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深夜寂靜,四下無人,燈影搖曳,龍宿一人坐在前殿,身影看來有些蕭索。
夜涼如水。
龍宿察覺身邊有些動靜,一抬頭,見是劍子在自己旁邊坐下。劍子沒問龍宿為何不休息,龍宿也不解釋。
“以山中隱居之處來說,這裡也是一座大宅,很少有隱士的住所是這樣講究。”龍宿說道。
“那又怎樣?”
“汝說,他到底會是什麼來歷?”
“既然他說在這裡不追究任何人來歷,又何必去計較這些。”劍子倒是看得開。
“連名字都不肯告知,未免顯得鬼祟。”龍宿又說。
“清塵,我問他時他這樣說。”劍子回答,“你當時不也在場。”
龍宿嗤笑道:
“汝以為他真的叫清塵麼,看他樣子就知道,他只是隨便一說而已。”
劍子也笑了。
“我知道,但是,名字不過是個稱呼,能分辨就好。”
“汝倒是不介意。”龍宿搖著扇子說。
“我有什麼好介意,只要他不是惡徒,是何身份又有什麼重要。”
龍宿不置可否,心中卻並未釋懷。清塵必不是他的真名,就像此時所見的他也必不是他本來面目,這個人,對自己到底是機會還是威脅?
“何必多想,既來之,則安之。”劍子說。
龍宿有些意外地看劍子,這人知道自己的心思。劍子則是一臉無所謂,好象真的沒什麼困擾他的心事。
龍宿看著劍子,片刻之後,不禁笑了。
“吾想看汝舞劍,來個月下劍舞可好?”龍宿的眉眼彎彎的。
“怎麼突然想看?”
“汝身法好看。”龍宿坦誠說道。
這話聽得劍子頗為受用,劍子的身法的確是好看,無論是輕功還是用劍,皆是仙跡飄然。
“不行,”劍子想起一件事,“答應了那人,不能使用劍。”
“那真是可惜了。”龍宿惋惜說道。
“或者——”劍子忽然笑了笑,“可否借劍一用?”
劍子知道龍宿是用劍的,但是卻不見他佩劍,於是就想看看。
“吾的劍,不合汝用。”龍宿也笑著說。
“哈,那算了。”劍子滿不在意。
當龍宿再想說什麼,回頭一看,卻見劍子仰面躺下了。木板架空,倒也不會涼。
“汝這人倒是隨性。”龍宿看了看他,“不進去麼?”
“人多,不免憋悶。”劍子閉著眼睛說。
沒有聽到回答,劍子覺得身邊有點響動,睜開眼睛一看,龍宿也在自己身邊躺下了。
“我以為你是斷然不會隨意躺下的。”
“為什麼?”龍宿調整了下位置,側過身,手撐著頭,看著劍子說話。
“因為你看起來像是很注重形象。”劍子說。
“是啊,若是有人來,趕快叫吾起來。”龍宿笑著說。
“我不是人麼?”劍子故意問。
“汝看到又沒什麼關係,吾脾氣性格如何,汝以後總會瞭解。”龍宿不以為意。
“那不如現在就來瞭解一下。”劍子說著來了精神。
“汝想怎樣?”
“你生時如何?”劍子問。
龍宿略一遲疑,還是說了出來。
劍子思忖片刻,心中算了算,說道:
“貌俊美,多才情,然則性酷冷情,乖僻寡和。”
“汝是江湖術士麼?”龍宿倒是笑了,“怎麼不看看,吾有沒有帶桃花?”
“你不相信麼?”
“吾沒說不信,只是吾不關心吾是怎樣的人,吾只關心吾有沒有桃花。”龍宿故意逗劍子。
“你很想要桃花嗎?”劍子有些好笑地看龍宿。
“當然。”龍宿答得理所當然。
劍子定定地看著龍宿,突然,龍宿直覺眼前一晃,劍子把手伸到他面前。手打開,呈現出一朵桃花。
“給你桃花。”劍子把桃花放到龍宿手中。
龍宿看著手中的桃花,微微一怔,又看看劍子。而劍子此時已經躺回去了,閉著眼睛,又像剛才一樣。
手中的桃花是真真切切的,小小的,粉嫩嫩的,現在時候不對,理應沒有桃花,那這朵又是從哪裡來的?
“喂,哪裡來的?”龍宿壓低聲音,隱有笑意。
劍子也不說話,安然地躺著。龍宿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而且止不住。
“汝看起來像是一本正經的修道人,沒想到也帶著這種哄女孩子的東西,真是人不可貌相。”
難得龍宿笑得爽朗,劍子卻忍不住了。
“誰說的。”劍子睜開眼,撐起半個身子,“我不是。”
“放心,吾不告訴別人,汝別急。”
龍宿說著懶洋洋地帶著一臉笑躺下,閉上眼睛,像剛才劍子一樣。
“喂,不許亂說,我才不是。”劍子對龍宿說。
這回換龍宿不理他了,只是那笑實在壓不住,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龍宿索性轉個身背對劍子。看著龍宿肩膀一動一動地,劍子很是無奈。
“那還我。”劍子從後面伸到龍宿面前。
“什麼還汝?”
“桃花。”
“哪有人這樣小氣,送給別人的東西還會要回去的。”龍宿嘖嘖了兩聲,煞是氣人。
劍子剛要再說什麼,卻見龍宿轉過身平躺著,眉眼和嘴角彎彎的,口中喃喃念叨:
“不給了,不給汝了。”
龍宿說完這話就再不出聲了,好像真的要睡了一樣,劍子嘴動了動,話到嘴邊說不出。
龍宿躺在那,劍子一直坐在他身邊,過了好一會兒,劍子忍不住問道:
“喂,你真不回去麼?”
沒有得到回答,也不知龍宿是不是真的睡去了。
劍子又看了他一會兒,自覺有些無聊,盤起腿來打坐調息。兩個人各不相擾,安靜地待著。
接下來的日子裡,龍宿完全被冷落,劍子也同樣沒什麼事做。那個清塵完全不管劍子和龍宿二人。
劍子有些擔心,他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怕龍宿被這樣冷落,會心生不滿。劍子剛想勸解龍宿,沒想到他是一副比自己還無謂的態度。
龍宿整日坐在花下喝茶睡覺,像是散了一把懶骨頭。
“急什麼,權當出遊。”龍宿這樣說。
這裡有四間屋,東院兩間,西院兩間,龍宿佔了一間,劍子就在他隔壁,和他一個院子。而另一個院子,除了那清塵之外,還有一個人。龍宿經過那屋子一次,總覺得裡面有濃重的血腥味飄出來。
“是佛門之人,佛劍分說。”劍子說。
“汝怎麼知道?”
“我經過時見過,還跟他說過話。”劍子一臉理所當然。
“汝還真是和誰都能說得上話。”龍宿這話不知是誇讚還是嘲諷。
“朋友不嫌多。”劍子笑道。
“那這位朋友也是跟汝與吾同樣?”龍宿問。
“不是,他是被救來的,那清塵一直把他留下,給他治療。”
“他還會醫術?”龍宿沉吟道。
“不錯,據說十分了得,剛救回來時,只比死人多一口氣,現在看來只是臉色差了些。”
“只比死人多一口氣,這是那佛劍說的?”龍宿挑眉。
“不,我稍微潤色了下,不過實際也差不多嘛。”
“看來那人倒是心腸不錯。”
“現在佛劍被他留下,也說是助他修煉。”劍子想了想。
“如何助他修煉?”龍宿有了興趣。
“我並沒有問。”劍子搖搖頭。
龍宿想了想,又說道:
“汝猜測,接下來會怎樣呢?”
“何必猜,很快就會知道了。”
龍宿搖著扇子,若有所思。
“是啊,很快,很快就會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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