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早到談無欲還在半鬥坪的時候，他的窗臺上有一株月見草。

它是在窗棱和土墻的交界處長出來的。小小的空隙間，它搖搖晃晃的，却一天天長大起來。將枝葉伸到了談無欲的窗前。

談無欲從來不去管它，任他生長著，不照顧，連水也沒有撒過一滴，可它就是這樣長大了。夏天時，開出了黃色的花朵。

那時候，談無欲正坐在窗前讀書，左手邊是昏黃的燭光，頭頂上弦月當空。半鬥坪上螢火紛飛，靜謐的深夜，他聽見一個細小的，綻放的聲音。他抬頭，看見那個小小黃色的花苞，掙開了第一片花瓣。

于是，談無欲的窗，就一直爲了這朵小小的花開著。



無忌偶爾會來自己的房間裏，聊聊天就走了，不曾注意過那朵月見。
素還真常常會來，但蓮花瘋子的眼裏只有蓮花。

它的花朵像一個倒挂的心臟，夜晚開放的花朵在螢火和月光的映襯下，有些模糊。談無欲吹熄蠟燭，看著它。

花期的那幾天，談無欲連書都很少看了，望著盛開的花朵一天天枯萎下去，嘆一口氣。

窗臺這個地方，實在不適合植物生長。照例來說，月見花的花期可以很長，正常情况下開出的花朵也應該比這大上許多。只是不能奢求什麽了，這株花朵能長在這樣的地方，談無欲想，已經很不容易了。他走出房子，繞到自己那扇窗戶外，坐下來。

那花朵就在自己肩頭，談無欲背靠著墻，望著月亮。

淡黃色……
淡黃色的月，淡黃色的花，淡黃色的螢火，淡黃色的談無欲，在夏天的夜晚，讓黑暗籠罩得很漂亮——那一夜，素還真看到了。

那時候他想：月見嗎？然後笑起來。



後來，幾年之後，他們下山。談無欲窗前的月見，在那一年就枯萎了。雕零在半鬥坪的山風中。談無欲不說，只是輕輕關上窗，背好劍，轉身離開。找到了一處開著月見花的地方住下來，搭起了房子。他叫它“無欲天”。

無欲天的月見花開在院中，他們可以陸陸續續開一整個夏天。談無欲却已經沒有時間可以好好看看它們，他總是很忙，連偶爾的時間也沒有。只能在進出無欲天的時候投去那樣一瞥。

等他終于有時間可以空閑下來好好看看花，却是受了傷。

傷口一陣一陣疼痛著，綳帶下皮膚從破開的地方潰爛下去。他躺在自己床上，想去看花。

所以掙扎起來，到了院中才發現，早已入了秋。那些月見花，不知在多久以前就謝了。他坐在門檻上，靠著墻。抬頭看著月下走來的那個人。

“素還真。”他說。讓男人將自己抱進那個懷中——很溫暖，可是，他不要。

不要。

他推開他，扯動了傷口。扯痛了心。
萬劫不復。




再後來，他去了昆侖山。

昆侖山上沒有月見花，如果不是看見月亮，他也不會想起半鬥坪生長在窗棱上的花朵，不會想起無欲天開滿整院的月見。

他望著茶杯中倒映的那輪弦月，他覺得，他該走了。


他一路走，一路走。却都沒有再見到月見花的踪影。他想也許再往前走，有很多很多的月見，他們開滿了整片原野，原野上也有和半鬥坪上一樣的螢火，一樣的弦月。

他一路走，一路走。路過高山湖泊森林沙漠荒原。和一些人偶然相遇了，又很快離開。這條路似乎會一直走下去，沒有盡頭。談無欲想，也許他不會轉身，不會回去。




最後，他看到了恒河，看到了恒河邊上，美麗的月見，也看到恒河中，美麗的蓮花。
那是他熟悉的淡黃和純白。

他伸手，折下一支月見。握在手中。

一位大師說著有些走調的語言，對他行了一個禮，說：施主，放下吧。

談無欲伸出手，那支月見便落進恒河中去，靜靜的沉沒，再也找不回來。

那位大師又說：那麽，去找回來吧。

談無欲望著他，忽然悟了什麽，却似乎又不明白了。他望向恒河對岸，那裏也有月見，開在弦月下，淺黃的朦朧，却多了白色的蓮花。



也許，該放下了，又有什麽，是該找回來了。



他望著中原的方向，那裏，該有一輪完滿的月。

我滿好奇真有這種草嗎?感覺有...
對花草不了解的人......orz

放下~找回~~似乎人常常遇到這樣的事!!
最終抉擇又是如何？

感謝分享^^~~
閱讀完突然有點惆悵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