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是誰殺了知更鳥?
是誰殺了知更鳥?
神問,鳥兒們回答。
是黃鶯,黃鶯殺了知更鳥。
那是一場審判,所有的鳥兒參加。
知更鳥被包圍著,頭顱低沉。
黃鶯是法官,站在知更鳥的上方。
知更鳥,你認罪嗎?
黃鶯問道。
是的,我有罪,我獨佔了神的愛。
知更鳥回答。
黃鶯做出裁決。
知更鳥,因為你優美的歌聲,靈動的舞姿,因而得到了神全部的愛。
但知更鳥,神是屬於所有鳥兒的,神只能愛所有鳥兒。
所以知更鳥呀,你有罪,劊子手將挖出你的心臟,你認罪嗎?
是,我認罪。
知更鳥回答。
知更鳥啊,如果你願意毀去歌喉,斷去羽翼,可以留有心臟,你願意嗎?
知更鳥想,不能唱歌,不能跳舞,神就不愛它了。
所以它搖頭,回答。
不,我認罪。
劊子手剖開知更鳥的胸膛,掏出心臟。
血紅染透了藍色羽毛。
是誰殺了知更鳥?
是誰殺了知更鳥?
神問,鳥兒們回答。
是黃鶯,黃鶯殺了知更鳥。
黃鶯獻上知更鳥的心臟,乞求神的愛。
神愛上了公正的法官,神愛上了黃鶯。
黃鶯得到了神全部的愛,下一場審判即將開始。
是誰殺了知更鳥?
是誰殺了知更鳥?
翻過畫冊的最後一頁,一張過期多年的機票出現。
尹秋君拿起那張機票,仔細閱讀上面的字,各種號碼,再翻過去將背面看一遍,連那些無聊的注意事項也不漏。
看完,合上畫冊放回櫃子,靠著床背。
他想,時間過的真快呀,就算整天無事可做,也又到了這日。
瞧瞧金籠中的知更鳥,那是昭穆尊出外辦事帶回的禮物,但比起它,尹秋君反而更珍惜那本附送的畫冊。
晚上,716響起敲門音。
“尹秋君,是我。”
昭穆尊等待少許,繼續敲門。
“尹秋君,不管怎樣讓我進去再說。”
又是一陣敲門音。
“尹秋君!難道你連開門都不願意嗎?”
尹秋君坐在門對面的沙發上,手中雜誌攤開,目光卻一直盯著房門。
但他始終什麼也沒說。
709的門開了,談無欲抱著一摞資料走出。
“好啦好啦我記住了,什麼時候你也變囉嗦了。”
“本大爺什麼時候囉嗦過了!就算囉嗦你也聽著!”
螣邪郎和赦生站在門口,給最近辛苦了的談無欲送行。
“是是螣大爺我都記住了,沒別的事走了啊,這東西可不輕。”
談無欲抬了抬手,剛要走,又被螣邪郎叫住。
“不囉嗦的螣大爺,麻煩一次說完。”
“我差點忘了,你幫忙收下這月的房間用品統計表,慕阿呆交代的。”
螣邪郎已經十分習慣叫談無欲幫忙,所以表情也是十足的理直氣壯。
“就知道沒好事,好了知道了,走了啊,小赦拜~”
看著赦生點了點頭,談無欲微微一笑,轉身走了,背後螣邪郎還在喊:“喂喂為什麼不和本大爺拜拜!”
步子沒停,談無欲補上了句:“是啦是啦螣大爺也拜拜。”
遠遠的談無欲就看到一條人影站在門外,就算看不清楚,他也猜的出那是昭穆尊。
畢竟會長時間被拒門外的,也只有他了。
走近,果然是昭穆尊。待行至716門口,談無欲點頭打招呼。
“晚上好昭穆尊先生。”
昭穆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的語調依然平穩柔和。
“是談無欲,晚上好。”
打過招呼,談無欲本想馬上走開,但昭穆尊的話卻沒停。
“聽說最近孤憶很多事都是你負責?”
“不不不,我只是幫忙而已。”談無欲趕緊搖頭。
“尹秋君沒給你添麻煩吧?”
“當然沒有……”談無欲繼續搖頭,不過聲音小了許多。
“尹秋君雖然任性,卻也不失為率直,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代他向你道歉。”
“不不……確實沒有……”談無欲接著搖頭,昭穆尊誠懇的目光讓他很是彆扭。
“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他了。”
說完,昭穆尊又點了點頭。
道過別,談無欲幾乎是用逃的回到房間。
敲門音時續時斷,直到昭穆尊站的腿發酸,房間內依然沒有任何回應。
時至深夜,走廊無人,細長的空間寂靜沉悶。
歎氣,昭穆尊提了提西服褲子,背靠著門坐了下去。
“這次去的時間可能會久些,你既然還是不願意與我同行,那就在這裏等我回來吧。”
從衣兜裏拿出機票,昭穆尊將它的一半塞進門底縫。
“這張機票你拿走,反正也退不了了,還是給你。”
過了很久,昭穆尊感覺到有人同樣背靠著門坐下,望向未知的地方。
機票被抽走的瞬間,昭穆尊伸手按住了那另外一半。
一扇門,隔開緊貼的兩人。
一張機票,分握在兩隻手裏。
微弱力道下,是他們漫長感情路途上僅存的媒介。
沉默拉鋸時間流逝,沒有人能一直等下去。
“尹秋君,還是那個問題,如果這次功成,完結一切,你是否願意回歸到我身邊?”
同樣的答案,同樣的語氣,最後一次出現。
“不可預知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昭穆尊知道尹秋君會這樣回答,但期待之下的巨大反差所帶來的失落還是讓他閉目沉默,連歎氣也不需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尹秋君感到機票另一半的力量消失,昭穆尊沒有說再見便走了。
抽回機票看了看,扔到一邊,尹秋君摸著喉嚨,他覺得那裏正干澀發炎,身體也沒什麼力氣。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不想動還是沒力氣動而沒有起來,但他知道他希望昭穆尊能打破那扇門,沖進房間,什麼也不管只是帶他離開。
尹秋君總想,如果和他走,也許能有不同的結局。
下午,談無欲站到716門前,面無表情的敲門。
敲了很久,門才打開。
“我知道你不願意看到我所以最短時間解決把房間用品統計表給我。”
一口氣說完,談無欲才真正看到了尹秋君。
他裹著大衣,嘴唇乾裂,眼下一片黑紫,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談無欲把話又重複了遍,他認為尹秋君根本就沒聽到他說什麼,那雙原本漂亮的藍眼睛此時顯得黯淡無神。
“尹秋君,你怎麼了?”
尹秋君迷茫的看了一會兒,隨後眉頭皺起,在談無欲又問了一邊之後才似乎反應過來,回身去找。
因為擔心,談無欲跟著進入房間,沒走幾步就正好踩中一張被揉爛的機票。
尹秋君迷迷糊糊的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就在他轉身要去臥室找時,腳下突然一個踉蹌,眼看就要倒下去。
歎氣的瞬間談無欲扶住人,讓尹秋君靠著自己,隨之摸上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不用你假好心。”
尹秋君無力將句子帶上狠勁,也同樣無力掙脫談無欲的懷抱。
“以前我也與你同樣,把別人的關心當作假好心,甚至以為他們是另有所圖,直到他們不在了,我才醒悟,但也為時晚矣。”
伏在談無欲的肩頭,尹秋君不停乾咳,他覺得很冷,頭痛欲裂,而唯一能讓他感到暖和的是緊貼自己的體溫,唯一能讓他感覺舒服些的是背後緩緩拍擊的手掌。
“想笑就笑吧!”尹秋君將頭埋入談無欲胸前,手指緊緊攥著肩頭衣料。
談無欲再一次歎氣,更加緊了緊臂彎,並抬手撥開尹秋君額前的亂髮。
“我會照顧你。”
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談無欲伸手拿出尹秋君口中的體溫計,並順手又掖了掖被角。
“37度出頭,還好不算太嚴重,吃點藥再睡一覺應該就可以了。”
尹秋君安靜躺著,看著談無欲忙上忙下。
“嗯?飲水機裏怎麼沒水了?”拿著杯子站在外屋,談無欲大聲問道。
“咳……我忘記換了!”尹秋君很努力的讓外面的談無欲聽到。
“打個電話就可以的事啊……我真是對你無語。”談無欲又走回臥室,“有熱水壺沒?電動的,或者水壺,我做開水。”
尹秋君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又小聲說:“沒有。”
“難道你一整天都沒喝水!?”談無欲的音調開始飆升。
“忘記了。”尹秋君反而是被談無欲的氣勢壓了下去。“昨天晚上在門口睡著了,半夜凍起來爬床上睡,然後就是被你吵醒。”
使勁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談無欲手指向床,大聲道:“你給我等著!”
於是尹秋君就繼續苦瓜臉縮被子裏等著,不一會兒,談無欲抱著個大暖壺回來,然後便是倒水給尹秋君喝。
“這藥不能空腹吃,你有什麼想吃的東西?”
尹秋君搖搖頭,“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喝點菜粥吧,你等著。”說完,談無欲倒一杯開水放在床頭櫃上,然後下樓去到餐廳,打了碗菜粥回來。
談無欲將人扶起,並豎起枕頭讓尹秋君靠著,隨後把粥端到尹秋君面前,再遞上餐廳的一次性勺子。
“趁熱。”
“嗯……”尹秋君慢慢吃粥,他慶倖自己終於不用再傻傻的看著談無欲。他想,不知對方是否同自己一樣感到氣氛尷尬。
在尹秋君吃粥的同時,談無欲也沒閑著。他先是打電話讓服務人員送來水換上,然後又把兩天份的藥準備好,之後問了房間用品統計表的大概位置開始滿房間找東西。
先前還仇人似的,現在則一個吃粥又免不了要看對方,另一個滿屋子的轉悠不時向對方抱怨:“又沒有啊,你究竟放哪了?”
就在談無欲鬱悶的找東找西時,衣兜裏的手機響了,談無欲又趕緊拿出來也顧不上看就接了。
“誰啊這是沒看我正忙著麽……喂,您好?”
“談無欲你在哪?”
手機裏傳出陌生卻又熟悉的音調,談無欲一下子愣在當地。
“談無欲,你在哪?快回來。”
那一瞬間,談無欲想起很多事。
他想起前天在超市抽獎,抽中了大袋裝的狗糧,答應了要送給小赦。
他想起明天要陪百朝臣買新出的唇膏。
他想起要買教劍雪做娃娃用的布料。
他想起慕少艾交代的很多事,打算要怎樣完成。
但他獨想不起,再聽到素還真的聲音,該如何回應。
“談無欲,談無欲?談無欲你聽到嗎?”
是不是這半年的生活太充實,以至於他依然沒有想過該怎樣面對。
“您打錯了。”
掛電話,關機,放回衣兜。
“談無欲,怎麼了?”見談無欲神色不對,尹秋君脫口問出。
“沒什麼,打算換手機了。”談無欲坐回床邊,拿過空碗收好,順便遞上餐巾紙給尹秋君擦嘴。“閻魔旱魃一直嚷嚷著要和我用情侶手機,正好。”
“原來的壞了?”尹秋君順手把擦過的餐巾紙遞回給談無欲。
“倒沒壞,但是待機時間太短,又費電,我讓閻魔旱魃買環保節能款的。”
“上月的環保周是你組織的吧,我去洗衣房的時候看到宣傳畫了。”
“嗯,怎樣?是我設計的。”
“挺好,你學過設計?”
“沒專門學,就是相關的書看了些,加上也喜歡隨筆塗些東西,久了也就熟悉了。”
“嗯……”尹秋君轉低下頭,雖未言語,談無欲也猜的出他大概在想什麼。
遞上藥和水,待尹秋君吃過,談無欲把東西收拾好,再一次替尹秋君蓋好被子。“睡吧。”
尹秋君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實在憋不住了,開口問道:“那你呢?”
“我?”談無欲拿過一本雜誌,翹起二郎腿做閱讀狀。“等你睡著再說。”
“不用!”尹秋君見談無欲如此,趕緊抗議。“你在我怎麼睡的著,你不覺得很尷尬嗎?”
“尷尬?嗯……好像是有一點。”談無欲低頭看看,隨之握住尹秋君的手,繼續看雜誌。“這樣就不尷尬了,快睡吧。”
“你!”
“睡覺!”
尹秋君覺得很彆扭很難受,偏偏他還想翻身想亂動,但他始終沒有抽回手。
在睡意侵襲而意識存在的最後一刻,是雙手相握。
尹秋君羡慕練過體操雜技的。
現在的他,半擰著身子,維持著握手的姿勢而要用左手給在右方的談無欲蓋上衣服,又不能驚動他,簡直就是超高難度。
偏偏就差那麼一點……夠不到……半天功夫尹秋君是流汗兼發抖。
於是乾脆使一個大力,夠是夠上了,人也醒了。
“嗯?尹秋君,你醒了?”談無欲看看尹秋君,又看了看表。“這麼晚了啊,我居然睡著了……”
在談無欲揉眼睛打哈欠的同時,尹秋君也收回手。“我並不想叫醒你,但是你這樣睡容易感冒,我想給你蓋上衣服。”
“這句話還你,現在正值換季,千萬小心。”抬手摸了摸尹秋君的額頭,談無欲不經意的放心一笑。“已經退燒了,多喝水注意休息就沒問題。”
“我沒事!”尹秋君猛地別過頭。
“俗話說的好,來病如山倒,去病如抽絲。就算你現在沒大礙了,也依然要注意。”
“我知道,不用你囑咐!”
“嗯。”對於這樣突然的轉變,談無欲明白尹秋君一時還緩不過勁,也不在意,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對了,今晚昭穆尊先生不來?”
“他去辦事了,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來。”
“哦那正好,這兩天犀牛也忙,晚上我可以過來照顧你。”
尹秋君馬上扭回頭,著急喊出。
“著涼而已,燒又退了,用不到你照顧!”
談無欲環手抱胸,直直的看著尹秋君。
“喂,我若真不想見你,可以讓任何人來收你的房間用品統計表。”
“……那你照顧我,是因為昨天昭穆尊的囑託?”
談無欲決定把彆扭王的稱號送給尹秋君。
“不是。”
“那是為什麼!”尹秋君瞬間接口。
“沒有為什麼,為何一定要有原因。”
“那……那下午的那通電話,是不是你喜歡的人?”
談無欲半睜的雙眼完全睜開,失了隨意神態。
“為什麼問這個,為什麼這麼問?”
“哼哼,不是說不一定要有原因嗎?”
看著尹秋君得意的笑容,談無欲撲哧一笑,覺得眼前這傢伙彆扭歸彆扭,倒也著實可愛。
“那傢伙呀~是讓我十分糾結的人,不過最近很忙,忘了糾結了。”
“切,既然是糾結,哪能那麼容易說忘就忘的。”沒得到預期的反應,尹秋君不爽撇嘴。
“哈哈~又不是完全忘記~人一閑就愛胡思亂想,我看你宅的太厲害了,以後多來506串門,避免長毛。”
“哼!就算過期也不關你事!”
“是啦是啦,報廢也不關我事。”突然想起什麼,談無欲打了個響指,隨之露出神秘笑容。“對了,你知不知道治感冒什麼方法最有效?”
“嗯?”以為談無欲是要考自己醫學知識,尹秋君很認真的想了想,沉思之後試探著問道:“刮痧或者針灸?”
“哎呀,笨!”探過身子把過尹秋君的下巴,談無欲一口吻了下去。
在尹秋君還沒反應過來之時談無欲的舌頭已經滑進被迫開啟的口腔,轉悠了一圈標上談無欲到此一遊後退了出來。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傳染給別人。”
“你!”尹秋君先是捂住嘴,驚訝的看著談無欲。
到後來,捂嘴的手抓上了談無欲的衣襟,隨之滑落,伏在身體中央,仿佛那裏曾存在過什麼。
“抱歉……”
尹秋君並不知道他為什麼道歉,似乎這兩個字是註定出現而潛伏了許久,潛伏在深深的,早已不存的記憶中。
如果話語無法說出,那便直接送入對方口中。
尹秋君緊緊抱住談無欲,很努力的回吻,似乎想要彌補什麼。就算他知道談無欲不需要,依然小心翼翼,害怕,無助。
“別怕。”
談無欲輕輕親吻抖動蜷縮的肩頭,聲音柔軟似霧迷蒙。
“我不會傷害你。”
“誰怕了!”
扯下淩亂睡衣,手指攀附。
這一場雲雨,無分上下,無分強弱,只是簡單的融合,擁有。
然,漫漫長夜,終是情生。
翌日清醒,談無欲很不爽的發現,他得了感冒,而尹秋君完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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