時一刻都無法冷靜!如果龍宿現在就和我生存在同一個地方,我就必須要快點去找到他……」瘋魔一般的他,張著充滿血絲的眼睛,不斷大聲的說著:「對……我要快點找到他!素還真你知道他在哪裡嗎?在哪裡才能快點見到他?他現在好嗎?啊?素還真你快告訴我啊!」
快要被逼瘋的素還真已經無法去控制現下這情況了,於是,只見到清香白蓮舉起手,打算用手刀一擊再度讓傷患進入昏睡的同時……
「不要——!」
恐怖的發聲來自他眼前的傷患,素還真定睛一瞧,小娃兒正踩著傷者那包著繃帶的胳膊向上爬呢!
他吃疼的大喊一聲,連後頭不要踩的『踩』字都還沒發出聲來,他幾乎差點就痛昏過去了。
立刻,奔亂的腳步聲、急切的呼喊聲,全聚集到他這房裡來,又是一陣的兵荒馬亂,他彷彿感覺自己似乎置身在戰場中……
令他熟悉無比的友人來到他面前,溫和的聲音問了:「還好嗎?」
點頭,他視線移到方才痛踩他那的娃兒身上,疑惑的反問:「佛劍,這娃兒是誰家的孩子?他給人感覺很面善。」
佛劍閉起眼睛,他給的答案卻是讓他眼淚在瞬間撲簌撲簌的直冒出眼眶,沿著剛毅的頰邊滑下……
「……劍子。」
友人的話語在他耳邊飄散開來,他聽見了……
「他是,『龍宿』。」
晴朗的午後,天色籠上灰雲,數記響雷同樹枝狀般的打了下來……
水氣碰到炎熱的空氣,悄悄冒起一縷縷淡煙似的霧,沒有氣味的融著開始從天上墜落雨滴……
「我等你好久了,終於等到你了……」
入水的雨,生成漣漪,打轉起一池安然午睡的朵朵蓮花……
像怕失掉一樣的,他伸手緊緊摟住了『龍宿』,嘴裡說的全是一句句的:「……對不起呀,龍宿。」
※ ※ ※
〈煙雨濛濛。8〉他看著倚在床柱上的好友抱著『龍宿』,心裡升起異樣感受……
站了好一會兒,他轉過身,出房門前對素還真說了一聲:「劍子,就有勞了。」
「前輩別這樣說,素某讓續緣送您出去。」朝自家兒子使個眼色,素還真說。
接到暗示,素續緣跟著點頭,道:「是,前輩請隨續緣來。」
素續緣和他回到方才的偏廳,見到屈世途正提著筆在紙上抄寫著什麼,上頭密密麻麻的一堆黑字,全是些孩子該如何去照顧、孩子每個時期的不同飲食、怎樣注意孩子有異樣的種種事項,整整數十張,堆滿了整個桌面……
屈世途抬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迅速的抄寫起來,一邊說道:「以後要是有些什麼需要或是幫忙的,就隨時過來不要緊,沒有什麼大事的話也能帶孩子過來坐坐……那素還真老是不在家,把自家琉璃仙境當客棧一樣出入,總放任著我一人看守,葉小釵是素還真的跟班,那就免說了;續緣現在大了也常常往山上尋寶去,跟他爹親一般樣,沒有個八、九、十天或各把月的,就是不見個人影……」
「素還真每每帶回的麻煩在他出門後就總是落到我身上,這些都不什麼大事兒……或許是人老了,一個人總冷清的緊,就是喜歡熱鬧……」
「這琉璃仙境啊,無論是用來寄養小孩或是急難救助、躲避追債,還是包養二奶、金屋藏嬌都是一等一的選擇,不光是全天營業而已,更是絕對的包君滿意……」
一長串、一長串,說不盡琉璃仙境的好處、說不盡屈世途的心酸,說的素續緣臉上忽青忽白,哭笑不得,只能乾笑再乾笑。
而他也只能點頭,伸手抱起搖籃中的嬰兒。
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素續緣問道:「前輩您那應該是需要一些孩子的用品吧?不然等會兒我再同小釵叔叔送去不解巖那裡,行嗎?」
說的也是,自己那裡的確是什麼都沒有……
自己餓點沒關係,怕若讓孩子受餓、受寒、受涼的就不好了。
他想了想,才說:「麻煩你們了。」
素續緣笑著搖頭,説:「不會麻煩,大師前輩您客氣了。」
「那吾就先走一步了。」
「請。」
回不解巖的路上,娃兒依然安穩的酣睡。
初綻夏花,一朵朵的、完整無缺的被雨水打下,落滿濕漉漉的黃泥地,沾染上污濁點點。
單手打著竹傘,他腳程雖是慢慢的,卻步履輕盈。
潔白的衣擺和鞋面在走過這樣長的路後,仍是乾淨的叫人驚嘆。
沿途是朦朧煙霧雨景,溶開一幅又一幅,望不穿的青綠淡彩山景……
他目光望向睡在他另一臂彎裡的完美白瓷娃娃……
潤澤的水光漾在唇上,嬌嫩的臉兒紅咚咚,睫毛就像松木林葉子一樣長又濃密,細微的輕輕顫動。
他心中想,千迴百轉的想,卻還是想著相樣的問題……
該要,怎麼叫他?
總不能和以前一樣吧……
但,這是龍宿,他是龍宿沒錯啊!
※ ※ ※
〈煙雨濛濛。9〉飄著細雨的夏日晚間,連空氣都薄涼起來……冰冰的,沁到皮膚裡去、沁到心裡去。
懷中和手上,那軟軟暖暖的觸感都還在,暖的、軟的教他險些就以為自己會抱不住那小嬰兒……怕用力重了會弄疼他、怕力道輕了會摔著他,這讓他難以去拿捏之間的輕重,而使他的動作顯得無比笨拙。
那時,他對著他懷裡的嬰兒,除了『對不起』以外,他張著口,均無話可說。
在眾人都退下去之後,他抱著嬰兒想了整個靜謐的下午,除了外頭蓮池傳來雨水落下的咚咚聲……
沈著的聲響,不規律的擊進他的心底,有些疼痛的,震開圈圈漣漪……
是該叫他龍宿嗎?
那個,他所心痛又熟悉的一個名字
是要這樣叫他的吧……
烏雲遮蔽的天際,忽的劈下一樹枯枝般的紫色雷電,他昂藏的身軀驚了下,雙手不自覺的收緊,惹來娃兒微微掙扎……
他趕緊的稍稍放鬆了些,見懷中小娃的眉峰漸漸舒展後,才輕輕的噓了口氣。
面對著眼前的小小孩,他不知道所要給予的情感,是他能瞭解的嗎?
他的記憶仍存在著嗎?
若不存在了、若失去了……那這還有些什麼意義嗎?
就這樣的想著,想到天漸漸暗了,正當他還在萬般煩惱、苦苦思索時,素續緣進門來。
壓低的聲量,以不驚動睡夢中的小娃為主,說著:「天晚了,前輩。」
「我知道……」
「您這樣抱著孩子沒辦法好好休息,不如先把他抱到屈伯伯那裡去吧,明日續緣再抱來給您可好?」
點點頭,他沒說話,算是同意了,可眼神卻還是牢牢鎖在那粉撲撲的睡顏上。
自他那抱過孩子的素續緣,再道:「爹親說等會兒來給您把把脈搏,順便有些話要說。」
他納悶著素續緣會說些什麼,仍是再點頭,說:「好。」
「那續緣先下去了。」
門關上後,又只剩下滿室寂寂雨聲。
他維持著上身挺直的姿勢,手伸到背後調了調墊在腰上的小枕頭,腦袋仍抵著黑檀木床柱,眼瞧著擱在薄被外的手。
今天,他見著好友的淚。
這是首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
他還不能了解佛劍的心情,也還不懂得他的心傷不亞於他,他認為,他只是太過高興才會如此……
「前輩?」
不知何時,素還真已經來到床邊,依然是那蓮花香氣搭著淡淡笑顏。
「感覺好點了嗎?」
一邊問著,一邊將手擱到他的手腕上……素還真表面雖是與他說說笑笑,可內心卻是專注的感覺著他脈搏是否有任何異常。
「好點了,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
「前輩您多想了,素某只是盡一份力。」
兩人皆沉默一會,素還真開口:「不知道前輩想好小孩的姓名沒有?」
「尚未想好,正為此事苦惱著呢……」
「那素某可否有一要求?」
頗訝異於素還真所說的話,他道:「要求,你不妨先說出來,讓我聽過之後再做決定,如何?」
總是替自己留點後路退,要是素還真給他說些怪要求,他也可以好好的去婉拒掉。
素還真半闔起眼眸,不見底下那直打轉的靈活眼珠。
「素某的要求是……切莫讓孩子的姓名沾染以往的任何一字。」
剎時無語以對,他不解。
盯著素還真的臉,他深吸口氣問了。
「……這是為什麼?」
※ ※ ※
〈煙雨濛濛。10〉夜半時分,深沉沉的,露水濃重的飄浮在空中。
不解巖的石洞內,透出昏暗的燭光,或多或少的灼燒乾了周遭水氣……
小心翼翼的白色人影,帶著特殊的香氣,後頭跟著另一人,偷偷摸摸的來到不解巖之外,早在遠處,就能聽見石洞內傳出嬰孩哇哇大哭的聲響。
悄悄靠近,一切看似都很順利時,人影卻猛得剎住腳步,急忙打了暗號,跟在他身後的人立刻機伶的執行自己的任務去了……
足以壓死中原一票人的低氣壓,朝不速之客緩緩的逼近……而那人卻仍是穩紮穩打的站在原地,號稱武林第一『閒人』的素還真,不慌不忙的等著洞內之人走出。
「佛劍前輩,你火氣似乎很大啊!」
「素閒人深夜來訪,是有何要事?」
加重『閒人』二字,他的眼睛底下頂著重重的黑輪,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好的他,現在的氣勢,絕對會讓人見到他就會想要自動往生去。
「這個……」
就算再怎麼裝作輕鬆,有一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現在應該立即轉身逃跑才對,但是,夥伴的任務還沒完成啊!
於是,素還真決定硬著頭皮,繼續跟佛劍分說拖時間!
一邊也不住在心底吶喊:「葉小釵你給我快點!不然我回去就扒了你的皮!還要讓你睡一個月地舖!」
洞內,正在執行祕密任務的另一人,渾身打了個冷戰,可憐有苦說不出的他……不!是根本就不能說的他,忍著手腳將會打結兼抽搐的後果,加快了動作。
改裝、掉換、打包,動作一氣喝成!
葉小釵趁著佛劍分說朝素還真走去的空檔,拼死一擊……說錯,是拼死一衝!
完全不知身後情形,背對著的他,只感覺到身後一陣視死如歸的涼氣竄過,瞌睡蟲被驚散了一下,卻又很快的再聚集起來……啊!好睏啊!
「素還真,汝有話最好快點說……」
與瞌睡蟲成正比的殺氣,凝聚的速度越來越快,千鈞一髮之際,素還真接到葉小釵暗示,正要抽身解脫之時,一聲啼哭,瞬間打散了所有凝重的氣氛。
咻的一晃眼,佛劍分說的速度之快,只留下白閃閃的一個餘影……
素還真勾勾手,要葉小釵跟上自己,兩人一同進了石洞。
不管後頭兩人那足以塞進兩粒滷蛋的吃驚大嘴,以及兩張相同的訝異白痴神情,只差沒有留下口水以示敬業……他動作之柔的抱起蜷縮在搖籃內的娃兒,細聲細氣的輕聲哄著,與先前的模樣,完全三千八百里的大不相同!
只是,怎麼好像有點不對?
是不是,有些什麼地方錯了?
他疑惑的凝起眉,目光轉移到洞口的兩人……
臉容深刻著一道疤痕的劍客,懷裡也抱著相同的娃兒。
他緩步上前,語氣同之前一般輕柔,對素還真說道:「汝最好能給吾一個好的解釋。」
如羽毛一般輕的語氣,如風一般淡薄的話語,卻是差點讓兩人當場腿軟在地,大喊:『不是我幹的!』
茶金的瞳子,緊盯著眼前貌似要轉身逃跑的倆人,他再度冷冷掠下話。
「假若,這是汝們今夜前來的目的,那麼,吾希望能聽到一個好的理由……讓吾能不對汝們對上佛牒的理由!」
然後,低訴的話語,持續了一整晚……
眼見著,佈滿濃霧的黑夜過去,隨著日出,天空也慢慢明朗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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