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前半段之前看過了..不太有什麼記憶，畢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現在從頭看到尾別有一番風味

劍子看似吊兒啷噹的卻很有自己的夢想，就算被封殺仍努力不懈，讓人很像替他加油
家裡的盆栽，土味的芬芳器...突然想到劍子他的盥洗用具應該是清新自然風的吧??

龍宿感覺多了點可愛的感覺，他的華麗紫小噗噗....哈哈....龍宿說是他改裝過的...不過要是真看到實體我一定會大笑吧...很難想像>"<!!!

劍子似乎對龍宿產生不一樣的感覺了，不知道接下來的發展會是什麼呢?真令人好奇吶!

闊別已久的文章~平和的日子~一如流轉的日月光華交替~

黑夜之後~眺望希望的旭日~龍宿和劍子都是等待黎明來臨的人~


人生總是會有許多起伏~為了自己的理想奮鬥~不願犧牲自己的原則~

那麼落魄也是瀟灑的~劍子很有那股任俠之氣~在本文一如劇中有詼諧

的個性~自在的人生觀


文章進行到現在~還是感覺像在熬中藥~慢慢礅煮~墩出了一點香味了~

在意不是口上說說~而是在相處點滴~各自明瞭在心中~吃芒果是最初的

的自覺~慢慢察覺出這份發酵的感覺~彼此都在探索~所以目前是曖昧不明

的情況~劍子這個人害羞的方式還真有趣~對著盆栽說話~意外有這麼純情

的一面！哈哈


每天啊~一定會有新的發現吧~隔了一天重看~意外的覺得像是娟娟細流~

緩緩流進我心裡~感覺到一陣溫暖~狼仔>_________</那天這樣說~

真是對不起你~請你繼續加油~讓他們幸福下去吧

遇見鋼琴師（五）-劍龍


　　龍宿穿著輕便的等在機場門口，今天是簡訊中那人回國的日子，他隨意的甩弄著手上的車鑰匙，若有所思的出神。

　　「龍宿。」帶點外國腔的語調，喚醒了龍宿的注意。
　　眼前的人穿著一身銀白色系的運動風服裝，清秀的臉上掛著墨鏡和淺淺的笑。

　　「禔摩。」龍宿只是靜靜的打了招呼，一邊抓起另一只手提袋。

　　「怎麼會想要回來？」
　　遙控開了車鎖，龍宿一邊把行李放進後車廂，邊問。

　　「回來看看你過的怎樣。」

　　「……」龍宿不答，想知道過的怎樣，有的是管道可以查，怎麼會需要親自跑回來。

　　「我的房間沒變吧？」

　　「你走後就沒人進去過，或許有點灰塵吧，你要自己打掃。」

　　「……吶吶，還真這麼無情啊。」
　　禔摩輕描淡寫的說著，眼神望著車外的風景飛逝。

　　龍宿不答，只是隨手放了音樂來聽，隨後車內就不再有對話。

　　禔摩不在意龍宿的態度，眼光跟著車外的景物晃啊晃的，有些昏昏欲睡。
　　車速不是很快，看得出來龍宿並不常開車，這麼久沒見，兩人都各自想起以前的事。

　　其實血緣這種問題，要說在意也好，不在意也好，終究是和自己以及最親的人之間切不斷的羈絆。禔摩和龍宿相差了六歲，雖然看起來沒有誰比較老的問題，但從外觀上來看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兄弟。

　　就連龍宿也弄不清楚，其實對他來講血緣不是什麼問題，他還很慶幸能在這個家庭，打小就有很好的經濟環境讓他可以在音樂這方面有長足的發展。

　　從他有記憶開始就只有父親，直到父親再婚之後有了禔摩，也正是他開始有記憶和思想性格的年紀開始，有些事情就逐漸變得不是那麼愉快。

　　父親經營的公司是國內小有名氣的企業，讓他打小就知道他背負著一種期待，小時練琴是希望他能培養藝術氣質，他卻相反的培養出對長輩而言不切實際的夢想。

　　在優秀的高中畢業之後他面臨著人生方向的抉擇，在他和家人抗爭的這段過程裡，感覺上父親逐漸將期待、連同關愛移轉到了禔摩身上，在某種情境裡，使他更覺得他不是這個家的孩子。

　　在行為叛逆的年代，他拿了部分自己的積蓄不顧反對的離家出走，租了小房間一邊打工一邊重考進藝術學校。他還記得最痛苦的是未成年的時候，有些事還需要監護人同意，每次回去他都必須和冷淡的口氣及眼神抗衡，因此只為了爭一口氣，他還順利以不錯的成績畢業。

　　小時候他常和禔摩鬥嘴。現在的他回想起來，那或許就是那種普遍的問題──父母希望老大成熟點，而會多花心力在小的身上。他現在雖然已經不介懷這種事，但畢竟自小就和禔摩打打鬧鬧而後又離家少見，兩個人又都是習慣冷淡的性格，後來倒也相處的就像普通朋友。

　　畢業後父母親就開始籌劃企業要進軍國際市場的事，他還記得是禔摩打電話給他，說他不想這麼早出國，也不想少爺似的僕人管家跟著。家裡留下這棟舊房子給他兄弟倆，也算是相處了兩三年，然後禔摩才出國留學。

　　在某個層面上來說，禔摩是最了解他對音樂有多熱愛的人。從相關領域畢業出來能馬上找到的工作機會不多，但隨著他考取檢定的級數越高，所換的工作收入也越來越穩定。禔摩見證了他在那個磨練琴藝咬牙辛苦過的日子。沒有人不會遇到挫折，但在他的印象中他從沒聽提摩抱怨過學習上的事。

　　禔摩學習設計，也不知道這個弟弟是把哥哥當榜樣還是怎地，填取志願時把高職填入第一順位，以優異的分數考取，放榜的時候家人都很震驚。因為母親的開明，所以即使父親極力反對也還是讓他留下來念書，最後也是他自己決定要出國去的。

　　一個人在台灣生活說是自由，卻也孤寂。母親一直有在與他聯繫，她是個好女人，即使沒有血緣關係，他卻能真正感覺到母愛的溫暖。

　　「……吃過飯了嗎？」看看時間，龍宿問道。

　　「在飛機上有吃，但是剛回台灣，想吃點懷念的小吃。」輕輕敲著玻璃，禔摩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

　　龍宿笑了出來，他還記得禔摩最喜歡吃的台灣小吃是臭豆腐。但是他開始思索，該怎麼說明家裡搬進一位房客的事情……

※    ※

　　在傍晚時分回到家，龍宿將鑰匙交給禔摩，他終究不習慣開車。
　　「對了，我把二樓的空房間給人家住了。」

　　「嗯？」
　　提著行李，已經倦睏的禔摩沒什麼大反應，他有發現鞋櫃裡的鞋子數超出了龍宿的需要，沒想到他也會有想讓別人進入生活圈的意願。

　　不知怎地，龍宿突感心情有些困窘。「……是朋友。」
　　但又覺得說這話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禔摩還是沒什麼反應，大概累了。

　　「你覺得可以的話我也沒什麼意見，明天我要出門，先去整理行李睡覺了。」

　　沉重的腳步聲逐漸上行而去，龍宿站在走廊，瞄了一眼劍子的門口。他還沒跟他聊過家裡的事，他一人隻身在外卻極少提到家裡的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

　　禔摩很早就睡了，卻在將近半夜的時候起床說餓了。
　　出門買了點宵夜回來看著新聞，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父母親的近況，就在禔摩問起新房客是怎樣的人，外頭就傳來了門鎖打開的聲音。

　　「叫他劍子就行了。」龍宿起身打開了大門。

　　甫開門，劍子隨手將鐵門關上，一臉神清氣爽的笑著。「好香，龍宿你買宵夜？」

　　「……喔喔。」對眼看見客廳裡的人，劍子的笑臉收斂了些，「原來有客人。」

　　「嗨，劍子。」禔摩舉了舉杯，晃了晃杯裡的葡萄汁。「初次見面，我是禔摩。」

　　瞥眼龍宿似乎想說什麼，禔摩淡淡笑著，手背撐著下巴，慵懶的陷在坐椅裡。
　　「龍宿的朋友。」

　　這口氣極為奇怪，但龍宿點頭應了聲。禔摩總是喜歡開這種玩笑，因為除了認識的朋友，陌生人大多不太相信他們的親戚關係。

　　「他是學設計的，」龍宿遞了杯飲料給劍子，「剛從國外回來，住三樓。」

　　「唔嗯。」劍子吞下口中的食物，「原來如此，你說三樓是別人的房間，就是禔摩先生的。」

　　不知怎地，禔摩悶悶的噴笑了一下。
　　「禔摩先生？不用對我用敬語，劍子先生。」

　　「啊，工作習慣，呵。」劍子顯得尷尬，搔了搔頭。

　　「龍宿，你有附近縣市的地圖嗎？」

　　「都在三樓書房的櫃子裡，你自己找吧。」

　　「恩，備份鑰匙也還在吧？」

　　「我把大門的給劍子了，反正你開車，就開電捲門進來。」

　　「好吧。那我要去睡了，不然時差會調不回來。」禔摩起身，「你們聊吧，我先上樓了。」
　　「啊對，」禔摩止住了腳步。
　　「龍宿……」他指著桌上的菸盒，「少抽點，你知道對身體不好。」
　　離開前還對瞥了劍子一眼，有意無意的笑了笑，揮了揮手。「Night.」

　　龍宿努了努嘴，沒說話。

　　等到禔摩離開後，劍子才開口說話。
　　「原本你們兩個住在一起？」

　　「是啊，前幾年他去國外發展，就我一個住這。」

　　「感覺他對這裡瞭若指掌呢。」

　　「嗯。你都吃了吧，看你好像很餓。今天上班狀況怎樣？」龍宿關了電視，倚在沙發上。

　　「今天加班，所以晚餐來不及吃。我正要跟你說，我收到通知……幾年前我著手設計的建案得獎了！」不忘要嚥下滿嘴的食物，劍子又恢復了樂不可支的興奮神情。

　　「南部每年會舉辦一次建築專案的比賽，簡單來說是評比建築和地景、都市環境和空間規劃的綠建築，目的是在改善國人選擇好住宅的標的。我在上上個待的公司有設計了一個建案，今年參加比賽得獎了！」

　　「吶吶，你等我一下。」劍子用紙巾抹了抹嘴，三兩步跨跑上了樓梯。

　　連句話都插不上呢。龍宿好久沒見劍子這樣孩子氣的模樣，不由得輕笑。

　　劍子的腳步聲迅速的下來，他手上拿本書，氣喘吁吁的隨意翻了一頁給龍宿。
　　「這本書大致上就在說前幾屆比賽得獎的建案，看看你大概就能懂我說的。」

　　點點頭，龍宿隨意翻看著。
　　「這樣對你回建築業有幫助嗎？」

　　劍子沒有接話，直到龍宿意識到靜默的奇怪，才抬起頭來，對上劍子怔然的表情──龍宿這才覺得自己好像問到了重點。

　　「嗯，我想不一定對目前的情勢有幫助，但是給了我信心。」

　　龍宿思索著，喝了口茶。
　　「……你的家人怎麼說？」

　　「家人？」對這問話，劍子好像又怔了怔。

　　「從沒聽你說過兄弟姐妹之類的事情，你的家人對你目前的狀況有什麼想法嗎？」
　　龍宿有注意到劍子的神情，但不知怎地這讓他更想問下去。

　　「嗯，我父母老來得子，我沒有兄弟姐妹，倆老也在年前去世了。」

　　龍宿聽著，突感心裡一緊，摻雜著絲絲後悔問出口也摻雜著不捨的酸楚，說不上來那像什麼，大概跟放涼的咖啡一樣酸苦又難下嚥。

　　但他想說抱歉，卻又說不出口。

　　「我想這是好的，我沒有一般年輕人需要負擔的供養問題，但是我也沒來得及好好的報答我的父母就是……他們在這方面給了我很多支持。」

　　劍子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什麼。龍宿感到一陣厭煩，卻不知原因。
　　他將桌上的殘餘隨手掃進垃圾桶。「我編了新曲，你想不想聽？」

　　「想。」

　　這個時候，劍子卻笑的很燦爛。

　　龍宿在彈琴時思索著當這個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可以依靠時的情景。他彈錯了幾個音，不知道劍子有沒有聽出來，在劍子面前他好像成了活在幸福中卻還在耍任性的孩子，就連音符都索然無味，好比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龍宿，下次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我得獎的建案。」

　　「嗯。」

　　闔上了鋼琴，龍宿側過身，看著劍子。
　　「劍子，你覺得這首如何？」

　　劍子的眼神帶點疲憊，但還是讓他有種被攫住的感覺。
　　「龍宿……你有心事嗎？」

　　「咦？」

　　「今天聽起來好像少了什麼。」劍子搔搔頭，「我也說不出來，就像有心事……」

　　「嗯……」伸伸懶腰，劍子打了哈欠。「晚了，早點休息？」

　　「嗯，晚安。」

　　揚了揚手，劍子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留下仍坐在琴邊的龍宿，不發一語。

※    ※

　　唉，這種感覺真難形容，那個長相清秀冰冷的男子，今天好像總有意無意的打量自己。

　　平常會睡得比較晚的龍宿也早起了，難得弄了早餐，還送禔摩出門，重點是……臨別時他們熱情的擁抱了一下，禔摩還用一種興味的眼神看著自己。

　　太奇怪了。

　　奇怪到劍子今天送貨的時候老是轉錯了路口，差點沒能在班次內收完該收的貨。

　　他知道他腦子裡充滿了對他們兩個關係的問號，他當然沒理由隨便懷疑龍宿是同……同……欸！但是說是朋友又曾經住在一起……欸！咳，為什麼自己總是會想到很奇怪的地方？

　　龍宿昨天看起來也和平常無異，在彈琴的時候才感覺出好像有心事。他知道他問不出所以然的。龍宿的心思很縝密深沉，雖然感覺不易親近，真正相處起來卻又待人極好，這是一起住之後發現的事。

　　騎著腳踏車，深夜的路上沒什麼車，也因此劍子心不在焉的穿越路口，才被一陣光亮和驚呼給撞翻在地。

　　那是一對女孩，車速不快卻還是讓他跌在路邊，瞬時手臂傳來一陣刺痛。

　　「不好意思！先生沒事吧？」女孩無措的模樣就像是沒經歷過車禍似的，趕忙跑近關切。

　　劍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第一件事就看車子狀況，嘴上喊著沒事沒事，檢查著鍊條和車軸，不幸中的萬幸，還好只有落鏈和撞壞一邊的踏板而已。

　　女孩們緊張的不停道歉，劍子扶正車子後直說沒事，叮嚀他們早點回去，女孩才趕緊驅車離開。

　　手臂上的痛慢慢像火燒似的疼，在路燈下也看不清是怎樣的狀況，劍子到家之後發現屋裡的燈都暗著，車庫的汽車也不在，只好自己進了屋先沖洗傷口。細看就像從前跑大隊接力跌在跑道上造成的一片擦傷，雖然猜想龍宿在忙，還是不得撥了通電話給他。

　　「……喂？」

　　『劍子？這麼晚有事嗎？』

　　「欸欸……你們家的急救箱放在哪裡啊？」

　　『發生什麼事了？急救箱在電視櫃的下面，但是藥應該都過期了。』

　　「啊，沒事啦，我是想找有沒有OK繃啦。」劍子拉開櫥櫃，果然看到小小的急救箱。

　　『OK繃？……嗯，我記得有。』

　　「你在忙吧？」劍子夾著電話，撕了些棉花忍著痛楚將傷口拍乾，弄了點酒精。

　　『還好，在跟人聊曲子的事情。』

　　「嗯。」酒精沾上去的感覺不很好，劍子皺著眉，注意到沒有紗布。

　　『對了，禔摩還沒回家吧？』

　　「車子不在。」

　　『那你門不要鎖，他沒有玄關鐵門的鑰匙。』

──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好。」
　　劍子忍下了突然想問出口的話，心情突的變差。

　　『沒別的事吧？那先這樣，晚安。』

　　「嗯，晚安。」
　　劍子悶悶的掛上電話，想到住宅區外就有間便利商店，便又起身出了門。

　　挑了捲透氣膠帶，紗布要結帳的時候，劍子望著櫃檯沉默了一下，加買了一包菸。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支出，他很少會購買這種東西，或許真的是悶了。他想。

　　尤其在回家之後又發現自己忘記帶鑰匙的窘境，他覺得今天真的有夠衰。
　　包紮好之後，他開始像苦悶的中年男人一樣蹲坐在大門口無聲的抽著菸。

　　他想他知道那是什麼感覺，這曾經只存在於求學時代而遺忘了許久的感情，如今因為龍宿的關係在他的心裡發酵。他在意、他著迷、他期待……

　　他不否認，他被龍宿彈琴時散發出的光芒的模樣吸引。龍宿沉著冷靜但笑起來卻迷人。他知道自己的建案得獎時，他也是想第一個分享給龍宿。而他猜想龍宿好像沒有顯著的交往對象，卻對突然出現的禔摩感到不安。

　　在突然想通了自己的感情時，最明顯的感受就是寂寞。

　　天氣微涼，他疲憊而雙眼無神的坐在台階上。菸霧燻著他的臉，有些刺眼，但卻在眼前形成了一幅詭譎而幻動的畫。他想起曾有建築家套這種扭扭曲曲的不均衡感，蓋出了一棟令人發笑的二樓平房。還有倫敦霧都裡若隱若現的大笨鐘及古風建築。

　　在月亮從天頂飄到斜角度時，警衛閘口難得升起，入來的正是龍宿的摩托車。

　　他熄了菸，才發現不知不覺地上有這麼多煙屁股。龍宿停在跟前，眉頭輕皺著。
　　「你出來忘了帶鑰匙？」

　　「嗯。」劍子收拾著地上的菸蒂，應著。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樣正對龍宿的臉。

　　「難怪我打幾通電話你都不接，你就不會到管理員室借個電話嗎？」

　　「我想說你在忙，而且禔摩應該不久會回來吧？」

　　「他當然會回來，但我可沒說他今晚就會回來……你手怎麼了？」

　　「騎車回家時摔了一下，沒大礙。」

　　龍宿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平緩情緒，開了大門，一言不發的兩人一起進了屋。

　　「因為你講電話的口氣很怪，我就不認為你只需要OK繃。」
　　龍宿看著劍子紮好的手臂，皺著的眉頭沒鬆開過。
　　「我跟監製很快討論一下就回來了，如果我沒回來那你就要睡在外面了？」

　　劍子覺得心裡熱了一下。龍宿不經意散發出來的關心讓他有種甜滋滋的感覺，卻不敢將喜悅表現在臉上，只是點著頭說抱歉。

　　龍宿拿起劍子放在桌上的菸，輕敲了敲。「很晚了，明天還要上班不是嗎？」

　　「明天有排休。」

　　放下菸盒，龍宿起身。「傷口嚴不嚴重？」

　　「沒大礙，就一層皮而已。」劍子玩起放在桌上的菸盒，食指一彈，白色的菸盒撞了一下龍宿慣抽的深紅色菸盒。

　　「你沒礙就好。」
　　龍宿就要往樓梯走去，劍子則下意識的喊住了龍宿。

　　「什麼事？」龍宿莫名感到光火，但還是耐著性子應答。現在還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不高興劍子瞞著他受傷的事，還是不高興劍子那種抽著悶菸一副欠打的樣子。

　　「你和禔摩很要好……？」劍子小心翼翼的問著，他終究還是忍不住……

　　「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自然關係不會差到哪裡去吧？」

　　「唔。」劍子就像是被哽到似的悶哼一聲，不知道是出自於傷口還是什麼。

　　「要跟人家解釋緣由太過麻煩，禔摩一向喜歡直說我們是朋友；反正關係也挺像的。如果你還有力氣跟我問禔摩的事，我勸你先去睡覺比較實際。」

　　龍宿上樓了，而劍子則摸不著龍宿冷淡的語氣是生氣還是困倦了。

　　可以得知的是，他大大的鬆了口氣。心情像巧克力，香甜但是卻溫苦。關了客廳燈上樓，進了房之後完全沒有睡意，劍子開始著手繪起一幅看似不真切的建築架構，如同菸霧裡那樣迷幻而沒有章法的安置樓梯，藉著栽植而隔開的庭園玄關和陽台，木框架隔著不同功能的房間。

　　如果走對了，你將從芬芳的小徑和明亮的玄關回家。走錯了，你還能在鞦韆上晃盪一下看著藤架上隨風搖曳的花葉，再繞個路從後頭進門。

　　這是個溫馨的家。如果進門可以聽見熟悉的鋼琴聲，溫暖而舒服的旋律擁抱著，我將會感到無比幸福。

　　曙光透過盆栽射入房間，劍子疲倦的斜趴在桌上（雖然有幾次觸動傷口而微醒，但還是很快的跌入夢鄉。），一幅素描的建築草圖鋪在製圖桌上，旁邊還有未完成的平面圖。

　　客廳的桌上多了幾捲紗布和新的藥水，龍宿餵過了魚，將便條紙貼上冰箱，匆匆的出門。

──To劍子：記得換藥。　　龍宿

（待續）

遇見鋼琴師（六）-劍龍

　　咖啡廳裡，帶著眼鏡的斯文男性和留有長髮的俊逸男子談笑著。

　　「龍宿，最近參與幾次合作，感覺如何？」

　　「我學了不少東西，感覺很值得。」

　　「老實說，你很有這方面的天份。」

　　「過獎了。我不足的地方仍舊很多，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龍宿微笑著，輕啜了口咖啡。

　　「嗯……其實我想同你談件事，不妨就在這明說吧。」
　　男子推了推眼鏡，自一旁的公事包拿出文件。

　　「……？」龍宿將文件翻至面前，靜靜看著。

※    ※

　　「劍子，我知道你的處境，但大家都是同事，總不能因為誰產生特例吧？」

　　「嗯，我了解。」劍子站在辦公桌前，手中緊握著制服帽子。

　　「再給你一個星期時間緩衝吧，你好好想一下你的決定再來跟我說。你做的很好，但是這份工作也有不少人可以替，你了解的。」

　　劍子點點頭。「謝謝所長。」戴上帽子後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在休息室換過了衣服，劍子穿上另外一套制服，拎便當匆匆忙忙的踩著腳踏車離開營業所。

　　他煩惱。
　　只有一份工作絕對沒辦法補貼他所必須承擔的債務，但是兩份工作卻又會沒辦法顧及輪班制的工作環境，他沒辦法跑晚班路線，因為警衛的工作只缺晚上，兩者時間有部分重疊。

　　他原本就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快，新工作也才兩三個月而已。

　　連一些住客都熟了，劍子點點頭和開門進來的中年男子打招呼。他晚點還會出門去接補習的兒子回來，劍子心想。

　　看來要是沒有月亮的夜晚，連路燈環照的馬路都顯得黯淡啊。劍子思索著，表情沒有喪氣卻寫著擔憂，他心裡有些盤算，但未來是未知數，誰也說不准的。

　　看著藍色的雷諾停在車庫，劍子知道禔摩回來了。

※    ※

　　「我大概會再待一兩個星期。」首先聽見的是禔摩的聲音。

　　「然後回美國？」

　　「不，我跟著一位業界的大師。這次回來是開會和辦一些事，接下來還要飛去別的國家。」

　　「想不到……家裡都管不動的禔摩啊，找到一個讓他心服口服的人呢？」
　　龍宿只是玩笑的調侃，眼神被開門聲吸引，忽略了禔摩瞬間沒隱藏住的窘迫。

　　「我回來了。」劍子關好門，向客廳的兩人點頭，便默默上了樓。

　　兩人對這突來的情況感到有些尷尬，禔摩直到聽見樓上關門的聲音，才繼續說話。
　　「你打算讓他知道嗎？」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龍宿不解的反問。

　　「我看你們感情不錯，」禔摩指了指廚房，「冰箱上面那個啊，你還蠻關心人家的不是嗎。」

　　龍宿皺眉，他忘記把一些留言的便條撕掉了。「禮貌上應該的。」反駁道。

　　「我說，他為什麼會住這？我記得你不愛讓人干涉你的私生活，劍子是特別嗎？」

　　禔摩自然輕鬆的語氣反而讓龍宿語塞。
　　「嗯……不能見死不救吧。」

　　「你有大愛到會把野貓野狗撿回家養嗎？」

　　「是不會……」龍宿沉思。「但或許我是撿了隻猴子。」

　　面對禔摩的疑惑，龍宿只是微笑。劍子是特別嗎？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但可以知道的是劍子不會讓他產生戒心，這種相處上的自然讓他不抗拒和劍子當朋友；他甚至會替他擔心。看著還留在桌上的白色菸盒，龍宿陷入沉思。

※    ※

　　深夜，劍子洗完了澡，看看時間，拿出了幾乎不用的手機。

　　會找上宅配這份工作，也是因為他在學生時代的老本行就開貨車。
　　學習這類的科系很花錢，為了不讓年邁的父母為此困擾，他有多種打工經驗，在考取第一張小客車駕照時，他就不斷往上考取越來越大型的貨車執照，是畢業後找到建築設計工作前的主要經濟來源。
　　因為建築師的工作忽略掉而過期的駕照，在這段時間他已經考回來了。從前在一家公司裡任職轉運和大小型物流的司機，認識了不少朋友，據說還有大哥已經當上幹部了，靠關係並不是理想的門路，但是再怎麼樣他都要想辦法有份工作。

　　劍子耐心等著短暫而漫長的鈴響，直到傳來人聲。
　　『喂？』

　　「喂？蜀大哥，我是劍子。」

　　『喔，喔！劍子，好久不見！在外面混的怎樣？』

　　電話那頭傳來爽朗的哈哈大笑，劍子不自覺也鬆開了眉頭。

　　傳來敲門聲，劍子開了門示意，繼續講著電話，表情豁然開朗。
　　雖然還需要程序上面試一下，但是他曾經有跑過許多路線的經驗，錄取不是難事。

　　這條路走到了盡頭，就換條路走吧。說是好運也好，機會也好，只要熬的過！任何困難都可以解決的。劍子掛上電話，一臉如釋重負。

　　「聽起來像是在找工作？」龍宿盯著養的很好的盆栽，漫不經心的問。

　　「嗯，我應該會回去送貨，薪水比較好。」劍子看著龍宿，輕笑。「如果你喜歡這些小傢伙，你就拿到樓下或你臥房吧。」

　　「我不會養盆栽，聽說是門學問。」盆栽上的小花靜靜綻放著，微小卻有讓人目不轉睛的生命力。

　　「很簡單，拿出去曬個太陽，記得澆水，偶爾跟他們聊聊天就成。這些盆栽還不用花心力育土養肥料，不難。」劍子輕嘆一口氣，「回去工作的話，三天兩頭回不來，我怕小傢伙會乾死。」

　　「還要聊天？」龍宿失笑。「我不會對空氣說話。」

　　「那，放在琴房也可以，來點藝術氣息的音樂，我包他們長得比現在好。」
　　劍子微笑著，嗅到身上沐浴乳的味道，樓上兩間浴室擺著同一款，龍宿也是用這種。他看著龍宿，有些失神。「你找我有事？」

　　「你一臉死人樣回來，我們的貴客聽說你受傷了，要我來看看狀況。」

　　「剛剛洗澡我很小心沒碰到水了。」劍子語氣有些囁嚅。龍宿正在研究他有待改進的包紮技術，很近，他從沒這麼仔細端詳過龍宿的臉，只讓他覺得動彈不得。

　　唔，很香，但是他分不出來是自己的還是龍宿的香味。他嚥了口唾沫，趕緊把傷肢高舉。
　　「我又不是小孩，我知道怎麼照料自己的傷口啦，這只是包的醜了點。」顯得有些氣急。

　　龍宿靜默了一下，似乎在沉思。「你……債款的事情還應付的過來嗎？」

　　「可以啦，勉強過得去，還要感謝你幫我這麼多。」

　　看了看房間裡散亂的紙張和書籍，龍宿拿起桌上的一張素描。
　　「你還有時間畫這些，是要跟蕭薔拼誰睡的少嗎？」

　　劍子輕笑。「龍宿，你有夢想嗎？」

　　龍宿不答，繼續翻看著桌上好幾張圖畫。

　　「其實我已經習慣睡很少了，因為我們是爆肝系行業啊。」劍子笑著，說話的表情卻有些出神。「你知道信心這種東西，來得快卻容易被質疑給打敗。」

　　龍宿修長漂亮的手指在桌上敲著，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信心？你是指之前得獎那件事？」

　　「唉呀呀，」劍子攤手，「這個我當然不擔心，我很厲害的。只是社會殘酷啊，我怕如果一沒工作付不出錢來，那樣才是最糟的狀況。新的工作剛上手沒多久就有失業的風險，下一份工作又還沒著落……唉，真像失業的中年男子，慘慘慘。」

　　「到時候你可別找我，我沒辦法幫你，老頭。」

　　「唉唷，你住高級住宅區耶……還有我還年輕啦，什麼老頭。」

　　龍宿靜了靜，緩緩的說：「你覺得我住在這裡表示我很有錢嗎？」

　　劍子手托著下巴，倚在書桌上，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你給我一種特別的感覺。」
　　「你是一個會享受奢侈，但很有原則的人。我感覺得出來你不愛被說含著銀湯匙出生，但你也的確有能力讓自己過得很好。」

　　龍宿頓了頓，「呵……劍子，你真是讓人猜不透啊……」他怎麼不知道他這麼愛觀察人？
　　「不過，雖然出生還算不錯，但我跟老頭的關係倒不是很好。對於這條路是我自己開創出來的，我一直都走的很心安理得。」

　　「你說彈琴？」

　　時鐘滴答，他們都不知道時針分針坐落哪個角度，開了腔便停不下來。

　　他有彈琴的天份，但最初他並不喜歡彈琴。第一位導師注重的是技巧和基礎，每天有一定的時間花在練琴上，所彈的都是艱硬生澀的譜曲。那段辛苦無趣的時光，當自己被綁在琴上練徹爾尼和哈農，縮短了和朋友來往的時間，那種孤寂，心裡頭並不好過。

　　雖然如此，卻不可否認這些訓練的成效。第二位導師才是他音樂之途的啟蒙導師，不再是一個人面對琴，每個星期導師會集合他的學生一起進行創作的激盪，用所學的技巧或曲目進行合奏或是分隊創意競賽，這段期間完全引發了他對音樂的興趣，就連現在有疑惑時他還會回去拜訪老師。

　　鋼琴只有黑白鍵，創造出來的音樂卻是七彩繽紛的。導師說華人學音樂有個通病，就像注重唸書考試得分數的現象一樣，很多人很會彈鋼琴，卻不懂得鋼琴可以創造的音樂靈魂。龍宿有收藏許多著名演奏會的光碟，很多都帶給人發自內心的感動和喜悅，那是一個人對音樂的喜愛和熱情才能創造出的東西。

　　現在想想，求學時幾乎是沒什麼困苦可言的。在畢業後不顧反對的離開家後，他才見識到自己把社會想的太過簡單。他上日校，在校內行政組打工，但也僅能應付生活費。還好有老師的介紹讓他可以在一間音樂教室工讀，後來他向外發展時認識了一些地下樂團和夜店駐唱，在音樂的交流中他學到更多，而在生活上他也見識到更多。

　　期間他交過幾個女朋友，女孩是細膩而依賴的，他卻一直沒辦法拿捏到女孩子需要什麼。他不會討好或獻殷勤，但也沒有拒絕和人交往。她們傾慕他，會牽手擁抱接吻，他覺得女孩溫軟可愛，但卻難以捉摸。許多人中有自然分手也有被追走的，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曾經交往最久的女孩，說他有音樂才華卻沒有靈魂，這句話一直印在他心裡，也像魔咒似的好長一段時間沒辦法在創作上有所突破。

　　音符很簡單，組成一曲心中的風景卻很難。現在想想，或許年少時的他根本不懂什麼是愛，同學們背後都有一個家支撐著，而他就像湖上之舟，除了自己的槳，沒有流水可以依靠。雖然母親還是會通話來關心，但他不願意承認其實自己有些孤寂，有人陪的感覺很舒適，沒人陪的感覺是惆悵。

　　那個時期認識的朋友有許多都在玩不同的樂器，他花了一段時間調適自己的心情和重新學習其他樂器，培養新的音樂思維和創作，不間斷的閱讀大量的書，讓他慢慢重新找回了方向。

　　「其實，我覺得最難的就是爵士鼓。」龍宿伸出雙手劃空舞了舞，「要四肢分開，剛開始學的時候笨的很像小丑。」

　　不知道怎麼，劍子突然覺得龍宿可愛的讓他想要大笑。

　　這晚，龍宿說了很多，這是他第一次聽龍宿提起他自己的事情。他笑到彎下了腰，卻突然覺得心裡有些苦澀。是啊，他怎會幾乎要忘了龍宿是個正常的男人，這麼優秀的條件必定交過女朋友，他自己不也是嗎，只是當初交了之後才發現，比起談戀愛他寧願花時間修習課業和工作。

　　但……遇上龍宿他發現，他在意他。上班時希望能見到他，就連送貨經過某一帶，他都會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看熟悉的身影是否在街旁。他喜歡聽著他彈琴時、那和平常的冷靜沉著不一樣的溫柔氣息，他想看著他認真而散發光芒的側臉，忍著想要擁抱的衝動。對於這樣的對象是個男人曾經讓他感到驚訝，心裡一方面掙扎，卻又在找各種藉口說服自己。

　　尤其這種感覺比以前的戀愛更為強烈，強烈許多──就好像中毒似的。這讓他根本不容忽視這份感情，都這把年紀了，怎麼會不懂分析自己的情感。只是，同樣身為男人，自然有所顧忌。

　　「是很好笑嗎？」

　　龍宿微慍的表情讓他收斂了笑，他緩和情緒。「不，要謝謝你。」
　　「其實我對音樂沒什麼研究，但是我喜歡你的琴聲，讓我感到很舒服。」

　　「嗯……說起來，我對建築也不太了解。」龍宿笑了笑，「我注意到這張，看起來沒畫完，但是感覺很棒。」他指著劍子尚未完成的半稿，讓劍子心頭一緊。

　　「唔，其實只是前幾天突然很有靈感，順手畫的。」

　　「嗯……」龍宿看了看手錶，一怔。「我們居然聊了這麼久。你的手還痛嗎？」

　　劍子靈機一動，打開抽屜，「還好！你想不想在上面簽名？」拿出簽字筆，劍子笑的燦爛。

　　龍宿翻了翻白眼，「你有病，這繃帶不是每天拆換的嗎？打石膏才會在上面寫字吧？」

　　「好嘛好嘛。」劍子又將簽字筆遞的更近了。

　　龍宿感到奇怪好笑的在劍子的繃帶上簽下姓名，後面加上了早日康復四個字。道過晚安後便離開了房間。

　　劍子看著繃帶上的字眼發愣。安靜下來的房間彷彿還迴盪著龍宿好聽的聲音，夾著心跳聲，那種明明剛見過面卻陡升的寂寞讓他感到失措。

　　提起筆繼續繪製半成稿，劍子多了更多的想法在房屋的結構上。

　　為了一個特別的人而做的事，這種感覺多久沒有了？筆尖下凝聚著專注和情感，又一次曙光照進房間裡，劍子仍不為所動的畫著。

　　如果太陽升起是新的一天，那它一定見證了昨日我滿溢的情感，灑了今日的一地。龍宿…

※    ※

　　他和製作人一起商量著曲目和譜。公司打算要出一張鋼琴音樂的專輯，請龍宿來擔任演奏。他知道這些都是新瓶裝舊酒，請新人的製作費用會比較低，但是也比外面的行情要好。在公司裡接觸老道音樂人讓他學會了不少新東西，能夠一直彈琴和學習的感覺很好，但他卻老是覺得他少了什麼。

　　「龍宿，你有什麼想法嗎？」眼前的女孩咬著吸管問道。

　　仙鳳是個敏銳細心的女孩，工作團隊裡受很多人喜愛，自他進入這裡開始，就和仙鳳的交情逐漸好起來。可能在公司裡接觸多了藝人，她不像一般的女孩會對他的外貌投以好奇的眼光，這讓龍宿感到很舒適。

　　「不至於有什麼想法，那些曲子對我來說不難彈，只是在思考這張專輯推出來之後的事。」

　　「怎麼？會怕嗎？」

　　「不會。只有有感，這裡是很商業的世界。」

　　「帥哥，別擔心，你很有偶像的實力。製作人希望能開發你的潛力，照著計劃慢慢推下去的話，有一天你也可以很出名。」

　　龍宿攪拌著咖啡，沉思。

　　出名？他想起劍子所問的，『龍宿，你有夢想嗎？』

　　夢想，他所未想過的事。他很喜歡彈琴，卻從未想過這麼多其它。導師說考試憑證並不能代表一切，重要的是愛音樂的心，所以考上教師演奏級之後就沒有再參加更高級的檢定。

　　但是在這一兩年內他卻感覺到在彈琴上遇上了瓶頸。他喜愛音樂，有著深度的樂理知識和演奏技巧，卻常常感覺自己太過匠氣，在這其中一直無法突破，是感情放下的太少還是……？

　　「仙鳳，妳做這份工作，抱著什麼樣的夢想？」

　　「嗯，我希望能成為厲害的音樂人，就像製作人一樣到處發掘新的聲音！」仙鳳開心的說著，「這樣就像最前線的探險者，總是最先接觸到你們的音樂，然後才是社會大眾呢，酷吧。」

　　龍宿為了這份率直而笑。「能做喜歡的工作的確是很開心的事。」
　　就像劍子一樣。龍宿突然想起仍舊在努力的劍子，即使疲憊辛苦，仍舊在為了夢想而衝。

　　「那龍宿的夢想呢？」

　　噢……問題來了。
　　龍宿，你有夢想嗎？夢想是什麼，夢想在哪裡……？

　　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龍宿不答。
　　追求夢想能讓一個人發光發熱嗎？在這條路上他很執著自我，如今第一次面對這種彷彿是闃黑迷宮的未來，看不見盡頭也找不到出口，徬徨的在牆與牆之間打轉。

　　從前努力的創作和練習都是為了能力能受到肯定。如今已經得到了一份肯定，卻好像失去了更多的東西，空虛而沒有重心。

　　夢想是什麼，夢想在哪裡？龍宿沉默自問著。

※    ※

　　帶著墨鏡，偏白的膚色讓禔摩即使穿著輕便還是引人注目。

　　回台灣後就把龍宿沒在保養的車子送廠好好的打理了一番。因為業務上的需要，老闆要來台灣一趟，也就指名了要他當地陪司機。說起這個在業界頗富盛名的設計師是個有濃厚自我風格的人，在其他人眼中他傲氣、冷靜而狠辣。

　　禔摩以優異的成績和比賽成果面試進入的設計工作室，打造出許多國際知名的大型建築室內設計，旗下的許多師傅也是業界有一定資歷的人。那是個奇怪的場所，或許該說……是一個平常人無法想像的，各種不同性格的設計師激盪出來一層又一層令人驚嘆的浪花，一個內部互相衝突又互相成長的公司，領頭的就是眼前這個男子。

　　穿著一身低調奢華的名牌服飾，平靜而不帶什麼表情，和禔摩點頭示意之後就上了車。

　　「聽說你們的夜市是個有趣的地方，帶我去看看。」
　　繫上安全帶，西蒙開口就說了今天期望的行程。

　　「夜市晚上才有，白天去別的地方晃晃？」

　　「也好。不過我說你們這些制式的房子、鐵窗和招牌還真是難看。」車上放著輕鬆的音樂，西蒙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頭，冷冷的說著。

　　「雖然外觀醜陋，可是我們的工作也就是將它的內在改的更美好。」

　　「這話倒說的好。」西蒙臉上出現了不易察覺的笑意，「美感，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地方缺乏美感，需要有人來著手改善。」

　　手機響了起來，禔摩看了眼號碼。「老闆，工作室那邊的事都不處理？」

　　「我在度假，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吧。」西蒙一臉毫不擔心，輕撫著尾戒，眼神沉著鎮定。

　　禔摩點點頭，掛斷了電話。這就是工作室的一個現象，對於承包的工作，旗下設計師的提案有可能會被西蒙整個大翻船，有時候西蒙卻全然不管放手讓他們自己去激盪和解決問題。某個層面來說他是個不聽勸的死硬派，但是卻又智慧技巧性的抓住每個人的特色，讓每次的案例都可以在各種撮合和修正後達到很棒的結果。

　　這正是進來的設計師喜愛這裡的原因。不受制式規定的限制，卻在自由之中被其他的設計師們牽絆。雖然西蒙看似高高在上不易相處，但是他總有他讓人不覺臣服的魅力存在，甚至有時會讓人突然在某次發現自己未察覺的潛能。

　　剛進入的他還只能當助理，跟著不同的設計師在不同的案例中吸收實務的知識和技巧。當初聽說起來西蒙就像是萬能完美的男人，但是實際上跟進了西蒙的腳步才真正認識他，有幾次在工程和設計、時間的配合上出現了問題時，西蒙表面上不動聲色卻運用極好的手腕處理好，而且類似的錯誤幾乎不可能會再發生。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在這個豺狼虎豹環伺的商場，西蒙向來不是禮尚往來的角色。曾有使用卑劣手段的敵對，讓西蒙鬥到現在都訴訟纏身；但是有意願好好合作的廠商，幾乎都是很順利的成長。

　　西蒙尤其擅長各種場所的燈光藝術，有些大城市知名的夜間公共藝術造景就是他一手打造。有時業界的人談笑間提到闇夜的王者就非西蒙莫屬，他可以利用燈光和空間的關係讓一個人不自覺的迷戀上那種氣氛，高貴而優雅浪漫。

　　就連他……等到他注意的時候，他才發現靠的太近，心是會被這個可怕的男人吸走的。

　　這次花了兩天的時間，帶西蒙看幾個名勝和地點，才暫時分別各自回住宿的地方。
　　這樣子以公務為名度假為實的行程，增加獨處的時間，讓禔摩在面對西蒙時越來越感到呼吸緊繃。他注意到更多西蒙生活上的細節，愛用的衣裝牌子、小動作、古龍水的味道，他居然有追偶像似的想去了解。

　　西蒙像兄弟一樣將手臂搭上肩膀時，他根本就可以感覺到臉上火燒的感覺，甚至西蒙那種似笑但銳利的審視目光，經常讓他有被看透的錯覺。
　　或許，愛上這個男人……是他的罪，也是他的命。

　　禔摩疲憊的打開門鎖，見龍宿還在看客廳電視，打了聲招呼，轉身便陷入沙發椅中休息。

　　「忙了兩天，你這工作真辛苦。」龍宿說著，禔摩只是不以為然的努努嘴，沒回話。

　　「聽說你進了知名的工作室。」龍宿無意義的轉著台，說著。「去國外之後就沒聽見你多少消息，但是母親說你對設計這條路很堅持很努力。」

　　龍宿很少和他提及他或者是家人的事情，這吸引了禔摩的注意力。
　　「我喜歡將環境變美，經由我的手而有的蛻變，這是種會中毒的成就感。」

　　「禔摩，走上這條路，你的夢想是什麼？」龍宿停下了遙控器，輕輕問著。

　　禔摩的腦中瞬間浮起西蒙的臉，這讓他突然有些不自在。
　　「工作室內的大師很多，我期望能有和王者一樣的風範和能力去改造這個世界。」

　　那就是西蒙的作風，正在用西蒙式的力量襲捲帶動著業界內的動向。
　　禔摩對自己這種迷戀的程度嘆氣，卻還是無悔的決心追隨下去。

　　不過，龍宿怎麼會要問這個問題？
　　龍宿平靜的臉上讀不出什麼訊息，但禔摩隱約可以感覺到他散發出的困惑。

　　這是他第一次在龍宿身上感覺到這種氣息。
　　「你專輯的事情談的如何？」

　　「開始擬定錄音的行程了，曲子不算很難，走輕鬆的風格。」

　　聽起來蠻順利的。在他的印象中，龍宿對於彈琴的態度和他一樣都是無悔而不斷前行的，這種明確感很少會造成困惑，除非對正在做的事情感到了質疑。

　　但現下禔摩只感到累的頭暈，不願再多想這些事情了。
　　「那好，希望一切順利。我累了……你早點睡，我要休息了。」

　　龍宿靜靜道過晚安之後，仍舊坐在沙發上。

　　在意識到自己的瓶頸之後，最熟悉的黑白鍵彷彿突然變成了陌生人。龍宿上樓回到琴房，找出含有多個主旋律的譜曲，一口氣開始鍛鍊著手指。但這並喚不回那種愉悅的心情，相反的卻啃噬著他的情緒。

　　他缺乏了什麼？煩躁的心情讓他自己都對琴音感到糟糕至極。劍子、仙鳳和禔摩都有的，就反襯出他心裡空缺的那一角，他意識到，這就是他不足的地方。

　　夢想夢想，夢想是什麼，夢想在哪裡……？
　　坐在向來是他自信來源的琴前，龍宿卻突然感到倉皇茫然。


（待續）

遇見鋼琴師（七）-劍龍


　　「小子，歡迎回來！」蜀道行用力的拍了劍子，笑容滿面。

　　劍子揉了揉有點發疼的手臂，讓蜀道行看了笑說：「怎麼，太久沒鍛鍊，會怕痛啦？」

　　「不是，是大哥你老當益壯啊。」劍子也拍了拍蜀道行的肩。

　　「唷，變得更會說話啦。」笑著，蜀道行理了理手中的文件。「怎麼，在你夢寐以求的職業裡面遇到困難了嗎？」

　　劍子只是微笑著。蜀道行則繼續說：「不要緊，人生跑道總是會轉彎的。」接著從一旁地上的袋子裡拿出一樣事物。「這是你的制服，就和以前一樣跑南北轉運，先跟著其他人跑一個星期熟悉一下吧。怎樣，有沒有回到家的感覺？」

　　隔著塑膠袋摩娑全新的制服，劍子突然從心底湧上一種鼻酸的感受。
　　「蜀大哥，給你添麻煩了。」

　　「唷，我從那個流氓劍子的嘴裡聽到麻煩這兩個字啊，還真不習慣！」蜀道行擺擺手，「當我是兄弟的話就別這麼說！我相信你的能力，在你度過難關之前，就在這裡安心幹吧！」

　　劍子信心的點頭，心裡卻有各種感觸。跑轉運他很上手，從十幾噸到二十幾噸的貨車他都開過，工作本身不成問題，只是這幾個月來的習慣就恐怕有所衝突。他沒辦法再三不五時的和龍宿一起吃宵夜，聊時事和新鮮事、聽他彈琴。南貨北運要再等北貨南運，有時還要把車子當家的。

　　劍子確認了上班的時間，和部分新同事打過招呼後，便先離開了辦公室。

　　走出營業所，內心說不上的五味雜陳。他和龍宿的關係表面上仍在一般，但在他心裡早就有不同的解讀，就好像才起步要開始抓住什麼，卻眼睜睜的要開始拉開距離。

　　但是生活就是這樣，他只能苦澀的對自己說，或許抽身是讓他『走回正途』的好法子。如果他不再那麼常接觸到龍宿，少一點被吸引的機會，是否他就能勸得動自己，他只是仰慕那樣的氣質罷了？

　　艷陽高照，他的心卻如同在寒冬溺水的人，籠罩著低溫的窒息。

※    ※

　　禔摩如同往常，回家休息一天之後出門又連著兩三天沒回來了。龍宿這段時間都在修飾要錄音的曲子，幾乎待在琴房很少出來。這兩天晚上劍子下班後會帶宵夜來一起吃，有提到他就要換工作的事情，今天就是要去新公司見老闆的樣子。

　　總感覺最近劍子有些怪，尤其省到幾乎不花錢買東西的劍子居然會主動買宵夜回家，這真的太匪夷所思了。他是去打劫，還是中樂透了……

　　劍子搬進這個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令他感到微妙的是，他和劍子還沒有鬧過不愉快，雖然有些小事會看不慣，但大抵上來說他對劍子的感覺很好。也是因為和劍子聊天，才讓他突然對一些事情有些不同的感觸。

　　或許這是他的學習過程中，第一次想到遙遠未來的事情。他和老師約了個時間聊聊，最近正在整理一些心中的疑惑。他有在注意一些當代的音樂大師或鋼琴家，但未想過要追隨誰的成就；雖然最近在準備專輯，職場上的同事們都在討論看好他的事，他卻對在大眾前曝光沒有興趣。

　　在練琴時他總未想過這麼多，只注意著要打破自己的極限，現在回過頭來發現自己雖然可以挑戰艱深的譜曲，卻在編曲的時候就感覺少了些什麼。

　　心不在焉的隨手彈琴，注意力被突然打開的琴房門怔了下，沒想到劍子這麼早就回來了。
　　「面試的狀況怎樣？」龍宿停下了手上動作，問道。

　　「嗯，我已經領到制服了，有件事想跟你說。」劍子舉了舉手中的飲料，「外面超熱的。你不喜歡在琴房裡飲食吧，要不要出來休息一下？」

　　進了龍宿房間，開了冷氣，劍子發現房間整理的較乾淨了。
　　「好久沒進來你房間了，床好軟。」劍子在軟床上壓了幾下，房間有種乾淨的清香，不自覺貪心的多嗅了幾下，好像變態，他自忖。

　　「不要坐在床上喝飲料。」龍宿把椅子推過去，「怎樣，你說什麼事？」

　　「就是啊，對了那杯給你。」劍子顯得有些遲疑，吸了口飲料。「新的工作需要南北跑，這樣的話會好幾天不回家。」

　　這句話像壁球一拍擊在心上，心臟『砰砰』的跳了兩下，很大聲。
　　「喔。」感到有些驚訝，龍宿只應了聲。

　　「……公司有配宿舍，我在想我要不要搬過去。」

　　他可以感覺到心臟撞擊的力道……開始慢慢的加重。對心頭突然浮上的緊滯感到奇怪，但龍宿仍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如果上班方便的話，就搬過去啊。」

　　頓了頓，劍子艱難的吞下冰涼的液體，清了清喉嚨。
　　「嗯……那裡離我要通勤的地方比這裡遠一點，而且跟不熟的室友一起我比較不自在。」

　　轉了轉，龍宿看了看杯封口上的笑話，很無聊。「那你怎麼在想要不要搬過去？」心跳，為什麼心跳的這麼明顯……他在擔心或在焦慮什麼？

　　「其實是想看看你會不會覺得我這個房客不及格啊，哈。」劍子注意到，也跟著看了一下封口，「我這個笑話真無聊，哈哈。」

　　龍宿啜了一口，清香甘甜的感覺溢滿舌尖，他喜歡……但他想不起來這是什麼味道。聽著劍子說的，他突然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你這樣的上班時間，還有辦法繼續畫設計圖嗎？」

　　「沒有製圖桌，我應該只會畫一點構想的草圖。」劍子抽了張衛生紙擦拭杯緣的水滴，房間已有些涼意。「有時候要睡在車上，駕駛座後面有張床，我可以帶點工具上去。」

　　「睡在車上？」龍宿有些驚訝，輕問。心跳的感覺慢慢平緩下來，但他仍想不通是為什麼。

　　「正常啦，中午休息就很好睡啊～」說起來就好像回到從前那樣的懷念口吻，劍子的神情很溫柔，這讓龍宿感到些許不自在。

　　「那盆栽你要放哪，不是要澆水嗎？」思考著，情緒上微妙的感覺。

　　「要拜託你了！我明天就要準備跟班，下個星期就正式上了。小傢伙們可以放在有太陽的地方嗎？」

　　「放琴房吧，那間的落地窗外面是個小陽台。」
　　龍宿輕咬吸管，他很喜歡這個味道，而且思緒有一半正在神遊，不太想停下來對話。劍子的笑溫和，讓他升起一種奇妙的感受，那些盆栽好像很幸福，被劍子這樣喜愛著的話。

　　如果，有誰這樣被劍子喜愛，那也會是個幸福的女孩吧……？

　　對這種想法升起一股煩躁，龍宿的眼神無目標的漂移著，發現劍子喝茶喝的很快，才講沒幾下就已經少半杯了。

　　「這幾天聽你都在練同樣幾首，是之後有特別的演出嗎？」

　　龍宿歛下了眼神。「不，工作上有需要。」

　　「感覺不錯，越來越有架勢喔。」劍子笑著，「我記得我看過你在音樂祭的舞台上演奏，繼續努力下去的話，未來上國際舞台的機會也不小吧。」

　　「音樂祭？」龍宿回神，沒想到會從劍子這裡聽到這三個字，「你該不會說是之前……」

　　「那是你沒錯吧？」劍子確認的口氣，眼神中帶著詢問。

　　龍宿吞了口唾沫，一種不同於方才、突來的心跳讓他停頓──那個莫名奇妙的人是他！
　　突然，從他們初次見面起，一幕幕的跑馬燈在思考中跳躍。他心底現下只有一種聲音──他和劍子的認識，是偶然，還是刻意？

　　瞬間陡升的不信任感，讓他渾身不舒服。

　　放下手上的東西，「劍子，這些事情我們晚點再說吧……我現在要忙一些自己的事。」臉色突然繃緊，龍宿嗓音沉緩的說著。

　　「唔。」劍子起身，「抱歉，那我先回去了。」
　　他知道，離去時劍子的眼神帶著納悶的疑問，但他只是靜靜的等門關上，掌心早已不自覺揪緊。不喜歡，他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當然他不能確認劍子就如同他潛意識反應的那樣，他也知道他不願相信是那樣，但他總需要時間來想清楚。

　　隨手抓起桌上的打火機，有意無意的一開一滅，一開一滅。
　　關於從前一幕幕回憶，黯淡了眼中的光芒。

　　要說為什麼他討厭商場，就是因為商業利益背後所牽扯不清的陷阱和險惡，那種爾虞我詐的冷血世界是沒有人性的，曾經給他留下非常不好的印象。

　　在唸書的時候正是父親的企業拓展的高峰期，已經太多人為了套關係套交情跟他友好，在發現他不過是叛家背骨、無利可圖的人之後就不聲不響的不再來往。

　　他很早就學會應對這方面的交際，時間久了自然會拿捏人家的意圖。上了大學之後和家人的關係較弱，但還是有人聽說這事，會拿他是小開來玩笑，他也不甚在意，那時有個立委的兒子在系上名聲比他還搶眼，一方面也替他減去不少麻煩。

　　在玩音樂的過程裡，他認識了一個樂團，經由主唱和他們認識後，那是他曾經有過對音樂最沉迷的時光，被邀請加入鍵盤手，寫曲編曲團練修曲，除了唸書和打工就是泡在隔音室裡。

　　樂團的貝斯手是個很有天份的人，對音韻的和諧度很敏感，當龍宿開始嘗試編寫曲子的時候就是他從旁給了不少建議。一起寫曲子，偶爾參與地下演出，成果能在眾人前演奏並使大家感動喝彩時，那的確是無法言喻的快樂。

　　當兩人領域交集的越多，交情就越深。開始學習吉他和電吉他，除了音樂上的交流，甚至會長聊到深夜和一同出遊，對龍宿而言這是難得交到的知心朋友。

　　樂團參與了一陣子後，為了學長即將畢業，一群人約了喝酒慶祝。那時不沾酒的龍宿很快就醉了，便由那位貝斯手帶著龍宿回到住處。龍宿說不上那時是什麼感受，昏昏沉沉中他聽見對方在動他的衣櫃，便模糊的說他晚點較清醒了再自己打理自己就好；而後他似乎是熱暈的蜷縮在棉被裡，等到再度清醒的時候才注意到對方微笑的坐在一旁。

　　不對勁是在之後才發現的。察覺衣櫃裡的排放有些怪時還不是很在意，直到發現個人電腦裡的資料被動過之後他才有些警覺。他向來不喜歡存疑，第一時間去跟貝斯手確認了，得到的卻是令他畢生難忘的結果。

──不妨老實說，反正畢業後我也不會繼續玩這種東西了。要記得，我是個說謊者，而你身在這個環境裡就要有和這些騙局周旋的覺悟。我知道你老爸，你們公司近期正在研發一項突破性的商品，這背後商機多大……總公司卻根本沒辦法得到關於這份企劃的任何資料。龍宿，你是個口風很緊的人，為了瞭解你我花了很多時間，沒想到你真是出乎意表的和家人斷絕關係、就如同其他人所說的不具任何價值呵。我好勸你要在這個社會上生存就不要相信任何人，順便謝謝你陪我玩了這麼久，還有，你電腦裡藏著的秘密我應該不會說出去，畢竟這些日子朋友還不是隨便當的。

　　他是同業一位董事長的小兒子，天生就具野心，要說認識龍宿半是偶然半是刻意，在後來的溝通中展現出絕對的冷靜和理性，才讓他真正體認這個戰場的可怕。只要他的身分不變，他就要有被這些牽制的覺悟。

──假的。
　　至今他都還記得，情緒接近失控的他差點連琴都彈不下去了。

──這世界上什麼都是假的。
　　心底又浮起厭惡感，龍宿雙手環抱著頭，靜靜的趴在桌上，感覺心陣陣的抽痛。

※    ※

　　劍子開工的第一天，盆栽就已經被安置在琴房的陽台上舒展著枝葉。龍宿不得不承認綠色是讓人舒服的顏色，看著這些小生命，似乎心情都稍稍平靜了下來。

　　走到客廳，注意到劍子留了個便條，大意上簡短的問他是不是遇上困難，工作順利的字樣。

　　這種反差讓他的心情更怪，說不上來是放鬆還是矛盾，兩種情緒在對撞，甚至連練琴都沒心情了。下定什麼都不關切的決心，卻又在毫無防備間堆積的在意給壓的喘不過氣。他究竟是發什麼瘋了，才會想認識劍子這樣的人。

　　拿出手機，居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傳簡訊給仙鳳。雖然只是簡短的『有空嗎』三個字，午後他已經坐在咖啡廳裡和仙鳳一起喝下午茶了。

　　仙鳳敏感地察覺他狀態不對勁，先是聊了下練琴的狀況，而後隨口說著近況，體貼的什麼都沒問。龍宿聊了些不著邊的話，對仙鳳的心思的成熟細密感到訝異。仙鳳的溫柔完全不讓人感到機心，但處於防衛狀態的龍宿仍舊在試圖化解心裡矛盾的感覺。

　　他以為劍子晚上就會回家，結果跟禔摩一樣一出門就兩天沒消息。

　　頭一天晚上，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思考著怎麼面對劍子，隔天卻發現家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他開始練琴，提升專注力來轉移心情，在開始感到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準備了鑰匙要出門時，卻突然感覺到這個家空盪的可怕。

　　買了杯咖啡，微苦的溫熱順著喉嚨下肚。最近晚上的風有些涼，吹來不遠處包場歌手正在演唱的聲音，搖曳著樹間垂掛的夢幻霓虹，氣氛是醺人的。

　　他沒想到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沾黏，想要撕下來還是會有殘膠附著。
　　他想去回憶那天劍子送他的飲料究竟是什麼樣的香甜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在這兩天的冷靜下來，重新檢視過往到現在，劍子不應該是被他情緒塑造的那個模型，劍子是劍子，有他可以讓龍宿相信的理由。

　　理由……就算理由不存在，他也清楚自己早就形成了一份信任。

　　來電顯示仙鳳。
　　龍宿接了起來，另一頭是對方興奮的聲音，被她『你往左邊看，左邊！』的督促，轉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攙著貌似男友的人的仙鳳。

　　這種感覺，很奇妙……
　　仙鳳拉著介紹，這是龍宿、這是言歆。對方是個木訥的男子，卻感覺的出來很呵護仙鳳。龍宿和兩人喝著咖啡輕鬆的閒聊，心底卻緩緩升起了許久未有的感受。

　　如果真正感覺到寂寞是什麼，那或許就像咖啡溫在心裡，令人清醒卻又帶著醇苦的味。

※    ※

　　其實，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他注意到龍宿的反應很怪。原本還不錯的氣氛卻突然繃緊了，似乎有什麼將一觸即發……無法辨別哪句話有問題，是音樂季上出了什麼事嗎？

　　因為工作關係一定要出門。自從昨天尷尬的結束對話後，他一直沒能再和龍宿打照面。留下了紙條，劍子直到了營業所都還略心不在焉，在聽見今天要跑南北標時才一驚，看來老闆很急著讓他熟悉以前的感覺，頭幾天就要他先適應跑長途。

　　劍子盯著手機，思索著該不該跟龍宿說，卻又轉念一想，他們之間也沒什麼，特地交待這種事情似乎怪怪的。

　　「劍子……大哥？」
　　駕駛的聲音喚回劍子的注意，劍子點點頭以示回應。

　　「聽班長說了，友台曾經跑得很有經驗，多多指教了。」

　　「哈，」劍子一笑，「聽你都把這些話掛在嘴上了，還指教咧，別謙虛啦，我很久沒做了，早就笨的跟烏龜一樣了。」

　　兩個人會心一笑，慢慢開始閒聊起來，氣氛很好。
　　但劍子只希望時間快點過去。就算表面上看起來沒事，心裡的思念和焦慮早就蟄伏。在言語談笑間藏不住眼神中的寂寞，有意無意察看著手機，明知道不可能卻潛藏著的期待，像著魔的吸著他的心。

　　這種些許磨人的心情伴隨著，劍子完全想不起來他這兩天怎麼過的。直到腳踏到地面，終於可以回家的時候，他居然興奮的心跳。

　　只是回家之後，卻失望的發現龍宿並不在。車子不在，琴房、臥房都沒人，禔摩自然還沒回來，看著空蕩蕩的房子，除了失望還有某些奇特的感覺。

　　『嘿，我回來了。』用氣音輕輕說著，劍子一屁股陷進沙發裡。
　　拖著愈感疲憊的身體，劍子隨意轉著電視，躺在沙發上舒服的漸漸睡著。

　　龍宿用很悠閒的步調走著，手上的果汁搖搖晃晃，沁著水珠。腦子裡迴繞著練習的曲子，盤算著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導師出國了，要談可能也要等道錄音程序完了之後。

　　鑰匙轉開了門，卻愕然發現眼熟的腳踏車已經停放在老位置上。
──劍子回來了。

　　龍宿深吸一口氣，在玄關門前，就已經聽見裡頭電視傳出的聲音。
　　他該對劍子說什麼？劍子沒什麼錯，有問題的是他。雖然經過數天的冷靜，在要面對的時刻還是感到無措。

　　打開了門，原本預期會聽見劍子打招呼的聲音，卻注意到他正在沙發上沉沉的睡著。
　　放輕了腳步，龍宿站在沙發前，靜靜看著靜靜呼吸的劍子。背景音樂是吵雜的電視，他隨手摸到遙控器把電視關了。找了件外套給劍子披上，龍宿則在另一張沙發坐下。

　　劍子，劍子……你的出現是福是禍……龍宿思索著。
　　此時躺著沉沉入睡的劍子則深深吸了口氣，發出低沉的喉音，逐漸的清醒過來。

　　「龍宿……你回來了。」
　　雖然語氣惺忪，卻讓龍宿莫名感到心頭一暖。

　　這是否就是家的感覺，在進門時聽見你的等待。
　　「實習狀況如何？明天要繼續嗎？」如此的自然……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般。

　　「嗯，差不多。這幾天我會跑地區的物流，就不會這麼累了。」劍子伸滿了懶腰，「你練琴的狀況如何？」

　　「正想上去繼續彈。」龍宿把果汁放在劍子面前。「回敬的，給你喝。」

　　這麼簡單的對話，就放下了心中積壓的沉重，劍子內心苦笑。原來愛上一個人可以這麼辛苦也可以這麼簡單，因為多疑猜忌讓心裡亂思亂想，卻因為一言一語而心滿意足。

　　才幾天沒見，卻感覺龍宿的琴音中有些微妙的改變。
　　似乎有些多愁善感，讓這些本來就是溫柔緩慢的曲調變得更好聽。有人說藝術可以呈現一個人的心，劍子想了解這其中的改變，卻問不出口。

　　好喜歡……已經分不清楚喜歡的是這曲子好聽的感覺，還是龍宿在彈奏時所散發的氣質。

　　怎麼辦，越是靠近，這病就侵蝕的越深。
　　他得了個絕症，病情正在逐日加重；這病說不出名字，但保證會有龍宿兩個字。解藥是你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卻永遠都要不夠。

　　若你願意搭上我伸出的手，我想牽你走一輩子……。

※    ※

　　第一次看到禔摩的老闆是在送禔摩回機場的時候。那個人穿的雖然不特別顯眼，但卻能在注意到他的瞬間，眼神被對方吸引。

　　龍宿有種錯覺，那個強勢的男人眼神似笑非笑，倒透露出一種宣示意味。尤其在禔摩下車後跟在他身邊時，那回頭一瞥的眼神中似乎寫著『這個人是我的』。

　　這個老闆對他旗下的員工都管的這麼緊嗎？
　　龍宿努努嘴，思考著禔摩的職涯路途究竟有多辛苦。禔摩極少說他在工作上的事情或問題，或許他真的非常喜愛並且無悔的投身下去了吧。

　　趕往錄音室，今天要先錄製一部份的曲子，看能不能趕在晚上帶份宵夜回去。劍子的實習已經結束，最近已經開始正式貨運，回來都會聊些好笑的事情，這種分享幾乎已經要成了習慣。

　　而且不只是聽他彈琴，前晚劍子第一次讓龍宿在一旁看他打稿的過程。雖然專業的東西不容易懂，但是看著一個房屋的結構就這樣一筆一畫成型，就有種說不出的感受。劍子還會邊畫邊說他的構思，有些什麼有名的建築師設計過的特殊隔間，他自己有什麼樣的想法，一開始到告一段落就花了幾個小時，這也讓龍宿開始思考劍子究竟每天睡多久。

　　「要開長程當然不敢睡這麼少啦……」劍子笑著說，「所以現在能畫的時間變少了。」

　　有時劍子會麻煩他寄送資料袋，但是家裡卻很少收到劍子的信。這讓龍宿想起之前自己也做過類似的事情，心有戚戚焉。

　　全心投入在琴裡，甚至忘了錄音室外的世界，有人正透過玻璃盯著他。
　　一曲無誤的奏畢，抬眼觸見就是監製滿意的眼神。仙鳳微笑拍手，還伸了個大拇指表讚賞。龍宿則在心裡盤忖著，等到整張的錄音結束……一定要去找老師聊聊。

　　今日預定行程完畢收工，龍宿和仙鳳並肩走著討論要買什麼宵夜，到門口的時候才注意到有個粗獷的男子站在門口，像在等人。

　　「啊，胤大哥！」仙鳳笑著打招呼，「製作人還在辦公室，您可以直接進去找他。」

　　「好！」
　　邁開穩健的步伐，擦身而過時，對方和龍宿微笑點了點頭。渾身散發出沉穩自信的氣息，穿著輕鬆卻掩蓋不了背影歷盡滄桑的感覺。

　　「真難得會看到胤爸，」仙鳳對龍宿解釋道，「他是專門的收音師，做的是一般人想像不到的工作，是很酷的一個人！」

　　龍宿點頭，沒多在意。

　　「龍宿，你趕著回去嗎？」

　　「嗯？」龍宿看看錶，「恩，差不多了。」

　　「你最近都好急著要走，什麼時候可以跟我們一起聊聊天啊？」

　　龍宿愣了愣。「嗯……」什麼時候劍子要跑長程，就比較閒……
　　對於這樣的盤算，龍宿突然感到莫名。什麼時候……劍子竟成了他思考的重心？

　　輕輕的簇眉，龍宿開始思索這個微妙的狀況。


（待續）

遇見鋼琴師（八）-劍龍


　　我的琴音，我的琴音……是否蘊含著什麼？
　　這雙手下面彈奏出的樂音，從最初碰到琴的那刻開始，在我的生命中代表什麼？

　　平面電視上播著的是音樂劇，螢幕上的演員們舞動著，音響送出的是扣人心弦的歌聲，搭配著場景和人物的轉換，正上演著一場歌舞詮釋的故事。

　　煩惱從來沒有停止過，但解決煩惱的最好方法就是回到問題的核心。如果要討論到未來想要做什麼，不妨先問問自己現在正做什麼。

　　他記得年輕時，導師曾有過一席話令他印象深刻。如果人需要吃飯，藝術和愛就是人精神的食糧，就算這是個如洪流奔騰的社會，人們還是會因為美麗的風景和深情的樂音駐足、傾聽。名家為何成為名家？因為這些名家深深抓住了許多人的心，人們愛他，而靈魂與其共鳴。

　　那時他不能理解，當紅偶像天王巨星是否可以稱為名家？他否定。這些人深深抓住許多觀眾的心，但這些所謂的藝術其實是披著商業軀殼的空心匣，外在亮麗卻沒有內涵。

　　隨著畢業進入社會，他感到，對社會而言藝術是公式化的。就像梵谷終其一生作畫卻於死後才成名那樣，在生存和理想中求個平衡，有些妥協是必須的。或許這是他在解釋他的矛盾，對於將作品寄送給音樂公司、並躋身這些商業公司旗下的一員這件事。

　　而人果然是隨著時間和識見成長的。深入這個行業後他才了解到，就算是商業藝術，背後仍有其付出和努力。出入公司經常可以看見藝人，也聽聞了更多光鮮亮麗背後的辛酸血淚；雖然進入公司沒幾個月，但他對許多事的看法已不如求學時那樣輕狂。

　　他對出專輯這件事情並不討厭，或許也是因為他喜愛彈琴，目前所兼的兩份工作對他而言綽綽有餘。製作人答應他不將演奏人的名字公開，工作告一段落之後，他需要時間去開發自己的盲點……渾渾噩噩終其一生，不是他願意的生活。

　　螢幕上演員的唱腔令人印象深刻，他聽得出來那不只是歌喉，而唱誦著靈魂和生命。那不僅是這個演員，而是這個角色的全部。

　　他知道，他缺乏的就是這個。他手指靈巧、他熱愛演奏的突破和專注，但他吝於表現出心靈深處的情感。人是情感的動物，就算不說出口，也可以自各種細微的部分猜測一個人的情緒。那些偉大的藝術家能把情感及詮釋表現的極好，就像自這些音符中被看透了似的，龍宿排斥那種感覺。

　　手指輕敲著沙發，龍宿看似專心的看著音樂劇，卻陷入了靜默的沉思中。

※    ※

　　清脆的門鈴響了兩聲，沒有等待太久，屋主就前來開門。

　　「打擾了。」劍子點頭以示敬意，脫好鞋子便踩進屋內。

　　「好久不見，特地來找我有什麼事？」眼前的男子看起來穩重而冷靜，緩緩的問道。

　　「來見見許久不見的老友啊，還想來跟你談件案子。」
　　拉開外套，劍子指了指制服上的公司商標給對方看，「跟你介紹一下我的老本行。」用手搧著微微沁汗的額頭。「我回到以前的工作去了，日子還過得去。」

　　「看起來你還過的不錯。只收到你幾封郵件說你的現況，我還以為你過得很慘。」
　　男子打開櫥櫃，拿出一組茶具，前往流理台用清水沖洗。

　　劍子輕笑，眼睛卻亮了起來。「好久沒喝佛劍大哥收藏的好茶了。」

　　佛劍不答，手上仍動作著。

　　「先敘敘舊吧，我是晚上的班，可以聊一下。你最近有要忙什麼工程嗎？」

　　「不久要出國去參與一個公共建案，至少待幾個月。」

　　「啊～真好。」劍子開了火爐，將水在爐子上燒，接過茶具、擺放好。

　　「還有時間參加競圖嗎？」

　　劍子努努嘴，「有參加一些國內的建築競圖，但是沒有什麼下文。」雙手交叉環在胸前，劍子的表情略顯無奈。「有點挫折也好，這樣我才不會太志得意滿。」

　　爐子燒著，水壺漸漸冒出白煙。
　　「聊到這個就說到我想找你談的事。」劍子等著水滾，先將細碎的茶葉置入壺中。「你應該有聽說，最近有一件引人注目的國際專案競圖，雖然我資格都符合了，但還是想來跟你請教一些專業的問題。」

　　「你想參加？」

　　「嗯，我嚴肅的想了很久，決定試試看。」

　　「需要什麼幫忙？」

　　劍子關了火，提起水壺，隔著一定高度將熱水沖入壺中。
　　漫起的蒸汽帶著熱氣衝上，佛劍正坐著，不為所動。

　　「我慢慢講我的想法。」靜默直到沖茶的手續完成，劍子將茶杯遞上，微笑。

　　兩人談話談了許久，直到劍子終於該離開了才結束。披上外套，劍子再一次感謝佛劍。佛劍沒有多說，只答了句祝福的話就目送著劍子騎著腳踏車離開。

　　踩著踏板，迎面來的風很涼爽，但劍子還是沁出薄薄的汗。從佛劍家騎回營業所最快也要50分鐘，但他覺得這段路累得值得。就算他已經領有許多專業證照，但在許多結構方面的專業知識還是比不上佛劍的細心。如果要蓋出他心中那座幻想，首先在結構上要通過安全考量才行。

　　尤其這次的對手已經不是小小國內的人而已。劍子光是想到可能有許多國際級大師角逐這項競賽，就渾身熱血奔騰。

　　不管這場硬仗是否會贏，他必須盡全力下去拼才是。

※    ※

　　輕輕哼著歌，龍宿放自己一天假。沒有對著譜曲猛練而是拿出了幾乎要陌生的譜紙，夾在他許多從前信手創作的譜夾裡，那些些許泛黃的紙上跳著的是學生時代留下的音符，當然也包括著樂團時代的痕跡。

　　輕輕哼著歌，無意義的音符飛在琴房裡。龍宿拿著可愛的小水壺仔細的給小盆栽澆水，他注意到有盆已經含著粉嫩的花苞，不知道過幾天才會開花，開怎樣的花？這種心境讓他彷彿能夠理解劍子為什麼這麼愛惜這些小花小草，因為在這其中也有著感動和期待。

　　輕輕哼著歌，龍宿混雜著音樂劇、最近練的譜、廣播聽見的流行音樂，想到什麼就哼什麼，這感覺很好。東摸西摸完了才在琴前坐下，單手彈著最簡單的音階，聯想到莫札特輕快的古典樂，雙手放上了便隨意彈了起來。

　　他寫了封信給老師，老師簡短的回了。大意是在說越在意只會讓狀況更糟，他要試圖放鬆去找回對音樂最原始的感覺，才不會困在自己架設的牢籠裡。

　　克制了亟欲改變現狀的心態之後龍宿就平靜許多。他耐心等待，就算自己想不通，還是有人可以討論交流的。最近令他在意的反而是劍子，彷彿在忙碌什麼似的，經常跟他借了電腦就是東逛西看看到半夜。劍子沒說他也沒多問，只是總覺得這情況讓他心裡怪怪的。

　　偶然問起劍子最近還有在畫設計圖嗎，劍子只說繪圖暫緩，他需要搜集一些資料。

　　他的瀏覽器有最近瀏覽網頁的頁面資料，觀察到是關於許多地質結構網頁和很多討論區的網址，他沒有特意去查紀錄，但這樣的舉動卻讓他感到悶。

　　對於劍子這個朋友，他似乎是在意過頭了。

　　或許是之前的無話不談和現在的落差讓他感到不適應，如果是朋友他就該和劍子溝通，但他總覺得展現出這種在意，就好像在宣示自己寂寞、吃醋似的。這種任性讓他不適應。

　　「搞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龍宿喃喃自語，搖著頭想甩開這些思緒，卻還是想著不知道劍子工作得如何。

　　琴上的小鬧鐘響了起來，喚醒了龍宿的注意。看看時間，差不多是要出發去錄音室了。將東西留在琴房，龍宿只帶了隨身物品便輕裝出了門。

　　仙鳳早在大門口等著了。
　　兩人互相打了招呼，「龍宿，真難得沒看你帶譜。」說著，兩人一起進了電梯。

　　抵達錄音室後，「龍宿，你沒帶譜？」連監製都這麼問道，只見龍宿搖頭。

　　「其實都練得差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話，今天要錄的這幾首我想嘗試一些自己的彈法，可以嗎？」龍宿問道，和仙鳳眨了眨眼。

　　「嗯……」沉吟著。「其實你每次錄音都蠻快的，只要能控制在時間之內把今天的進度錄製完成，就讓你發揮看看吧。」

　　進入隔音間，龍宿在鋼琴前坐正，這首歌他彈不下數十次，閉上眼睛都能彈。只是……照本宣科的彈法對他而言不是好現象，他需要一點突破，想嘗試加進去一些不同的元素。

　　隨著背景音樂的節拍開始，輕輕壓下黑白鍵，曲風溫柔而慵懶。如流水般流轉的樂音，在一陣輕快的滑音過後的轉折，太過投入的龍宿耳邊聽著要搭配的背景音樂，卻突然止住了琴聲。

　　錄音暫停，仙鳳進來關切怎麼一回事。

　　『你覺得剛剛彈的如何？』龍宿輕聲在仙鳳耳邊說。

　　『感覺很棒！』仙鳳彷彿還有些激動，『所以你一停，我們就像捱了一記悶棍一樣錯愕。發生什麼狀況了？忘譜？』

　　『也不是。』龍宿遲疑著，『可不可以不要搭配這個音樂，我自己發揮看看？剛剛一瞬間，我不知道是該繼續下去、還是照著這個既有的節奏被綁住……。』

　　仙鳳馬上出去和監製討論了下。他們同意這個要求，因為龍宿方才的演奏比前幾次更讓人目不轉睛，他們被琴音吸引，而不僅僅是讚嘆他的演奏技巧好而已。

　　那天錄製的幾首曲子全部被要求重修背景樂。龍宿用屬於他自己的方式下去詮釋了琴聲，雖然還不是很純熟投入，但已經足以吸引人的耳朵去聆聽。

　　「龍宿，要不要一起去吃飯？」收工時，仙鳳按照往例的問道。原先以為還是會聽見否定的答案，龍宿這次居然答應了，讓仙鳳好生開心。

　　她很喜歡和龍宿聊天的感覺，沉穩自信帶著龍宿式的魅力，每次她講得都要讓言歆打翻醋桶子了。她雖然景仰龍宿，卻從來沒有對他產生過朋友以外的異樣感覺，某方面來說龍宿對她而言更像個哥哥，她會不自覺跟他講一大堆事情，而龍宿也都是安靜而溫柔的聽著。

　　仙鳳輕扯著龍宿的袖口，帶點可愛的賭氣說著言歆的事。

　　照著仙鳳的描述，言歆是個木訥老實的悶葫蘆，但也是這副模樣讓仙鳳的家人對言歆印象極佳。每次仙鳳講起這個，龍宿總會笑問什麼時候結婚，這個問題連向來活潑開朗的仙鳳都帶著害羞，訥訥的說還不是言歆都沒動作。

　　幸福的人渾身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從仙鳳身上他甚至感受到了言歆的幸福。

　　「龍宿，沒有交女朋友嗎？」仙鳳攪著杯子裏的冰塊，問道。

　　「對這方面還沒有欲望。」龍宿淡然道。

　　「喔……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怎麼這麼問？」龍宿納悶，仙鳳很少會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嗯……」仙鳳微笑，「說不上來耶！但比起以前，更感覺龍宿不只是很強而已了；你彈琴時帶著溫柔，就好像談戀愛似的……這只是比喻啦。」

　　龍宿一怔。戀愛？
　　尤其在那瞬間他想到的……居然是劍子？劍子喚他名字的聲音在耳邊若有似無的嗡嗡響著，突然讓他心跳加速。他拿起咖啡杯輕啜一口，卻又莫名被嗆到，狼狽的咳著。

　　「龍宿你也太激動了……」仙鳳站起身來順著龍宿的背，直到龍宿舒緩為止才坐回去。

　　「沒事……」平緩著情緒，龍宿輕輕說著。

　　這是個玩笑吧？戀愛的感覺──劍子？

　　想太多……該說、劍子只是他許久沒有放鬆戒心去接納的好朋友罷了。仙鳳的手機響了，正講著。而龍宿看著窗外的行人車輛來來去去，突然感到有些煩躁。

　　「我載你回去吧？」龍宿說著，看著時間不早了。

　　「沒關係，言歆要開車來接我。」

　　半小時後，龍宿在門口目送著他們的車子離開。
　　從車肚子裡拿出煙盒，龍宿坐在車上就緩緩抽了起來。路過的女孩子皺起了眉頭快步走過，他將煙頭彈進了下水道。

　　他想慢慢的在琴上彈出一些心境，感覺是個成功的嘗試，但仙鳳說的話令他在意。的確劍子的出現讓他在心理方面有些改變，這點他自己也有察覺……但他發現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光是想到如果劍子搬離這個家，就有種莫名的張惶；從獨自一人的生活被打破為雙數的時候，彷彿就忘了孤獨是怎樣的滋味。

　　客廳的燈亮著，劍子回家了。龍宿想著，他和劍子的交集並不多，總有一天劍子會飛向他所期望的生活去，而到時候他們還會是朋友嗎？

　　「歡迎回家。」劍子輕聲說。他今天沒在樓上忙著用電腦，龍宿想。

　　將外套掛好，龍宿走向沙發的另一端坐下，經過時還嗅到和他相同的沐浴乳香，突然呼吸一緊。「今天不用找資料了？」

　　「嗯，網路上能找的有限，比較專業的資料我請朋友幫忙。」劍子今天說話的感覺有點怪，似乎冷冷的。「我還想問一下，過兩天晚上我想帶朋友來，可以嗎？」

　　龍宿想拒絕的話到嘴邊就吞了回去。劍子雖然一個人跟他一起住，並不代表他可以去管他和誰應酬、管他做些什麼。他怎麼會忽略了？他和劍子本來就是兩個個體、有各自的世界，劍子從沒干涉他的工作和生活，他自然也要尊重對方。

　　「過兩天晚上我不在，不要亂動我私人的東西就沒關係。」龍宿想著，依劍子的個性在外面一定有很多朋友吧……說不定還有哪個心儀的女孩，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感到自己的臉繃緊了，一種莫名奇妙的難過竄上了心頭，龍宿控制著不讓表情透露出什麼訊息，心煩意亂讓他想逃開這個空間。

　　「一位朋友而已，不用擔心會掉了什麼貴重物品。」

　　龍宿簇眉，心上突然有揪緊的感覺，他沒聽過這麼淡漠的口氣。
　　「這口氣倒像在怪我不信任你？」

　　劍子嘆了口氣，「不是。」

　　他怎麼敢說，晚上和佛劍約出來吃飯時，看見龍宿和一個女孩子有說有笑的走著。他想說服自己那或許是普通朋友，但女孩一臉幸福的樣子……就像愛慕著龍宿。

　　的確，龍宿的魅力他很早就發現了。那氣質連路人都會多看幾眼，更不用說深入交談認識之後的龍宿。那種有條理的縝密思維，正經但又不太顧忌律法規則的隨性，音樂培養出來的高貴優雅，若不是龍宿的戒心和距離總是隔著大家，他身邊一定有眾多的愛慕者和朋友的。

　　他想到沒辦法專心和佛劍好好談，看佛劍都想拿桌上的水潑醒他了，才跟他約兩天後再談。

　　龍宿正盯著他，而他啞了似的回望著龍宿。
　　彷彿要被那珀色瞳孔吸了進去，他感到喉嚨乾澀。

──龍宿，我喜歡你。
　　劍子馬上壓抑住了差點想破口而出的告白情緒。
　　這種情緒排山倒海的壓來，劍子感到心跳加速，不敢再看著龍宿。

　　劍子的眼神在迴避他。龍宿察覺這點，心涼了一截。
　　他很煩，不想去在意劍子的一舉一動。被一個人綁住的感覺很怪，情緒像不是自己的，腦子被控制似的亂想。他不是笨蛋，他察覺這些徵兆裡面代表著什麼，但他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事情，且對象竟是劍子？

　　「我去洗澡休息。」起身，龍宿的步伐就像逃離般的迅速。

　　劍子仍坐在沙發上，他知道他惹龍宿不快，但就讓龍宿離開吧。如果他想做些什麼，看著龍宿，他恐怕會無法控制的將龍宿抱在懷中。

──想吻他。
　　劍子雙手抱著頭，深入髮間扯著。
　　被逼出來的情緒一下不可控制的在全身竄流，看著龍宿、甚至有了想吻他的衝動。

　　劍子仙跡你這個王八蛋，冷靜一點……。

　　拿出了手機，劍子播了通電話。
　　如果隔天醒來，他能好好的跟龍宿打招呼，能安份的待在旁邊聽他彈琴、什麼都不做嗎？

　　不行……不能肯定……。

　　電話通了。
　　『喂，我是劍子。你今天問我能不能跟你換班吧？我可以幫你。』

　　無法克制的情感，他該怎麼和龍宿繼續相處……。

※    ※

　　水花灑在盆栽上頭，光線折射讓水珠看起來晶瑩透亮。

　　劍子留了紙條說他這兩天不在家。
　　龍宿的心不在焉讓盆栽鬧水災了，他望著小花苞，彷彿就要綻開了似的微微開著口。

　　他交過女朋友，但沒有過這種情緒。
　　今天的琴音感覺起來有些悶，他乾脆拿出了從前的譜一一去溫習從前寫的曲子。注意力暫時被分散，他拿了鉛筆慢慢修起了曲子，但就像被制約似的，他直想著、不知道劍子聽這曲會是什麼感覺。

　　有些曲子他曾經彈的不錯，但他知道那種感覺過了就再也抓不回來。把一些譜分出來，放回了譜夾，或許他以後再也不會去彈那些曲子，因為他知道不可能彈的更好了。

　　有人跟他說過，為了什麼人而彈琴只是一種短期的熱情。自從發生過那件事，他就知道為自己彈琴才是最長遠的作法，因為不管是為了什麼人，最後都會離開。

　　但情感這種東西，一個巴掌拍不響。沒有外界或外人的刺激，他甚至想不起來這些琴鍵上跳動的情緒是長的什麼樣子，這些音符可以變成什麼樣的圖畫。

　　「仙鳳，你和言歆是怎麼在一起的？」手上翻著雜誌，龍宿隨意問著。

　　提到這，仙鳳就笑開了臉。
　　那是一個溫馨的故事，中間自然夾雜著各種感情故事裡會包含的元素。

　　這快樂是一種滿足、這付出是一種幸福、這佔有是希望你在我的身邊、這猜忌是因為我在乎你、這悲傷是不希望失去你、而這些衝動只因你而生。

　　人為什麼需要愛？因為和你在一起，可以讓生命更有價值。

　　龍宿哼著歌，在回家的路上。他的心裡有兩個聲音，一邊說著不、這是單獨相處太久產生的幻覺，一邊說著不、你很清楚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晚上劍子回來時，他該怎麼面對他？

　　只是沒想到甫開門，劍子和他朋友就已經坐在客廳，桌上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

　　「歡迎回家，龍宿。」劍子站了起來，表情似乎有些尷尬。
　　「跟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佛劍。是位工程師。」

　　那是個嚴肅而不多話的男人，眼神銳利但氣勢卻很平和。他和龍宿打過了招呼，然後兩人繼續討論電腦上的東西。

　　劍子瞟著龍宿走向廚房的背影，短暫的失了神。

　　分別不是個更好的選擇，反而讓思念加深。劍子眼神回到螢幕上，努力想讓自己專心。

　　「研究這邊的環境，這種地是個很大的挑戰。」佛劍開啟程式，「為了在這邊建設，他們國家有派一群專業人員做了評估，這是地震時的地質變化。除了土壤還有地下水的問題，看來會要打比預估還要深的地基，還要做更多其他的評估，不然會很危險。」

　　點點頭，劍子接過滑鼠，仔細看著程式內的圖像，沉思著。

　　「謝謝，麻煩了。」佛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劍子才發現龍宿拿了喝的過來。

　　「請朋友來家裡，也不知道這種禮貌嗎。」龍宿說著，沒有責備的意味。「介意讓我參與你們的討論嗎？」

　　佛劍看了一眼劍子，說了聲無所謂。

　　龍宿選擇在沙發一邊坐了下來，傾身看電腦螢幕。
　　貼著劍子，這種近乎測試情緒的動作，居然讓他感到一陣緊張。

　　「呃，嗯。」劍子突然僵了下，眼神盯著螢幕卻沒有焦點，他只感到身體緊張的有些顫抖，握著滑鼠的手都變的不靈巧了。「我和佛劍在討論一樁國際性的建築案，之前借你的電腦就是在找這些資料……這是一些模擬圖，參考好讓我想怎麼去設計這個建案。」

　　螢幕上的影像跑的讓人似懂非懂，一大堆數據花了他的眼。龍宿點點頭，挪回身子。
　　「繼續討論吧，不打擾你們。」

　　肩和肩併著，這讓劍子的注意力很難集中，但他忍著繼續和佛劍討論。

　　龍宿靜靜翻著桌上的資料，想著他們怎麼有辦法把這些枯躁的數據和文字通篇看完。這兩個人開始講就沒了外面的世界，所以龍宿也構不上打擾。只是當他發現，劍子面對工作時的專注與平時的一派輕鬆不同──突然讓他有想捏一下那張嚴肅臉的衝動，他嚇了一跳。

　　龍宿起了身，打聲招呼要上樓了。龍宿的溫度離開時有令人失神的感覺，劍子看著龍宿的背影離開，輕嘆了口氣。

　　「怎麼？累了？」佛劍詢問著，今天劍子是下了班直接約他過來，不知道體力是否足夠。

　　「沒事，我們繼續。」眼神回到資料上，劍子繼續剛才的話題。

　　房間裡，龍宿躺在床上，感覺自己的心跳還沒平復。

　　剛剛望著劍子，突然很想順勢就將頭靠上去賴在他身上。這種感覺夠真實、明顯了！
　　他對劍子的確懷有不同於平常的情感。

　　手臂蓋上了眼睛，龍宿苦惱著，接下來、他該怎麼跟劍子相處？
　　他不知道……原來感情是這麼磨人的事情。

　　如果你能看見我軀殼下那跳動的心，是會轉身逃離抑或一個真實的擁抱？龍宿抿著唇，感到毫無頭緒，甚至不敢想像劍子是否也會有相同的感情。

　　期待越大，傷害就越大，他很了解不是嗎？

　　（待續）

明明劍子跟龍宿的心是多麼想靠近彼此,但為什麼感覺兩人之間的距離總是那麼的遙遠QQ?彷彿有做看不見的高牆阻隔著!

看這種苦澀的感覺讓我好鬱卒喔>-<~~~想站起來大吼:傻瓜!!你們都喜歡彼此啊!不要在猶豫不前了!劍子~你就放膽撲 撲 撲 撲 吧!(喂~)

呼~~~發洩完畢!(毆)


我覺得小狼這篇的劍子跟龍宿很貼近現實中人物的感覺....U U!不再像正劇裡那麼遙不可及,從生活的點點滴滴到工作上所遇的挫折,

就好像隨時有可能發生在自己周圍的感覺!(尤其是是像劍子憂慮失業的問題一樣...真是心有戚戚焉QAQ(踹)..........)

可是~我怎麼嚴重的感到兩人缺乏"愛的互動"呢 /  -  \??這樣下去我怕我會越看越饑渴啊(巴)~~~

好心的小狼大人!拜託請賜與讀者更多的福利吧!!偶們的心靈需要劍龍熱情的滋潤啊~~

阿阿...没了....
好让人期待接下来2人的走向~~感情像流水慢慢画过，却越涌越快，越多，却还没找到出口...

请继续加油喔!!

遇見鋼琴師（九）-劍龍


　　「龍宿……要跟你說件事。」仙鳳遲疑著，一邊觀察著龍宿的表情。
　　「就是……製作人了解了錄音的進度之後有些意見。今天預計要錄的那兩首被撤換了，前面有幾首他認為要重錄，這是一些曲子的變動。」

　　遞上了曲目和譜，她仍小心端詳著龍宿的表情，上一次錄音時她就發現龍宿怪怪的。心不在焉、有時候會彈錯，雖然不致於拖延到錄音時間，但感覺龍宿沉思的時間拉長了，他這種心事重重的模樣還是第一次看到。

　　她總覺得龍宿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又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沒關係，只是今天就沒事了？」這一如往常的口氣、穩重的眼神，又跟平常一樣無異。

　　「錄音行程跟著有變，我會再傳一份給你。至於Deadline則不變，所以你要多花時間練新譜了。」

　　「沒問題。」龍宿微笑著說，「妳還沒下班吧？那我就先走了。」

　　他看著仙鳳欲言又止，知道她一定敏銳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變化。只是笑著揮手道別，往電梯口走去。

　　這幾天，劍子正忙著他說的國際建案設計，下班後招呼也沒多打就匆匆趕回房間，幾乎每晚半夜都還見他房間亮著燈。
　　他正在沉澱心情，即使知道不好，他還是莫名想爭取相處的時間。有時他想敲門關切狀況、但又怕打擾到劍子，經常就這樣在門口徘徊幾分鐘，這樣的自己也真是可笑。

　　思念止不住腳，不停走著。一個眼神一句嗓音，即使你什麼都不知道，我還是為此滿足。

　　新譜是曾經耳聞但不太熟悉的歌，要兩三天內練起來不簡單，但應該可以勝任。他盤算著，扣除掉約好的家教時間，可以練的時間綽綽有餘。

　　開花了。龍宿怔怔的看著綻開的小花，首先就是捧起來，嗅著極淡的花香。
　　小朋友開花了，劍子一定很開心。

　　龍宿將小盆栽放置在鋼琴上頭，譜擺好後就開始彈起來。

　　彈著琴，如果說他覺得小花開得更加美麗……那或許是他的錯覺吧。

※    ※

　　一個下午過去，夕陽西斜照進琴房，龍宿想下樓稍作休息，正好碰上劍子回家。

　　「我回來了。」劍子說著，聲音很是疲憊。
　　他將外套掛好，進了廚房，遇上了正在喝水的龍宿。

　　「嗯。」龍宿一口嚥下開水，「欸，你家小朋友開花了。」

　　「嗄，真的嗎？唉呀真糟糕，小傢伙不在身邊就怠惰了！」劍子笑了開來，「能照顧到開花，龍宿的手藝也挺巧的。」

　　「沒什麼手藝，就照你說的澆水曬太陽而已。」

　　「嗯，話是這麼說，可也很多人輕易讓盆栽枯死的啊。」劍子也裝了杯水，就這樣靠在流理台上和龍宿聊了起來。

　　「我在超市注意到給花草用的簡單肥料，有用上一點。」

　　「喔喔～他們跟著龍宿好幸福，有吃有喝又可以培養藝術氣質。」劍子一攤手，「我這個窮老爸只有粗茶淡飯來養他們哪。」

　　「唔，說的倒像養小孩一樣。」龍宿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最近設計忙的如何？」

　　「還好，有很多資料要參考，大概的樣子我已經想好了。接下來買材料比較麻煩。」劍子沖了沖杯子，掛在杯架上。「上去看看小傢伙吧？」

　　開了琴房門，劍子首先注意到琴上的盆栽。
　　「嘿～你有坐在這裡的特權啊？」喃喃著，劍子伸手捧起了小花，也湊上了鼻子輕輕嗅著。

　　一種奇妙的感覺竄上了心頭，龍宿的手輕輕的在琴蓋上滑。
　　「劍子，晚餐一起吃？」

　　「啊、好啊。」劍子笑著，拿著小花盆栽往陽台走。「想吃什麼？」

　　「還沒想到，只是覺得很久沒一起吃飯了。」走向陽台邊，龍宿看著劍子一一端詳著小草們。

　　「也對，也好久沒一起吃宵夜了。」劍子說著，轉過身來，隔著落地窗看著他。「例外一個重點是……好久沒聽你彈琴了。有空嗎？」

　　四目相對讓他呼吸一緊，龍宿不自覺的點頭。「正好在練新譜，想聽嗎？」

　　門被拉開，後頭是許久不見的燦爛笑臉。「當然要。」

　　第一次感到這樣，指尖接觸著琴鍵時，竟有些緊張。劍子直接坐在鋼琴旁的地上，視線剛好與琴鍵齊平。

　　「這首我聽過！」
　　龍宿低頭瞟了劍子一眼，察覺劍子正盯著他的手指跑，怪異的感覺讓他移開了視線。一時找不著目前的節數彈錯了音，龍宿停了下來。

　　「嗯……我這樣盯著看不太禮貌？」劍子說著，起了身。「你坐過去一點。」
　　龍宿在椅子上往旁挪了挪，沒想到劍子就順勢坐了下來。
　　「坐這裡可以嗎？」劍子橫坐在椅邊，背輕輕的靠著他的手臂。

　　「隨便你。」龍宿伸手將譜翻回去，掩飾心裡的緊張，準備好便重新彈了起來。

　　兩人身體隨著音樂的節奏在搖擺，很輕很輕地。

　　當他開始專注的時候，他發現除了琴音之外，還有另外一種聲音。
　　那是劍子的聲音，正哼著，隱約聽出似乎有歌詞，搭配著他的琴音。

　　劍子的歌聲不出眾，但很溫柔。他豎起耳朵想聽清楚，手上又必須努力維持著琴音。雖然氣氛讓他不想停下，但曲子終有結束的時候。
　　「唱得還不錯。」如果可以的話，再來一次吧。龍宿想著。

　　「欸，被聽到了。」劍子帶尷尬的笑著，「我喜歡這首，可以再彈一次嗎？」

　　微笑，龍宿的眼神帶點不明意味。「那你要唱得大聲點，我才彈得起勁。」他笑，願望實現了。語畢，不容劍子分說的，琴音便又響了起來。

　　他想，他應該不會忘記這種時刻，心裡有多大的滿足和開心。隨著劍子的歌聲，龍宿專注的成果，令他覺得曲子已經熟稔了八九成。

　　「還有一些你沒聽過的。」想到仙鳳說有些曲子要重新錄音的事，龍宿便溫習了起來。

　　劍子靜靜的聽著，眼神注意到一旁放著龍宿的譜夾，隨手拿了翻閱。
　　龍宿感到劍子輕輕轉過身來，便又挪了娜身子。琴椅並不寬，他和劍子併肩坐著，幾乎貼在一起。雖想抱怨擠，又貪戀這種感覺，劍子斜著身沒妨礙他的彈奏，他亦沒說話。

　　試圖讓自己專注在琴鍵上，以免老是覺得劍子盯著自己看。這是不是陷入情網的通病？總是覺得對方關注著自己，對自己總有些不一樣，但其實那都是自我詮釋的假象而已。

　　唉，若是劍子知道他這樣想，大概是一臉厭惡吧。

　　一曲奏畢，劍子熱情的拍著手。「龍宿越彈越好了，這首感覺好清爽。」

　　「嗯。」龍宿瞄了眼小時鐘，赫然發現，「時間不早了。」他說。

　　「龍宿，我想吃夜市。」劍子看著他，似乎是餓了，那表情根本沒半點疲倦的感覺。

　　「我不知道哪裡有。」夜市？他不是很喜歡夜市的擁擠和熱鬧，除了大學時代去過幾次，那幾乎是個與他絕緣的地方。

　　「我知道，今天同事有提到一個蠻大的夜市。」劍子笑著，起了身。「我先去洗澡，等一下車子借我，我載你去。」

　　「咦？」他什麼時候答應了？意識過來時，劍子已經離開琴房，龍宿只好拍了拍額頭，也準備回房洗澡。反正也不知道要吃些什麼，就去走走看看吧。

※    ※

　　其實跟劍子走一遭夜市的經驗不差，他有些地方的確很好笑。

　　劍子說他號稱夜市神槍手，結果十個氣球只中了兩個，獎勵是一隻斷水的筆；比起龍宿第一次玩就中了七個得了『神槍手』牌的撲克牌，還真是讓他虧死劍子了。

　　「劍子神槍手，閣下真是好功夫好眼力。」

　　「嘖，明明就是那把槍有問題！」劍子搔著頭，一臉的不甘願。

　　但在撈魚上他的確是技不如人，兩三隻小孔雀就玩不下去了。劍子破網前撈了兩條大魚，卻被老闆指著『僅限一隻』的告示，摸摸鼻子還回去一隻。

　　「大魚比較難吧，有什麼技巧？」

　　「這是經驗，經驗！」劍子扳回一成神氣的樣子，讓龍宿很想將水袋砸上去。

　　兩人玩夠卻真餓了，他們連買幾攤同事說好吃的東西提著，龍宿不習慣邊走邊吃，嫌髒，又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正在商討要怎辦。

　　「欸，好像沒什麼位置，拿回去吃嗎？」劍子思索，「但回去太遠了，怕涼了，在附近找個地方坐下來吃吧。」

　　離停車的地方有一段距離，劍子朝一旁巷子鑽了進去，想往另一條人少的平行馬路去，不用人擠人會走得比較快。

　　但這個決定現在讓他非常想踹劍子兩腳，但卻沒辦法，因為他正在沒命的奔跑！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劍子爽朗的笑聲在巷子裡迴盪，吵死了！

　　汪汪汪汪！汪汪！狗叫聲在後頭沒命的跟著，重點那條大狗還沒被拴，這叫聲異常宏亮驚人，牠的主人怎麼不出來管一下，新聞不是有大狗咬死小孩的事情嗎？

　　他們剛進巷子，就察覺一旁有警戒的低嗚聲。劍子還打包票說狗都是被拴住的啦，卻在走近後，抓著他的手就狂奔起來！

　　那低嗚變成兇猛的叫聲，看仔細才發現是體型頗大的狗，一度逼近到腳邊，差點沒讓龍宿吐血。劍子一邊閃著小巷裡停放的車子，一邊笑的很開心，就好像玩鬼抓人的遊戲那樣無所謂。手牽的很緊，奔跑讓手上的塑膠袋不停的跳躍。兩人跑開一段距離後狗就沒再追，但仍然凶狠的叫著。

　　兩人站在巷子口，很久沒有劇烈運動的龍宿喘到彎下了腰，沒察覺劍子還牽著他的手。

　　「呼……到底有什麼好笑的？」龍宿不悅的問著。

　　劍子笑著，一邊緩著龍宿的背，自口袋裡拿出手帕遞上。「你流很多汗。很久沒被狗追了，小時候我家那邊的路口也有人養狗不栓的，那條死狗很愛追車，我們一群小孩喜歡打賭去逗那隻狗，逗完就一起逃給狗追，通常這種狗會嚇人但不太咬人，不知道為什麼想起這件事，感到很好笑。來，實驗給你看。」

　　又被拉著走回去，龍宿感到好氣又好笑。「喂，要幹嘛？」

　　兩人越逼近，狗又叫的越凶。劍子鬆開了手，一步一步的逼近大狗，雖然大狗的高度跳起來可搭到劍子胸口，但卻是邊叫邊遲疑的退了兩步。

　　「嗤！去！」叫了兩聲，大狗退了兩步，聲音變成不確定的低吼。

　　一人一狗僵持許久，終於狗兒沒趣的噴著鼻息回到住家門口坐下，還警戒的盯著劍子，這下龍宿真的覺得好笑了。

　　「笑什麼？」劍子走了回來，疑惑的問著。

　　「笑你的舉動，跟狗有什麼好爭的。」龍宿輕笑著。手上握著劍子的手帕，想起掌心剛剛貼著帶繭的觸感，突然心跳起來。

　　剛剛劍子牽著他，心裡沒時間反應，只知道手很粗，的確很像雙大叔的手。這樣想劍子會吐血吧……但這樣牽著，似乎就感到安心。

　　附近是河岸，他們找了張石椅坐下，食物經過折騰早就涼了。

　　劍子聊著最近在設計的建案，講了很多國際上偉大建築的事蹟。風涼的很舒服，不明白是否逛夜市和奔跑讓他消耗太多體力，他感到有些倦了。

　　「龍宿，時間不早了，回家吧？」劍子說著，拿起了裝著魚的水袋。

　　龍宿點頭，兩人一起散步走回停車的地方。今夜月亮很圓，逛夜市的人潮減少許多，但還不至於冷清，有搭沒搭聊著，龍宿提起明日要去家教，語氣卻明顯感到睏倦。

　　「今晚一定很好睡，沒想到逛夜市這麼累。」跨上了後座，龍宿淡淡說著。

　　「哈，很好玩，有機會再來。」發車上路，劍子笑著說。

　　一頓一頓，安全帽在相撞。劍子遇紅燈停，問龍宿要不要休息下，龍宿似乎沒聽見。

　　過了兩個路口，劍子被腰上的觸感著實嚇了一跳。龍宿一定有抱東西睡覺的習慣，他猜想，放慢了車速，注意著路上的人孔蓋，一方面害怕自己的心跳會被貼著的龍宿發現。

　　他真想故意多繞兩圈，但若是被龍宿發現該怎麼辦？雖然他心機的繞了遠路，但是他真想多享受一下這種感覺，好像情侶……噢不、他在想什麼。搖著頭，龍宿不可能接受的。

　　到家時經過閘口的振動讓龍宿醒了過來，鬆開的手和離開的接觸讓劍子一陣惋惜，到家下車時，看著龍宿惺忪的模樣語塞。

　　「怎麼了？」龍宿問著，而他只是猛搖頭。

　　「呃，不好意思……讓你太累了。」劍子乾笑著。

　　「沒的事。」龍宿揚了揚手，逕自先進了屋。「我好想睡，先上樓了，晚安。」

　　「晚安。」劍子將車推進車庫，輕輕嘆了口氣。

　　空氣沾染你的香味，迷惑我的心。真想直接將你擁入懷裡，在你耳邊聒絮著情話。

　　想著你的顏容入睡，在迷醉的夢裡與你漫遊，而這夢途永無終點。
　　若你知道我99%的情，有沒有那1%的回應，來構成這百分的愛？

※    ※

　　製作人謹慎的審著他的音樂，這幾天他都被叫去錄音室修曲和錄曲。Deadline逼近，工作團隊忙得不可開交，在偶然一次和仙鳳聊天，龍宿才知道曲子會被挑是有原因的。

　　剛從國外回來的胤大哥是公司裡頗具影響力的人，聽過龍宿的曲子後似乎有些建議，請製作人對曲子做了些調整。

　　「他耳朵很厲害！」仙鳳說著，「可以輕易的聽出曲子裡的瑕疵，所以被盯上的作品通常都要盡善盡美才有辦法達成他的要求。他經常出國，公司交給兒子管，他們北辰家經營手腕很強，所以在業界地位屹立不搖。」

　　他被盯的這兩個星期必須一直趕去錄音室修曲子，重彈多次盡了許多心力，終於只剩下兩首還沒解決。

　　今天錄一舊一新曲，舊的被刁了兩個多小時終於完成，剩下就是劍子會唱的那首。他回想著那天，不自覺也在心裡哼了起來。他喜歡這首的曲風，用他最好的情感狀態下去彈完了這首。

　　曲畢回神，才發現隔音玻璃外多了一位男子，正是傳說中的北辰胤大哥。雖說公司總裁是他兒子，但他的長相比想像中的年紀要輕。

　　「龍宿？」北辰胤說道，「你這曲子彈的很不錯，投入了感情和實力，這首可以了。」和配音師示意，配音師點頭開始動作。

　　「這樣這張就完成了，接下來是他們的後製。你可以一起來吃個午餐吧？」

　　龍宿納悶的答應了，中午便單獨和他在公司的餐廳用餐。

　　「我認識你導師，後來知道你在我們公司旗下工作，有些事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龍宿不以為然。「我不需要靠關係來達到什麼目的。」

　　「哈哈，我知道。」北辰笑了笑，「只是，不久後我要出國，問你有沒有意願一起去。」

　　「出國？」龍宿停下了刀叉，「什麼意思？進修嗎？」

　　「嗯，要說進修也可，修練也罷，你聽說過我的工作嗎？」見龍宿搖頭，他繼續說。「我的工作是專門跑野外蒐集自然的聲音，不然你想電視上許多動物和音樂專輯裡的自然樂音，都是模擬出來的？」

　　「雖然這是份小工作，但我喜歡。重振公司後我將位置交給兒子，就經常往外地跑，野地的磨練是一種精神上的強化，取得我最想要的聲音是場偉大的挑戰。你的琴音太安逸，少了一份勁道。研究完你的狀況後，我想邀你一起旅行體驗看看，你意下如何？」

　　短短的演說，突顯了這個男人的氣勢。帶點野性的自信和從容，話語中的強悍彷彿說明了他經歷過的風雨，經驗老到而無所畏懼。他清晰銳利的指出龍宿琴音中所缺乏的，龍宿思索著，不發一語，深深感覺到在經歷上落差的壓迫感。

　　「不要緊，你可以再考慮。你是個值得培養的音樂人，希望能將你的能力提拔起來。我還會留著一兩個月處理公司的事，打算在秋季出發，屆時再給我回應也不遲。」北辰說著，伸手看了看錶，「那你繼續吃吧，我還有事先走。」

　　禮貌的點點頭，北辰胤便先行離席，龍宿這才發現許多人都用敬畏的眼神目送他經過。

　　北辰胤，老師推薦來幫助他的推手，要與不要取決在他。
　　龍宿輕蹙眉，吃完最後幾口後便離席，腦中不斷思考著北辰胤的話。

──如果這真是一個挑戰，他願意接受嗎？

※    ※

　　劍子正在拼湊一些小小的東西，龍宿看得出來那是建築模型。一般人難以想像的形狀，這就是劍子曾說的建築師的藝術？

　　「這是？」

　　「要參加比賽的設計具體模型。」劍子專注對照設計圖中的比例，謹慎的粘著。

　　龍宿在一旁坐下，看著劍子的動作。「如果寄去得獎了呢？」

　　「嗯……通常會先篩選。剩下的參賽者要去做各方面的簡報，然後評比出名次。」劍子稍微停了下動作。「如果是首獎，那之後就會開始發包的動作，要在當地監造。」

　　龍宿愣了愣，這和他當初想的問題如此相似。有一天劍子會飛向他自己的夢想，而他自己也是。如果說為了成長必須分道揚鑣，他們還會是朋友嗎？

　　「我最近在公司錄製音樂。」龍宿輕聲說著，「董事長今天問我出國進修的意願。」

　　劍子沒有答話，低著頭認真的將一小片板子固定貼好，沉默了下才說話。
　　「進修聽起來不錯。」

　　胸口突然悶了起來……龍宿繼續說：「我還在考慮，最慢過兩個月就要決定。」

　　劍子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如果對實力有幫助的話……就衝看看吧。」

　　「嗯……。」怎麼，一點都不介意似的。龍宿悶悶的想。

　　靜了一會後，「對了……」劍子停下了手邊的工作。「後天我排休，你有事嗎？」

　　「沒有，怎麼？」

　　「之前說了要找時間帶你去看我得獎的建築案，休假比較有時間，要去嗎？」劍子表情有些倦，從口氣聽不出情緒。

　　「好啊。」龍宿看著小魚缸裡面那天抓到的魚，只剩下金魚孤單的游著，小孔雀放進大缸裡的隔天就被他養的蝦吃掉了。

　　「……如果要出國，要去哪？」劍子問道。

　　「不知道。」龍宿斷然的說著，沒注意到劍子的臉色一沉。
　　「不是簡單的進修，目前只聽說會是個挑戰。」

　　他在試探，龍宿清楚感覺到他的情緒。他想看劍子的反應……哪怕是一點點氣氛不對勁，他都想歸類為好現象。

　　這道門上寫著專屬的咒語，若能唱出相應和之歌，將會敞開邀請你……若這是平凡無奇的破門，門鎖扣上後，此門將靜靜的留在時間的洪流中。

　　不願空泛的等待。
　　劍子，你有沒有那麼一些些可能……心中有個我？

※    ※

　　劍子不願開車，這趟路程讓龍宿坐的屁股痠麻。

　　但，數棟組成的大廈社區，映入眼簾的盡是流水造景和仿若仙境的植栽園藝……住在這裡的人真幸福，龍秀不禁這麼想。

　　「下去走走吧。」劍子說，領著龍宿便開始參觀這個社區。

　　有主題的，龍宿注意到不同區域的植栽不同，有一區目前正百花齊放，風一吹掉下片片的花瓣，差點讓他以為他置身夢境。

　　「很漂亮，」龍宿喃喃的說，「這邊的房價應該很高吧？」

　　劍子笑的很自信，「得獎的建築通常身價會翻高沒錯，但不會翻太多，主要還是受地區的房地產影響。」

　　聊著走著，龍宿遠遠望著，突然覺得有個身影很熟悉。

　　對方似乎也察覺自己了，正在開心的揮手，往這邊走來。

　　「龍宿──！」仙鳳臉上堆滿笑意，蹦蹦跳跳的走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來看房子嗎？」

　　龍宿瞥見劍子的表情有些怪異，眼睛輕瞇了一下，隨即說：「這個社區大廈得過獎，我朋友帶我來看看而已，目前還沒有搬家的打算。」

　　「得獎？」仙鳳興致突然被勾起，「真的？」

　　「對啊，他說的。」龍宿指指劍子，反而讓劍子一愣。

　　仙鳳笑著，龍宿注意到她特別開心。「你看起來氣色不錯，怎麼了？」

　　仙鳳突然靦腆了下，拉著龍宿的手臂，對劍子說：「對不起，大叔，龍宿借我一下。」
　　聽到大叔兩個字，龍宿登時噴笑，而劍子的表情一僵。

　　『我跟你說，言歆想買房子！』

　　龍宿一聽也跟著笑了，『他有打算了嗎？』

　　『他還是沒有明說～』仙鳳嘟著嘴，『沒關係，總有一天等到！』

　　龍宿伸手揉亂仙鳳的頭髮，『妳可以主動一點啊；先說聲恭喜，喜帖要給一份。』

　　『當然當然！言歆在跟房仲談，他不太會說話，那我要先回去囉。』仙鳳說著，轉身就又跑了回去。

　　龍宿揮手道別，注意到期間劍子都板著臉。
　　突然有種滿意的情緒上湧，龍宿笑著走回劍子身旁。「怎樣，她叫你大叔，你不開心？她是個可愛的女孩呢。」

　　「嗯，很可愛。」劍子的臉抽了抽。
　　龍宿察覺這些，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劍子都沒感覺他自己話中的酸味多重嗎？

　　「你真笨。」龍宿說完便邁開步伐，劍子反而一怔。

　　劍子趕忙追上腳步「你說我笨什麼？」總感覺有些不對勁。

　　「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了，笨。」龍宿停下來，觀察著劍子設計的庭院，默默開始想起，以後的家會是怎樣。

　　「嗄？」劍子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龍宿的話摸不清紋路，他到底說什麼？總覺得這意味好像是他亟欲知道的事，混雜著方才的在意，他的思緒一團混亂。

　　龍宿笑的很開心，他從未看過這種笑容，搞不清楚是為什麼，讓他更急。

　　這再明顯不過了，不是嗎？
　　那天他睡著了，對劍子這樣的肢體動作卻沒有什麼反應，就已經讓他有三分臆測；他一直有意無意的在測試他想要的那個答案，看來因為仙鳳的關係，這答案揭曉了。

　　龍宿對劍子的疑問一概不答，只願意聊話題之外的事情。劍子煩惱的樣子讓他莫名感到惡作劇成功的愉悅，直到吃飽飯後他們要騎回去了，劍子的氣結才讓他思考要怎麼說破這件事。

　　「吶，劍子有喜歡的人嗎？」迎著風，龍宿傾著身，在劍子的安全帽旁問著。

　　「嗄？」劍子一怔，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算有吧……」

　　「欸欸，沒聽你說過，是誰啊？」雖然八九成都確認了，還是有不確定性，龍宿想著。

　　「呃……」劍子語塞，這讓龍宿覺得很想笑。

　　「怎樣，對我不好說嗎？」

　　劍子靜默，車速似乎有些變快。

　　「請問劍子先生的耳朵有聽到我問的話嗎？」龍宿伸手拉著劍子的耳朵湊近了說，讓車子的龍頭扭了一下。

　　龍宿環手抱了劍子一把，他的反應讓他欲罷不能的玩下去。「欸，騎車小心點！問你，仙鳳來的時候你在生氣？」

　　「唉，龍宿……」哀號著。

　　劍子的聲音就像快炸了，龍宿才決定收歛些。
　　「我就說你很笨，用腦袋想想。你剛在吃醋啊？」

　　這樣玩一玩已經快到家了，劍子一路上沒答話，似乎在思考。直到過了閘口，降低車速在門口停了下來，兩人都脫下安全帽時，劍子才一臉充滿不確定的望著龍宿。

　　「是，我剛在吃醋。」劍子的表情很嚴肅，這種正經的回答反而讓龍宿登時心跳。

　　劍子深呼吸一口氣，清楚而緩慢的說：「我……喜歡你，龍宿。」

　　劍子眼神直勾的看著龍宿，這句話的衝擊之大，讓龍宿說不出話來，只感覺心跳越來越大聲，越跳越快，幾乎要喘不過氣了。

　　但這種靜默的難堪卻是讓人誤會的。
　　劍子歛下了眼，「對不起。」說完了這話，便將車推進了屋內。

　　龍宿心下一驚，趕忙跟著入內。「我知道。」他說著，順手將大門帶上。
　　「我知道，所以我說你笨，你還跟我道歉？」

　　劍子將車停好，轉過身，皺著眉。
　　「你這傢伙，沿路一直鬧我，我想鬧一下就不成。」帶點不悅的口氣說著，眼神盯著龍宿。
　　「你不知道我忍多久。」劍子皺眉說著。

　　龍宿卻回道：「你忍多久？」

　　劍子呼吸一沉，瞳孔的顏色由黑轉深，這種裸露的慾望讓龍宿胸口一緊。

　　還沒反應過來，劍子便吻上了龍宿的唇。

　　輕咬著，還不敢放肆的深入。
　　淺淺的、分開，劍子的呼吸灼熱，靠得很近。「我一直很想親你……」

　　龍宿笑了笑，伸出手、拉過劍子的頭，舌頭便竄入劍子口中。兩人像要不夠似的吻著，體溫上升、心跳加快……直到換不過氣了，才稍稍分開。

　　龍宿推開兩人距離，眼睛微瞇，笑著拿出鑰匙打算進門。

　　「你很色。」

　　劍子眨了眨眼，突然意識到自己有升旗的感覺，滿臉通紅。
　　「喂喂，也不想是因為誰！」

　　龍宿在屋內大笑，劍子則嘆了口氣，卻笑的滿臉幸福。

　　如果這是上天給他的夢，那他寧願永遠都不要醒來，他真的吻到了龍宿！呼吸間還殘留著龍宿的味道，劍子感到些許暈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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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新章了~~>///////////<
這篇文章會繼續發到倒數2或3回，然後剩下的就會保留作書內特典~
目前接近尾聲了~

兩個人終於親在一起了(揍飛)
但是H還沒有這麼早一 一"

修文越修越長,真的很囧...
上一篇多修出一千字,這篇多修兩千字~~ˊ_ˋ"

總之要繼續加油了,謝謝大家的支持>"<

加溫了!加溫了!!祈禱果然是有用的XD~~\ >///////////< /~~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巴)

天啊~~這兩隻實在太可愛了啊!尤其是捉弄劍子的龍宿,怎麼壞的這麼迷人啊?!
難怪劍子2話不說的就撲上去XDD~忍耐那麼久!終於得償所望了!!真是可喜可賀~~

出國進修不就代表兩人又要分離了> ^ <?!胤拔~你是故意來亂的厚?!
小俩口子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才剛甜蜜一下而已!竟然又要被拆散?天地不仁啊!(=皿= :看我的Tamama衝擊波~~~)
事到如今,劍子桑~建議先下"訂金"比較保險喔!!................可是看小狼說H還要很久OTL............好討厭的感覺喔!
胤拔不會趁機打龍宿的主意吧 = 3 =?!(小聲問..)

到底劍子的春天何時才會來呢= =?


PS:劍子的春天= 偶們的福利(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