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鵲橋仙【中】
樹影搖曳，垂枝下，劍雪坐在大石上閉目養神，等待著。
月光穿過枝葉流了下來，滑過劍雪的肩，一滴一滴，匯聚，爬滿了劍雪腳邊。
他的目光無法移開，多希望時間就停在這個瞬間，永遠別改變，就算下一秒眨眼後發現兩人白髮蒼蒼也無所謂，至少他知道，他和他的雪共同渡過今生。從相識到白首。
涼風徐徐，藍綠色的眼眸睜開，握住了如雨飄降的櫻，花般的笑靨在臉上綻開。
夜風將緋櫻溶入劍雪的影子，或許，淡淡的櫻，會比粉梅更適合眼中的雪。
身形隱在樹叢之間，木笛奏起了點絳脣。一闕他知曉旋律，卻未曾吹奏過的詞調。在劍雪的臉上見著了他預料中的表情，收起笛子，他向劍雪走去。
腳步攪動地上落葉，揉轉手中櫻瓣的劍雪抬頭，笑容更熾。不意外那自大石一躍而下，飛奔而來的絕麗人兒，他緩緩勾起笑容，健臂展開，低喃，在他心中不時迴蕩的名。『劍雪……。』
『封禪！』
輕輕摟住令他眷戀不已的梅香，自劍雪髮中取下染著的櫻，放入衣襟。『等很久了？』
『不會！』說著，邊用力地搖頭，笑顏再綻。
『走吧！』愛憐地摸了摸劍雪紅撲撲的臉蛋，牽起手，向前。
『嗯！』順從地讓他牽著自己的手，大掌傳來的溫度讓自己心安。
微笑，他將劍雪拉入懷中，脣瓣交疊。
月下，緋櫻狂舞。
啊啊──他的雪……似櫻更勝梅雪，在凋零時最美。
＊ ＊ ＊
跟著一劍封禪一路前行，眼前所見似乎又回到從前。在那裡，有著一劍封禪，也有……不告而別的他。
看著一劍封禪踉蹌的步伐，他知道走在身前的人傷得不輕，擔心，卻又不敢靠近。
他獨自流浪過了好些年，在這些日子，他一直默默地祈求著，即使見不著面，也希望一劍封禪日子過得順遂。
偷偷地想念著，在知道一劍封禪四處尋著他的影跡後，心底的思念，變得更加踏實。
前方的身形仍舊讓他無可自拔，卻有著莫名的苦澀哽在胸口。
他一廂情願地認定「曾經」都不變，只是「從前」，一定會變嗎？
＊ ＊ ＊
他靠在有著半邊平滑斜面的大時盤腿而坐，平日慣穿的皮草卸下，覆蓋在枕在他腿上，那閉著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只是單純地不看雪景的綠髮少年。
木笛奏著曲子，是綠髮少年最愛的鵲橋仙，不管少年是否正聽著曲，他一遍接著一遍，似是無止盡地吹奏。眸光，貪戀地盯著少年脣邊不經意的笑容。
面前的火燃著微光，注意到將熄的火，他微微移動，扔了幾截樹枝進去。
腿上的人坐了起來，在旁靜靜地看著他調整樹枝。等他靠回大石後，綠髮少年跟著將人整個塞進他懷中，緊緊偎著，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嘆，藍綠色的眸子再次闔起。
嘆口氣，長指爬梳著懷中人沁著梅香的髮。『劍雪，如果你打算這樣睡，那我沒辦法吹笛給你聽。』
聞言，劍雪只是將臉埋的更深，汲取他的味道。『沒關係。』
木笛放入袖口，手指輕輕捲著柔軟的綠髮，指腹摩擦，淡淡清雅的梅香繚繞鼻息。
『劍雪……。』
『嗯………？』惺忪的小臉抬起注視著他，在看見他舉至脣邊吻著的綠髮後，潮紅迅速泛滿小臉。
低笑，脣瓣湊上劍雪的額。『才沒多久你就睡著了？嗯？』
『你、你、你管我！一劍封禪是笨蛋！』小臉緋紅更熾，劍雪鴕鳥的將臉藏進他的胸膛。
『哦？我是笨蛋？』挑眉，嗓音上揚，用問句重覆了劍雪的話。
『對啦！是大笨蛋！』在他的話中，似乎嗅到了一絲不尋常。
看著劍雪紅透的耳根，他邪邪一笑，待他想想該怎麼「處罰」這不乖的雪。
『劍雪……。』醇厚的嗓音低喚了聲劍雪的名，莫名的，劍雪起了個冷顫。當機立斷，立刻打算退離他方圓十里之外，無奈卻被他搶先一步抓住自己的手。
『一、一劍封禪！這裡是野外！』抱著一點希望，祈求蒼天喚回他的理智。
『嗯……我知道。』拉人靠近，在劍雪耳邊輕喃。『所以……才值得一試啊。劍雪……。』語竟，吻上令他渴望的紅脣。
心裡頭，揚起了一道聲音。
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離開這如雪的梅──
＊ ＊ ＊
落坐在記憶中習慣的位置，時常在夢裡，張開雙臂，擁他入懷，告訴他，有關吞佛童子的一切，全是一場夢的人，正在他的身旁，如過往般，默默撥弄著火堆。
該說點什麼？
在心中，他有好多話想說。到嘴，卻說不出任何一字。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回到原點，該怎麼做，才能讓兩人的過去及未來完美？
＊ ＊ ＊
握住了團團凝結的冰晶，他緩緩閉起了眼。
曾經，他在雪地的另一端，靜靜地看著佇立在白茫大地之上的劍雪。白色雪花拂過，絕麗容顏笑著，掬起片片如絮輕盈飄落的雪。
那樣深刻的殘像，他小心地風乾起來，然後藏在心底。
劍雪愛梅如雪，他忘不了劍雪首次見到梅花塢時，開心雀躍的表情。
他的雪。
小小的雪。
透明的未染塵埃，讓他捧在掌心呵護著，他只要他的雪在身邊。
他想給劍雪所有，縱然手中早已緊緊地掐住了一隻青鳥，可他仍是不滿足的想找尋更多。
掌心收緊。
劍雪是個如同梅雪的存在，他一直這麼認為著。
劍雪有著更勝冰雪的潔淨無瑕，礙眼，對他而言，更是種諷刺，他寧願劍雪與他墮入泥淖。
因熱度而融去的冰晶自虎口滑落地面，滲透。他再次掬起一掌心的雪，默默凝視。
記憶中的劍雪在看似沉靜的表皮包覆下，有顆脆弱又不堪一擊的心，像是手中瞬間融入土中的雪，傾刻，他便能將之破壞地僅剩殘片。
他曾輕輕吻著自劍雪髮中取下的紛飛櫻瓣，如今，綠色的髮順著手指流走。
衣襟內，靠近心口的位置，他放著一截梅枝，是從前劍雪愛不釋手的梅段。
他明白過了寒冬，再頑固的雪都會融盡。他沒有辦法留住那在他生命中，綻放過一季的梅香，就算是單薄傲骨，終究清列挺立，無法為他而墮落。
空回首，回首空。
輕易握在手中的雪細滑，偶爾夢中的他，穿過記憶，指尖還是碰觸的到相同的細緻。
大雪右上冰風嶺，如果，不能下起只屬於他的雪。就讓什麼都停下，別改變。
他會保護他的雪，守著他的雪。永遠、永遠。
＊ ＊ ＊
「道路明明就在眼前，為什麼你總是停留在原地徘徊？」
是呀！為什麼？
他的道路在眼前，可當他向前卻是舉目皆非，眼前盡是一片荒蕪的黑暗，他跨出了一步，卻不知道下一步該落在何方啊！
躊躇不前並非他的本意，可是他一路前行，越往前卻也越荒蕪，他也只能選擇在一處徘徊呀！
「你，好迷惘的一陣雪，幸好走來走去，還是找到該走的道路，讓步、借光。」
垂首望著地面，背後是狂驟的大雪。
他認為他能找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他也抹去哀傷，獨自尋尋覓覓過了幾稔。只是他，卻又回到原點，他以為自己穩穩踏住的路，在一瞬間，崩毀。
＊ ＊ ＊
側著身子擋住外頭寒冷的風雪，綠色髮絲柔軟的觸感，讓他不忍放手。
『封禪……。』低喃，更往他懷中窩去。
『冷？』單手支頤，綠髮捲到一半的手指放開，大掌撫上劍雪冰冷的頰。
不管待在多麼炎熱的地方，劍雪的體溫仍是比常人略低許多。而如果，是像現在一般冷寂的雪夜，劍雪的體溫更會低的不像是個活人。
見劍雪搖頭後，將臉抵在他心窩處閉上眸子。笑容，像漣漪擴大延展。
『睡不著？』邪笑揚起，狼爪伸進方才為劍雪套上，自己那對劍雪而言略顯大件的單衣。
輕輕點頭，綠髮少年更往他懷中靠了過去。
笑紋加深，狼爪撫上少年胸前如櫻花般美麗的果實。
『作什麼？』狼爪摸上敏感處，身體不由得輕輕一顫。
滿意地笑看劍雪的反應，手輕扯，未繫緊的單衣敞開，白皙賽雪的身軀，泛著魅人瑰色。
『既然睡不著，就來做點更有意義的事吧！』壞壞的笑容上揚，反身將人壓在身下。
劍雪綻放著如罌粟花的毒，嚐上一口他便從此沉淪，無可自拔。
手指劃過優美的鎖骨線條，低頭印上屬於他的記號。
劍雪──
他愛極了劍雪的單純天真，卻又恨透了深植劍雪身上，抹滅不去的無暇。
他害怕，總有一天會讓劍雪發現自己的無暇，和他的墮落。
他必須在，什麼東西都還未移動前，將他們的時間，停在一個不變上。
即使這世上，根本沒有永恆。
＊ ＊ ＊
「離開你徘徊的原點，自然有答案，劍邪小友，你要站在原地，還是繼續前進。」
腦中思索著僧人的話。
說自己老是猶豫不決，但他卻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腳步，不停地在向前，離的越來越遠。過去的事情，有的，已經變成了一個定點，總有一天，他會走得比現在更遠，直到他，再也看不見。
他的原點，在他的過去、在他的曾經，另一方面，卻又是這些年來，他不停地在追求，尋找的東西。
如果一定要品嚐過絕望的滋味，才能看清自己到底放不下什麼，那麼他，寧可自己就這樣迷迷糊湖的長大、老去。
不管什麼都，來不及了。
「劍邪，不可讓他影響你的判斷，不可讓他左右你的決定，你夠堅定，才救得了你與他！」
他的心，在很久很久之前便迷失了。他要如何堅定自己？
如果說，再讓他重新做一回選擇，他會怎麼選擇？
『劍雪，我在這，在你身邊。』
那一晚，他用力嚥下潰堤的淚水，輕輕推開眼前溫暖的胸膛，小小的臉蛋垂著，看不清表情，淚珠未斷，皆被吞進雪地中。
『對不起……。』
是了，他不能，一直這麼任性。
─待續─
感謝觀文及回覆的人〈合掌〉
皇一直沒放棄這篇，只是～
關於這篇的以後和未來，
皇也沒辦法給大家一個確定的答案，
只能說，劍雪和封禪不停地在改變，
而皇，也想跟著他們一起向前走動。
或許還看不出來，
但是，皇想說的，
是一段放在心上，一直無法背棄的約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