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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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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杜鵑窩1~5(完),4F[搜捕] BY:懷秋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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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不看前面可能會看不懂正文)
因為裡面會有些精神科疾病的名字,稍微解釋一下意義,這樣看得比較懂。

有些小說會描述關於多重人格的故事,說的是一個人有兩個以上不同的人格,彼此不記得對方作過的事,不知道或者知道對方的存在。這個病症在過去被分類為多重人格疾患,現在則改稱為解離性身分疾患。
解離性身分疾患沒有什麼藥物可以治療,只能用催眠、心理諮商以及一些症狀治療的藥物來控制某些人格的行為(譬如說有些人格可能會自己跑去殺人)。

另一個要講的是精神分裂症,這跟多重人格一點都不一樣。如果說精神分裂症跟多重人格一樣是一個人的精神被分成好幾塊,那多重人格好歹是分成完整而有意義的幾塊,精神分裂症就是亂裂,毫無道理。
精神分裂症的病人,很大比率會有幻聽(像是聽到很多聲音在批評他),也很多人會合併有些妄想(像是自以為是菩薩轉世,現在會被人帶來看病都是因為有人知道他是菩薩想陷害他),他們發作時說話的語句結構可能會鬆散沒有道理(醫師問:你知道這裡是哪裡?病人答:我今年二十五歲。),也可能併發一些混亂的行為。
精神分裂症的症狀可以用藥物治療及控制,但它算是在精神疾病中預後不怎麼好的一種,會造成幾乎所有患者智商退化,社會能力下降。

第三種要講的是躁鬱症。憂鬱症大家都知道,躁鬱症則是除了憂鬱以外還會出現躁期的表現;躁期的表現並不只是像一般人說很煩躁這種感覺,躁期發作的時候會有像是自大、睡眠需求減少、多話、腦中意念不停奔馳、注意力分散、增加參與活動的興趣(本來不參加社團的人突然跑去參加社團而且很投入)或者過分積極投入某些會造成事後痛苦的事情(像是花大錢買很多東西送人或裝扮自己,或者亂投資,過了躁期以後就會後悔不已)。
躁鬱症的症狀也可以用藥物治療及控制,在精神疾病中預後是比精神分裂症來得好,只要善加控制,約只有三分之一的患者會因此疾病降低社會功能。

好,解說完畢~


月上杜鵑窩(一)

一年一度的精神科醫學會,正在進行個案報告時間。

這一場發表已經接近尾聲,主講者是豁然醫院中心的劍子醫師,發表的個案是聖蹤與地理司的解離性身分疾患,也就是一般所謂的雙重人格。雖然講得意氣風發口沫橫飛,不過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劍子醫師的左手臂上了石膏──

「嘖嘖,該不會是被他家裡那個打的?」一般醫師生活苦悶,精神科醫師則是一天到晚見識奇人異事,看個石膏什麼亂七八糟的猜測都會有。

精神科的住院系統通常分成兩類,一是醫學中心系統,二是療養院系統;待在醫學中心的精神科醫師固然可以看到新奇的案子,可惜容量不足,照顧的病人永遠比療養院少。

壓低聲音對旁邊的醫師發出疑問的就是迷谷療養院院長慕少艾,坐他旁邊的則是提倡自然寂靜心靈療法加上暴力療法能相輔相成、聽演講永遠閉目養神疑似夢周公但絕對能跟你對話的佛劍醫師「不是。」

龍宿是疏樓藥廠的老闆,這藥廠研究的藥物主要是以精神科類藥物居多,這年頭賣藥的是遠比當醫生的有錢,但生產新藥總是得要拜託醫生多用才有賺頭,所以常常需要到醫院去給精神科醫師一點『沙必司』;龍宿與劍子的孽緣,就是由此結下。

「慕院長說笑了,我們老闆怎麼會打劍子先生呢?」奉主人之命來『照顧』劍子先生的藥廠經理穆仙鳳掩面笑了笑「劍子先生是帶家屬去探望一個大有來頭的小病人時,那個病人突然精神分裂症發作,對著家屬指稱劍子先生對他性侵害,所以……」

「所以劍子就被家屬打斷手,真是衰啊。」慕少艾為劍子默哀三秒鐘;身為精神科醫師,多多少少都有被正在發作的病人胡言亂語套罪名的經驗,其實這也沒什麼,反正就讓病人吃吃藥打打針,發作過了就好了。只是,發作現場剛好有家屬,這就很衰小「龍宿有說什麼嗎?像是為劍子討點公道還是怎樣的。」

聞言,穆仙鳳的笑容裡帶了些算計「老闆說,小病人未必是在發作,要劍子先生好自為之。」

「唷唷,好狠,擺明不相信他。」慕少艾搖搖頭,又想起另一個問題來「對了,龍宿的躁鬱症好了沒?讓劍子親自治療,應該控制住了吧?」

「呃,關於這點嘛。」穆仙鳳微笑不語,擺明了是沒打算回答,慕少艾也很識相地不再問下去。

劍子剛結束演講,一走下臺,穆仙鳳立刻上前去格開其他藥廠派來、也想跟劍子醫師交涉的業務員。尤其是不知道哪個小藥廠那個叫滅定的業務員,態度積極到老是讓她覺得這傢伙根本不是為了業務而要撲劍子先生,而是為了撲劍子先生而接業務。

她還沒跟老闆報告這件事,反正看起來應該是她一個人就可以解決的事,就別讓老闆煩心了,否則要是老闆躁鬱症又發作的話……

人家尋常百姓要是得了躁鬱症,最怕躁期發作的時候會拼命亂花錢把積蓄都花光,這點倒是不必替老闆掛心;老闆有的是錢,根本不怕花,而且他躁期只會跟劍子先生逼婚而已,其他都好。穆仙鳳比較害怕的是,老闆鬱期發作的時候會坐在房間裡一整天都不動不說話,治療的藥物不管是不是自家產的都不肯吃。

一開始,穆仙鳳也是想說就讓劍子先生治療老闆最剛好,哪知道效果差得要命,她本來還以為是劍子先生醫術差,結果後來讓她在老闆家門外那株沙漠玫瑰的花盆裡發現一大堆劍子先生開給老闆的藥。簡而言之,就是老闆不願意給劍子先生治療,所以穆仙鳳最後只好找另一位醫師來替老闆看病。

「各位,」承襲老闆的笑裡藏刀,穆仙鳳擋在劍子身前,對著眾家藥商淺笑點頭「劍子先生剛演講完,有點累而且有些口渴,需要去喝個茶休息一下,請各位讓一條路好嗎?」

除了滅定業務員以外,其他眾家藥商一看是疏樓藥廠的穆經理就知道此次要找劍子醫師『沙必司』是無望了,只有滅定一個人還想跟穆仙鳳爭執,不過馬上被其他藥商拉開。

「呼。」劍子坐回座位,擦了擦額上冒出來的冷汗,搖頭嘆氣「還好有仙鳳,要不然我怎麼有辦法擺脫那群藥商。」

「擺脫不了就接受『沙必司』啊,反正你也不是沒接受過。」遞杯現場提供的咖啡過去,慕少艾指指自己的盤子「要不要來點蛋糕?」

「不了,最近被龍宿嫌肚子太大。」懶懶地坐在椅子上,劍子望著藥商們聚集在其他醫師身邊的場景「『沙必司』好久沒接受過了,不知道現在的藥商都提供怎樣的服務。」

「你可以試試看啊,如果不怕被龍宿趕出家門的話。」吞下一塊起司蛋糕,慕少艾忽爾伸手戳向劍子的肚子,露出戲謔的笑容「果然稍微有大,就不知道是壞水又多了還是懷孕了。」

「這種玩笑繼續講下去就不像醫師了。」劍子本來想回一句慕少艾的肚子也不小,不過他現在實在有點累,沒空跟人鬥嘴;才正想著要趁休息時間小睡一下,卻被人拍了下肩膀。

「劍子醫師很累嗎?」

是個語調略高的聲音,會有這種聲音的精神科醫師只有一個人;劍子本來還想繼續閉目養神,一聽就立刻清醒「啊,一頁書教授,有事嗎?」

「想轉個病人給你。」

劍子心底納悶,精神醫學界的大教授一頁書,在醫界已經不看診不收病人,現在完全專注於研究精神醫學與神經科學的聯繫,又怎麼會有病人要轉給他「是怎樣的病人?」

「一個嚴重解離性身分疾患、人格多到我算不完而且可以自己產生新人格的病人,我本來懷疑他併發有精神分裂症或是躁鬱症,但他的每一個人格幾乎都否認有相關症狀。」一頁書按著額角,顯然對於這個病人是頭痛極了「本來我看他還能在每個人格之間調適得不錯,他的人格們也都很合作沒讓他的社會功能受到影響,而且每個人格都知道有其他人格的存在,按理說應該是比較好治療的類型。但是最近,他的某兩個人格發生了衝突,互相指稱對方說謊以及幻聽,我很頭疼,不知道是不是有其他病症也開始要發作。」

「這麼特別。」聽起來是很有趣也很難搞的案子,劍子有點心動,而且幫了一頁書的忙,下回登論文說不定很容易;但想連一頁書都苦手的病人,他對自己的能力可沒那麼有信心,搞砸了豈不是更慘「一頁書教授是想把這個病人轉給我看一看嗎?」

「是,或者你能推薦比你更適合的醫師。」

「這嘛。」劍子心中是有個人選,是處理解離性身分疾患的高手,但那位醫師收病人有些脾氣,不確定他會不會肯收「教授,我可以推薦一個醫師,不過他會挑病人,可否先將病人的基本資料給我,我與那位醫師連絡看看?」

「可以。」一頁書拿出小筆記本,在本子上迅速寫下病人資料及連絡電話,然後撕下來遞給劍子「就是這個人。」

「啊?!」驚叫才剛出口劍子就後悔了,不只是各方醫師投來好奇的目光,一頁書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他連忙將寫著資料的單子收起,拉著一頁書到遠離人煙的走道上,壓低聲音「教授啊,素還真是你兒子、是有名的神經科學家,你們兩個合作的論文向來刊在點數最高的那幾本期刊上,全世界的精神科與神經科醫師都認識你們父子,你確定你要把他交給別人看?」

「不然要怎樣,我已經沒辦法治療他了,要不你以為我為何要不再看診不再接病人,就是為了他。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都沒有用,我不想再煩惱他這個問題。」終於說出當年不再看病人的真正原因,一頁書嘆了口氣「劍子醫師你有所不知,你們所認識的那個神經科學家只是他眾多人格其中的一個,最讓我頭痛的是一個縱火犯跟一個女子。」

一頁書說的正是重點,多重人格要是都有社會功能倒是無所謂,但偏偏就是會有幾個人格是不為社會所接受的,像是縱火犯;至於女子,嗯。

劍子想像著有名的神經科學家素還真扮女裝的模樣、以及一頁書大教授回家發現兒子變女兒的場景,很努力地忍耐才讓自己看起來沒有一點想笑的樣子「我知道了,我會跟談醫師解釋。」

「談醫師,月上杜鵑窩的談無慾醫師?」聽到這個姓氏,一頁書覺得有點不妙;談無慾是個很會照顧病人的醫師,月上杜鵑窩也是許多精神病患者的最後一線希望,但是、但是……

「是,龍宿不肯吃我開的藥,後來就是讓談醫師看。」見一頁書的神色有些不對,劍子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教授有疑慮,難道說他們?」

「他們認識。」不過一頁書擔心的不是這個,而是、

─────────────────────────────────────

結束在實驗室一天的工作,素還真一回家就趴在沙發上累得只想睡覺;唉,還有兩個學生的博士論文還沒審,明天、

『喂,你不能睡,沒洗澡我不舒服。』踹了素還真的大腿一腳,靈嘯月雙手抱胸『快點去洗,全身都是實驗室白老鼠的味道。』

『洗不洗沒關係,我要吹電風扇,拿遙控開一下啦。』包子臉白髮劍者抓了抓素還真的頭髮『快點快點,在實驗室都開空調,頭髮都不會飄,我要吹電風扇。』

『素還真啊,你要不要安撫一下小業火,他還在生氣,他說他待會要去一頁書的實驗室放火耶。』樵老拿著柺杖戳戳素還真的背『快點啦,他如果去放火,衰的是你喔。』

『素還真,我今天跟佾雲有約耶,不是跟你說過了今天要有精神,你還給我弄得這麼累,實在是吼,這身體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自己用我們也要用啊!』看這樣子今天的約會是非得取消不可了,臥雲有點生氣,每一次都是這樣……

『你們幾個真的很吵。』素還真翻了個身,在沙發上找到最舒服的角度。這幾天的工作其實也不是特別重,但是就為了小業火那個人格鬧彆扭,搞得連一頁書老爸都不高興,直說要把他丟給其他醫師治療;其實給其他醫師治療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連老爸都束手無策的事情他實在很懷疑其他醫師有什麼方法『我要睡了,小業火愛放火就去放好了,臥雲我留這個星期日給你,靈嘯月想洗澡自己去,包子臉的自己開電扇不要吵我……』

『睡著了耶。』百鍊生探出頭來,試著把素還真的臉捏一捏『沒反應耶,他今天真的很累。』

『小業火不算,其他有人要出去玩的嗎?要不然我要洗澡了。』靈嘯月把髮夾拿下來,拿好換洗衣物準備走進浴室。

『他把身體搞這麼累誰有辦法出去玩,但是拜託一下靈小姐,你確定你只要穿那件紅紗襯衣當睡衣?』臥雲遮住一半的眼睛,一個勁地猛搖頭『唉唉,我先代替素還真跟妳約好喔,身體讓妳去洗澡,妳不可以又跟一頁書老爸撒嬌說妳要去動變性手術;我們這裡面只有妳一個人是女生,妳不能枉顧我們的意見。』

『知道了啦,反正老爸也不會答應,擔心什麼。』

當一頁書推開家中大門,聽見浴室裡傳來快樂的歌聲以及玫瑰沐浴乳的香味時,他就知道靈嘯月又來了──

唉,為什麼每次來的都是這幾個讓他最頭痛的,如果是樵老或臥雲還是百鍊生,他一點都不會困擾,偏偏不是靈嘯月就是小業火,要不就是那個吹壞十幾台電風扇的包子臉。

一頁書的憂心是有道理的,本來素還真的人格只有多一個靈嘯月出來,但是漸漸越跑越多;早先還是比較正常的人格可以不必在意,但近期出現的這兩個實在有點奇怪,縱火犯跟迷戀電風扇的包子臉,一點都不像是從素還真這種人身上會分出來的東西。真正讓一頁書煩惱的是,繼續讓他分下去,會不會出現殺人犯或是強暴犯這種東西……

為什麼會一直分還越分越怪?這根本不是一般的解離性身分疾患會發生的情況,每個人格都認知有其他人格的存在也不是一般病人會有的現象,如果這些都是素還真人格的一部分,按理說應該在第一次發生身分解離的時候就全部跑出來才對。

『製造人格』,這四個字突然飄過一頁書的腦海。神經科學界與精神科學界是一體兩面,在試著用不同的療法讓多重人格的人統整回一個人格時,也有人發現類似的方式能讓正常人分化出多重人格,但是這種實驗根本找不到願意參加的受試者,難道說素還真為了研究、

不管了,反正他研究這麼多年也研究不出所以然,就轉給別人照顧吧。

倒是有另一件事,一頁書今天在心底考慮了很久還是沒跟劍子開口。他本來想問,根據劍子看病人的觀察,解離性身分疾患的成因除了病患少時對自己某種程度的過度壓抑以外,是不是也有遺傳的問題──

不過如果這麼問,劍子就會知道他也有這方面的問題了。

一頁書的症狀並沒有像素還真那麼嚴重,社會功能幾乎沒有受到影響。他也不清楚自己身上另外幾個是怎樣的人格,只知道他的車上偶爾會出現很多花瓣、還有崎路助教會把他們一起出遊的照片電子檔寄給他,而他對於這些事情完全沒有印象。

他是不在乎自己有其他人格,反正崎路助教很可愛,一起出去玩也沒什麼不好;車上的花瓣用吸塵器吸一吸就解決了,一點都不麻煩。

嘖,為什麼多重人格對他沒有造成困擾,在素還真身上卻這麼麻煩呢?

電話響了。

一頁書接起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有些陌生「請問是素還真家嗎?」

「是,不過他睡了。」人家找素還真,總不能叫靈嘯月來聽電話吧,再說她也在洗澡「請問你是哪位?急著找他嗎?」

「我是月上杜鵑窩的談無慾醫師,要跟他約看診的時間。」談無慾的聲音微頓了下「你應該是一頁書教授吧,要不我跟你約也一樣。」

「可以。」一頁書拿起筆抄下時間,浴室裡的水聲停了下來,看來是靈嘯月已經洗完澡;想到待會又會看到他兒子變他女兒,一頁書很輕很輕地嘆了口氣。

「教授,為方便讓診療計畫有個方向,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沒關係,你問。」浴室門被打開的聲音很清晰,一頁書決定背對著浴室的方向繼續講電話──雖然他跟靈嘯月已經見過很多次了,但是他還是覺得很難接受。

「請問素還真第一次有其他人格跑出來是什麼時候?」

「這、」第一個問題就問到一頁書的疑慮,這就是今日當劍子推薦談無慾的時候,他會猶豫的原因「他第一次跑出不同的人格,就是認識你的隔天。」

或者應該這麼說,素還真那日打電話跟他報告遇到一個很特別的精神科醫師,要一起做個實驗,隔天回來以後就出現了靈嘯月。

─────────────────────────────────────

「唷,特地來找我喝茶,你那裡不是很忙嗎?」

迷谷療養院慕少艾院長喜愛蒔花植草,兩個中庭分別植上暖色系與寒色系的花花草草,這也是一種視覺治療,某個程度上可以幫助病患提振精神或平靜心情。

「是忙啊,但是要接新病人,有點事想找你聊。」坐在花園裡,談無慾隨手拉了幾片檸檬香草丟到杯子裡,在杯子裡倒了些熱水「迷谷療養院依舊是這麼寧靜,要不是我親自看過,還真不相信你竟然能收五十個病人還能讓整個療養院安安靜靜。」

「我這裡收的病人都已經算是比較穩定的病人了,當然安靜。」在迷谷療養院休養的病人以精神分裂症為多,精神分裂症在發作期很麻煩,但是病情若能穩定控制就還算好照顧。慕少艾倒是很羨慕談無慾,整個月上杜鵑窩四百坪大的土地竟然只收五個住院病人,門診時間一週只有兩次,每次限額三位,不理健保、費用看他心情,精神科醫學會每年來函邀請,他總是愛理不理。

在這種時代、這種社會裡,算是很異類很不受拘束的醫生吧。

特立獨行就要遭到批判,精神醫學界自然也有人對於談無慾這種行為感到不滿,但是談無慾根本不在乎。關於月上杜鵑窩收住院的病人數量極少這件事,慕少艾覺得談無慾說得很有道理──

『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照顧一個等於照顧五個,哪裡少?』

「是說,你已經來了十分鐘,到現在還沒有進入正題,一點也不像你。」慕少艾在自己的杯子裡加了些薰衣草,看著草花在水中慢慢飄開「說吧,到底什麼這麼煩惱,連開口都要考慮再三?」

「你記得我跟你提過,有關於製造人格的事情。」正確來說應該是分離人格,把被統合過的人格一一純化分開來;如果以化學來比喻的話就是分餾,不斷加熱某個混合物,讓裡面的每個不同成分在不同的沸點被分離出來。

「當然記得。我說過,人格越純化會越可怕,失去保護的單純與失去控制的暴力將會是問題的癥結,而且你永遠不會知道到底還有多少個人格沒有被發現、」說到這裡,慕少艾突然在心頭打了個顫「等等,談無慾你問這個是?」

「一如你所想。」

一個精神科醫師與一個神經科學家湊在一起,聊的除了腦還是腦,除了精神就是神經。解離性身分疾患的治療效果向來不好,心理治療、催眠跟藥物都只能控制情況或是讓病人了解自己具有多重人格的事實,真正能整合回一個單一正常人格的案例不是沒有,只是少之又少。

人的天性就是喜歡一勞永逸,如果花幾小時可以治好一個病,你就不會想要用好幾年的時間去作催眠或心理治療。談無慾遇到素還真的時候,彼此都對解離性身分疾患很有共識,想研究出一個快速而有效的方式來治療、

「我可以知道誰是苦主嗎?」雖然知道談無慾不會說,但是慕少艾還是想問;會願意接受人格分離實驗的一定不是什麼路人甲,八成是他們醫學界裡對這些東西很有興趣的人,說不定就是談無慾自己。

談無慾笑了笑,將茶杯放回茶盤上,站起身「我該回去了。」

「少艾,少艾少艾!」一隻……不,是一個作小老虎打扮的少年從迴廊那頭衝了出來,後面追著四五個護士跟警衛「少艾,他們要抓我去保護室約束!!!」

「精神分裂症,他老是聽到有人跟他說他是老虎,要不然就說自己只有九歲,其實已經是十四歲的少年了。」慕少艾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轉過身,剛好讓小老虎撞進來「呼呼,小阿九,你又做了什麼讓護士阿姨生氣了?」

「我才沒有!」

「院長,你不可以護著他!」護士長金八珍氣呼呼地衝過來,伸手要抓小阿九卻被慕少艾擋下「他又咬人了!今天如果沒有把他抓去保護室約束一整天的話,對其他的病人沒辦法交代!」

「小阿九,你又變成老虎咬人了啊?」把小老虎往外拉幾公分,慕少艾蹙起眉;咬人,這一定要關進去約束的啊,要不然怎麼管得了這整個療養院的病人。

小老虎低著頭不說話,老半天才點了個頭,慕少艾拉拉他的老虎耳朵「你有咬人嘛,你也知道咬人不對,所以還是要約束。我會看你的表現決定什麼時候放你出來,越不乖越晚出來,你知道的。」

「喔。」聽完就知道耍任性無用,只好乖乖地去讓護士跟警衛把手跟腳分別綁在床欄上準備推到保護室,小老虎嘟著嘴,眼睛還是直盯著慕少艾。

用手肘輕撞旁邊那位發呆的迷谷療養院院長大人,談無慾對著推床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家還在看你,院長大人,是你說話,小老虎才乖乖聽話耶。」

「好吧。」走到推床旁邊,慕少艾低下頭在小老虎耳邊說話「小阿九,下回如果你又變成老虎,想咬人又不想被關的話,你要怎麼辦?」

「不知道。」

「那我們來打勾勾約定好了。」用小指勾起小老虎的手,慕少艾用手輕輕地繞個圈,在小老虎的大拇指上蓋印「下回如果你變成老虎想咬人的話,記得要第一個咬我。」
[ 此贴被起泓在2007-01-06 10:3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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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6-08-24 21:20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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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杜鵑窩(二)

    『去放火,去放火。』

    頭痛欲裂,小業火從床上坐了起來,耳邊不停地迴盪著素還真的聲音『去放火,一頁書的實驗室,去放火,去放火。』

    『一頁書的實驗室在哪裡?』把身上的紅紗襯衣脫掉,順便把那件像鋼板的調整型內衣整個扯下來,小業火在衣櫃裡翻了很久才在最裡面一層找到自己的衣服,把衣領拉過頭的時候,牆上的電子時鐘顯示著半夜三點半。

    『雲渡精神研究中心暨實驗室,走過兩條街就可以看到招牌。』素還真的聲音向來溫溫雅雅,聽來沒什麼使力卻有讓人想照作的功能;小業火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扣好衣擺的最後一顆釦子,到鏡子前晃了一圈,看起來很整齊。

    素還真的聲音實在是很好聽,小業火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伸手轉開房間的門鎖──

    「半夜三點半,你想去哪裡?」背對著素還真的房門坐在沙發上,一頁書的語調難得地對兒子隱含怒氣「這附近的醫院跟商家都已經報警,說最近凌晨三點半到四點之間有縱火犯出沒,小業火,你自己跑去放火有考慮到素還真嗎?」

    「我今天要去一頁書的實驗室放火,是素還真叫我放的。」

    「鬼扯!」擋在還想要出門的小業火面前,要不是這張臉還是素還真,一頁書絕對會把他打昏包一包丟到海裡去餵魚。基本上,雖然放火這件事是一頁書最憂心的關鍵,但真正讓他整個人不爽到想爆人的,是這隻小業火根本不認識他──

    對,就是不認識他,不把他當爸爸也不理他。其他人格可都是乖乖叫爸爸(雖然他一點都不希望樵老叫他爸爸),就連那個包子臉電風扇控好歹也會叫個教授之類的,就只有這隻小業火,一整個是不認他,不知道其他人格是怎麼教的、教出這種東西來。

    還有就是說謊的問題。雖然一頁書不太能肯定到底是小業火說謊還是幻聽,但素還真是不可能叫小業火去放火,更不可能叫他到自己的實驗室去放火;因為無論素還真再怎麼大膽,他可能放火燒總統府、也絕對不敢燒雲渡實驗室。

    這是他兒子,就算人格解離得亂七八糟還是他兒子,他說素還真不敢,素還真就是不敢。

    「讓開,我要去放火。」

    小業火伸手想推開擋在眼前的人,一頁書何許人也,哪可能讓他這樣做?拉過那隻手就給他來個過肩摔,順勢從口袋中抽出早就準備好的鎮定安眠針劑,迅速打在小業火身上。這一支劑量是一般用量的三倍,打下去素還真明天就沒辦法上班,但一頁書顧不了那麼多,現在繼續讓小業火盧下去他可能會把素還真活活打死。

    「我要去放火,素還真叫我去放火,我要去、」

    睡著了。

    一頁書鬆了口氣,他刻意挑最快作用的藥,而且直接打血管,這樣他才不會不小心在等待藥物作用的期間把人打死。他自己是精神科學家,知道對這種事情不能生氣,但他還是有種相當火大的感覺。

    為了素還真的生命安全著想,明天一早他就要把人送到月上杜鵑窩去。


    「……所以,教授你就把他送來了?」

    才剛拜訪完迷谷療養院,談無慾一回來就看到個昏迷不醒的人躺在他的診療沙發上,這跟他約的診療時間可是差了好幾天,有約等於沒約。

    「教授,你預計他還要昏多久?」因為怕人被他打死而把人送來,這種理由實在是,哼哼。

    「半小時吧,他是素還真的時候有吃安眠藥的習慣,對這類藥物多少有耐受性。」

    「好吧,那麼我有半小時的時間可以問你有關他的情況。」從身後的櫃子拉下一個新的資料夾,談無慾翻開內頁,在淡綠色的紙頁上迅速寫下病人的基本資料。

    「……總之,目前的問題就是,那隻小業火。」一般的精神科病患是會不停地被不同的精神科醫師要求重複敘述自己的病史,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則是需要家屬不停地舉例子描述情況。一頁書大概敘述了一些事情,然後把厚厚一疊紀錄與研究報告搬到談無慾的桌上,那是他經年累月不斷研究素還真病情的資料,雖然寫一堆東西一點都不符合他簡潔有力的個性,但是陳述病情總不是拿張A4紙寫個字就可以了結──

    雖然,現在他很想拿張A4紙寫個大大的「火」字聊表心意。

    「我們先撇開小業火不看,教授。」讓冷水心送杯冰涼的蓮花茶給一頁書消火氣,談無慾一聽就認為問題不在小業火身上。

    你要是生了五個小孩都很乖都很優秀,生到第六個又會說謊又不愛唸書,你一定會覺得問題出在第六個小孩,八成是來討債的。但也有可能是前五個小孩有問題,不愛唸書又會說謊的小孩還蠻常見,是前面連續出現五個乖小孩不對勁,以分配理論來說這種說法不是比較有道理嗎?

    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被分出來的人格多半有點社會邊緣傾向,自閉症、暴力狂、縱火犯、妓女、殺人犯才是常見的類型,哪像素還真分出一堆正常的人格?那能叫多重人格嗎?

    「教授,按理說他有這麼多人格,他的工作不可能不受到影響,但這幾年他還是跟你一起發表了這麼多論文。」談無慾翻了幾頁紀錄,用鉛筆在上面畫圈「除非,他大多數的人格都無法不受他約束,只要他清醒就跑不出來,只能趁他睡覺時作怪。或者是,他那些比較正常的人格,每個都跟他具有一樣的能力,在人格轉變的時候還可以接續他原本的工作。」

    「感覺上比較像是後者。」一頁書對於過去與其他人格接觸的經驗是再熟悉不過,有時候他跟素還真討論研究的內容,講著講著,素還真就突然變成臥雲。

    「那就有問題了。」

    沙發上的人翻動身體,談無慾停止繼續談話的意圖,示意一頁書看看這回醒的是哪個人格。

    一頁書默默地看著那位剛從沙發上爬起來、就立刻從口袋摸出一堆金子珍珠掛在身上的傢伙「……是百鍊生,他很少出現。」

    珍珠啊。

    談無慾的額角抽動了下,看到珍珠讓他想到前些日子看的一個躁鬱症藥商,他覺得那個藥商說不定也有精神分裂症,可能自以為是海蚌跟孔雀的後代。

    「還好我聰明,上次有偷偷在小業火的口袋放點金子跟珍珠,要不然這次就沒得掛了。」百鍊生一邊掛珍珠一邊稱讚自己,然後把兩個大耳環抓了下來「這種便宜的耳環實在很沒質感,要戴也不會戴貴一點的,小業火的品味真是不怎麼樣。」

    「百鍊生,我是談醫師,你跟小業火熟嗎?」

    在他要問診的時候出現了比較正常的人格,這是刻意的嗎?

    「不熟不熟,小業火不知道有我的存在,他只知道素還真是老大,還有樵老會容許他亂發脾氣。」終於把身上的飾品都掛好,百鍊生跑到鏡子前晃兩下「嗯哼不錯不錯,你這裡的鏡子品質不錯,珍珠照起來都會發亮。」

    「我知道。」這個月來,談無慾已經第四十九次聽到這種誇讚了。是說,這鏡子是那個躁鬱症藥商搬來就懶得搬回去的,當然具有照亮珍珠的效果。

    「一頁書老爸,昨晚發生什麼事?我全身上下都痛死了,難怪其他人都沒人想醒。」總算是照完鏡子,百鍊生轉過身來,雙手不停捶著自己肩膀「天啊,好像骨頭散掉一樣,是哪一隻亂搞……」

    「小業火說要去放火,所以。」

    「所以老爸你就扁他了,對自己兒子下手不能輕點嗎?很痛耶!」花了幾秒哀嚎一下全身痠痛,百鍊生終於注意到四周擺設,這裡好像是、

    「這裡是月上杜鵑窩,我想你可能需要住院。」談無慾從抽屜裡拿出住院同意書,迅速寫了幾個字,然後遞給一頁書「教授,你簽名同意就可以。」

    「等等,為什麼我要住院?」什麼鬼啊,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住院,還不能反對咧!

    在一頁書旁邊鑽來鑽去,百鍊生雖然沒有素還真那麼聽話,但也不像小業火那麼敢死,對著老爸猛舉抗議牌就已經是他勇敢的極限;一頁書雙眉輕蹙,在同意書上大大地簽了個「梵」,遞還給談無慾的同時也順便推開想阻止的百鍊生──

    「住院是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沒得抗議。」

    ─────────────────────────────────────

    月上杜鵑窩座落在西向的小山坡上,說是小山坡或者太輕描淡寫,其實是築在高地的坡上。正因有地勢配合,每晚當月亮初升的時候,就會從月上杜鵑窩底部冒出頭,然後慢慢往上升;月上杜鵑窩其名,便是由此而生。

    談無慾是個雙極型的精神科醫師,這件事只有接受過他治療的病人知道。外面的人都以為他是走精神分析、心理治療路線,但其實他在關鍵時刻下的藥量與電氣痙攣治療(即所謂電療),並不少於其他精神科醫師,甚至用得更重。

    絕對不遲疑的處方,此謂信心。

    在精神科學研究的領域裡面,精神分析與精神生理研究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療法,這兩派經過長期的互相貶抑、互相不信服,失去合作機會已經是半個世紀以上的事。

    現在廣為世界所接受的精神醫學,是精神生理研究;理由無他,便是作用快速的藥物與電療、清楚明白的腦電波圖與核磁共振,遠比又臭又長的精神分析來得有說服力。在精神分析還在佛洛伊德的夢裡打滾、滾不出所以然時,精神生理研究已經順順當當地牽起神經科學的手,在一篇又一篇的研究論文裡面開花結果。

    看病求神醫,吃藥求速效是常人的理所當然;要說沒耐心的病人,台灣一定不比其他國家少。

    因而,在台灣的精神醫學界,純粹作精神分析來治療精神疾病的醫師幾乎是少之又少,這些人往往被視為異類,更多人認為他們與精神生理研究互相敵視、老死不相往來,談無慾就被歸類這群人之一。

    在素還真第一次遇到談無慾之前,所有的傳言都讓他以為他會遇到一個整天在佛洛伊德夢裡醒不過來、而且敵視他這個神經科學家的精神分析執念者──

    『並不是暖黃色的診療間有張跟佛洛伊德一樣的沙發躺椅,就是純粹的精神分析學派。』談無慾表情嚴肅地站在暖黃色的診療室裡,對著眼前那位誤以為此處是渡假旅館要來check-in的世界知名神經科學家,鄭重澄清。

    ──不過,他現在要用純粹的精神分析來看裂成一塊塊的素還真。

    「他們說,你找我?」

    與其他任何精神疾病院所都不同的是這裡不把病人關起來,病人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人本來就是需要預設性自由的生物,告訴你想跑就跑,你反而不見得會想跑;而且月上杜鵑窩佔地四百坪,出去了還是一片高地,要逃跑也很麻煩。

    既然此地不關病人,會談模式自然是談醫師坐在薰衣草山坡上吹涼風等著病人來。

    「素還真嗎?坐吧。」談無慾剛才是請百鍊生叫素還真來,他認識的素還真是人格解離前的素還真,現在這個他就不能肯定了。

    「我生病了嗎?」一清醒,發現自己人在月上杜鵑窩,素還真就知道不對了「發生什麼事?百鍊生沒跟我說。」

    「教授氣呼呼地把你送來,你覺得會是什麼事?」

    啊,老爸發火,竟然還留他全屍……不對,是根本沒砍他,還留他好手好腳的,真是溫柔的爸爸,他回去一定會幫老爸多寫幾篇點數高的論文來報答老爸的不殺之恩「有人闖禍,是小業火嗎?」

    「奇怪,你能跟其他人格溝通,不能跟小業火溝通?」那一頁書說放火的事,就完全是小業火的問題了?

    「我不能,我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只有樵老知道他,也是樵老告訴我們有這麼一個人格存在。」沉默幾秒,素還真雖有遲疑還是開口了「那個實驗、是不是……」

    電氣痙攣法常拿來用在治療棘手的憂鬱症、躁鬱症或精神分裂症,利用製造病人腦部放電產生癲癇的機制,對於快速緩解症狀有不錯的效果。前額葉腦區是控制人格的位置,當初素還真猜測如果刺激這塊區域的某個部份,暫時改變神經細胞的電位模式,就會暫時出現不同的人格。

    「我如果說,我多電了五秒,你會相信嗎?」操作者是談無慾,除了他以外,沒有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什麼事。

    「為什麼?」多五秒,對腦來說是多了十萬八千里。素還真並不是一個粗心的人,會以自己為實驗體讓第一次見面的人作實驗,除了他本身亟欲了解其中奧妙以外,還有就是信任這個操作者。素還真自己也不知道五秒會造成什麼差異,他很清楚地知道現在的狀況不見得是多那五秒所致,只是,為什麼?

    為什麼?

    談無慾也很想問這個問題。尤其是在他照著素還真所述,調整好電壓、裝置好電擊位置,按下開關的時候,已經麻醉昏迷、該要產生痙攣的那個人,突然睜開眼睛問他──

    『你好,請問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嗎?』

    誰在那個情況下都會多幾秒,他只多五秒算好的了;雖然他一點都不想拿這個來當理由,不過事實就是如此。

    「這樣嗎?」聽完陳述,素還真露出懷疑的神情「實驗結束的當天,你沒有告訴我。」

    「我忘了。」這種事情,誰要講啊?

    「那是哪一個?」想當然爾,談無慾絕對看完了那一大本老爸寫的紀錄,素還真倒是很有興趣知道,是哪個傢伙這麼好膽。算來算去,靈嘯月、樵老、百鍊生、臥雲、白髮包子、小業火,感覺起來只有臥雲……

    「我沒印象。」倒也不是真的沒印象,但談無慾沒辦法在這些人格之中挑出那個在電擊時出現的人,跟誰都對不上來。

    談無慾是研究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精神科醫師,對於每個人格之間的差異比誰都敏銳,素還真根本不信所謂沒印象的話,但通常還想繼續問的時候就會有人跑來打岔,而確實也真的就有人來了。

    「醫師,醫師!」寒山意跑得氣喘吁吁,還差點煞不住腳,談無慾及時在他要踩壞一大叢薰衣草之前拉住他「異度、異度家來了一大群人,說我們今天非得收他們小兒子不可。」

    「笑話。」用這種方式想進月上杜鵑窩的人多不勝數,天天拿掃把掃都掃不完,談無慾臉上頓時罩了層霜「異度家的小兒子,就是讓劍子醫師被打斷手的那個小病人;小病人在生病不能怪他,但是有這種家屬,我拒絕收。」

    「他們說,如果不讓他們小兒子留下,他們就要把吞佛帶回去。」

    吞佛一樣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或者應該說封禪一樣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談無慾作過多次催眠治療,不過沒辦法很清楚分辨到底原本是吞佛或是封禪,但其實本來是誰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封禪的情人以及吞佛在異度家的工作,談無慾的治療目標就是讓吞佛/封禪把這兩件事情都處理圓滿,至於是誰處理,不重要。

    「那就帶回去,一點也不可惜。」雖說治療差不多到了該收成的時候,沒收成也無所謂。

    「那劍雪如果、」哭的話。

    「就告訴他,天涯何處無芳草。」微笑了下又斂,在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談無慾覺得自己也蠻有趣的「寒山意,你會關心家屬了,要不要考社工師?還是說,這是特例?」

    「我、」

    「談無慾,你到底要不要收我兒子!」扛著銀色球棒衝過來,旱魃作勢要打,談無慾不閃不避,球棒當然也沒有真的打下來「你為什麼不收我兒子!」

    「我沒有三頭六臂,不敢收。」談無慾想起少年時代不知道哪個醫師把自己的職業比喻成青樓女子,說人家恩客要來你可得要來者不拒、要歡歡喜喜,還得把人伺候得服服貼貼,他當時就決定不當那種醫師;他就是要挑病人,說他不夠憐憫也好、說他有偏見也罷,他就是要挑病人,還要挑家屬。

    「話中帶刺,你不怕我們把吞佛帶回去?」跟在後面,牽著個男孩的紅髮女子顯然是有去「ㄙㄟ鬥」過頭髮,看來是氣勢萬千,又可能是顏色的關係,整體而言有種放大感。

    「要帶就帶,威嚇無效。」男孩看起來乖巧安靜,但這對父母還是叫人不敢領教。

    「談無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旱魃有些急躁,如果談無慾再不收,他們就不知道該把人送到哪去了。赦生在送到豁然醫學中心之前已經跑了很多家醫院,幾乎都沒什麼效果,直到送到劍子醫師手上才開始有起色。這次想換到這裡來,並不是因為他們討厭劍子醫師,知道那次的事情是誤會以後他們反而對劍子醫師有些抱歉;但這種小小的抱歉很快化為一種不信任,就是那種『我打傷他,他會認真治療我兒子嗎』的不信任。

    簡而言之,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雖然是充滿了黑水的君子之腹。

    「我打從一開始就沒吃到敬酒。」談無慾很清楚異度家的想法,孩子回去給劍子看是最好,但異度家走黑道路線走久了,對恩怨這種事情就是很敏感。

    誰不知道異度家後來打聽清楚了,劍子背後是疏樓藥廠在撐,硬咬咬不下去又怕被報復。

    只是,不管換找誰,這種不順他們意就要動刀動槍的模式總是一樣,對醫病關係永遠是傷害。

    「那現在要吃罰酒了!」旱魃甩了甩手上的銀色球棒,對著談無慾的頭敲下、

    當然,通常這時候就會有人出來擋,也確實有人來擋了。

    「你誰啊,幹什麼!」旱魃瞪著眼前那塊抓住他球棒的餅……不對,這個感覺比較像包子,包子搶他球棒幹什麼?!

    旱魃不認識,九禍倒是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們查資料找醫生的時候拼命出現在網頁照片上的人「旱魃,他是素還真,有名的神經科學家,我跟你說過,要找他看看赦生的。」

    「原來是你!那你收不收我兒子!不要抓我棒子!」

    什麼鬼用辭遣字。

    白髮包子額際出現兩條黑線,默默地走到九禍身邊把赦生拉過來「你們可以走了。」

    「好,人就交給你,你負責還我們一個正常的赦生。」扯過還想繼續亂吼亂叫的旱魃,九禍拉了人就往外走──好不容易把人送出去了就快走,管他是素還真還是談無慾,把人留在這就對了。

    「素、還、真~」事情來得突然,談無慾也不是那種會把赦生抓起來衝去塞還給旱魃的人,所以就罷了,只是這個素還真代他接case是怎樣?

    「我不是素還真,我是來吹風的。」拉著赦生坐在草地上,白髮包子拿條原住民頭巾把赦生的眼睛矇起來「現在的治療就是吹風。」

    是白髮包子。

    談無慾迅速地在腦海複習了一次一頁書那本筆記上關於白髮包子的紀錄,裡面只有提到白髮包子喜歡電風扇、吹壞十幾台,可是以這情況看來不只是這樣。

    赦生的精神分裂症就是以幻視這個症狀最嚴重,他分不清楚眼前看到的東西跟幻視哪個才是真實,過度混亂才會發作;當初劍子就是發現這件事,所以用布條矇住赦生的眼睛,只剩幻視以後就能控制住發作的頻率──

    當然啦,就是因為他用布條矇住赦生的眼睛,又剛好讓赦生在旱魃來的時候發作被害妄想,所以才會被扁;算是某個程度上的人贓俱獲,跳到黃河都洗不清。

    只是,白髮包子到底是怎麼知道赦生的問題是幻視、又怎麼知道要矇住赦生的眼睛?

    閃過的疑似閃電亮光吸引談無慾的注意,只見山坡那頭的停車場,一輛覆蓋著珍珠的淺紫色跑車高速飆進,緊急煞車恰好停在某個停車位上,不差半分半釐。駕駛座上的主人一身亮晶晶的珍珠,旁邊坐的是紅衣女子,後座則是有個白色大米袋不停在掙扎。

    不會吧,才治好又發作……

    談無慾有些頭痛地按了按額角,一天進三個病人,還攜家帶眷的,這麻煩啊。
    [ 此贴被起泓在2007-01-06 10:3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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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目前,不常上來。@@
    顶端 Posted: 2006-08-24 21:23 | 1 楼
    起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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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杜鵑窩(三)

    「不把他放出來,可以嗎?」

    隱約可見米袋上鑽了幾個小洞,想是龍宿怕有人悶死才鑽的,談無慾心底想笑,這回看起來不太像躁症發作嘛。

    「他如果真的想出來,他自己就能出來,吾送了他一把剪刀。」在診療躺椅上多鋪了自己帶來的兔毛毯,每次躁症發作都讓人看不出來的龍宿坐在躺椅上,接過仙鳳倒好的沒有蓮子的蓮子湯。

    送剪刀給男性,嘖嘖,真是奇妙的禮物啊。

    「那麼,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非得把他包成這樣飛車來找我?」這裡現在有赦生耶。最後一句話沒出口,就怕劍子冷汗會淹沒月上杜鵑窩。

    「那天精神科醫學會結束,劍子先生跟煙雲藥廠的人一起去吃飯。」仙鳳經理不愧是活動PDA,不用龍宿講話就開始報告「一頓飯從晚上六點吃到隔天早上九點半,劍子先生堅持他除了吃飯、吃完就睡著以外,沒有接受其他的招待也沒有承諾什麼;但是豁然醫學中心所有的精神藥物合約,從今天起通通變成煙雲藥廠。」

    「這個、」聽起來好像遇到金光黨,不是應該找警察嗎?「所以劍子醫師怎麼解釋?」

    「劍子先生堅持他不知道,堅持他沒有印象,但是合約上的簽名是他的字,他也承認是他的親筆字,還有他隨身攜帶的印章也蓋了。」

    聽起來越來越像遇到金光黨了,這真的應該找警察,劍子你今年是犯太歲沒去安嗎?又是遇到黑道又是遇到金光黨,事故體質不該當精神科醫師啊,阿彌陀佛「所以,你們有報警嗎?」

    「報警?何須報警,根本是劍子說謊。」閉目養神已久的龍宿睜開眼睛「談醫師,汝認為是劍子遇到金光黨是吧?是才有鬼。一間醫院怎麼可能只跟一家藥廠合作,劍子跟煙雲藥廠的人來往已經很久,吾早就知道,只是不想說破,但是、」

    有私下來往說沒有、有接受人家沙必司說沒有、有跟人家簽約說沒有……「劍、子,謊不是這樣說的。」

    「劍子醫師,你怎麼說?」談無慾在心底畫了三條黑線,不會吧,他是精神科醫師,不是警察、也不是家庭調解委員會啊。

    「我不知道,我沒印象。」白米袋裡面的聲音無奈得很,聽起來是解釋過一百次都沒有人要相信的挫敗,顯然是平時謊說太多,到這時候就嚐到苦頭。

    好啦,攻說攻有理……不對,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種事不屬於他這個精神科醫師的範圍,這時候就是要找素還真了,但是那傢伙現在化身白髮包子在帶小孩吹風。這三個人來找他到底是想怎麼樣啊,他不搞調解委員會這碼事的,再怎樣他也只能給龍宿開一張新處方,看吃了會不會心情比較好。

    「其實,剛剛講的事情不是重點。」仙鳳經理微微一笑,從皮包中拿出一張結婚證書「老樣子,請劍子先生簽名,請談醫師見證。」

    ……搞半天,龍宿還是躁症發作。不過這次有了優勢,現在是劍子理虧,要他簽個名應該也不為過;只是這樣一簽,以後龍宿躁症發作會換成什麼模式?

    「劍子醫師,你之前老是說龍宿跟你有金錢上的合約關係,不適合結婚(?)。現在沒了,你是出來簽名呢,還是繼續窩著?」說完這句話,談無慾忽爾恍然大悟;哎呀,什麼合約、什麼沙必司都是幌子,一切的真相都解開了──

    龍宿必然是對於有合約不能結婚這個藉口感到相當不滿,又發現劍子跟煙雲藥廠的人私下有往來,於是決定順水推舟,乾脆跟煙雲藥廠談好條件。反正疏樓藥廠經營外銷、賺的都是大錢,不差劍子一間小小的豁然醫學中心;煙雲藥廠窮困已久,亟欲一紙合約,龍宿換得一張結婚證書,皆大歡喜。

    兩家藥廠尚在研發中的神奇藥物千千百百種,要找到一種讓劍子迷迷糊糊簽名蓋章的,太容易了。劍子作夢也想不到,煙雲藥廠老闆、那個寒酸的、跟他稱兄道弟的蜀道行會跟龍宿套招來設計他。

    思及此處,談無慾嘴角微揚,看向治療躺椅上的始作俑者,後者回給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劍子先生,請別再為難仙鳳了,仙鳳實在很不希望你一直縮在這小小的米袋裡啊。」仙鳳經理把米袋打開一個小縫,看著裡面只剩下右手可以抱頭苦思的劍子「劍子先生,簽個名有何困難呢,難道你對老闆還有什麼不滿意嗎?」

    「唉。」劍子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為什麼喝蜀道行一杯酒,醒來合約就變成煙雲藥廠的?為什麼龍宿沒有氣得把他一腳踹到太平洋?為什麼又是結婚證書?

    「劍子先生……」

    「好吧,我簽。」反正這年頭結婚證書也沒什麼效力,不行的話大不了再簽離婚協議書;再說龍宿已經照顧他好幾年了,拿人家的手軟吃人家的嘴軟睡人家的……簽就簽吧。

    看著落在紙上的『劍子仙跡』四字,談無慾決定來寫個個案報告,當然是在不破壞人家夫妻情感的情況下──

    此為躁鬱症病人在躁期的智慧與創造力。

    不過,治療還是要的,否則下次搞不好換個人被綁來,要他見證結婚儀式。聽說,疏樓藥廠最近正極力想說服從來不肯使用藥物治療病人的佛劍醫師,嗯。

    「談無慾,異度家的人讓赦生吃太多藥,他EPS,快點給他、呃?」素還真抱著全身肌肉攣縮的赦生衝進診療室,煞住腳步的時候剛好停在從米袋裡站起來的劍子面前「劍子醫師?」

    「可惡,那個旱魃是把整袋的藥都讓他吃是不是,搞什麼鬼啊!」迅速接過赦生,看到自己治了半天、好不容易有起色又被家屬亂搞的病人,劍子實在很難不火大「談醫師,你有沒有、」

    「有。」

    冷水心訓練有素,打血管的動作迅速精準,赦生攣縮的情況片刻之後就有所緩解。

    EPS,中文翻譯叫做錐體外徑作用,有翻等於沒翻;這是常見在精神分裂症藥物過量的副作用,患者會呈現肌肉攣縮的情況,從頸部、下巴、眼球到全身,所以對於精神藥物劑量才要仔細斟酌。那個旱魃,一定是看赦生發作的症狀壓不下來,就讓他把整袋的藥通通吃了。

    「送來這裡,還沒開始治療就先來副作用。」談無慾嘆口氣,這個病人他本就不該收「還是劍子醫師你帶回去好了,赦生是你的病人。」

    「這不是我願意帶就能帶的。」異度那家有多可怕就不說了,更何況,龍宿在這裡。

    老天保佑龍宿不要發現赦生就是那個小病人,仙鳳對外的說法只是個幌子,龍宿這人有仇必報,嚷著要異度家還隻手來已經好一陣子了,劍子怎麼說都無效──

    『事關吾的顏面、吾的視覺華麗度、還有吾的幸福,汝說什麼,吾就是聽不進去。』
    『你的幸福又不是我的左手,而且已經接回……』
    『閉嘴。』

    「算了,我也只是說說而已。」龍宿在這裡,談無慾想把赦生藏起來都來不及了,哪裡會真的讓劍子帶回去。

    整個診療間的人,除了龍宿與注射了藥物以後漸漸陷入渙散狀態的赦生以外,其他人都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氛圍、

    「劍子,汝以為不講話,吾就不知道這小孩就是那個小孩嗎?」從診療躺椅上半坐起來,龍宿原本就帶笑的唇角,揚得更盛「欲蓋彌彰、欲蓋彌彰。」

    「沒有沒有,我是想說你不會跟小孩計較。」

    「吾不會,但是吾想看他。」龍宿來到赦生身邊,伸手揭開那條原住民頭巾,赦生的意識已經逐漸散失,眼睛雖是睜著卻不對焦「……很好看的小孩。」

    不知道為什麼,劍子聽到這句評語的時候在心底冒了滴冷汗。

    果不其然,紫色衣衫一振,全身珍珠晃盪,眾珍珠的主人瞬間消失在診療間,只剩聲音餘盪「劍子,汝艷福不淺嘛。」

    「龍宿,龍宿~」唉唉,他就知道,龍宿半點沒想相信他嘛~

    ─────────────────────────────────────

    「那對天下華麗無雙的夫妻離開沒?」

    琢磨著調整赦生的藥量,談無慾眼睛沒離開電腦,倒是知道素還真進門來。

    「離開了,你開的新處方我有塞給仙鳳經理,不過也是要看龍宿自己肯不肯好好吃藥。」素還真逕自坐在沙發上,臉上堆起大大的微笑「現在應該要治療我了吧。」

    「素還真,」滑鼠移到『確定』的地方按了下左鍵,談無慾轉過身,正面面對沙發上的那人「你真的是素還真嗎?」

    「哦,看起來是被發現了。」『素還真』聳聳肩,在沙發上的坐姿未變,一點也不在意被拆穿「我似乎應該自我介紹,你可以叫我風蓮。我們應該已經見過一次了?」

    「素還真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這對他不公平。」

    這個就是在電擊時跑出來的那個人格,談無慾看過一次以後就不會忘掉,在翻過一頁書的筆記以後,他就懷疑還有刻意隱藏自己的人格。

    「怎麼會不公平,我好歹也分攤他不少論文,都是用他的名字發表,我可都沒計較。」風蓮撥了撥頭髮,順勢抓起一撮,看著猛搖頭「你看,這種白色頭髮多不華麗,這樣怎麼談戀愛,要是我就要染成藍色。」

    「是你要小業火去放火?」

    「他本來就是縱火犯,我只是提供地點讓他參考。」這是個智慧型罪犯的典型,冷靜、談笑、顧左右而言他「借個鏡子打理一下外表。」

    「風蓮。」談無慾心底暗叫不妙,這個風蓮自我意識強得很,卻願意假裝成素還真做事,甚至有能耐完全不讓其他人格發現他,取代素還真本人對他而言恐怕不是難事「你該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依照談無慾的推斷,風蓮才是第一個在電擊後出現的人格,所以他應該知道素還真為什麼會跑那麼多人格出來。

    「問我有什麼話?」似乎等這句問題等很久了,風蓮笑嘻嘻地轉過身「我還是那句話,請問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嗎?」

    「不願意。」對這種人,一點點希望都不能給。

    「無所謂,我可以等。」看了看錶,風蓮故作驚訝貌「唉唉,洗澡時間,該換靈嘯月出來了;睡覺時間就讓小業火放火囉,你的薰衣草花田看起來不錯,野火燎原的美景啊。」

    「慢。」薰衣草花田就算了,但這回讓風蓮跑掉,下次要再抓到可沒有那麼容易「你如果願意多說點關於素還真的事情,我或許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交往嗎?」三句不離交往,風蓮看起來就是個花花公子樣,能讓大餅臉的素還真看起來像個花花公子,可見他確實愛招惹桃花。

    表面的花花公子,真實的心機深重。

    談無慾想了想,這風蓮也是素還真的人格之一,他如果解決不了風蓮,就治不了素還真「不以結婚為前提,可以考慮。」

    「那麼就以離婚為前提吧,以離婚為前提跟我交往。」不知道哪裡突然變出來的藍色毛毛團扇,風蓮半掩住面,扇後的嘴角顯然是得意地笑著。

    離婚前必須結婚吧,他如果答應了還真是瘋了,談無慾這麼想著「好,我答應你的條件。」

    「真好,那我就提點你幾句,談醫師。」晃了晃手上的藍色毛毛團扇,一掃診療室裡凝滯的空氣「素還真當年有沒有跟你說過,他為什麼想研究解離性身分疾患?他是一個神經科學家,在他之前,根本沒有人認為解離性身分疾患會跟神經科學有關係。」

    這點,談無慾倒是不得不承認,因為素還真的名字老是跟一頁書擺在一起,他們當精神科醫師的人時常忘記素還真是一個純粹的神經科學家。素還真當年,是說到什麼突然提起了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研究呢?

    『我身邊有個很重要的人,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

    「如果你想起來了,我可以再提醒你,素還真可是個黃金單身漢,沒老婆、沒小孩。所以對他而言,誰是重要的人?」風蓮看著談無慾挑起的眉,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樣你明白了,一頁書才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素還真想研究,完全是為了他老爸。」

    「這麼多年來,一頁書教授一直站在我們精神醫學界最高位置,這麼多精神科醫師,從來沒有人發現過他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無論如何回想,談無慾都無法把一頁書想成有多重人格;在他的印象中,一頁書永遠是那麼暴力、那麼流氓……呃,還有那麼專業。

    「你認為我會騙你嗎?我們可是要離婚的,一夜夫妻百日恩啊。」再次撥了撥頭髮,風蓮臉上的表情欠揍到一個程度,用得意忘形來形容可能還不夠多「素還真天天跟一頁書住在一起,一頁書有解離性身分疾患,他自然是第一個發現。」

    「那跟你們這些人格出現有什麼關係?」講半天都在一頁書身上轉,談無慾蹙起眉,別告訴他、他那天那樣一電就跑出這一堆人格,這太不符合學理了。

    「這嘛。」得意的笑容慢慢地消失,風蓮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睛稍稍瞇起「我很想叫你自己去問素還真,但是基於一夜夫妻百日恩、」

    拜託,誰跟你一夜夫妻,講得像真的──硬是把這句話吞回去,談無慾面上無波,就等風蓮說話。

    「談醫師,你是精神科醫師,應該知道一般而言,解離性身分疾患的肇因為何?」

    這個問題,早在知道素還真得了解離性身分疾患時,談無慾就想過一百次了。只是,就算想過一千次他也想假裝不知道,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多半在小時候有過被虐待的經驗,尤其是、

    性虐待。

    ──想過就算了,絕對不會是這個。談無慾甩甩頭,這個風蓮故意引導他往偏離正題的方向想,意圖不明。

    「哎哎,我可沒有故意設陷阱讓談醫師跳,我只是說『一般而言』,沒說素還真就是這樣啊。」看談無慾越來越嚴肅的神色,風蓮笑得可開心了,好像素還真的事情跟他風蓮一點不相干,可以拿來玩笑。

    「你到底想說什麼,何不一次說完呢?」談無慾遇過很多解離性身分疾患裡面特殊的人格,這些人格往往擁有強烈的生命色彩,只為某一個目的而存在;像風蓮這種複雜的人格他壓根沒遇過,就像是住在素還真身體裡的陰謀家。

    「講多,就不好玩。」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風蓮把名片按在茶几上「基於一夜夫妻、」

    「百日恩,少廢話,快講吧。」

    「哎呀,談醫師你接得這麼順真是讓我心頭小鹿亂撞。」拍拍胸口,風蓮指了指名片「你可以去找這個人,他是素還真的小學同學,他們小學的畢業典禮那天,他幫素還真把一大堆學弟(?)妹送的花搬回素還真家。」

    「那跟素還真的解離性身分疾患有什麼關係?」勉強壓下想扁人的衝動,談無慾越來越覺得這個風蓮真的是來尋他開心的,要不然就是腦袋有問題,講話一點邏輯也沒有。

    「喔,差點忘了講,隔天早上,素還真在他老爸的床上發現這個同學。」說到此處,風蓮伸手作了個『停』的手勢,不讓談無慾繼續問下去「我該告訴你的都告訴你了,剩下的,就讓你有點當偵探的趣味囉。親愛的小談,一夜夫妻百日恩,別忘了啊,現在有笑看人生的美麗女性要洗澡了。」

    「欸、」連再見都來不及說,眼前的花花公子就變成大姊頭──

    「你好,你是素還真的朋友吧?很高興跟你見面,請問你有玫瑰沐浴乳嗎?」

    「呃,」突然變女生真的好奇怪,動作跟眼神完全不一樣;談無慾微側開頭,為什麼一頁書有辦法忍受這種情況呢「冷水心、冷水心!」

    「醫師叫我有事?」護理站隔壁就是診療室,冷水心探過頭來「怎麼了?」

    「你有沒有玫瑰沐浴乳?」叫他問這種問題真是天殺的奇怪。

    「唔,只有薰衣草的。」怎麼搞的,談醫師平日不挑沐浴乳的啊;冷水心好奇地眨眨眼,視線轉到旁邊的素先生身上「是素先生要用的?」

    「薰衣草的勉強勉強啦,今天吹了一堆風,身上都是風沙,我要洗澡,哪裡有浴室?」

    讓一臉困惑的冷水心帶靈嘯月去洗澡,談無慾一邊在心底默默地為冷水心祈禱、不要被靈嘯月嚇到要收驚;一邊思考起方才風蓮說的事情──

    風蓮給他的都是一些看似沒什麼邏輯、亂跳亂跑的瑣碎事情,但是整個串起來似乎是有些意思。解離性身分疾患的肇因,雖然大多是童年時期受到虐待所致,但同樣的致病機制是為了隱藏某種情緒,所以也有可能是某方面情緒被極度壓抑,不一定非得要在童年、也不見得要受到虐待。

    童年時期受到虐待而造成多重人格的個案,容易產生特別邊緣化的人格,這些人格多半不受個案本身控制,也不為個案本身所知;這跟素還真的案例不一樣。

    到目前為止是沒有研究這麼說過,但談無慾可以大膽推測;如果素還真是在大些的時候受到壓力,有沒有可能出現的多重人格被已經半成熟的心智壓抑,然後再因那次電擊而跑出來?

    撇開素還真的部分,一頁書的部分也是個麻煩。這隻風蓮一定不知道哪年哪天哪月跟一頁書結過仇,整個談話過程不斷暗喻一頁書有問題;不要說他談無慾思考不純正,就算要這麼說他也無所謂,但最後講的那件事,分明就是指稱一頁書對素還真的同學作了什麼。

    作了什麼?

    是要求證,風蓮也是素還真的一部分,談無慾雖然不能排除風蓮說謊的可能,但也不會全數不採信。只是,他總不能打電話去問一頁書吧,又不是活得不耐煩。

    不能問一頁書,只好問那個同學了,有名片,老天保佑不要又是個不能惹的大咖。翻開那張風蓮留下的名片,談無慾看著上頭的名字,陷入一種無言的寂靜──

    國內現在最紅的禽流感防疫專家,天嶽醫學中心感染科主任,四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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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杜鵑窩(四)

    他已經很久沒有踏進這種閃亮亮的大樓了。

    談無慾抬起頭,聳立的高樓看不到頂端,最高處只見得水藍色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要治療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就要到處蒐集資料,這種類似當偵探的過程他過去經歷過不少次,但是跑到這種地方來、

    「談醫師。」前頭傳來的叫喚讓他回神,談無慾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是個用金黃色頭髮遮住半邊臉、踩著高跟鞋的女性「談醫師在外頭出神許久了,不進來嗎?」

    這女子他見過一次,是在四無君巡迴全國各大醫學中心演講禽流感疫情防治的時候在會場負責文書的人,應該是四無君的秘書之類,似乎是叫絕燁吧。是說,他倒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名,聽個演講、虛應兩句寒喧就讓人記住了「四無主任記得我?」

    「醫界的人都知道談醫師其人,何況是主任。」絕燁的臉向來有種冰冷感,笑容也僅在皮上「談醫師請進,主任說他在樓頂已經看你很久了。」

    四無君的辦公室在樓頂,有水藍色琉璃瓦環繞,想來便是他方才看去的那層,一整層樓就只當一人的辦公室。濃濃的咖啡香瀰漫在空氣裡,談無慾瞄了一眼角落的高腳桌,上頭有正運轉著的咖啡機。

    談無慾坐在沙發上等待,此地的主人還看著窗外沉思,他早知天嶽醫學中心就是古怪,也不想打擾人家思考。天嶽醫學中心是全台灣最大的私人醫學中心,規模比之眾國立醫學中心有過之而無不及,無論是醫生總數或是病床總收容數,幾乎都是全國第一。高薪、高工作量是這裡的特色,有脾氣古怪的老頭當老闆更是全國皆知;所以,當四無君結束演講、走下台問他願不願意移駕到天嶽醫學中心工作時,他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搖頭。

    「談醫師耐性真好。」窗邊那人總算是轉過身來,親自倒了杯咖啡放到談無慾面前「不好意思,我方才是在等咖啡煮好。談醫師大駕光臨本院,總不會是想通了要來簽約上班。所以,是什麼事?」

    「四無主任記性也很好,記得我說不來工作的話。」黑咖啡的味道苦中帶香,入喉後有些回甘;談無慾想起昨晚臥雲跑出來跟他聊徹夜、說是為了不讓小業火出來,結果喝杯咖啡又是要鮮奶油又是要冰糖、還要彩色巧克力片,花俏得不得了「四無主任是否記得素還真這個人?」

    素還真雖然不當醫生,一個世界知名的神經科學家在醫界也是夠嗆的了,要說四無君不知道,談無慾絕對不信;問,只是想確定四無君還記不記得素還真小學時代的事情。

    「哦~」意味不明地拉長尾音,四無君一聽這名字、嘴唇立刻拉開原本的一倍半,臉上溫度驟變「我還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在醫學會以外的地方聽到這名字。」

    「四無主任如果不方便說,倒也無妨。」嘖嘖,看起來就是很有恩怨的樣子,素還真你是欠人家幾千萬,人家聽到你名字是這種反應。

    「不方便說,也要說。」不買八卦還不行,硬要買一送一;四無君背對著談無慾,給自己又添了杯咖啡「素還真最近如何,他老爸還好吧?」

    「……」如果不是家教嚴謹,談無慾真的會想從椅子上摔下來給四無君看;不是要講恩怨嗎?怎麼突然問起素還真跟一頁書好不好,他不是四無君請的情報蒐集員啊「他們尚可。倒是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四無主任。」

    「談醫師的問題,想必是關於素還真那個城府深重、冷漠無情、沒心沒肺、殺人不眨眼、翻臉不認人的傢伙?」

    「……」今日第二次無言。談無慾隱隱約約可見四無君咬了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幻覺;看來素還真孽造得不少,這麼一問下去,可能會有人拍桌咬手帕講到天亮。他猜是他談無慾最近沒拜拜,看病也可以不斷遇到這種複雜的感情(?)糾紛「或者是,四無主任願意先講講有關一頁書教授的事情也可以。」

    談無慾來此的目的,本來也不過就是搞清楚風蓮講的故事,如果四無君多講了什麼,那就算撿到。

    「一頁書啊,」方才提起素還真時那種憤慨猙獰的表情瞬間消失,四無君端起杯子──當談無慾要提醒他拿錯杯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啜了口溫熱的咖啡,臉上充滿小孩子樣的孺慕之情「他是個有趣的傢伙。」

    有趣?一頁書教授那個暴力流氓科學家會有趣?那你喝到我喝過的咖啡也蠻有趣的;談無慾挑了挑眉,這個時候再不進入正題,就會被觀眾丟芭樂叫歹戲拖棚「是這樣,我在調查一件跟一頁書有關的事,根據目前手邊的資料,那件事與你小學畢業典禮之後到他們家去過夜、脫不了干係。」

    四無君沒有回話,臉上的表情很微小地動了下,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或者我講得清楚些,」光就四無君的反應看來,談無慾可以大膽推測他對素還真很有意見、但是對一頁書相當有好感,就這個部分可以施點力,或許會有效果「我手邊的資料顯示,一頁書有問題,可能對你、」

    「一頁書沒有對我怎麼樣。」不知道是怒氣還是其他理由,四無君雙頰升起些微紅暈「素還真才有神經病,他想殺我。」

    「想殺你?」素還真會想殺人?

    「對。」捲起左手的袖子,四無君指著上頭一道斜走的刀疤,一看就可以知道當時砍得有多深「如果不是我閃得快,他那把菜刀就砍在我胸口了;我好歹跟他小學同班六年、天天幫他倒掉一整個垃圾袋的情書、還幫他把畢業典禮上太多的花搬回家,他竟然想殺我。神經病、真的是神經病。」

    「所以你討厭他?」談無慾抬頭把這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掃了一遍,天嶽醫學中心是家族企業,董事長牟尼是四無君的親生老爸;按理說,四無君一家從很早就有錢有勢,他被素還真砍,難道牟尼沒有烙人去教訓素還真?「所以呢,你沒有讓人去砍回來?」

    「我幹嘛找人去砍神經病,跟神經病計較,我不就也是神經病。」把衣袖拉回來扣好釦子,四無君的聲音有欲蓋彌彰的不甘願「而且素還真現在根本不記得這件事,他大概是被車撞了、被人蓋布袋打了,要不然就是從樓梯上摔下來腦震盪,上回我在巡迴演講的場合遇到他,他連我是他小學同學都不記得。」

    看來被砍不是四無君真正在意的部分,被忘掉才是;談無慾倒是可以了解這種不甘心,尤其四無君是被砍了才被忘掉。只是,風蓮記得四無君、素還真卻不記得,這應該就是關鍵「恕我冒昧,當時素還真是在什麼情況下對你動手?」

    「我在一頁書的床上睡覺,睜眼就看到他拿菜刀砍下來。」即使是過了這麼多年,四無君在講起這事時還會有一種死得不明不白的心酸「還好後來一頁書衝進來抓住他,要不然我真的會被他砍死,當時我又沒穿衣服,要跳窗都不好意思。」

    你為什麼會沒穿衣服在一頁書的床上睡覺……不,這不是重點。身為精神科醫師,問診要問重點「一頁書有跟你一起睡嗎?還是他睡沙發?」

    「他怎麼可能睡沙發,他是一頁書教授耶。」理所當然地聳聳肩,四無君每次講到一頁書,口氣就會緩和很多「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他就是睡我旁邊,而且沒有對我怎麼樣。」

    聽起來怎麼有點可惜的意味。談無慾無奈地在心底嘆了口氣,方才那個問題現在還是該問「那麼,你為什麼會沒穿衣服在一頁書的床上睡覺?」

    ─────────────────────────────────────

    『素還真,素還真。』

    四無君戳了戳素還真的餅臉,只看見漩渦眉往裡頭縮半下,眼睛還是沒睜開。現在時間是晚上九點半,習慣早睡早起身體好的素還真九點就爬上床,四無君則是跟一頁書一起看八點檔看到現在──

    本來他也想說八點、要不至少九點前要回家的,但是現在的八點檔,都要演到九點半,看到九點的時候剛好是最想丟枕頭砸電視裡面那個壞人的時候,怎麼可能停嘛。

    是說,一頁書叔叔在八點之前跟八點之後的表現完全不一樣,八點前嚴肅正經得讓他想躲在素還真後面,八點後就變得有點三八阿花、還主動問他都看哪些戲,不知道是不是八點檔的關係。

    『叫不醒就算了,我明天再跟他講。走吧,我載你回家。』一頁書從門外探進頭來,自從他們兩個剛剛經過了一個半小時八點檔的肝膽相照、生死相挺、情意相投(?)之後,他就對這藍頭髮的小孩欣賞得不得了,看電視時想爆的人都跟他不謀而合。哪像他兒子,每次要他陪爸爸看個八點檔,就說要唸書(小學畢業典禮剛結束的晚上是唸個什麼鬼書啊),到九點就爬上床睡覺,無聊得要命。

    『好吧。』四無君再次戳了戳素還真的餅臉,平時戳不到的,今天趁機多戳兩下『素還真,你爸要帶我回家,再見~』

    說完再見,四無君走出素還真的房間,就在跨出門欄的那一刻,從他肚子發出『咕嚕~』一聲響亮;整個屋子,除了睡死的素還真以外,另外兩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呃,』抓抓頭,一頁書有點尷尬『你晚餐沒吃飽?』

    『我本來跟素還真說我八點要回家,不用煮我的晚餐,所以他只有煮兩人份,我沒吃。』

    一頁書從實驗室忙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七點了,除了他的晚餐擺在電鍋裡保溫以外,其他碗盤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因而他也不知道四無君沒有吃晚飯。

    『怪了,這個笨兒子,平常沒這麼粗心的啊。你現在、』一頁書抬頭看向牆上的時鐘,快十點了『現在回家有東西可以吃嗎?』

    『我自己煮的話有吧,反正回家也是我一個。』他的牟尼老爸從來就不回家的,老是說工作很忙、要把天嶽經營成全台灣最大的私人企業很辛苦;四無君生性不喜歡有管家在旁邊跟前跟後,而牟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概只有春夏秋冬要換季的時候、會回家半天來拿不同季節的衣服,所以日常起居幾乎都是四無君自己打理。

    『唔。』一頁書咬著手指頭苦思,這樣好像太過於待客不週了,好歹四無君剛剛也陪他翻滾、不,是翻桌砸電視一個半小時,這樣讓人家沒吃晚餐就回家好嗎?『你等一下,我考慮一下。』

    『考慮什、』四無君的話還沒講完,眼前見到的景象讓他想立刻裝做不認識一頁書──

    那個有名的精神醫學家,從他兒子畢業收到的一大堆花束裡面挑了一朵粉紅玫瑰,然後三、二、一,開始扯花瓣『煮給他吃、不煮給他吃、煮給他吃、不煮給他吃、煮給他吃、不煮給他吃……煮給他吃!嘿嘿,終究還是要一展我的廚藝。』

    一頁書快樂地轉了個圈,三步併做兩步跳到四無君面前來『四無小朋友,這朵玫瑰給我的建議是讓你吃了晚餐再回家,不過我只會泡麵,你可以選泡麵的口味,在廚房後面的紙箱裡。』

    『……』四無君無言地看著滿地的花瓣;不,這不是一頁書叔叔,這根本是個可怕的花癡,素還真從來沒說過他爸爸晚上過了八點以後就會發瘋、而且越晚越瘋啊『你、你是誰啊?』

    『啊,如果不習慣這樣的一頁書教授,你可以叫我阿花叔叔。』

    於是阿花叔叔很快樂地幫被嚇到的四無小朋友挑了四物雞泡麵、開始燒開水、放調味醬包、從冰箱裡拿出素還真煮晚餐用剩的豆芽菜丟進去『小朋友要多點營養,我待會再來打個蛋。』

    『喂……』他打從一開始就沒說要讓這隻阿花幫他煮晚餐,更何況煮泡麵這種事情他小學一年級就會了、哪需要人幫;而且他也不想吃這個傢伙煮的東西,四物雞泡麵是什麼鬼啊『我、』

    『你不用太感謝我,其實煮個泡麵不算什麼,一點也不麻煩。』

    這個阿花顯然是不常燒開水,完全抓不準開水燒開的時間,拼命去掀水壺蓋子看滾了沒。四無君翻了翻白眼,十秒鐘掀一次蓋子,如果這樣水會開的話,他就把那碗四物雞泡麵乖乖吃掉『你不要再掀蓋子了,這樣水不會開、』

    四無君伸手去擋阿花又要去掀蓋子的手,後者抓著水壺蓋的動作未完就被卡住,手一動、水壺霎時往下翻──

    正確來說,是水往四無君身上倒。

    這時候就換四無君要慶幸水還沒有開,但就算沒有開,也是、很燙。

    『媽的,怎麼會這樣!』四無君連半聲都還沒叫,阿花倒是哇哇叫起來,把人抱了衝到浴室、丟到浴缸、抓起蓮蓬頭把冷水開到最大,開始拼命沖水『把衣服脫掉!』

    『咳、咳。』四無君當然知道被燙傷要沖冷水要脫衣服,沖脫泡蓋送嘛,他畢業成績單上的健康教育成績可是一百分;但是冰冰涼涼的冷水除了打在他胸口讓他呼吸困難以外,還到處亂噴,連帶也鑽進他的口鼻,這樣拼命咳嗽、呼吸困難加上冷得要死,怎麼脫衣服?

    『算了。』跑出去又跑進來,阿花手上瞬間多了一把園藝用大剪刀,想也沒想就從四無君的領口開始往下剪,園藝剪刀的好處就是又利又夠大支,可以連皮帶一起剪斷……

    『等一下!』

    阿彌陀佛,要不是四無小朋友大吼這一聲,他阿花絕對不會把剪刀的尖端擱在『那種』位置上,哎呀藍毛小雞真危險~『怎樣?』

    在心底大喊著快把剪刀拿開,四無君覺得今天他一定是撞鬼了才會這麼衰小;老天保佑,他不想先燙傷、再沖冷水沖到感冒、然後還被、『誰叫你連褲子一起剪,我、我下半身沒有被燙到。』

    『你確定?』阿花一臉懷疑地皺了皺眉,然後搖搖頭『我看還是檢查一下好了,小朋友還是不要嘴硬,你現在年紀小不懂珍惜,這個燙傷以後會不孕的喔。』

    『欸!』上衣就算了,他的LV皮帶、他的GUCCI特製小學生短褲……算了,名牌乃身外之物,要顧的是身內之物『你不要盯著看那麼久!』

    『我是在檢查!你相信醫生的專業好不好!是你是醫生還我是醫生?!』被一個小學生吼這麼多次,他阿花好歹也是個教授,竟然被質疑得像戀童癖一樣『素還真的我都看到不要看了,我看你的幹什麼!』

    『=____=╬╬╬』這也叫專業,醫生了不起啊?看光光還這麼兇……

    被燙傷以後要沖脫泡蓋送,但是如果不嚴重可以不用送──這個是阿花自己說的──反正,沖脫泡這三個步驟要持續三十分鐘,基本上就是個燙傷絕對加送感冒、買一送一不加價的買賣。

    『我先說,』晚餐沒了,燙傷燙到了,感冒感定了,貞操(?)也沒了;四無君嘆口氣,這種大禮當作他的小學畢業禮物還真是永生難忘『你不要拿素還真的衣服給我穿,我絕對拒穿。』

    『你的意思是說你可以不穿?』繼續沖水,阿花瞄了一眼被丟在旁邊的、碎成一塊一塊的名牌服飾『還是你要穿我的?』

    穿他的?這人是白痴嗎?

    『我有潔癖。』冷到牙齒開始打顫,四無君咬住下唇,一個字一個字用力唸『請給我沒拆過的大浴巾,明天早上幫我買一套新的,內外衣褲都要全新。』

    ─────────────────────────────────────

    「這就是你沒穿衣服在一頁書床上睡覺的原因。」

    雖然聽起來好像很好笑,但是談無慾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他跑來拜訪四無君,為的是素還真的狀況,但是四無君講了半個小時的東西跟素還真幾乎是沒有關係。目前只能確定一頁書是有兩個以上的人格存在,但是素還真的問題還是沒有解開啊。

    「對,我包著大浴巾被抱到一頁書床上,然後就睡死了。再來你別問我,我睜開眼睛就是素還真手上的菜刀砍下來。」明明應該是個從頭到尾都很慘痛的記憶,但是四無君想起來還是覺得好笑,這整件事根本芭樂得要命。在他小學畢業後的暑假被牟尼送到國外去當小留學生、一路唸到博士學位,每逢要泡麵、要煮開水、要洗澡,或是感冒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那位阿花教授。

    四無君的臉上有莫名的紅光,談無慾在心底為他默哀了三秒鐘,所謂分身人格欠情債、就是這麼回事「那麼,素還真砍你的時候,一頁書不在房間裡?」

    「他那時候去買我的衣服。」花了些時間思考,四無君蹙起眉「素還真發瘋亂砍大概有半分鐘吧,然後一頁書才拎著新衣服衝進來,我也不能確定到底多久,生命危急的時候,就算一秒都很久。」

    那個幫四無君買了衣服衝進來的,會是一頁書嗎?「那天早上的一頁書,是嚴肅的還是?」

    「很嚴肅啊,嚴肅得臉色鐵青,搶過菜刀以後只差沒順便剁了素還真的手。」四無君聳了聳肩「你要是看到你兒子、假設你有兒子、無緣無故在發瘋砍同學,你也會很嚴肅。」

    「所以,一頁書怎麼處置素還真?」談無慾越聽越不對,在晚上跑出來的是阿花,白天既然已經恢復成一頁書,為什麼還會去買衣服?

    「我不清楚,他叫素還真先回房間面壁思過,然後把我的傷口包一包就把我送回家。」

    這麼乾脆,聽起來確實是一頁書的作風;看來一頁書很早就清楚自己有解離性身分疾患,而且對於其他人格所搞出來的問題也願意照單全收。只是,苦到當時還搞不清楚狀況的素還真了。

    當年的素還真應該不會是笨小孩,對於自己父親在每晚八點前跟八點後的變化不可能沒有察覺;按四無君所述,素還真在晚間八點後就不願意親近一頁書,這就代表素還真知道一頁書有問題。思及此處,談無慾總算是大致有個邏輯「一頁書幫你包紮的時候,臉色怎麼樣?」

    「如你所想。」可能是童年回憶終於結束,四無君恢復一貫高深莫測的微笑,氣音輕輕地飄在空中「……難看得要命。」

    「我想也是。」被自己的分身人格氣死一半細胞,再被自己兒子氣死另一半細胞──

    難怪,一頁書這些年,蒼老得有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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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杜鵑窩(五)完

    素還真,我要催眠你。

    車子緩緩開過薰衣草花田間,這幾個字不停地在談無慾心底飄。他不是個喜歡作催眠的精神科醫師,正確來說,現在的精神科醫師,會作且還願意作催眠的已經很稀少了,不過現在素還真的情況、

    等等,那棟著火的建築物……

    月上杜鵑窩裝了幾個不被約束的不定時炸彈,談無慾對於火災這種事早有心理準備,但現下起火的是家屬休息室;重重踩下油門,飛車帶起的風連帶揚起大片薰衣草跟著傾斜,他大約可以看見寒山意開啟了消防栓、拿了乾粉滅火器,白花花的水濺開來跟橘紅色的火光融在一起,還有飄在空中的粉末。

    家屬休息室,這幾天應該只有死纏著吞佛不肯走的劍雪,火是吞佛放的嗎?

    「醫師!」車子直接開到大廳入口,談無慾剛踩下煞車,冷水心立刻飛奔過來「劍雪先生跟一頁書教授還在家屬休息室裡面!」

    「一頁書?」聽到一頁書也被困火場,談無慾頓時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一頁書何許人也,火舌看到他也要退避三舍,如果他肯順便拉劍雪一把,兩個人要脫困應是不難。

    只是這樣一來,火是吞佛放的還是小業火?

    「不要拉著我,我沒有笨到衝進去。」吞佛站在火場前,一手抱胸,另一手拍掉想拉住他的小護士「你應該去拉素還真,他是真的會衝進去。」

    「誰都拉不住他,我才不要。」顯然拉吞佛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吃豆腐,小護士討了個沒趣,乖乖跑到旁邊幫忙滅火。

    「素還真,你不可以、」

    話都還沒說完就讓人衝進去了,寒山意有種想流淚的苦悶,他已經一把老骨頭了,怎麼一邊滅火還要一邊拉人,這該死的火到底是誰放的啊「素還真、素還真!」

    「不用叫他,他燒不死的。」多跑一個素還真進去,談無慾又更放心,看來劍雪的安危不用擔心「你就好好滅火,待會一定有三個完整無缺的人可以從火場走出來。」

    火滅得差不多,寒山意看著顯然是被扔出來的素還真,深深地嘆了口氣;再回過頭就看見一頁書抱著劍雪、臉色極度難看地走出來。

    ──想不到談醫師也會有失算的時候,從火場「走」出來的人只有一個嘛。

    「素還真,你最好閉嘴。」看見自己親愛的寶貝兒子一臉無辜要靠過來,一頁書為免自己一不小心就爆了他,趁著還有理智的時候出言阻止「我是親眼看你丟火柴下去的。」

    「我沒有。」不能靠近老爸,只好靠近談無慾,素還真的漩渦眉在裝可憐的時候有種加強效果「我不知道、」

    「你手上還握著火柴盒,說不知道有點牽強。」殘忍地點破事實,談無慾其實也很想給素還真一點同情的眼神,不過一頁書在氣頭上、劍雪看起來受了點小傷,這可不是適合氾濫同情心的時候;他現在比較重要的任務是找到倒汽油的人,他這裡的唯一一部汽車就是他開出去的車,汽油難道是、

    循著地上未燒盡的汽油痕跡看去,盡頭是一頁書的車,看來連汽油都是素還真不知哪個人格倒的。談無慾在心底為素還真默哀一秒鐘,這回不管說什麼、一頁書都不會那麼容易消火;他更擔心的是素還真擁有自我意識的時間,似乎越來越少。

    那隻風蓮明顯是在玩火沒錯,一而再、再而三想激發一頁書的怒氣,繼續下去只會讓素還真陷入險境;無論如何,他今天就要作催眠。

    「阿禪。」剛從一頁書身上爬下來,劍雪立刻被小護士拉去擦藥,視線還是不停亂轉,很快搜尋到那道紅色人影「阿禪,我、」

    「我不是阿禪。」直接打斷劍雪的話,吞佛轉身往自己的病房走去「你回去吧,不要待在這裡。」

    顯然是已經被同樣的方式拒絕過很多次,劍雪站在原地,臉上的挫敗一如往昔;談無慾伸手按上劍雪肩頭,有個想法已經在他考慮中定案「劍雪,我要讓吞佛出院了。」

    「欸?」劍雪轉過身瞪大眼睛看著談無慾,對於這個決定感到不可置信「怎麼這樣?阿禪他還沒回來、」

    「他不會回來了。」在需要誠實的時候,談無慾絕對不會選擇善意的謊言「劍雪,吞佛不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他沒有多重人格,他就是吞佛、只是吞佛而已,他的病已經好了,我不能讓他繼續在這裡。」

    「這跟你之前講的不一樣,你之前說他是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只是吞佛,那阿禪呢?這不是開他玩笑嗎?「我認識的那個是阿禪,不是吞佛。」

    「我之前『以為』他是。」刻意加重某兩個字的力道,談無慾從口袋拿出世界通用的【DSM-IV-精神疾病診斷準則手冊】,翻到解離性疾患的頁數,遞給劍雪「那天你綁著吞佛來,說他是封禪;我做催眠的時候也有見到封禪,所以以為他是解離性身分疾患。可是劍雪,你不覺得奇怪嗎?別的解離性身分疾患病人,都會有其他人格出現的時候,為什麼除了催眠以外,你的封禪從來就沒出現過?」

    「談醫師,你該不會是要跟我說,」指著DSM-IV上另一個分類,劍雪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他是解離性漫遊症?他本來就是吞佛?阿禪只是他漫遊的時候用的身分?」

    解離性漫遊症,患者會突然且非預期地離開原本生活的地點,到一個新的地方,用新的身分開始生活,而且沒辦法記起過去的經歷。吞佛在異度家工作是在遇到劍雪之前的事,所以封禪是漫遊時啟用的新身分。

    比較悲慘的是,解離性漫遊症的病人不管有沒有治療,都能夠恢復原本的身分與記憶,而且幾乎不會記得漫遊時的經歷。所以吞佛……

    「劍雪,你很聰明。」雖然那張皺在一起的臉要哭不哭的很醜,談無慾放在劍雪肩上的手輕拍了兩下「不要把臉上的五官縮成一團,新鮮海帶變醃漬海帶會降價;反正吞佛還在,你可以選擇繼續追他或是另覓新的對象。」

    「可是、」嗚,他想要阿禪啦,那個解離性漫遊症是什麼鬼啦,吞佛才是漫遊的身分啦,他的阿禪、

    「噓~」把手放在唇上,談無慾調低聲音,確定旁邊那些圍觀的閒雜人等都聽不見「我不能變一個封禪給你,不過我明早才會讓吞佛出院,在那之前我會給他一些藥,然後。」

    刻意頓了兩秒,談無慾微笑轉身離開「……他就隨便你。」

    手上突然多了個硬硬的東西,劍雪張開手掌,看見一支金色的鑰匙在午後的陽光下閃耀。

    ─────────────────────────────────────

    「我要幫他作催眠,教授你必須在場。」

    開始動手把診療室的擺設調整成適合催眠的形式,單手轉了轉百葉窗,膝蓋撞下沙發邊緣、頓時沙發就變沙發床;談無慾坐到沙發床的床沿,對著坐在辦公桌前沉默不語的一頁書說話。

    一頁書這幾天正經歷人生最大的矛盾,對於小業火的行徑他只有無言以對四字可形容,把他的汽車油箱鑽破、把汽油澆在家屬休息室外面、不顧他出言阻止硬是要點火;不管是不是他兒子,這傢伙根本罪無可赦!但是身為精神醫學家,學理又很清楚地讓他知道素還真是無辜的,讓他連出手打人都覺得猶豫「為何我必須在場?」

    「因為素還真的問題就是教授你。」用遙控滑鼠讓四無君的照片顯示在電腦螢幕上,談無慾示意一頁書仔細看「這個人,你認識嗎?」

    「天嶽醫學中心的感染科主任兼準院長四無君,怎麼會不認識。」

    「我不是說這個全世界都知道的頭銜。」又按了下遙控滑鼠,螢幕上出現素還真的小學畢業紀念冊照片──嘖嘖,小時候餅就是餅──談無慾一邊佩服自己連這種東西都能找到,一邊用滑鼠游標在照片上轉「這個人,四無君是素還真的小學同學,你對他有印象嗎?」

    「有。」向來以敢作敢當著稱,就算當年的事情說出口很容易被誤會,一頁書還是馬上點頭「他來我們家,隔天早上睡在我床上,沒穿衣服。」

    ……你還真敢講。光明正大是這樣用的嗎?「所以?教授,你該不會把話說到這裡就沒後續了吧?」

    「那時候我翻了我的隨身筆記。」一頁書從懷裡拿出一本活動式六孔筆記本,輕輕地晃了晃「就是像這樣的筆記本。我想,在你治療素還真的期間,應該已經知道我有解離性身分疾患,就算現在才知道也沒關係;總之,為了把我的各個人格統一化,我有隨手記錄任何計畫的習慣。」

    將筆記本收回懷中,一頁書很細微地嘆口氣「每晚,大約是過了八點以後的事情我就失去記憶,但是半夜就會從睡夢中清醒;那天也是,我半夜就發現有別人睡在我床上,但當時以為是素還真,所以沒有理會。等到早上清醒才發現狀況不對,我立刻翻開隨身筆記,上頭只寫著要幫四無君買衣服。」

    「所以你就去買了,之後呢?」

    問到這個點,一頁書稍稍猶豫了下「我買完衣服回來,看到素還真拿菜刀在追砍四無君。」這件事算是他處理不週,素還真當時的行為就有問題,他卻氣炸了沒能想到這一點。

    「教授,我見過四無君。」看著一頁書柳葉般的劍眉挑動,談無慾有種想學著挑眉的衝動「我想知道的是,除了回房間面壁思過以外,你還給了素還真什麼處置?」

    「沒有其他,我要他面壁思過到他自己覺得可以出來。」

    「哈。」這個處置到底是輕還是重呢,談無慾不禁要問住在自己心底的小小談惡魔,要是他的話,大概十分鐘就出房間看電視吃布丁「教授,我可以問素還真在房間裡待了幾天?」

    「我忘了。」一頁書瞇起眼睛似是在思索,然後搖搖頭「反正就是到他脫水昏倒叫救護車,可能很多天吧。」

    「然後你們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素還真在醫院醒來以後什麼都沒說,四無君當時已經出國,所以我也沒再提。」牟尼大老闆沒來尋仇倒是讓一頁書訝異,他本來都已經準備好要跟大老闆PK了說。

    「教授,你這樣處理事情真是叫談無慾訝異。」臉色稍沉,談無慾把螢幕調回到四無君現在的照片「人就在天嶽醫學中心裡,想求證隨時可以;教授該不會是連自己的人格都不信任,所以對於那晚的事不問也不提?」

    「是不信任。」點點頭,一頁書想起今早他離開實驗室時、崎路助教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與揮手說再見的誇張動作,還有他打開車門時整個腳踏墊上佈滿的花瓣;在素還真出問題以後,他幾乎每天都在擔心自己是不是也做了什麼壞事「當然不信任啊,就算不看我、看素還真就好,說他會放火誰相信?」

    「教授,素還真本來就是會放火的人。」會拿菜刀砍同學的人就會放火,解離性身分疾患的每一個人格都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只是想法會不受控制地做出來而已「不過教授可以相信自己,因為四無君說,教授你是個好人。」(藍毛雞:我什麼時候這樣說?)

    「這樣嗎?」好人啊。

    一頁書想起飛濺在他床上的血跡、滴滴答答不斷還在往下流的鮮紅,還有那個抓著手臂站在那裡要哭不哭的男孩──

    『過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難看到炸,一頁書把剛買的衣服丟到旁邊去,拉開衣櫃,從下層抽出急救箱。

    『要幹嘛?』繼續抓著手臂不動,四無君腳邊的血滴已經變成小小的一窪水池。

    這是第一個人,敢在他一頁書說過來的時候問要幹嘛的;一頁書覺得自己的理智瀕臨崩潰的臨界點,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剛剛又發生了什麼事,他到底能不能把眼前這隻藍毛雞跟他兒子一起綁一綁丟到海裡餵魚『叫你過來就過來!』

    『我還沒穿衣服。』還是不動。

    『廢話,現在穿上去衣服都染成紅色,穿個鬼。』甩開手上的紗布,一頁書提高聲調『你到底要不要過來!』

    昨晚的大浴巾留在床上,上頭全是未乾的血跡,四無君瞄了浴巾一眼,還是乖乖往一頁書的方向移動『你不要偷看。』

    『你哪裡好看,我有這麼無聊嗎?』面色鐵青地拉過四無君的手,一頁書在心底暗罵素還真這小子一點不知輕重、砍同學像剁白斬雞,砍斷了上臂的大靜脈,差一點就砍到動脈『忍耐一下,我家沒有麻醉劑。』

    四無君緊緊地咬著下唇,眼睛直盯著傷口看『那條一直在流血的是什麼?』

    『頭靜脈,靠手臂外側的大條靜脈。』一頁書抬起頭,看見男孩對著冒血靜脈閃閃發亮的眼睛,好像那條靜脈不是他的『喜歡看這種血啊血管的話,可以考慮當醫生,包你看到不要看。』

    『喔。』

    ──這樣也可以被記憶成好人,現代的好人定義真是越來越神奇了。

    「教授,我現在要幫素還真作催眠,」指著門外徘徊的身影,談無慾輕敲桌面,拉回一頁書的注意力「為了讓素還真能夠放鬆,請你盡量不要板著臉,像剛才想到四無君的時候那樣傻笑很好。」

    不等一頁書反駁,談無慾對著門口提聲「素還真,你可以進來了。」

    打從素還真一走進診療室,一頁書的臉色就又垮了下去,談無慾輕咳兩聲,把電腦螢幕轉成正對一頁書的臉。素還真躺上沙發床,表情看起來很緊張,讓談無慾多花了幾秒去確定這是素還真而不是其他人格,只是這麼緊張就沒辦法催眠「素還真,你不要看教授,當作他不存在,放輕鬆。」

    素還真苦笑,眼睛還是偷瞄了坐在辦公桌前的一頁書「怎麼可能當作不存在……」

    閃身擋在素還真可能看到辦公桌方向的視線前,談無慾坐在柔軟的大圓凳上,凝視著素還真的眼睛「素還真,看著我。」

    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

    花了一點時間去忽略從辦公桌那裡散過來的殺氣,素還真努力把注意力移到談無慾身上,直覺地避開近距離接觸的視線,先盯著眉間,然後才慢慢去看旁邊的目標物。原本僵硬的四肢在忽略了一頁書之後稍微有比較柔軟的趨勢,素還真隨著談無慾的氣息跟上呼吸,雙眼凝凍在另一對眼睛的範圍內──

    談無慾的眉宇很乾淨,他從第一次闖進月上杜鵑窩就這麼覺得,會讓他想起佛寺裡的小和尚,那對瞳子清清亮亮,像是可以讓人看到另一邊的東西。

    「閉上眼睛。」

    談無慾刻意放柔的聲音像羽毛飛在空中,素還真照著聲音的指示去做,卻不由得伸手想抓住飄在空中的羽毛,談無慾順勢將手掌擺在素還真的手下方「把你另一隻手也伸出來,讓手浮在半空。」

    素還真雖然一開始很緊張,但是對催眠的反應很好,很快能進入情況;談無慾在心底鬆了口氣,這些解離性身分疾患的病人大半不好治療,唯一的優點就是相當容易接受催眠或暗示。

    「你現在看見一座樓梯,走下樓。」刻意停了幾秒,談無慾趁這個時間在素還真前額處迅速貼上電極「告訴我,你看見什麼?」

    「我家的客廳,有個男孩,看著垃圾桶發呆。」

    「你看看,垃圾桶裡面有什麼?」一邊做催眠,一邊偷偷把電線接上電源,談無慾打定主意要在其他人格出現的時候通電,怎麼出來的就怎麼回去。

    「破掉的衣服,濕濕的。」

    「是那個男孩的衣服嗎?」看著素還真搖頭,談無慾開始調整電壓「男孩是誰?衣服是誰的?」

    「男孩是我。衣服……」素還真的神情看來有些猶豫,這點猶豫讓他停頓了好些時間「衣服是四無君的。」

    「四無君的衣服在垃圾桶裡,你要去找他。」指令一下,素還真登時出現掙扎的表情,讓談無慾直想嘆氣,催眠了還是不行嗎「找到了沒有?」

    「他在爸爸的床上,他、」之後就是一片沉默,素還真緊緊地抿住下唇,半句話也接不下去。

    持續的停頓看起來是沒辦法繼續往前走,談無慾無奈地嘆口氣「素還真,照我的話去做,張開眼睛、再閉起來。」

    「現在,你看到一扇門,推開門。」談無慾的手緊緊地抓著電源開關,這不曉得何時會被迫中斷的催眠讓他所有的細胞都處在警戒狀態「告訴我,你看到什麼?」

    「我看到我。」與方才的猶豫截然不同,素還真的語調變得異常冷靜「我拿著菜刀,在爸爸的床邊,四無君還在睡。」

    看到瞬間轉變的素還真,談無慾手上的電源差點就按下去,但現在還不是適合的時機「你拿菜刀做什麼?」

    「我要殺他,我要殺他,我要殺他……」

    「好,我知道。」呢喃而帶有破壞性的重複語句,這像小業火的特性,談無慾知道差不多是可以電擊的時候了,但卻想再多問「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他認識了八點以後的一頁書。」忽地露出微笑,素還真那張臉登時佈滿風蓮特有的花花公子氣質「不管一頁書有沒有對他做什麼,我不能讓人握有一頁書的任何把柄,尤其是天嶽老闆的兒子。」

    「所以砍死了就一了百了?」這是風蓮,就是這個時間──

    「沒有砍死,我不能原諒自己、呃、」

    一般的電氣痙攣為了減低病患的痛苦,會做些麻醉等的保護措施,談無慾也知道沒有麻醉會很難過;但麻醉就沒辦法做催眠,是故就只好委屈素還真了。

    等於是直接在素還真的腦袋啟動癲癇開關,談無慾一邊看著素還真全身抽筋,一邊感受到從背後掃來的、某大教授的濃厚殺氣,但他這次可不能分心,再多跑幾個小業火出來世界就要毀滅了。

    「一般都只電一秒,你電這麼久可以嗎?」一頁書雖然知道談無慾不會隨便治療,但是對於這種方式還是覺得不放心;而且平時的電氣痙攣會放壓舌板預防病人咬到舌頭,現在沒有,感覺上素還真已經咬到好幾次舌頭了。

    「這時間是素還真訂給我的,教授,你就相信自己兒子吧。」抓準了時間關上電源,談無慾從桌下拿出幾管針劑,等到素還真停止抽搐才開始打「馬上讓他睡,睡越久越好,否則他醒來絕對痛得要命。」

    「這樣電,真的就可以了嗎?」

    這不只是一頁書的憂慮,也是談無慾的疑問;這世界向來是闖禍容易收拾難,上回電出了一堆人格,這回電一電就會消失嗎?談無慾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素還真的研究用素還真自己的人生做保證,也算是豪賭「教授,你應該知道一般的解離性身分疾患,就是用催眠與會談來治療,這兩件事情我都做了,你也都看見了。關於素還真變這樣的原因、」

    「我知道。」

    整個催眠過程,一頁書自頭至尾看在眼底、以一個精神醫學家的眼光。素還真是他的兒子,天天跟他相處,可能在很早很早之前、就發現他在晚上八點前後不一樣;刻意忽略與刻意疏遠是害怕的表現,對小學生而言,解離性身分疾患這種名詞太難懂。

    素還真當年的想法已經不可考,或許他認為解離性身分疾患是惡魔的表現,或許他認為八點後的一頁書跟原本不一樣,就是惡魔。

    惡魔什麼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大教授如果被人發現是個惡魔,那麼就永遠是惡魔;不被發現的話,至少八點前還是大教授、還是素還真的父親。

    想到此處,一頁書唇角露出少見的苦笑,那日他從素還真房間著急地抱起脫水昏迷的兒子時,還聽見疑似夢話的呢喃『他沒死、不行、不行……』

    傾斜的執著,謂之心魔。心魔人人皆有,無法可解。

    那一段記憶因為過度壓抑而鎖到潛意識裡去,素還真全然不記得有這件事,就算日後他學習到解離性身分疾患、知道一頁書是解離性身分疾患,也沒辦法因此解開當年的結。

    在往後的歲月裡,那段記憶不再在素還真的意識裡出現,卻在潛意識裡不斷激起浪濤;希望能夠不在乎,所以有刻意豁達的人格;希望肯定能夠再多一點,所以營造優秀的人格;又希望能夠變得不是自己,所以有全然不同的性別;希望當年有殺掉想殺的人,所以有執著的破壞狂;另者,因為極度壓抑反而蹦出的反面人格,自以為了解一切,把問題都歸咎於一頁書一人身上。

    所有的人格通通被素還真死死地壓在潛意識裡,一直到談無慾那次電擊;眾人格跑出來以後,就開始瓜分素還真本身的精神,尤以風蓮為最。

    對於一頁書而言,這樣很清楚了。

    螢幕上的四無君被自動啟動的螢幕保護程式掩蓋住,一頁書敲了下鍵盤,四無君的招牌得意微笑再次映入眼簾,那道笑容讓他也很想跟著笑。或許解離性身分疾患不該被隱藏,他會考慮,看是不是找時間帶崎路助教去拜訪天嶽醫學中心的感染科主任兼準院長,不過在那之前、

    抱起沙發床上已然沉沉睡去的素還真,一頁書對著談無慾微微點頭「我帶他回病房休息。」

    ─────────────────────────────────────

    清晨,月上杜鵑窩傳來慘叫聲。

    「啊~」吞佛撞開自己病房的門,直接跳到花園裡去,瞪著病房的方向「你,為什麼會在我房間!」

    「你燒掉了家屬休息室,我只好睡你房間了。」揉揉眼睛,劍雪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要不然我也不想跟你擠床啊,床很小,擠兩個人睡起來很不舒服耶。」

    「家屬休息室不是我燒的!」看見劍雪要靠過來,吞佛立刻往後退三步「而且,為什麼我的衣服會不在我身上,昨天晚上我睡覺的時候明明還在!」

    「還在啊。」指指吞佛身上的衣服,劍雪眨眨眼睛「不是穿在你身上嗎?難道我眼睛瞎了?」

    「這是我剛剛才穿的!我醒來的時候沒有!」跟這傢伙講話讓吞佛覺得頭痛,他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棉被很重,找衣服穿完以後才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你不要給我裝傻!」

    「我沒有哇。」再次無辜地嘟起嘴,劍雪純真的眼神灑向週邊因為聽到聲音而跑出來看熱鬧的人們──包括赦生──「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衣服不在你身上,不過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我的衣服也不在我身上啊,難道是你、」

    「哦,吞佛你欺負人家。」向來是劍雪後援會會長兼總務兼會員的寒山意,迅速下結論。

    「什麼,吞佛哥哥你竟然做這種事!」仰慕吞佛許久兼吃豆腐不順利的小護士,掩面跑走。

    「哼哼。」輕輕按住眼罩,赦生鑽回自己的病房,一腳踹上房門。

    「劍雪~!」咬牙,吞佛很久沒有這種氣到想殺人的感覺了,看到小少爺的反應讓他有種可能會被炒魷魚的預感;沒工作是無所謂,但他明明是被、

    吼!這些人都逆向解讀是怎麼回事,臉長得比較兇就有差嗎?!

    「是~」劍雪在心底感動得痛哭流涕,自從阿禪變成吞佛以後就再也沒有叫過他名字啦,現在終於叫了,嗚呼,他好感動「阿禪,你叫我有事嗎?」

    「不.要.叫.我.阿.禪!」

    外頭的聲音只能用非常吵來形容,全身的酸痛只能用非常痛來形容,素還真在清醒與昏迷之間徘徊,漩渦眉整個擠在一起,兩邊的眉毛幾乎要連成一道──

    「你們真的是很吵。」理所當然地認為是眾人格在吵鬧,素還真說完話,卻沒聽見任何回話,這一驚倒把他給整個驚醒。

    「啊、」痛死了。

    雖然談無慾早打了止痛針跟肌肉鬆弛劑,但全身痙攣後的酸痛還是難以消除;素還真才剛坐起身,馬上又倒回去,痛得想拿頭去撞床欄。

    「你就不能安分點嗎?」坐在椅子上盯著素還真發呆一整晚,才剛瞇起眼睛就被吞佛跟劍雪吵醒,睡眠被打斷的一頁書有點火氣「還是要多打一劑鎮靜劑?」

    「呃?」素還真訝異地看著一頁書,然後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臉,唔,會痛──天啊,老爸說要多打一劑鎮靜劑耶,他不是說一拳把我打昏耶!

    「你發什麼呆?拉臉幹什麼,嫌臉不夠餅?」

    「沒、沒什麼。」素還真嘻皮笑臉地翻了個身,半邊臉陷在枕頭裡,痛還是痛得要命,但心情不知為何、好得很。是說,耳邊已經很久沒這麼安靜,他的人格們都跑哪去了?

    「耳根清淨不好嗎?」看素還真困惑的表情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一頁書在心底給了談無慾一個大拇指,不管那些人格是再次藏起來還是融合一體,總之別出現就好。

    就算要再出現的話,靈嘯月跟小業火萬萬不必。

    「沒有啦,安靜很好,只是不習慣。」掩不住嘴邊的笑意,素還真實在很愉快;從消失的人格與全身痠痛,他大概可以判斷是談無慾昨天幫他做的催眠加電擊成功了──

    那不就是說他的研究成功了嘛,他可以發paper,可以登在Nature或是Science這種世界第一與第二的期刊上面耶!(樂得想滾來滾去,但全身痠痛、滾來滾去執行不能。)

    【診斷:標準的死了都要發paper,研究偏執狂。】

    「你不要跟我說你要發論文,拿你自己做實驗是沒有人會信的。」冷冷地潑了素還真一桶冰水,一頁書從窗台抽下今日的水果日報,開始高速動眼瀏覽「還有,我過得好好的,你休想拿你爸做實驗。」

    「喔。」鼓鼓雙頰,素還真把臉整個埋在枕頭裡,腦袋開始滴溜溜地轉──聽說那個教洗腦大法的一步蓮華教授好像也有類似的問題,還有佛劍醫師看起來也很像啊,還有剛被報告完的聖蹤、

    「素還真~」

    「啊?」亂打主意被發現了嗎?

    素還真從枕頭裡拉出一點眼角餘光,往一頁書的方向望,只看得到報紙上滿滿的鐵道怪客;這次沒有殺氣飄過來耶,老爸最近修心養性很到班。

    「……」本來想說點感性的話,不過就算用鐵道怪客擋住視線,一頁書還是說不出口「不要把我當神。」

    素還真愣了幾秒,理智逼他把那些什麼『我哪有』或是『你又不是神』之類的話吞回去,忤逆父親可是要下十八層地獄啊「喔,好。」

    「沒事了。」繼續把頭埋在報紙裡,一頁書拉下最外面一張報紙遞給素還真「鐵道怪客給你。」

    「喔。」素還真盯著報紙,才看了幾行,眼睛就一整個亮起來──

    「他他他他他!!他很特殊,我要研究,我可以發paper!!!爸我跟你說,這個點啊……」

    於是乎,世界知名的神經科學家與世界知名的精神醫學家,就在美麗的早晨、美麗的月上杜鵑窩、美麗的病房裡,開始研究他們美麗的水果日報、美麗的鐵道怪客以及美麗的paper。


    談無慾的手輕輕地抵在房門上,裡面的對話他大致聽到,素還真的情況疑似很好,希望是真的很好,不要是他原本想像裡最糟糕的狀況──

    這一個素還真,應該不是風蓮偽裝的吧。

    『你好,請問你願意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嗎?』
    『那麼就以離婚為前提吧,以離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耳邊響起風蓮的聲音,談無慾考慮了幾秒還是放下手,昨晚他做了個惡夢,夢裡他敲了素還真的病房門,門一開,看見世界知名的神經科學家對他微笑點頭──

    『你好,請問我們可以開始以離婚為前提交往了嗎?』

    ──這門他是不打算敲了,到素還真離開之前他都不想再見到這個人,最好永遠都不見。

    談無慾抬起頭,懶惰的太陽這才慢吞吞地要升起,配合寒山意例行的晨間灑水讓半空出現短暫的彩虹;伸手撥開不知何時蓋到眼前的瀏海,談無慾斂起臉上多餘的笑容或擔憂,跨步往下一間病房走去。

    月上杜鵑窩忙碌的一天,剛要開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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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目前,不常上來。@@
    顶端 Posted: 2006-08-24 21:27 | 4 楼
    jor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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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文超级好看~~出彩啊~~~
    笑到嘴角抽筋的某~~~~
    虽然剑龙只是晃了一下,已经粉有趣了~~~咻咻逼婚的手段很高明~~~笑抽
    小谈很可怜~~~被扔了一堆问题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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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6-08-31 20:32 | 5 楼
    春来湖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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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看再看,依旧笑喷之作……

    「這是我剛剛才穿的!我醒來的時候沒有!」跟這傢伙講話讓吞佛覺得頭痛,他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棉被很重,找衣服穿完以後才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你不要給我裝傻!」

    「我沒有哇。」再次無辜地嘟起嘴,劍雪純真的眼神灑向週邊因為聽到聲音而跑出來看熱鬧的人們──包括赦生──「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衣服不在你身上,不過我剛剛醒來的時候,我的衣服也不在我身上啊,難道是你、」

    哈哈哈~我不厚道地笑倒在地……阿吞,你就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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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7-03-02 12:41 | 6 楼
    medea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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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綫……數數看隱藏的配對……除了擺在明面上的劍龍,還有書四,書崎(這兩個配對大汗……),吞雪,禪雪,風月(噢噢,這個配對名字很好聽!),不曉得是不是我多想的月餅四餅和太陽餅父子……果然,多重人格大好!!就那麽幾個人可以弄出這麽多配對……佩服作者啊!!!不過稍稍讓我聯想到緒慈的草莓觀察日記……老實說,霹靂裏面動不動就弄一堆分身化身出來,沒有真的變成人格分裂還真是了不起……

    超有趣的文,謝謝大人!!!

    p.s.我喜歡那個paper執念狂的素素,太可愛了!!!!!!好想抱回去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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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7-05-06 19:48 | 7 楼
    凌雲臥龍
    凌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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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言了!對於素素這種愛分身的情況弄成精成分裂也真是太有梗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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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14-09-22 17:19 | 8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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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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