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個月前,書房。
「我需要你的鮮血作為藥引!」狂傲的口氣,漠色的眼神讓人蹙眉。
不急不徐,抽了口不離身的水煙,華麗的影兒淡淡的開口:「與吾何干?」
「我必須解開契約!」堅定的話並沒有解答紫影兒的疑惑。
「吾也說了!與吾無關。」將問題彈回去,龍首顯的一派悠然。
「你的血液裡,有他的......」細細斟酌了下,王者輕輕道破癥結。
扯開了唯媚的唇瓣,龍首氣如絲吐:「你想嚐嚐那樣的味道?」琥珀的眼瞳寫滿曖昧。
輕撫著的龍宿頸項上跳動的血脈:「華麗無雙的龍首閣下呀!汝說呢?」下一秒,在望進紫影兒剎然失笑的嘴角時,放開。
「耶!這般急了?吾從來都沒有說過拒絕。」粉唇好笑的揚起臻至完美的弧度,心臟卻在瞬間緊縮!憑什麼要答應?為什麼不拒絕?這可是天地不容的罪!叛天逆地,所有的罪責他都得背負上一份!
阿......劍子,這下,不是叛龍可以了得的事兒了!搏上一切的下注豪賭又何妨?汝會來找吾吧?汝會的吧?還是,汝的想望在別的地方?
「哼!」淡漠的笑開,闍皇兀自望著窗外熱鬧的人潮,自以為正作著荒唐的一夜美夢。
轉折的心思被鎖緊了!下一秒又是傲然翩雅的龍首:「吾倒是好奇汝欲解開契約的目的?」不理會王者故意架構的冰牆,龍首閒散的斜倚在鬆軟的椅墊上享受吞雲吐霧的樂趣。
斜睨了他一眼,王者邪肆的輕看萬物:「再創另一個靈魂!一個足以承受力量的魂體!」
「言意之下是要讓『她』懷胎了?」不在乎的討論起一個女孩未來最悲哀的命運,龍宿看起來過於散漫!
沒有開口回答,眼底的冷意說明一切。
直勾勾看著王者,那人收起媚態的笑,珀色的眼睛裡是荒淒的血色:「汝確定在汝這樣做之後,『他』還是戀你一往如昔?」
「不管他接不接受!他依舊是我的!這是他的命運,他只能是我的!」孤傲的身影之下,是不容反悔孤擲一注的豪賭。
「呵!呵!這就是魔族之間最偏激最狂烈的愛恨情仇麼?」獨特的儒教口音,悅耳的帶了點苦澀的曇華絕夢,話鋒一轉:「吾這般幫汝,能得到什麼好處?」嗯哼!相信眼下這般執拗至癡至情的王者會提出一個滿意的答覆。
黯淡的眼瞳沉的更深了!王者閉起魔魅勾人的雙眼,低沉醇厚的嗓音輕輕說出一點也不後悔的決定:「以整個闍城血脈陪葬!」三千霸業,就此煙銷霧淼!
什麼時候,那個任性的人居然能抵的過自己始終放不下的使命?明知道眼前這樣不拘於世的叛龍,不惜成為嗜血族的人最想望的就只是毀滅嗜血族類,卻還能給的這般毫無怨尤!
「呵!」這般無悔?嗜血族阿!魔類,居然可以愛的這樣無悔!汝呢?汝呢?
兩人都不再說話,讓月光透著窗子,把影兒拉的好長好長,像是最纏綿悱惻的眷戀,無窮止盡。那夜的月光很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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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想看見,那必定是沒有你的世界。
站在一團混亂的門口,有些諷刺的看著眼前倒在污血之中的人兒,龍宿笑的很苦:「汝說,吾會甘願為汝做到怎樣的地步?」自問的話歛入口中,成了無解的謎。
嘆了口氣,用寬廣的絲巾包裹,抱起渾身血痕的人兒,離開這個滿是腥羶揉著鮮血的地方。那味道稠的讓人嘔心。
頭沒回,朝等待在一旁的維特下令:「勞煩汝在客房準備一桶熱水吧!」
恭敬的奉送華衫人影離開:「Yes. 龍宿閣下。」維特神色有些複雜。一直到西蒙的計畫開始進行,他才知道事情始末,為此甚至有些不能諒解。至於是不諒解自己察覺不出那是自己一直忠誠守候的禔摩閣下所依附的殘念,或者是不諒解西蒙為了逆天將要做下的醜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半晌,溫熱的水用巨大的木桶盛裝,擺在客房的地上等待龍宿的下一步動作。
小心翼翼將緹茉兒身上的血污擦掉,卻在看到空洞的眼窩時,讓龍宿倒抽一口氣:「呵!親手刨出自己的眼珠?!」是怎麼樣的傷心,怎麼樣的景緻,望想再也看不見任何事物?
叩咚!碧綠的眼珠子從無力的纖指裡滾了出來,乾涸的血黏附在上面成了污痕......
一個提氣,將兩個渾圓撿拾起來,隨意擱置在冰冷的木桌上,紫影兒雕琢完美的修長指尖撫上自己的眼,順著彎延的弧度,盛載不住滿腹心事:「如果有那麼一天,吾再也不想看見,那必定是沒有汝的世界......」
那兩顆剔透的渾圓就在燦華的陽光裡,閃爍擎碧的森綠,悠悠替著絕望的人在虛無之中,以風的語言闡述有關替身無奈的痕跡。
蘊蘊青青的折著光,彈在陰灰的房間裡,讓龍宿短暫失神了會兒。
有時候,他也舖灑滿地的珍珠,混著滿園的綠意。試圖創造迷人的假象,欺騙自己曇華般美麗的夢能得到救贖。或許,在很久以後的某一天,他也能和心中的謫仙,一遊碧川漣漣的西湖,談笑風生呵!此刻,在晶瑩的綠波下卻顯的格外愚昧。
小心翼翼的將人放入溫水中,免不了因為傷口入水而引來劇烈刺痛!女人動了動,卻已然睜不開空洞的眼。
「會痛麼?汝的自殘帶給汝什麼樣的啟示?」藏著關心的冷嘲熱諷刮過去,透過往昔的血脈直接傳入心底。
『你也同樣知情?』冰冷的話語已經沒有先前發狂的痕跡。
沉默了許久,龍宿選擇不去辯解:「或許,也得算上吾一份吧!」如果恨是支撐汝活下去的動力,那就恨吧!恨盡所有對不起汝之人!
可惜,失去理智的女人不這麼想,揪緊他的衣襟:「你們『明明』知道!卻任由一切發生?!」狠狠喘息著,再下一秒發出震耳的狂笑:「哈!哈!哈!哈......」眼角的血不受控制的奔流著:「『她』最後以分崩離析的凋零作為賠罪!你呢?」森冷的口吻在鼻息之間凍住人的魂魄。
蹙起好看的眉頭,龍首有利的指節望她後頸的穴道敲去,換來瞬間平靜,勾人的雙唇此時卻苦的有韻味兒了:「是啊!那吾呢?」
纖細的皓腕上毫不留情的橫刀一劃!血珠沁出傷口,沿著傾斜的弧度滴進緹茉兒因失血過多而呈現死白的唇瓣:「錯了!吾們都錯了!所以得為這個不容天地的愛情罪衍付償代價!」只是汝的刑責尚且這般生死喋血,吾呢?
突然燦燦的笑了!『劍子,汝說,地府該是什麼樣的地方呢?』
吾也曾以為自己該皈依的地方應該是華麗又絕美的天上宮闕。遇見汝以後,偏直的鬼竟讓我到冥府去了!
燭心唱哀淚,杜鵑哭別離。彼岸,花就要謝了!究竟是誰先到那兒去?吾麼?還是眼下這個僅餘殘念,就快要撐不住了的可憐魔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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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見底的地窖裡,是誰成了月光照不到的鬼?
另一端,闍城深埋了幾百尺的地窖裡,不見天日的地方,酸敗的腐朽霉味,今日卻添上了羶腥的血味,混雜著污濁的泥濘,滿身嗆鼻的體液臭味,嘔心的讓人受不了!荒廢了幾百年的地牢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低吟......
「啊!嘔......」無力的痛苦哀嚎。瘦骨嶙峋的骷髏人,看不出日前強虐闍城琴師的意氣風發。
「唷!痛呀?」冰寒的語氣夾帶暴風雨前的寧靜。
「你!」凹陷的臉頰撐著咕噜的大眼,詭異得讓人害怕:「陛下!我親愛的陛下!琴師是您的賞賜阿......允許我做那些醜事的,不就是您自己麼?哈!哈!哈!說話不算話的卑鄙人渣!嘎!哈!哈......」豁出去的叫囂謾罵,打從被捉到地窖時,就知道王者是不打算讓自己活了!
沒有思緒的臉上,一片沉靜,只有闇夜的眼睛裡濃厚的恨意才能察覺王者的怒氣:「希恩,我將人交給你,沒想到他還說的出話?是他太韌命?還是你不盡責?」
身旁的紅衣男子想也不想,重重的一個叩頭認錯:「屬下失職。」
沒有多加刁難的意思,闍皇從他手中接過鞭子:「啪!」狠狠劃破空氣!
男人方才接受的嗜血儀式,正巧讓他捱的住鞭笞,卻赤痛難當!
「啊!哈!哈......」狂笑著,一下又一下的鞭撻打上男人久未嗜血而顯得脆弱的肌膚上,交錯的肉痕綻裂,像是利刃毫不猶豫的劃開血骨,一層層,一刀刀,一鞭鞭,都是王者失控的情緒,止不住男人惡毒的咒罵:「我是姘夫!你親手造就的!一個跟你相像的男人,褻瀆了你的女人!哈!哈!」笑聲嘎然停止,失去舌頭,還能說些什麼?
男人卻太恨了!恨的連一切都不顧了!失去了舌頭,血肉糢糊的口中還是念著,糊著血肉的罵著,咒哮眼前執意逆天的王者,在愛情面前不過是個普通男人罷了!卻賠上自己無辜的性命!他不甘願啊!
沒有停下鞭打,一刀一刀,像是在凌遲自己一樣,西蒙太明白了!眼前的男人,不過是早一步替自己,成了月光下的鬼......
眼沒眨一下,西蒙在倏地拔掉男人嘴裡的牙,那張嘴還是不停!一張一闔的嘴掉了滿地的牙。卻還是沒止住,含糊著血水,不受控制,卻還是罵著,一聲聲反過來鞭笞著王者的心!
下一刻,瞬間無聲無息......丟在地上的血塊!是發聲的咽喉......
暴凸的眼死死的瞪著王者,恨不得在他身上刨心撕肺,男人卻還得繼續悲慘的命運。
雙手雙腳,斷成塊塊殘渣,碎在地上,是連地獄來的魔都忍不住別過頭去不敢看的死法!活生生蠢動著滿地的血腦骨骸,還有兀自跳動著的愁腸,最後才是還在跳動著心。讓他活著看見自己死去!這是嗜血族才能做到的死法!這是那個暴虐的王者最發狂的殺戮......
希恩沒說些什麼,卻忍不住在吸入滿腹的熏嗆氣息時,嘔了一地的穢物......
污濁的空氣在刺骨的空氣裡沸騰。替身,在辦完事情以後就該消失了!呵!斷手斷腳,像廢了一樣的死去,才是你該有的結局,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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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愛已經死去!並且受到深度輕視。
半月,嗜血醫者在封閉的客房裡,證實失了魂的女人確然懷胎。
送走了醫生,西蒙神色複雜的看向龍宿,而龍宿悠然依舊。
「其他的事兒,應該不需要再由我代勞了吧?」口氣輕鬆的揶揄著,事不關己,則無亂於心。
「呵!」除了冷冷的一個單音,西蒙沒再多給回應,專注看著已經女人已蔓延到手腕上的黑絲,縷縷纏繞,縛綁住女人所剩不多的殘念。
沒人知道,送醫生至大門口便放心離去的維特也沒看到!沒有看到胡蝶衣在更遠一點的花園攔下人,被封鎖的秘密將不再是秘密。
「先生請留步!」有禮的行了禮,胡蝶衣柔聲將人請至寢房。
「......這麼說,緹茉兒小姐既已確定懷有身孕了?」完美的輕笑,掩蓋瞳孔裡真實的殺機。
「是哎!只是,不知闍皇怎麼想的,居然不施行魔胎轉換。不過,已經擁有最強的邪之子的殿下,為何會想再有個孩子這才是令人費解的地方哩,興許是無聊下的遊戲吧!」沒多做聯想,也不知道事情始末的醫生自以為幽默的開著玩笑。
掩袖笑了出聲,像是也感染到醫者的幽默,笑的開懷:「先生真是愛開玩笑!」
「呵!呵!」醫生自也不是好打發的人,淫慾的手撫上溫潤無暇的肌膚,明顯的暗示在夫人主動吻上那雙手時,展開混亂的夜宴。
女人嚶嚶叫聲悅耳婉轉,像是夜月下的黄鸝鳥柔媚溫順。
陷入生死邊緣的刺激歡娛,神迷意亂,墮落交媾的界限不明,鮮血、體液沾黏附滿彼此不朽的軀體,在月光下,散發一種妖異的熠光,叫人不禁羞紅了臉。嗜血的男女用血肉編織這片紅色的荒漠!
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一次酬勞的代價罷了!他想要嚐嚐闍皇收藏的臻品,而她則需要清楚完整的消息......以肉體為籌碼的互惠,令人厭惡的真實習性,魔總是能輕易表達,少掉虛偽的人所必須的遮掩。
良久,在輕賤的殺了醫者以後!胡蝶衣在一片零亂的床榻上,翻閱著從闍城禁忌的書院辛苦查來的文獻!禔摩,妄想轉世?我要你連存在都不能!
那不過是女魔最可悲的命運罷了!替身所帶來的屈辱,遠不及王者的不屑一顧......西蒙,我要你付出巨大的代價!如同我,如同每一個替身......
從來不輕易掉淚的胡蝶衣,落了滿身的血,她也想阿!她也想溫柔謙恭,像個大家閨秀惹人憐愛!卻在成為替身以後,注定成為闍城的詛咒下,卑微的笑話......該結束了!陛下!失去了一切以後,從絕望裡借貸來的力量,你期待是什麼樣的猛獸,吞蝕掉整個闍城?
像是未來的預演提早到來,踩碎了一地的薔薇花瓣,在秋風捲起時,格外令人心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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叨念著復仇的熾天使,帶來熊熊火光,將所有人的心燃燒成一片荒蕪!
「闍皇殿下,最近的闍皇顯得格外冷清哩!」柔柔的嬌嗔,彷彿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樣,胡蝶衣在餐宴的時候意有所指。
「又想討些什麼賞麼?」不耐的冷瞧著眼前的女人,當了太久的替身,也許會讓魔心腐化。
「唉呀!奴家不過也是想念之前有著琴師柔和的琴聲,架構的美麗夜晚罷了!只不過是關心個人,就讓闍皇污衊了!真是傷人心哪......」假意的提袖拭淚,溫婉的她,進退得宜讓人挑不出毛病。
不信的闍皇卻在暗地忖思了會兒,深沉的看著她:「妳想她?同是替身,我以為你恨她入骨?」絲毫不在意,挑明的說了出來!闍皇狂傲的叫人捏了把冷汗。
使勁捏緊軟呢裙襬,胡蝶衣勉強說道:「闍皇覺得,這樣的痛適合攤在月光下說麼?」順了口氣,胡蝶衣的思緒藏的更深了:「興許是因為同是替身,才更為她感到悲哀呵!」完美的演出,直教人拍案叫絕哩!
起身,抖落了滿身的風霜,直到走遠了,才拋來這麼一句:「你知道些什麼?所以為她感到悲哀?露餡兒了!」冷漠的笑聲帶著千年煙溺的味道:「要什麼妳自己清楚,不管如何,先問過自己有沒有承受的勇氣!」
呵!怎麼會沒有?我有的是漫天掩地的恨!恨就可以取代我的勇氣,有了恨,有什麼我承受不起?
於是,在天狗吞月的惡夜,沒有一絲光線的夜,捧著一個燭臺微弱的光,胡蝶衣用盡氣力的扭斷整個封印的鎖眼,巨大的力量反噬在體內熱烈燃燒!
不理不睬的踏出堅定的步履。一步,是對替身的哀;一步,是對西蒙的恨;一步,是對無力阻止宿命的痛;再一步,是強烈的忌妒,促使手上的刀,往那個被鐵鍊縛住,無力掙脫,卻也失魂掉神的女人,微凸的腹部刺去!哈!拋夫棄子,她得到什麼?不過就是這樣醜陋的心罷了!
人在下一秒,被甩飛到牆壁上狠撞了下去!「愚蠢的狗東西!妳幹了什麼醜事?」
如迅雷般趕至的西蒙,看著被鎖鏈縛住的女人,微凸的腹部上明顯看見雕刻精美的拆信刀斜插在上面!鮮血留了滿地......暴怒地,整個人往被維特箝制住的胡蝶衣走去,揚手就是一巴掌!
「啪!」臉上血痕沁出不留情面的血珠。
她才不管!
「哈!哈!哈!這都要感謝你自己啊!闍皇殿下,要不是你找來吾們這群替身!那怎麼會有今天的事兒?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管她會有怎樣的命!早在她準備這麼做的時候就已經捨棄掉所有了!
看著發狂的人,西蒙異常冷靜。示意維特將人關到地窖去,轉身繼續看著緹茉兒血流不止的傷口。
隨後趕到的龍宿,搖頭嘆息了:「功虧一簣啊!功虧一簀......」紫扇輕搖,說是這麼說,他可不相信西蒙沒有挽救的法子,要真沒有,現下血祭闍城的,他會是第二個。
看著緹茉兒手上迅速蔓延茁壯的黑絲,西蒙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外!冰豔的唇,只吝嗇的吐出兩個字:「血祭!」
是什麼樣的光景,會讓黑暗的子民在熊熊的火焰裡找尋生路?又是怎麼樣的血淚,鋪陳出最後最悲壯的死祭,在闍城最後一頁的歷史裡,用一滴滴血所紀錄下來,逆天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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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像罌粟和回憶一樣相愛彼此,也互相腐蝕。
他就站在那裡,凜冽著墨黑的斗篷隨風飄搖。
大火在花院燒著,映著花園裡最孤單的顏色,一片火焰的顏色,混雜著血淚的旖旎。
出不去!被撕裂的肚腹細腸拖帶拉雜的在地上爬著,爬著。眼前有怒焰高張的火,背後有寒厲狠淒的鬼,白森森的指爪一手一個,落在地上就是齜牙咧嘴的扭曲五官,狂噴灑著鮮血。然後,一身的鮮血給流進血池裡冥祭!
風掃蕩著一片淒迷,滿地是殘存的屍骨不忍卒睹,柔腸寸斷的爬了整片殘桓斷壁......血池冒著泡,倚靠著血池邊緣的女人,依舊無神。而豔紅的池子內,是純淨的鮮血;不要錢似的往池子裡倒,一缸一缸,都是闍城的大公貴族們強韌的生命,讓總管給倒進去;作為保住緹茉兒性命的祭品!
龍宿也在,過於蒼白的臉上寫著疲倦!為了保住胎兒,依附闍城之下的王公貴族,無一放過!而自己的鮮血,則扮演最重要的角色,融合所有的鮮血,撐住母體,讓虛弱的胎兒穩定下來......但是阻止不了囂張的咒文纏上死白的軀體。
「呼!可真是終於......」章文不對的語法,自然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幽闇的黑眸徐徐綻露嗜血的光暈:「不對!還有一個......」渾身暴出幾千道厲詭的殺意,冷冷看向給維特提了出來的女人。
「Master西蒙,人已經帶來了。」一臉厭惡,維特緊緊箝制住一臉枯槁的女人,渾身泥濘不堪、惡臭難聞。
憔悴的臉,掩不住恨意:「要殺就來啊!哈!哈!哈......」曾經是溫柔盪耳的女音,現在卻突顯出更令人背脊透涼的淒厲。
凶殘暴虐,宛如惡鬼附身的劊子手,西蒙差一吋就扭斷她的脖子,千鈞一髮之際,卻讓龍宿擋了下來!
狹長的眼兒溜過去,陰森森瞪著。
「吾要是汝,不會那麼輕易讓她死的痛快!」陰譎的臉上,是機關算盡的詭計!
思量頃刻,西蒙看進彤亮的眼睛裡,「呵!你可真是不吃虧!」能夠讓人痛不欲生的,可不是身體上的折磨!這是雙贏麼?呵!
那雙晶盈的眼彷彿看的透他:「不過各取所需而已!」往蝴蝶衣頹然不醒的軀體走去,沒有猶豫的從頭頂扎下銀針。眼睛睜開,從此是一具任人擺佈的傀儡!
啊!阿......哀嚎無效!注定為她狠下手來的一刀付出屈辱著生與死都不得寧靜的代價!她終於知道,為什麼緹茉兒寧願陷入死絕的幻境,也不願意再擁有絲毫的意識!那太悲哀,當一切木已成舟,還有什麼好說的?多餘的解釋不過是自欺欺人的騙話!可憐她連謊言的月色都不能擁有半分......
呆滯的往大門方向走去!走出闍城的範圍,走出替身的命運......開啟另一個棋子的端章。這是代價,是她違反神魔族的規矩愛上這樣沒有愛沒有情的王者之後,就寫好的宿命。
龍宿靜靜看著,『汝終究還是流下眼淚了......像紅淒一樣的顏色......』一絲嘆息逸出嫣紫色的唇瓣,龍宿無情的笑了滿天滿地的無辜......
有誰有錯?是因為愛太讓人難以忍受麼?或者是其實是因為月光下的孩子都太寂寞了?所以互相的殺戮,互相的爭戰,才能證明自己還活著,還沒有被歲月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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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與戰爭同樣都需要不擇手段!
這是很漫長的時間,比起讓人寂寞了亙久的永恆不死的性命,這幾個月已經可以是另一個女人的一生......縱然她自始至終並無介入闍城毀滅一般的詛咒,不可避免的,她的軀體還是讓整個悲劇給利用了!
枯槁的軀殼,只有微凸的肚子感覺的到生命的脈動,渾身是一根根插管,鮮紅的血液在導管內靜靜流著,這不過重複著闍成一脈最可歎的命運罷了!最強韌的生命,居然是最值得同情的悲劇。一樣的失魂落魄,一樣的傷心絕望,只差別在王者的心各自偏執在讓人想哭的陰暗角落裡,可憐的靈魂身上。失去駙馬的公主,失去心的禔摩......
不斷的設計,不斷的算計。讓人疲累的一切,終宣告即將結束。
嗜血族、活佛、佛劍分說、正道的每一個可以利用的人,甚至是當初費盡手段才得以創造出來的親血骨肉,全都在這一場賭局裡,成了無可厚非的犧牲者。
都騙了!欺瞞世上所有人的眼睛,只為換取一人的靈魂可以再造......
『吾兒,燦爛是如何促成的,你明白原理吧!』
『古墓得不到滿足,天堂容不下真相,地獄管不住狂傲,人間只不了卑微,聖界因吾而降生。』
紫色的身影孤挺挺的站在月光透不進來的窗邊,冷冷的看著遠處一身魔氣沖天的人,不發一語......
『汝看好了!城,可以再蓋!霸業,可以再創!但源源不絕的生命力只有一次......』
全都是可笑的假象!
血刃自己骨肉的滋味究竟是怎樣的?一身狂焱魔氣的王者,一身暴戾的氛圍。製造出一幕幕的騙局,只為了反噬自己的親兒......嗜血的魔族倒是淡看了五倫六親呵!七情六慾,比起大多數的人,魔類的愛竟是這樣狹隘的情感啊!卻誘的人不由自主的網浮沉不定的海裡跳。無怨無悔。
禍胎即將出世了......蹙起好看的眉,龍宿瞥了眼蠕動著的腹部,詭異的指爪痕跡摳著層皮,努力想要掙出世來!
下手吧!龍宿無聲的琥珀水眸閃著亮光,揉盡了所有深刻的情感,看向冷酷無情的王者。女人產子,是什麼樣的光景?他沒看過,不過他想,一定是比這樣的沉靜更多了些熱鬧吧?至少,沒有死沉沉的殺意......
孩子哪!劍子,若是汝的孩子,會生成什麼樣的模子?若是吾的呢?
望著眼前的景像,他驀然想起鬼母子。鬼母,一個一個殺了孱弱的嬰孩,不停找著自己失蹤的孩子,不過就是佛神的欺騙罷了!孩子還好好的在那兒,癡情的母親,卻可以為了孩子殺遍天下!哪個失去的人不成為鬼的?眼前這個即將逆天的男人,不過就是另一個鬼,在月光下即將毀滅另一個嬰孩的鬼母......不停尋找自己親手殺了的那個孩子......既可悲又寂寥的宿命,卻算上自己一份呵!
沒有停下半分的動作,冷漠的像是麻木的開膛手。層層血肉糢糊,王者撥開一層又一層。血肉淋漓的,斫開鼓凸的肚子,滿手黏濕的血,全然沒有理會。小心翼翼捧著手掌上,虛弱的蜷縮著,像小貓似的娃兒......
奄奄一息!初生的孩兒沒有啼哭,柔軟綿膩的小小身骨掙了掙,偌大的眼陡然望向他!那不是禔摩一開始的瞳孔顏色。不是湛藍的像是海水的顏色;也不是碧綠的像是森林的水綠......他仔細的看著,很久很久,他終於看出來了!那是天空一樣的顏色,如雲絮般絲絲飄蕩,飄呀飄的,就要離他遠去!
嚶叫了聲,比小貓兒更柔弱的氣息斗失!娃兒緩緩將天藍的眸子闔上......再也睜不開......
驟然一聲巨雷轟響,連月色都讓烏雲遮蔽!一絲光亮也沒有......轉生,失敗?!
不!
陰冷的大廳開始下起泥雨,混雜惡臭的腐屍味道,讓人膽顫心驚!桀傲不遜的逆天失敗,上天來收取罪犯的代價......陰風慘澹,不久,響起冰冷的鐵鍊聲,拖在地板上,回繞整個空無一物的大廳,詭異的嗦沙作響。
幽冥的聲音一聲聲呼喚:「禔摩˙緹斯利雅,快快隨吾輩轉返冥獄!」整個大廳都是詭譎的白色百合香氣,死亡氣息瀰漫。
由遠至近,身穿腐朽華服的異魔,黏膩的濕土一塊塊掉落在華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徘徊遊走。回過神的龍首想也不想,率先站在兩人身前,一身魔魅的檀香,瞬間掩蓋住所有的血腥味,悄悄將兩人的行蹤掩蓋住。
西蒙狠狠瞪著他,而豔柔的人兒只是回首眨了眨眼,只是那樣淒清的眼睛,竟像天上的星辰讓人癡了,傻了!他,沒多說些什麼......
而後,他開口了:「汝類錯失地方了!這裡只有龍首。華麗無雙的疏樓之首!呵!呵......」低沉的嗓音嘲弄的笑著,勾人的眼兒流轉紅色的波光。
斗然!異魔哭喪尖叫刺耳欲穿:「禔摩.緹斯利雅,契約失效!疏樓龍宿,無可赦免!逆天!逆天悖德阿.....!天理不容......出來!出來......契約作廢......啊!撒旦葉,付出代價的人拘索不回......失敗!失敗......」沉重的怨聲傾刻震動整座死城!
聲音還響著,異魔轉眼成了一地的爛泥,滲溺到沒人到得了的幽界去!稠黑的死字,刻畫整座闍城,無一倖免。刷洗不掉的,冥界的羞辱。被老實的紀錄在天禁˙不日城。
緊跟著,是另一串急促的馬車聲響答轆奔來!
倏地,粗嘎的嗓音竄出,彷彿是從很遠的地底下爬上來,狠狠揪心:「疏樓龍宿!逆天叛地,汝可認罪?」
『佛說,使人愚蔽者,不過愛與欲也。而今不就是捨棄便罷!』佛劍,汝說是麼?
蜉蝣子,天地依。他記得謫仙是這樣說著的。
吾累了!劍子,吾累了,也倦了!孤單的太久,渴求太久。為了誰,自己是這樣拼了命的掙著,渾身的罪,渾身的不堪......吾不想變成艷陽下的鬼!所以,這是最美的,也是最華麗的離開。
『劍子,此招過後,但願永不相會。』
吾也是蜉蝣子,可依地,不依天。
永不相見,汝就不會心痛了。吾也,吾也不會神傷。
吾正在努力的履行承諾,汝呢?
像是妖月岸沉的眼睛,笑了!像是蜜一樣甜,甜的讓人發酸......
深吸了口水煙,雲霧裡,只看到幢幢詭影,「吾,何罪之有?」傲然的昂起精緻的下巴,龍首一臉淡漠。狡獪的眼兒瞥了眼鬼差,輕蔑啐了口不屑。
沒有半點情緒,鬼使掠魂的爪牙勾出一抹飄忽的淡紫魂魄:「那就到地府說去罷。」
之後,汝會看到什麼樣的吾?汝會找來麼?還是,回汝的天上去?
哎!都說了永不相見的......
像風箏,斷了線,就不見了......
隨著鬼差走遠,粗魯的扯著手上的鎖魂扣;一步,便一個劇痛。龍宿卻甘之如飴的笑了!回頭,又是一個燦笑,瀲灧的嘴兒,無聲說著:『告訴他啊!就這麼告訴他吧!願,永生永世,再無相見之日!』離去的背影,彷彿還一聲聲說著:蜉蝣子,依地不依天。望所歸,罪情不罪人......
闇豔的人煙飄霧緲的走了!飄邈的身影還殘留冷香飄散。
[ 此贴被貓貓在2006-08-18 14:47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