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千里共嬋娟
入秋了，也就漸漸聽不到樹杈上的蟬鳴了。夜露深重，燭臺下已經積起了厚厚的一層蠟，搖曳的燭光偶爾躥動起呼呼的幾聲火燭聲。房里靜的能聽到兩人綿長的呼吸，一起一伏同潮水一般。
龍宿對著書發了一會愣，然後眨了眨有些倦乏的眼睛，輕輕合上書卷置于桌上，低頭吹滅了燭火。
雙腳互相一踩，兩下子踢了鞋子，砸在床榻邊的踏步上咚咚的兩聲響。龍宿也不去管，逕直掀開帳子越過劍子的身體鉆進了被窩。才躺停當，背後那個剛才還似睡的很熟的人就靠了上來，用腿纏住他的雙腳又捉了他的手放在掌中捂著，他屈了屈身子很自然的就朝著那熱源挨了過去。
半晌，手腳都被捂的暖熱起來，才聽那人低聲的說了句：“往後夜裡看書多添件衣服，莫要太貪涼。”
“嗯。”龍宿閉著眼睛隨便應了一聲，迷迷糊糊的樣子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劍子唉的一嘆，聽上去有些無奈：“說的時候你總是應的，等到做起來么，還是照舊。”
“在這個問題上，咱倆人皆是彼此彼此。汝那些食言而肥的事情，要吾複述給汝聽嗎？”
“哎呀，你又來了。說你幾句就跟吾翻舊賬。”
“舊賬不翻，就怕汝哪天一個不長記性倒是給吾忘了去了。”
“龍宿啊龍宿，你對劍子還是不夠信任……”劍子撐起來橫在龍宿身上，語氣里委屈的很。
“誒，這要怪誰呢？不過是某人的前科實在是太多了，總是把吾坑來拐去，吾此時仍然心有餘悸那也是人之常情啊。”
“呃……這嘛……”劍子被堵的一時間也不知如何辯解。反觀龍宿，完全不是剛剛那副昏昏欲睡的樣子，話音里帶了十足的精神氣。
“其他的咱先不談，就汝在吾這裡的債務，汝說過好幾次要還的，結果還不是照樣舊的未清，新的先來，欠了一筆又一筆。比如說汝那蝗蟲好友，伊那造孽的帳單吾還替汝留了底，再比如……唔……”
龍宿那未說完的數落，被迎面而來那兩瓣濕熱的唇給生生摁回了嘴裡。
“汝做什麽？”好容易將那老道推開一點，龍宿別著頭氣息不穩的問他。
“還債啊，身體力行。”那腹黑道人咂咂嘴，又低笑著貼了過來。
劍子有意取悅於他，龍宿自是樂得享受，放開了身體隨那老道俯下頭手裡來來回回的挑逗著。嘴裡還毫不掩飾的適時發出幾聲歡愉的輕哼。聽在劍子耳里就如同身上被放了一把火一樣，從心口一點一點蔓延著燒了起來。
等龍宿先發洩過一輪，劍子沾了些體液往他身後探去，卻被龍宿一側身躲開了。
“龍宿？”劍子不解
“這樣就可以了。”龍宿拿過枕頭邊的手巾擦了擦，塞在還在不明所以傻傻愣著的劍子手裡，然後將褻褲拉了起來。
“啊？！”
“吾明日還要啟程回儒門天下準備十五的月祭，今夜不宜太過勞累了。所以就這樣吧。”龍宿翻過身，揮了揮手。
“那……”劍子看了看自己正處於興奮狀態的某處。
吾怎麼辦？！
龍宿似知道他想要說什麽一般，拍了拍他的腿，似在安慰：“靜，汝道門不是最講究清修靜修么？清六根，心靜自然涼嘛。”
“喂！你這……”劍子頓時如同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臉鬱鬱的用手巾擦了幾下，然後一掀帳子將帕巾丟了出去。
龍宿看那老道賭氣的縮在角落，又有些故意似的靠過去貼在他的後背心上湊在他的耳邊對著他說話：“怎麼？汝不樂意了？其實要吾說來，有些事情也不用一個晚上急著做完嘛，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汝說是嗎？”
劍子縮著脖子暗自叫苦連天，萬般無奈之下只能翻了個身將龍宿摟過來：“是了是了，龍首說什麽就是什麽了。睡覺吧，麥再尋吾開心了。”
龍宿埋頭在劍子懷裡，心裡頭早就笑的東倒西歪。不由得想，偶爾看這白毛吃吃鱉，感覺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劍子第二天早晨醒來的時候，很難得的發現龍宿已經不在他懷裡了。他拉開帳子看了看，鏡邊也不見那人的身影，倒是後在門外的仙鳳聽到動靜輕輕的敲了敲門：“先生，可是要起身？”
劍子聽見仙鳳的聲音心裡忽然有些高興，問道：“龍宿呢？”
“主人已經啟程了。”
“那仙鳳你怎麼還在這裡？沒隨他一同去嗎？”劍子詫異。
“主人要鳳兒留在這裡照顧先生。”
“吾一個老道士，哪要費人照顧……”
只聽門外的仙鳳咯咯笑了起來：“主人說，要我將先生看緊些，麥讓先生到處亂跑。”
“啊？……哈……”
“先生，要起身嗎？”
“不了，好鳳兒，吾再躺一會，你只關自己去忙吧。”
劍子枕著手臂看著空了半邊的床榻，很難得的賴了床。
八月十五，本該是闔家齊聚賞團圓月的日子。只可惜天公不作美，一整天都是陰沉沉的。到了傍晚時分，更是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
雖然雨越下越大，月娘也是不見了蹤影。可是祭月卻還是得照老樣子一點馬虎不得。雖然有侍從一路打傘，從祭壇上下來的時候龍宿那一身華服依然是早就被雨水澆了個透徹。
前呼後擁的被伺候著沐浴更衣完回到內苑里，他忙碌了一天又淋了雨也是已經乏的不行，卻不知道爲什麽就是不願去睡。
侍者見狀便在亭子四周掛起薄紗帷子，在香爐里焚了些龍延香。又擺好了水果和月餅，沏上清茶，這才侍候著龍宿坐下。
龍宿搖著扇子看了看，開口道：“將吾房內的小酒罎替吾取來吧。”
幾個侍兒面面相覷的看一會，為首女官這才站出來，輕聲勸道：“稟龍首，那酒性子實在烈的很。龍首又是一日勞頓，要不然……”
龍宿嘖了一聲，言道：“只管去取罷。”
“這……是。”
龍宿拿了酒罎，又揮了揮扇子。帶頭的女官會意，帶著那幾個侍兒福了福身，便從亭內魚貫而出。
龍宿見她們全都走遠了，這才拆開層層封紙，拿勺舀上一些倒在杯中。
酒香依然，杯中晃動著的水面上隱隱印出那老道那日的模樣來，捧著酒罎子裝腔作勢，滑稽的很。
龍宿執了杯端在手裡看了一會，笑嘆著搖了搖頭，這才飲盡。
也許是累了，才不過幾杯下肚臉上已經燒得紅了起來。他看著外面尚未停的雨，突然覺得熟悉。似乎這樣的場景已經演過了無數次，一個人坐在宮燈幃的亭子里，看著夜雨，給自己斟著酒，只爲等那個不知要爽約到何時才會來的道者。
卻是甘願的很，任憑他一次一次的失約，遲到，然後打著紙傘帶著歉意止步在庭外，等著自己在一頓數落之後將他請進來。
空了杯，有壺。壺也空了，還有罎。有時候等罎子里的都喝空了，劍子還沒來。他就叫仙鳳再去取。可就算是這樣每次都等的滿腹牢騷，每次還是要等。
他想他儒門龍首藏酒無數，難道還能喝不來一個劍子仙跡？
“中秋啊……”他望著被雨雲遮蓋的天空，一時間心裡頗有些感觸。忽然就唱念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他念到了興頭上，便舉著扇子，舞了幾個扇花。最後還覺得不盡興，又挪開凳子乾脆站了起來。
“吾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
只是念到最後一字時，袖籠一掃手中宮扇一挽，一道真氣朝庭外沖了出去。
“龍宿。”
雨幕下，依然是白衣翩翩，依然是十六骨油紙傘。
看著那份熟悉，龍宿笑了。
他倚著石桌，手里宮扇指著那人。
“哪裡來的毛賊，夜闖儒門內苑禁地，汝，可知是何罪？”
“啊呀，小的惶恐，小的不知啊。小的是來找吾夫人的……”劍子一邊說著臉上卻不見有什麽能稱之為惶恐的表情。
“敢問龍首，可知吾家夫人去了哪裡嗎？”
“劍子仙跡！找汝個……吾不知！”好個劍子仙跡，見面就只知道占吾的便宜！
“誒，堂堂儒門龍首怎麼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呢。明明剛才吾還看見吾那夫人在亭中拿著扇子舞的真好看……”
劍子往前走了幾步。
“停，吾沒準汝進來。”龍宿退回到凳子上坐好。
“汝回答吾一個問題，答對了，便進來。答不好，就哪裡來回哪裡去吧。”
“什麽樣的問題？龍首請問。”
龍宿又舀了一杯酒飲下，手執扇子指著天，這才開口：“汝看，明明是團圓之時，天上卻不見團圓月。那在此執意賞月之人，還能不能算得上團圓？”
“龍首以為團圓一詞是何解釋？”
“古有語云，五子登科，七子團圓。便是指人丁興旺，五男二女共團圓。此乃大福之命矣。”
“吾卻認為另有一解。”
“喔？”
“團圓一詞，究其意，也就是圓滿。道家所謂圓滿，即是世間萬物陰陽守恆，取盈補缺。如今吾與龍宿，一則兩袖清風，一則富得漏油，兩者相補，洽為圓滿。如此，為何又算不上團圓呢？”
“哈哈哈哈哈哈！”龍宿笑著一拍桌，一仰頭又喝下一杯。
“好！胡說八道，好的很啊。”
“那能讓吾進來了嗎？外面風大雨大，再呆下去吾這兩隻清風袖子都要濕的乾淨囖。”
只見龍宿一手支在桌上撐著頭，另一手朝他招了招：“汝來……”
劍子收了傘入了亭，在他邊上坐下。看了看桌上月餅，自說自話的便樂呵呵的取了一塊來吃。
一邊吃著，嘴裡還直言道果然是富得漏油的儒門天下，連這小小的蓮蓉月餅都要比外頭的那些更精細好吃。
龍宿斜斜的睇著他，看那老道一邊笑一邊吃，兩簇白眉一聳一聳的。他忍不住伸手去抓，身子一斜一個沒坐穩，隨手揪了那道人額前的三絡劉海就跌進了他的懷裡。
“哦喲喲！”劍子呲著牙，低下了頭。卻看見龍宿臉上兩抹酡色，一股熟悉的酒香撲鼻而來。
“誒呀，你怎麼把那個搬來這裡喝了？”
龍宿似沒聽見，眼神認真的盯著他看，然後把扇子擋在他臉上。
劍子被弄糊塗了，有些好笑的問：“這是要做什麽？”
話畢，就看見龍宿恍恍惚惚的湊了上來，伸出半截豔紅的丁香舌貼著絹扇面兒依著他臉上的輪廓一寸寸的舔。
一時間他身上的曇香和桌上廳內焚著的龍延香，全都混在了一塊朝著劍子襲來。劍子閉著眼睛感覺那軟舌帶著酒氣，隔著扇面，濕漉漉的在自己的眼皮上細細描畫著，似舔非舔。撩的劍子飄飄然得連手中的月餅都捏不穩了。
而當龍宿丟了宮扇直接捧起他的臉大明大方的品嘗著他嘴裡的蓮蓉月餅時，劍子就有了十成十的把握，這尾紫龍一定又是喝醉了。
他快速的掃了一眼周圍，確定四下無人之後，便也頗為愉快的伸手摟住龍宿的頭，賣力的回應起來。
儒門天下內苑的亭子，地點的確是有些挑戰有些創新，不過偶爾來一次，想來也是頗為刺激。
劍子心裡暗暗樂著。
可是還沒等他樂完，只覺得口中攪動的幅度越來越小，最後乾脆靜止不動了，臉上噴來規律的鼻息。劍子扳過龍宿的腦袋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嘿，睡著了。
他輕輕拍了拍龍宿的臉：“喂，哎，龍宿？”
得來的只是龍宿有些不耐煩的幾聲哼哼，別過頭，靠在他身上睡死了過去。
誒，又來咯…………
劍子看著那熟睡的容顏，苦笑著搖了搖頭，在那薄唇上意猶未盡的啄了幾下。
“罷了罷了，反正你說的啊，咱兩人以後有的是時間。哈，今晚就暫且放過你吧……”
他將龍宿打橫抱著站起來，慢悠悠的向寢房走去。庭外，天上的雨在他倆不知道的時候早就停了，雲也已經散了開去。留了一輪圓盤似的月兒明晃晃的當空掛著。
正是所謂，明月照影對成雙，月圓人圓，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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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首的秘密 （小插曲）
“白蓮蓉的要兩個，豆沙五仁……也來各來一個吧。喔，還有桂花糕……”
小侍女看著他們龍首低著頭緩緩的報了一長串的點心名字，有些摸不著頭腦。
“龍首一會可是要招待人客？”不對啊，一會沒聽說有人要來啊。
“不是。”
“那是午膳吾等有所疏忽，龍首尚未吃飽？”也不可能，今天給龍首端去的午膳已經比平時都大份了，盤子全是滿著進去空著出來的……
“無。”
“那……”
“吾近日房裡養了一隻白猿。但凡見到門窗緊閉，汝等就莫去靠近，那猴兒性子野，吾怕它誤傷生人。”
“白猿？”小侍女雖然心有疑惑，但也沒去細想。只道原來那些東西都是被龍首拿去喂猴子了，於是她沒心沒肺的笑了一句。
“那這猴子真是不挑嘴，什麽都吃。”
“是啊，真是只大胃口的白毛猴啊。”龍宿瞥了瞥藏在桌底下的劍子正急吼吼的跟他比劃來比劃去。臉上抽了一抽，差點因為忍不住笑而穿幫了。
--- 千里共嬋娟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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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十五，好巧好巧。
離中秋還有幾天，那我就先預祝各位中秋節快樂。
全家團圓，和和美美。
[ 此帖被清岚在2010-09-19 22:14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