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怒火狂焰
好大的雨!滴滴答答,敲著屋瓦,打溼窗緣,他從沒在屋內聽過這麼清晰的雨聲。劍雪縮著身子,摩娑一雙凍足,冰涼感還是不停由腳底竄升。他緊抓被子,聽著雨聲,不管腦海閃過什麼畫面,他習慣性不給停留,不管任何一個。
打從一蓮爺爺過世以後,雨水總是牽引出悲傷的回憶,儘管他腦海裏閃過的全是快樂的畫面──和一蓮爺爺相依相伴的生活點滴。只是今昔相比下,逃不開的悵惘與失落感令他難以承受,這世上最疼愛他、最了解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來到異度山莊之後,似乎這種痛覺減輕了些,到底是為什麼?他無法確知。倒是一想起那人,那個自稱是他夫君的吞佛童子,還有那一大筆負債,他頭痛了起來。
──如果清醒會帶來這麼多煩惱,那麼,就繼續睡吧。
吞佛童子……被子裏少了他的溫暖,想睡也睡不好,況且有人搖著他的肩,不讓他睡下去。
他慢慢睜開眼。是吞佛童子?不,不是,這手勁好輕,掌心也不夠溫暖。可是除了吞佛童子,誰會在他身邊守候、等候他醒來?
「睡了一天一夜,你終於醒了!」
劍雪從床上坐起,點點頭,但是又快速縮回被子,露出兩隻好奇的眼睛,戰戰兢兢盯著眼前的紅衣女子。
冷風颼颼,刮過臉頰,紅衣女子朝四周張望。「哎,原來是忘了關窗,難怪你會縮成這樣……」閤上大開的窗子,女子再次走向蜷縮床角的劍雪。
「別那樣看我,放心,我不會吃了你。清水和早膳都給你端來了,至於衣服……要我幫你更衣嗎?這裏沒有別人,不用怕──」紅衣女子故意逗弄劍雪,藉此打破僵局。
但是劍雪只是探出頭,聽到「更衣」兩字繼而猛搖、狂搖,在蓮府的日子,他從不要人伺候,此刻更不要。
「那好,我先出去,等你換好我再進來。」
「請等一下──這裏是什麼地方?」劍雪終於出聲,紅衣女子及時停下腳步。
眸裏藏起歉意,紅衣女子仍不敢正視劍雪。她繼續往外走去,推門之前,回頭對他說道。「睡了一天一夜你還沒醒嗎?這裏是國舅爺的王府,北嵎皇城二國舅長孫佑達的家,這樣清楚了嗎?」
他點點頭,是很清楚,不過長孫佑達是誰呀?還有他為什麼會在這裏?吞佛童子呢?隨著消失的身影,劍雪一連串的疑問只好擱置一旁。
掩門,柳眉微蹙,紅衣女子心一橫,牽上鍊條,將門上鎖。
「都怪富山高那兩名手下糊塗,現在也只好暫時委屈人家了。妳們在這兒好好看守,有什麼閃失,連我都會一併受罰,明白了嗎?」門旁兩名女扮男裝的護衛連連應是。之後,紅衣女子快步朝議事廳走去,那裏,有人正等待她回報消息。
削尖的下顎,原來就沒幾兩肉,現在被摸得快見骨了。他在大廳踱來踱去,一坐下來就忍不住搓起下巴,男人他瞭若指掌,女人他可完全外行,這就是他──專為國舅爺打造頂尖鬥士的訓練師,已過中年的男子富山高,至今尚未成家的主因。
前晚他就聽到整排吏舍傳來騷動,接著吏舍旁的鬥士宿舍,笑聲、歡呼聲直掀屋頂,連他所住的別院也感到些微震蕩。有什麼好大驚小怪呢?不過就是北辰皇朝的太子榮登皇帝寶座,打著愛民勤政的旗幟所頒布的一道赦令──解散泥梨城修羅場,所有拳奴、鬥士遷回本籍。如此而已,就如此而已,這些人吃飽沒事在鬼叫什麼?
好吧,他知道一定是因為女人,全世界他最不想了解的生物。說到人到,眼前不就來了一個!
紅衣女子入內,望向角落一眼,那兩個只長眼珠沒長大腦的差役,低頭站在一旁等候發落。她在富山高耳邊說了幾句話,只見富山高又摸起下巴,嗯喔啊的清清喉嚨,發出連自己也吃驚萬分的高亢嗓音。
「啥米?」
咦──?老爺是興奮過度還是驚嚇過度?兩名差役互望一眼,聽到訓話又迅速低頭站好。
富山高走向兩名差役,雖然他已極力控制不讓臉孔扭曲,卻無法控制嘴角抽蓄。「你你你你們──兩個強盜擄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對不對?」但能怪誰呢?上樑失策,下樑失職,差遣這兩名掛著大盜前科的家丁出外辦事不就是他本人嗎?
「老爺,小的不敢,小的只是遵照指示,挑選年輕貌美、氣質出眾的姑娘,只是……只是……」
「只是不小心就不擇手段,剛好手上又有迷魂香,不用白不用,是嗎?」紅衣女子早在前晚就已略知一二,但她還是默許了,原因出在這兩人抬著小轎經過後院練習場時,那張還在昏睡的睡容就已迷倒爭相目睹、渾身熱血的一票男人。
使用迷魂香她並不意外,皇城裏外的姑娘不是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哪個正正常常、清清白白的姑娘肯下嫁這些來歷不明、出身可疑,以逞勇鬥狠為樂的男人呢?不用這種手段還真難辦妥這件差事。
「富山高,礙於時間緊迫,今日皇上也會御駕親臨,視察這場解散大典,現時我們沒得選擇了!」
「但是,那位姑娘……她肯嗎?」
「我自有辦法。」強擄民女這事一旦曝光,別說大大折損國舅爺舉辦這場比武招親大賽的美意,富山高若是獲罪,連帶她這個國舅爺身邊的紅人也會有事。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得想辦法讓劍雪答應演這場戲。對,只是一場戲,不管誰勝出,她都會找理由取消親事。
得到紅衣女子親口允諾,富山高總算不再折磨他的下巴。反正要是出了事,紅衣女子背後的兩大靠山也會出面解決,一個是長孫佑達,另一個則是皇帝青梅竹馬的玩伴楚華容。在紅衣女子成為長孫佑達的貼身侍官之前,一直是服侍楚華容的寵婢。
「好吧,我先走一步,修羅場那邊尚有要事處理,這裏就全交給妳。」富山高像得救一樣逃離現場,直覺告訴他這場渾水不能淌,打理好現場最好趁早開溜,舉凡和女人有關的事都跟他八字不合,為這樁共襄義舉的苦差事丟官埃罰就不值了。
※ ※ ※
在兩名護衛的帶領下,他走進院子,雨霽後的天空特別乾淨,那是很輕的藍,輕得令人飄飄欲仙。還有映入眼前的新綠,讓他的心情為之一振。不知為什麼,這次的雨讓他感覺有些孤單。還好,雨停了,不再化為絲絲沁寒,讓他不斷憶起某人賜予的溫暖。
不同於他的豁然開朗,紅衣女子還是獨自坐在亭子低泣。這輩子和他說過最多話的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嬸嬸,一個是這女子,兩人都是操控淚水的佼佼者。
「好吧,別哭了,我答應妳,但是妳得遵守承諾送我回家。」他對北域毫無概念,不管是北嵎皇城、國舅府、異度山莊,甚至自家蓮府的地理位置,他一概無法在腦中組合起來。想回異度山莊,只有仰賴紅衣女子相助。
「反正只要把繡球丟出去就好了,是不是這樣?」但是相較認不得路這回事,認不得繡球這東西好像事態更嚴重。
「是是是,就是這樣!劍雪,你真好!你真是大好人──」不,簡直是活菩薩!雙手合握劍雪的手,紅衣女子感激涕澪說道。
其實劍雪對這樣的稱讚這並不陌生,只有不解,蓮府裏的大小僕婢好像也常這樣形容自己。但他真的什麼也沒做,什麼恩惠也沒給人家,他只是牢記一蓮爺爺的叮囑──凡事靠自己而已。久了,他也覺得這樣挺順心順手,成為他天性的一部分。
一早,赦生童子將雷狼帶到馬槽喝水,餵過牠之後,手指忙著梳理柔軟綿密的狼毛,口裏也沒閒著,說著只有他倆聽得懂的暗號密語──大意是為免驚嚇少見多怪的過路商旅,他得暫時把雷狼留在客棧。
螣邪郎坐在附近樹下假寐,難得赦生童子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他當然得好好旁聽。所幸這對尖耳幫了大忙,換成一般人的聽力,加上不解赦生童子發明的專有名詞,大概只能聽到嘰哩咕嚕這四個字組成的不明雜音。
「客倌,您回來啦!」正在抺桌擦椅的夥計正好撞見從外頭打探消息回來的吞佛童子。
「對了,今天城裏為什麼這麼安靜?」他出去晃了一圈,整座城活像浩劫過後,四處不見人影、不聞人聲。
「客倌有所不知,今天是泥梨城修羅場解散的日子,不只皇帝會親臨會場,最有看頭的是本朝絕無僅有、空前絕後的招親比武競賽。您瞧,就連咱們掌櫃都撇下差事去看熱鬧了,如果不是要伺候三位大爺,我也好想去啊!」抓了抓後腦勺,年輕夥計笑了笑,他對武學一竅不通,對精彩的格鬥武技也沒興趣,他和大多數城民一樣,想親眼目睹的只有俊秀挺拔的少年皇帝和絕世美女。
碰巧螣邪郎偕同赦生童子這時走進店裏,兩人各自尋索對味的話題,一前一後追問。
「什麼招親?」螣邪郎問道。
「什麼比武?」赦生童子只聯想到比武競賽,至於美女就不用了。
「奇怪,這位客倌好像全無興趣,怎會這樣呢?」夥計望著木然的吞佛童子,不知他全部心思只有找回劍雪這件事。
「不用管他啦,他眼裏只有他的愛妻,其它事你當他死人就對了。」
提劍而起,吞佛童子離開坐位,聽到愛妻兩字,他放下剛到嘴邊的熱茶,二話不說,轉身朝大街走去。見狀,螣邪郎和赦生童子也準備離開。
「三位大爺等等,既然你們都要外出,那我也要去泥梨城了,傍晚我會準時回來恭候各位──」
「幫我多看美女幾眼呀!」螣邪郎揮揮手,示意夥計儘管放心觀賽。只是沒想到,不用等到傍晚大家又碰頭了。
※ ※ ※
車聲人聲馬蹄聲、不絕於耳的喧嘩聲,整座泥梨城彷彿就要沸騰起來。天氣並非豔陽高照,太陽仍幸災樂禍躲在烏雲背後,似乎預知將有一場連它也嘆為觀止的烈焰浩劫。
國舅爺長孫佑達自告奮勇當起會場主持人,一來表示他對現任皇帝的忠貞二不,連酷愛格鬥的他也絕對遵從皇命,履行無誤。二來,他發覺繡球招親這事實在太有趣了,從這些鬥士臉上,他見識到比武招親的威力可能不下於之前的博命鬥技,說不定還更精彩、更激烈哩。
這麼好玩的事,他自然萬死不辭、當仁不讓。
尤其當長孫佑達發現他旗下最得意的鬥士,他心目中的武學泰斗,震天蒼壁也在其中時,更是笑得合不攏嘴。比賽尚未開始,這位國舅爺已經私心作祟,默默為他的面子搖旗吶喊──太好太、好了!連震天蒼壁也加入招親陣營,為了我的面子,你要贏、要贏啊!
站在城牆邊上,放眼望去,城民早已圍滿整個會場。相較雀躍不已的城民,競技場上的鬥士則安靜多了,有人盤腿而坐,有人閉目養神,也有人靠在隔離圍場的圓柱之上。這些高高立起的柱子是為了避免混亂和傷亡,沒人擔心這些身強力壯的武鬥家,怕的是繡球在競技搶奪的過程中飛入圍觀的民眾之中。
最後,當標誌皇家的鑾座擺駕明台,這便是最後進場也是所有城民最引頸期盼的一個人──北辰元凰,北辰皇朝現任、也是歷來最年輕的君王。
「皇上來了!」一陣嘩然,歡聲四起,接著是女人們的竊竊私語,因為相同的句子重複太多次了,以致聲量倍增,方圓一里都聽得見。
「皇上好帥、好年輕喔!」
傳進耳裏,北辰元凰自己都覺得好笑。看看侍立右側的渡江修,又看看坐在左側的楚華容,他決定出題給這兩位陪伴多年的舊識。私底下,北辰元凰和楚華容的對話就像哥兒們,亦臣亦友,無話不談。
「楚華容,渡江修,你們說說看,一個保護不了自己妻子的男人,就算貴為皇上也是窩囊廢吧?」或許是招親一事讓年輕皇帝憶起不久人世的太子妃月吟荷,他的語氣帶著令人同情的自嘲和自責。
看出他的心事,楚華容只想以朋友的立場安慰好友,而不是北辰皇朝的君王。「並非全然如此。元凰,情勢比人強的時候,貴為一國之君也奈何不了天時,不是嗎?」是的,正因為逆天,他的愛妃無法與他相守,他最敬愛的太傅玉階飛就這麼離他而去,唉──
但是,皇帝的嘆息很快就淹沒在更多、更驚人的讚嘆聲之中。
紅衣女子牽引的女子也來到城垛之上,劍雪在她慧心巧手的妝扮下,俊雅的容顏多了幾分柔美,宛若女神降世,仙子下凡。
「賜坐!我要好好看看她。」北辰元凰下令,渡江修不敢遲疑,領命走向紅衣女子和劍雪兩人。他連開口都不必,只以眼神示意,和他素來熟稔的紅衣女子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你叫什麼名字?」北辰元凰目不轉睛看著劍雪,狹長的明眸深鎖著不為人知的憂鬱。
「劍雪。」今天已經被問無數次了,比剛到異度山莊還要多,一天之內被這麼多人認識,劍雪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臉紅了?呵,不用當我是皇帝,就當我是你的朋友,來祝賀你的一個朋友。」口氣輕鬆愉快,顯然少年天子試著讓自己融入歡樂的氣氛。
「祝賀我?」
劍雪如墜五里霧的表情就像在徵求他的意見,身為皇帝能為臣民解惑也是難得一樂。只不過有那麼一絲妒意從中作祟,北辰元凰禁不住反問劍雪。「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我還能享有這樣的人間至福嗎?」
他實在不解這位看起來樣樣都好的皇帝在煩惱什麼。「是你……也可以,為什麼你不能?」
對於期盼愛侶相伴的年少皇帝而言,這話聽起來就像在邀請他!北辰元凰沒有失聲笑出,卻道出了最認真的玩笑。「那好,待會兒你就把繡球拋給吾吧!」
就在劍雪睜大眼睛的同時,楚華容執扇而起,以一聲輕咳為他解圍。「咳咳──元凰,雖然沒人聽見,身為皇上的你還是請自重……」她很克制不讓扇柄往皇上肩頭敲下去。
與北辰元凰一同長大的楚華容,對辨識皇帝不變表情下的複雜心思極有經驗,尤其他那種興致一來的微笑,看似隨性卻經常導致極危險的結果。
好吧,她得幫著年輕皇帝昇華他的嫉妒。暗裏擺擺手,渡江修以最快速度知會場主持人長孫佑達,一聲「競賽開始」之後,在楚華容的命令下,紅衣女子便急忙領著劍雪回到城垛之上。
「妳動作很快嘛!」對這些小動作,北辰元凰不必一一細察也心裏有數。倒也無妨,反正他是皇帝,只要中途結束這場競賽,他一樣可以操控結果。
但真正的變數,在場眾人,包括皇帝、楚華容、長孫佑達等人都始料未及。
就在劍雪拋出一朵又大又紅的繡球時,長孫佑達喊出「比武招親開始」,他迫不及待轉頭,笑嘻嘻對劍雪說道,「丟得好高好遠啊,一定能挑到個好夫君!」
什麼夫君?他的夫君不就吞佛童子嗎?不要開玩笑了,一個夫君就夠折騰他了,絕不要第二個──
「啊──?那是什麼?」風馳電掣的身影引起全場騷動,不只是楚華容,連端坐龍椅的北辰元凰也快步走向城垛看個究竟。
鬥士們紛紛奔向繡球,果然如長孫佑達所期望,震天蒼壁第一個接近繡球,就在他伸手觸球之際,如閃電般的身影劃過圍場,輕點柱頭,隨之單足掛在圓柱之上,以倒立之姿快一步攔下繡球。
抬頭望進冰泉般的冷眸,震天蒼壁心頭一震,他知道他遇上對手了,也聽見對手的宣告,「不行,這球是我的!」
身輕如袂的劍雪此刻就在圓柱上飄然而立,抱著他捷足先登搶來的大繡球。
震天蒼壁也不甘示弱,低喝一聲,倒斜身子,以絕佳的平衡感馭氣而行,快速登上另一個圓柱。「那麼,我會連人帶球一起搶回來!」
全力以赴──是他決心向眼前的敵手獻上的最高敬意。
「哎唷哎唷,這是怎麼一回事?我怎麼有看沒有懂?」嚇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四處亂竄的長孫佑達,一頭栽進楚華容的胸前,雖然被紅衣這個丫頭擋個正著,但這個位置對他而言是永遠不會迷失的方向。
「別慌,沒事的!」但楚華容的悠閒已經消失,勉強擠出的笑容已讓長孫佑達感到不安,這場混亂似乎一觸即發、無法輕易收拾了。
大不了就跟皇上請罪嘛!她做下心理準備,也包括最壞打算。奇怪,怎麼他看起來滿高興的?不對,難不成皇上打算──猛搖折扇,她忙著搧去冷汗。楚華容幾乎可以確定,確定只要北辰元凰及時喊停,就是要定劍雪的意思。
這下子就太完美了!她的罪名將會完美得懈可擊!無論如何,她是絕無可能讓紅衣擔罪埃罰。下人做錯主子擔,這年頭當主子真不容易,得隨時預備好為下屬擔過領罰的氣魄。
距離泥梨城還有一大段距離的郊道上,因為趕路而吐著大氣的夥計正大口猛灌皮囊的水。他用袖口抺去豆大的額汗,一開眼就被一陣強風吹得站不住腳,就在他倒向地面之際,那陣強風及時停住,將他扶正。
原來不是風,是吞佛童子三人。
「啊,是三位客倌!你們改變主意來看熱鬧了嗎?」
只見吞佛童子指著右前方問道,「那個方向,是哪裏?」
「就泥梨城呀!你們不是……」
話未說完,強風再次過境,三人就這麼在他眼前消失。好險他沒站在風頭處,否則這陣無名風會將他吹到哪去也不知。
來到泥梨城,裏頭真是熱鬧非凡,就連站在城外也可聽到如雷喊聲。
「吞佛,你確定是這裏?」螣邪郎並非懷疑夫妻心連心的超自然感應,只是,這裏頭應該是在比武招親吧,劍雪會來這裏湊熱鬧?
「是……劍雪就在城內。」
他無法解釋,但他知道就是這種感覺,就和成親那天一樣,這股闖入心扉的震撼力,帶領他穿過重重林蔭,讓他在泉水邊發現仙子般的劍雪。
「不管怎樣,要在寸步難移的人群找到劍雪並不容易,我們到箭樓上面觀察情況再說──」螣邪郎這建議在三人同時到達樓台時,他就後悔說出口了。
根本沒必要找人,不是嗎?劍雪,異度山莊以大紅花轎為吞佛童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不就站在圍場中央嗎?樓台那麼高、高到他想矇住吞佛的雙眼都來不及了。
完了!這下火災又要肆虐!由吞佛皺眉、擰眉的表情,螣邪郎估計這場子很快就有七分熟,不,九分熟,好吧,最壞的情況就是──全熟。
吞佛童子並沒立刻出手,他只是冷眼旁觀,冷冷看著劍雪飛身縱橫全場。
慢慢地,他冷冷抽出朱厭劍。
冷冷的冰刃射出寒芒,直到執劍之手朝空中劃出半弧,圓心之中的劍尖忽地昊光衝天,霎時紅光染紅劍身,直指圍場,數道火舌傾焰而出,撲向所有圓柱,由上而下快速燃燒,唯一安然無恙的是劍雪所在的柱身。
風勢大作,黑壓壓的烏雲開始盤旋,大雨就要傾盆而下。
圍柱倒塌,會場一片喧騰,這時北辰元凰走向城垛,天子威儀繼突來火勢獲得全場關注,他以居高臨下之姿,親自頒布口喻。
「比賽取消,到此終止──」
「劍雪,回來!帶著你的繡球過來──」北辰元凰知道這叫橫刀奪愛,又叫濫用特權,但是那個紅髮男人火挑圍場,不就是向他、向北辰皇權下戰書嗎?
發現吞佛童子就在前方,忘了自己氣空力盡的劍雪就這麼飛奔過去,但是,他的方向卻是天子所在的明台,不是吞佛童子所在的箭樓。「皇上,球給你──」他想起和皇帝的約定,天真的以為北辰元凰只是要他手上的繡球。
「劍雪!」一聲急切的召喚後,吞佛童子看著劍雪朝背離自己的方向而去,這時候他再也無法注視眼前的這一切,失望的轉過身去。
低沈嗓音惹得劍雪一身燥熱。好熟悉,好熱切,他的四肢再也不聽使喚,不知哪來力氣,灼身、紋身,愉悅的熾熱給了他強而有力的鼓舞。
他毫不猶豫追了上去!奔向吞佛童子所在的箭樓,可惜剛才的博命追逐已讓他氣空力盡……
他以為他飛不到城外的箭樓,傾身墜落那一刻,熟悉的聲音已在耳畔響起。「劍雪,我們回家──」感應劍雪的靠近,吞佛童子快了一步。
安然落入吞佛童子懷中,頓時雷聲狂吼,雨勢大作。很快,冒雨疾行的四人都溼透了,但他不再覺得寒冷,或許是因為他正抓著天下最溫暖的被子。
「元凰,別跟小孩子一樣!」
真傷腦筋!北辰元凰鬧起彆扭來就跟孩子一樣,如果不是被渡江修跟楚華容左右架住,他真會追上去。長孫佑達只好陪著笑臉,哄小孩似的對著北辰元凰說道,「哎唷,別氣別氣,喏,球給你──」說完,又急忙抱著球跑開。
要給又不給,這是在戲弄本朝皇帝嗎?好個國舅爺,膽子愈來愈大了你!
義氣這事有時不必太在意,楚華容放手,渡江修也是,兩人終於鬆一口氣,因為他們的皇上已經將注意力放在那個冒死薦球、好膽藏球的國舅爺身上,追得他灰頭土臉,滿城亂跑。
「還跑--給我站住!你說,這場比武招親是故意刺激我的對不對?」
「哎唷,冤枉啊!皇帝大人,我長孫佑達就算有十個膽也不敢冒犯龍威呀!不過元凰啊,你怎麼老是看上別人的妻子,這好像不太妥當……」
於是,本朝最大秘密,就這麼從國舅爺的尊口公諸於世。
[ 此帖被憂幽子在2014-05-25 00:00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