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不可思議的襲胸事件
不要以為鳥兒在空中飛翔都很快樂,動物都是一樣的,空著肚子和睡眠不足都會教他們脾氣暴躁,舉止粗魯。
阿刁就是這麼揮動羽翼,一路哼哼哎哎飛回七彩雲國。但是,牠還不能直接飛回皇宮。按照指示,首先牠必須在水晶湖落腳,一個位於七彩雲國北方的美麗湖泊。
冬天降臨,連著幾日大雪,水晶湖已經開始結冰。兩個男人佇立在冰上,一個臉色氣到鐵青,一個紅到手足無措,不知該看哪裏才好。
「回去!別再彈了,我不可能跟你走。」轉身,披風揚起。男人拾起擱在湖上的釣竿,繼續未完的冰上垂釣。
目標出現,在空中盤旋的阿刁發出幾聲長鳴。兩人之中,一個名叫羽人非獍的年輕男子立時抬頭,一眼就鎖定聲音來源。
「──阿刁!」
羽人非獍的召喚,阿刁聽是聽到了,但牠的心情實在欠佳,肚子也開始餓了,一點也沒有下去歇腳的意願,何況還是結冰的湖水?憑著動物的直覺,牠還知道下面火藥味十足,久留必有大難。
牠彎下頸子,伸長左腳,鳥喙一啄,輕輕鬆鬆解開纏繞圓筒的紅繩。噗通一聲,圓筒由空中筆直落下。好了,任務達成,忙碌的阿刁不克久留,一個振翅,直往七彩雲國的方向飛去。
羽人非獍拾起滾動中的圓筒,打開觀視師父孤獨缺的親筆家書。這封信讓他的臉紅時間刷新記錄,維持甚久,久到他面對燕歸人時還支支吾吾、舌頭打結。
『師父當真要我這麼做嗎?這樣好嗎?可以嗎?』對於孤獨缺傳授的秘訣,他深切感到懷疑──懷疑自己做不到啊!
就在羽人非獍萌生打道回府的念頭時,此時,吹來一陣怪風,輕輕地,捲走他手中長達數十頁的其中三張信紙。信紙飛呀飛,就這麼飛到垂釣男子的身邊。
「講話就講話,距離這麼近,需要傳紙條嗎?」燕歸人自顧自的揀起紙張,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羽人非獍已經三步併兩步飛奔過來,很不幸,羽人非獍的及時搶救只限頭跟尾兩張,寫滿告白密技的那張紙已經被咻咻冷風喬遷到燕歸人手中。
燕歸人愈看愈快,看完之後,他的臉有幾秒鐘也跟羽人非獍一樣紅。一開始他以為羽人非獍不是來搶地盤就是來搗亂的,怎樣也沒想到他是來──告白的。對一個離群索居的人來說,要找到自己已經很困難了,加上找到他沒被他砍死,還不畏風雪,在這種天氣彈琴求愛,怎能不為所動呢?從情書內容,他看得出對方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決心,或許這是他一生一次被活人告白的機會吶。
第一次總是引人懷念的原因就是不懂珍惜。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等了很久,找得到他又有膽量跟他告白,重點是還活著的人實在是伸出手也數不出來。
仔細看,眼前的少年確實長得不錯,那雙既憂鬱又害羞的眼眸尤其惹人憐愛。
羽人非獍喘著氣,伸出手,急著向燕歸人討回那張不翼而飛的家書。
「請……請你……」來不及說出『還給我』,他的手就這麼被燕歸人握得牢牢的。
「你叫羽人非獍嗎?好吧,羽仔,我願意跟你回家見令堂──」心情飛揚的燕歸人拖著還在發愣的羽人非獍,跑得飛快,不知情的人可能會以為這兩位年輕人趕著私奔。
這是怎麼回事?羽仔……這是在叫他嗎?燕歸人看了信沒生氣,還答應跟他回去?莫非──他的代母徵婚奏效了?
※ ※ ※
接近正午的用膳時間,由於劍雪王子在雲雪山莊時就已習慣在戶外用餐,此時他正由吞佛童子服侍著,兩人在御花園裏攜手散步。
暫時失明的劍雪王子忽然眺望起遠方晴空,溫和的笑容隨之在他臉上綻放。
沒錯,是牠,這個聲音不會錯的──
「……阿刁──」屈臂一招,急急俯衝而下的大鷹就這麼分毫不差落在他的前臂。
礙於體型碩大,只能在心態上小鳥依人的阿刁,一見宅心仁厚的少主人,揮舞大翅,逕往劍雪王子的護肩撲去,一個勁兒的在他耳邊摩娑訴苦。劍雪王子不懂鳥語不要緊,會摸摸牠、憐惜牠,最重要的是會拿美食慰勞牠就好。
「阿刁,怎麼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由阿刁不尋常的聒躁看來,應該是餓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劍雪不用猜也知道阿刁最想要什麼。
明白劍雪王子的意思,吞佛童子示意不遠處的侍衛差人端上午膳和豐盛的鳥食。
飛了一夜,一大早就被水晶湖的寒氣冷到,到了夜夜笙歌的笑蓬來劇院,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阿刁只好把信原封不動帶回。現在,他真是餓極了,也累壞了。
飽餐之後,阿刁蹺起鳥爪,一副吃飽喝足的模樣,說牠到了天堂也不為過。吞佛童子不由得想起那位粗聲粗氣的流氓國王,什麼人養什麼鳥,特別是阿刁看到劍雪那副貓見老鼠的饞相,活像狂龍的翻版。
「劍雪,信是給金八珍夫人的──」當然,不打開怎知信是給金八珍夫人?既拆之則看之,吞佛皇后理所當然將信從頭到尾細看一遍。
「是嗎?是給阿姨的嗎?」心想可以召喚金八珍入宮,劍雪心裏高興了一陣。但是想到自己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這樣好嗎?如果阿姨跑去告訴練峨眉或者狂龍,那該怎麼辦?他們計劃已久的深山修行和狩獵大典都會因自己而告吹。
失明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對不對?而且吞佛童子現在就等於他的眼睛。
「吞佛,那就請你差人把信交給金八珍夫人吧。」說著,他開始梳理阿刁疲憊的雙翼,藉此轉移吞佛童子的注意力,也轉移自己稍稍鬱悶的心情。
看著阿刁被梳理掉的幾根羽毛,吞佛童子臉上泛起一抺瞭然的微笑──何必失望呢?王子殿下,收到信之後,金八珍就會馬上趕來見你了。
「劍雪,我們來打個賭好嗎?明天以前你一定見得到金八珍夫人。我們就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來做賭注,誰輸,誰就得無條件陪對方到一個地方,如何?」
手心握著五色妖姬送達的密函,她並未順利找到邪魅之眼,或許是驚弓之鳥對環境特別敏銳,也藏得特別隱密。無妨,他已經得知讓劍雪恢復眼力的方法,阿刁也已經回宮,萬事皆備,唯欠東風。他得先帶劍雪出宮,找出邪魅之眼才有辦法進行。
純淨的水眸不疑有它,馬上就首肯了。
可是,他們誰也沒想到,邪魅之眼已經躲在御花園的花台很久了。料想不到阿刁會在此時此地出現,此刻,他冷汗淋漓,全身抖個不停。
※ ※ ※
下午,到了巡視國境的時間,代理狂龍國王執行這項任務的人選自然是劍雪王子。
若非例行公事,吞佛童子並不願意帶著劍雪王子在城內遊走。這個以狩獵聞名的國家可是上上下下、臣民一心視王子殿下為最上等的獵物。他比誰都看得最多,卻也最不明白──劍雪成為全民偶像的箇中原由。
吞佛領著劍雪坐上皇家馬車。「劍雪,你只要待在車上向民眾揮手致意就可以了,不管什麼狀況都不必理會,一切交給我。」
之後,他吩咐城門開啟,圍觀民眾早已林立大道兩旁,人人爭相目睹王子殿下的風采。
馬車行進不久,吞佛就發現劍雪不太對勁,他不停地眨眼、揉眼,淚水總是蓄滿眼眶。
「怎麼哭了?哪裏不舒服嗎?」
劍雪搖搖頭。但淚水洶湧而來,他的眼睛像湧進千萬顆細沙,一條手帕已經擋不下來。
王子的淚水引起民眾高度關切,百姓們還以為是熱情的擁戴讓仁慈的王子掉下感動之淚。群眾之中,另有一輛掛著皇家徽章的馬車,以穩定的速度緩緩接近遊行車隊。
那輛馬車是練峨眉殿下送給金八珍夫人的禮物,也是一張能夠自由出入皇宮的通行證。等不到明天,金八珍夫人的馬車已走進人群並跟上隊伍,她打算跟著車隊回到皇宮,再行拜謁。
她才剛看完信而已。若情況真如狂龍國王信上所言,那麼,劍雪王子的處境就太危險了。這個男扮女裝的吞佛皇后,既然是鄰國的禁衛軍隊長,必是負命而來。他潛入這個國家到底想做什麼?這樣的危險份子,陛下居然放心把劍雪王子交給他,這個狂龍實在是──豬頭一個!
劍雪哭得愈來愈厲害,吞佛童子發現劍雪哭泣的模樣就像遇到邪魅之眼那天。
「劍雪,今天就到這裏吧,不舒服就先回皇宮休息……」吞佛童子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得找個藉口提前結束遊行。
「其實……我沒有不舒服,」劍雪王子輕聲對他說明,「邪魅之眼就在車上……我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這裏,但他在哭,他哭我也想哭……」
邪魅之眼?又是這傢伙搞的鬼!都進入睡眠狀態還能到處亂跑?「不管怎樣,我們先回去再說,來,手帕給你──」
就在劍雪王子接過手帕之際,馬車忽然一個急轉彎,幾下搖晃後,所有人都睜大驚異的眼,張大無言的口,是的,大家都看到了,劍雪王子將手按在皇后的酥胸,整個人還仆倒在皇后懷中。
毫無疑問,這是襲胸!這麼突兀的舉止居然發生在深受全民愛戴、景仰、戀慕的王子殿下身上,那位新上任的吞佛皇后,也未免天殺的太幸運、太走運了!
另外,異度王國兩位王子也在現場,螣邪郎搖著頭,將手搭在他的弟弟赦生王子肩上,「哎──吞佛混得不錯嘛,皇后的位置坐上了,連王子也拐到手了──」螣邪郎打從心底佩服這位皇家禁衛軍隊長,男扮女裝後事業愛情兩得意。
當晚,阿刁就被金八珍夫人打發上路,襲胸事件火速傳到狂龍國王,狩獵大隊因此喧嘩四起,眾人直嚷嚷錯過精彩鏡頭。
「哈啾──!」孤獨缺撥了撥煙炭,打了個噴嚏。「膽子真大,那個不男不女的居然鬧出襲胸事件!」
「為了維護王子清譽,我要殺了那個變裝兼變態的大色狼!」不管是否攸關王子聲譽,向日斜早看吞佛童子不順眼,他早就準備好和他一較高下。
「阿刁,快回劍雪身邊,有什麼狀況儘速回來報告。」這次孤獨缺倒是很好心的先讓阿刁飽餐一頓,等他吃飽才打發他上路。
倒是一向少根筋的破玄奇,這次,他是唯一吐出正經話的人,「如果讓公主殿下知這件事,陛下,我擔心劍雪會受罰,很重很重的責罰,或許還會搞到母子失和……」
於是,他當場自編自導了起來。「嗚──劍雪,你實在叫吾太失望了!」、「娘親,請妳原諒孩兒……」
一個巴掌無預警從破玄奇頭上呼嘯而過。在這樣的隆冬深夜,聽起來格外清脆、響亮。
「別吵!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這樣吧──」狂龍國王摸摸下巴,所有人都安靜下來,表情似乎在等待宣判一樣審慎。「吾要退位!讓劍雪名正言順和吞佛皇后成為夫妻,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哈哈哈──」
這項宣布,在場除了狂龍國王,沒有人笑得出來。
孤獨缺伸手摸索今晚即興製作的狼牙棒,看來有人很需要當頭棒喝,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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