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清塵把燭火挑亮一些,轉身收拾東西。佛劍坐在床上,暫時還不能動。
“已經完成大部分了,離大功告成不遠了。”清塵邊收拾邊說道。
佛劍看著清塵動作,略猶豫,還是說道:
“你今日和龍宿之間,可發生了什麼事?”
清塵抬起頭,略笑了笑。
“沒什麼,一切皆在掌握。”
佛劍聽了,面露猶疑之色。
“掌握?你要對龍宿做什麼?”
“怎麼,你緊張麼?”清塵把所有物品歸攏一起,“你擔心我對龍宿不利?”
“我認為你不會。”佛劍一字一句說道。
“哦?何以見得?”清塵似乎頗感興趣。
佛劍略遲疑,想了想說道:
“我相信你的良善天性。”
“哈。”清塵不置可否。
佛劍疑惑未解,仍是看著他。雖說願意相信他,心底卻有隱憂,無法完全安心得下。
清塵卻露出讓人猜不透的微笑表情。
“餌已下好,端看魚兒上不上鉤。”
佛劍直覺怪異,可是清塵這話說得又是十分坦蕩,這讓他猜不透清塵是什麼意思。佛劍沉默著,待清塵收拾好一些,拉開房門。
龍宿聽見房門響動,喚了聲進來,就見清塵出現在門口。既然已經約好,龍宿並不意外,只是暗自留心清塵手中之物。
清塵果然沒有空手而來,而是帶著書冊,龍宿看著他手上的東西,怦然心動,卻不刻意去看。
清塵在龍宿對面坐下,將手中之物放在桌子上推過去,龍宿看了看那幾本書,又看了看清塵,看他神色無異,拿起一本。
清塵帶來的書,一共有五本,龍宿很快發現,這五部書實際上各有十卷,清塵拿來的是每一部的頭一卷。略翻了翻,這十卷似乎是遞次漸近,這第一卷是最簡單入門之冊。
看出龍宿懷疑,清塵不緊不慢說道。
“這是第一卷,待你看熟了,我自然會給你第二卷,後面的也是同樣。”
“為何不一起交給吾?”龍宿提出疑問。
“此書吾必須親自保管。”
現在書在清塵手上,這個要求也合情合理,龍宿並不能說什麼。清塵略交代了幾句,就將這些書冊留下了。
清塵離開之後,龍宿一人看這幾本,大致有了底。五部書,各有專攻,分別為曆書、兵法、策略、醫道、音律,龍宿迫不及待,先拿起那萬曆書一觀,想找到蛛絲馬跡。
萬曆書的確記載了儒門諸多事件,有明有暗,有龍宿所知,亦有龍宿所不知。龍宿快速瀏覽翻看,眉頭微蹙。
這時,傳來敲門聲,龍宿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龍宿。”門外傳來一聲喚。
是劍子。
幾乎是立刻,龍宿把桌上幾本書收了,迅速扔到自己的床上,指尖一彈,兩邊的床帳落下來,什麼都看不見了。這時,龍宿從自己懷中拿出一本雜書翻看,回了一聲:
“進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劍子走了進來。龍宿微笑著看著劍子,問他有何事。
劍子坐在龍宿對面,略遲疑,果然是來問他清塵今日可有為難。
“沒什麼,吾二人只是隨意閒聊。”龍宿笑著說,隨手給劍子倒了杯茶,“談些過往之事,也算是對彼此有所瞭解。”
劍子不是很相信,可是龍宿沒必要為清塵說話,聽到龍宿的話,又有些好奇了。
“你瞭解清塵了什麼?”劍子問道。
“這嘛,私事而已,由吾說來空有不便,汝何不自己去問他呢。”龍宿低頭喝茶。
劍子想想也是,龍宿若是被叮囑過,怕是不方便說。不過既然龍宿並未被清塵刁難,劍子也就放下心來。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清塵對龍宿有偏見,擔心龍宿被為難。
龍宿微微笑了笑,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也沒有說什麼,只與他親近地說了會兒話。不多久,劍子便回去了。
待劍子出門,龍宿聽著沒有聲音,走到自己床邊,收起那幾本書。想了想,龍宿把書放在床褥之下,只留一本萬曆書翻看。龍宿幾乎看了一夜,沒有找到自己的答案。
天快亮了,龍宿終於覺得倦,放下了書,活動了一下筋骨,準備就寢了。
自那日起,劍子覺得龍宿好像很充實,很忙碌,每次去見他,不是自顧自彈琴,便是面對沙盤沉思。龍宿與清塵的關係似乎也起了變化,雖然看來仍是不熱絡,但明顯在一起的時候多了。有時能看到兩人相對著推演沙盤,互相廝殺。
劍子看著也是頗感興趣,時常在旁觀看,兩人也不在意,只顧著聚精會神地思考策略。劍子大致看著,最初的時候清塵總有辦法壓制龍宿,到後來,龍宿似是掌握了自己一套策略,勝率漸漸多了起來。
就在龍宿研讀典籍期間,劍子也並未閑下來,每日按照清塵指引,修煉劍法。清塵對劍子要求苛刻,劍子必須全力以赴,白日裡,幾乎沒有停下的時候。
時間過了三個月,龍宿進境不快不慢,已經研究了前三卷。佛劍身上大致已功成,只餘休養。這日,劍子傍晚修習回來,聽得龍宿又彈新曲,忍不住走過去。
龍宿端坐於前殿,劍子走過去,安靜地坐在龍宿旁邊,也不打擾。這些日子來,兩人經常如此,劍子白日勞累一天,晚上就躺在前殿,聽龍宿彈琴。兩人話沒有以前多,但是氣氛卻很安逸,似乎也不需要多說什麼。
今日的琴聲似乎格外動聽,劍子又仰躺在地板上,腦中似乎想著一些美好的事情。思緒在沒有察覺中漸漸飄遠,似乎想的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
龍宿一邊撫琴,一邊略偏頭看了看劍子,眼見他眼神變得迷茫,甚至有點渙散。
“劍子……”龍宿輕輕喚了一聲。
只見劍子竟沒什麼反應,眼睛看著房梁,空洞洞的。
龍宿心中有數,手上琴絃波動,音律起了變化,劍子像是沒有魂魄的樣子,只剩個空殼。
一聲裂帛聲響,琴聲戛然而止,劍子身體猛地一震,思緒瞬間回潮。
“嗯?”劍子愣了愣,發現自己剛剛好像在發呆。
龍宿心道,這攝魂之術果然不易控制,自己尚欠火候,不該對劍子施展,一步不慎恐怕會被他察覺。
還未等劍子想什麼,劍子只覺得身邊一動,龍宿推開琴案,挨在自己身邊躺下了。
“汝近日似乎格外疲累了。”龍宿面對著劍子側身躺著。
龍宿的突然挨近,讓劍子不及多想了,下意識便說:
“最近有所進境,卻也更難修習,我不得不比以前更盡力。”劍子難得說句實在話。
“快要功成了麼?”龍宿問道。
“還差得遠呢。”劍子笑道。
龍宿眨了眨眼,過了一會兒,輕歎一聲。
“劍子,待會兒叫吾。”說著,龍宿竟閉上了眼睛。
劍子一愣,眼看龍宿閉上雙目,躺在自己身邊,安安穩穩地。劍子隨即又釋然了,龍宿有時也很隨意,這樣也屢見不鮮。
龍宿常這樣躺在正殿的地板上,多數是和劍子一起。躺下的時候,龍宿便不怎麼說話,只聽劍子細細說著什麼。有時龍宿聽著聽著便睡著了,就像是劍子有意說什麼哄龍宿入睡似的。
每到這時,劍子會漸漸停住話頭,過一會兒,也閉上了眼睛。那時,是難得的清靜,莫名的心安,讓人無法言喻。
龍宿所言是,他之前有個寢殿是這樣,周圍四面無牆,只是幔帳,屋中間有圓榻席地。劍子聽著,腦中想像著不知中原哪裡有這樣的建築,只道龍宿喜歡開敞的地方。
那部典籍中的各卷是逐漸深入,每一卷都需要花費更多力氣,最初龍宿看第一卷,每本看熟只要五天,到了第八卷,讀完一本,則需要兩個月了。很多時候龍宿也不能當時領悟,不解之處全部記了下來,待日後再慢慢研究。而這期間,已經過去兩年多時間。
以前沒有想到會在這裡待這樣久,但人若整日有事做,時間也過得飛快了。佛劍在此期間已經痊癒離開了,只是偶爾會回來。
待第八卷看完,龍宿去清塵處索要第九卷時,清塵竟拒絕了。
“若要下面的第九卷與第十卷,需要汝答應吾之條件。”
龍宿早料到清塵不會這樣痛快給他這部典籍看,只是沒想到他竟卡在這裡。
“什麼條件。”龍宿皺眉道。
清塵抬起頭,看向龍宿的表情平靜無波。
“我要你筋脈盡斷,才能把餘下交給你。”
“什麼!”
龍宿猛地一震,簡直不可置信地望向清塵。清塵面無表情,顯示他剛剛所說,絕不是一句玩笑。
意識到這一點,龍宿的臉色難看得很。
“汝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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