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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夢醒時分1~34(完),37F [02.13][搜補]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狂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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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醒時分1~34(完),37F [02.13][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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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在前XD>

之前在36雨PO過,這個是稍微有修改過的,但其實並沒有改多少(大半是改錯字而已XD)
修過的只放曉問,看過的道友不嫌棄的話可以當複習XD~(其實是來A珍珠的XD)

相關的番外(之前有PO過):

《思念的滋味》
《醉心》
《秋千》

其他慢慢搬過來ing...^^b


*******************************


壹、傳說


  傳說,千年前,東方神州大地上,高山峻嶺,群峰綿延,形成天然峽谷,谷中藏有世外之境,冬梅夏蓮,春櫻秋楓,百花齊放,萬紫千紅,四時景色共存同生,宛若仙界。

  仙境內,曾經有位少年,與青年是為好友,兩人常聚在紫藤粉櫻下,看著風鈴搖曳,白雪紛飛。少年總是溫柔微笑,傾聽青年談論夢想,編織未來,偕同吟風弄月,賞星觀景,一切如此美好。

  直到某日,青年得知少年自甘墜入魔道,他追問少年,少年卻不爭辯,僅是微笑以對,青年無奈,遂取劍相向,兩人對戰一陣,最終,少年亡於青年之手。

  剎那間,櫻樹倏地染紅,不斷飄落絳紅花瓣,像是哭出血淚般的悲慟,緊緊環繞著兩人,直到枯竭落盡。

  灼熱鮮血將青年燙醒,在少年澄澈的眼眸中,他看清了真實,在少年斷殘的續語裡,他正視自己的逃避,只是這領悟的代價,竟是天人永隔。

  青年斬枯木為身,取少年青絲為絃,製成白玉皓琴,終生彈琴伴墓,琴音邈邈,似泣似悲,哀悼今世再也說不出、還不盡的情。

  死後,青年與少年同葬一墓。

  過了數年,墳邊長出紫竹,風過嗚咽,聞者為之心酸,路過此地的樂師,聽此軼事,遂取紫竹製簫,於墳前以玉琴紫簫拜祭,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聽過嗚咽風聲。


※    ※    ※


  「嗚……好可憐喔……」小女孩聽完故事,心頭一酸,小臉一皺,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個不停。「姥姥,如果那個青年早點發現事實,他們是不是就會在一起,過著幸福的日子?」

  「也許會吧。」拿出絹帕輕輕拭去小女孩的淚水,嘆道:「可是少年已經入了魔,墜落無間,就算青年原諒他,他們也不會過著幸福的日子。」

  「為什麼?」好奇,提出一個疑問。

  「因為人鬼殊途啊。妖邪鬼怪與人類自古以來就是對立敵視,怎麼能夠在一起呢?」吸口水煙,說著古今不變的道理。

  「為什麼?」不解,再一個問題。

  「因為人類都怕妖魔鬼怪啊,它們不但暴虐好殺,而且會吸取人的精氣當作食物,就像虎姑婆那樣,半夜跑來將小孩吃掉,恬兒怕不怕?」扮個鬼臉作勢嚇嚇小女孩。

  「不怕、恬兒不怕。」小女孩搖頭,皺起小巧眉兒,疑惑問道:「可是,姥姥,為什麼大家都說妖魔是壞東西?也許有善良的妖怪,或者它們其實也怕我們呢!」

  「這個嘛,姥姥也不知道呢,恬兒把姥姥問倒囉。」笑笑,揉揉女孩的頭髮。

  「那他們也會投胎轉世嗎?青年是人,他可以再投胎,那少年呢?魔也可以轉世投胎嗎?」不死心的再問。

  「嗯,青年應該是可以轉世為人,但是少年墜入魔道,要轉世投胎……難喔。」

  「那他們不就不能再相見嗎?這樣好悲慘,恬兒不喜歡。」小嘴一癟,眼眶一紅,像是又要哭泣。

  「呵呵呵……」老婦人笑容滿面,憐惜的抱起小女孩,讓她坐在自己腿上,輕拍背脊。「恬兒心地善良,姥姥好高興。可這只是個故事而已,別太在意啊。」

  「嗯……」可是……

  見小女孩仍在傷感,老婦人心頭不忍,沉思忖度琢磨,須臾,暗地嘆了嘆。

  低吟片刻,突然靈機一動,對小女孩說道:「對了,以前姥姥年輕時,聽村裡長老說過,如果有人願意幫魔物承受那些罪惡,那個魔物就可以轉世為人了,只是沒有人證實過,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嗎!」小女孩眼睛發亮,像是發誓一般:「我願意!恬兒願意幫!恬兒希望他們能夠得到幸福,這樣恬兒會很開心的。」

  「哎……傻孩子……」搖頭嘆息,將女孩摟的更緊,疼惜女孩的天真與心慈。


※    ※    ※


  後來姥姥還說了些什麼,早已忘卻,只記得姥姥給了她一株櫻枝,並且告訴她,只要向它許願,夢想就會成真。

  如今,櫻花絢爛,風過飄零,皓雪遍布滿園,宛如不染凡塵,聖潔純淨。

  櫻樹下,女子撫著微挺腹腰,仰頭望著紛飛花瓣,輕輕吟哦,細細呢喃,顏上柔柔漾笑,喜悅洋溢。

  「櫻,我的夢,就交給你了。」


  ──但願今生,你們,能夠圓夢。
[ 此贴被狂嵐在2007-02-13 04:1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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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貳、櫻嵐


      龍府,祈縣第一首富,縣裡居民誰人不知,哪個不曉,龍家老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鋪路造橋不說,還時常救濟貧苦人家,出錢蓋學堂,讓窮人家的孩子也能習字,龍家上下待人極好,而且十分豪爽好客,因此只要提起龍府,無不伸出大姆指稱讚叫好。

      此刻星月高掛,該是好眠時刻,但此時龍府燈光大亮,家僕進進出出東奔西走,這般漏夜忙碌,為的不是其他,而是二夫人準備臨盆產子。

      臥房內虛弱呻吟聲陣陣,每傳一句,廳堂裡的中年男人眉間更深,心頭更疼,耐不住焦急,起身繞著屋舍踱來踱去,連同一旁婦人與青年跟著煩躁起來,兩相對視,終是嘆息無奈,遂出言相勸。

      「爹啊,您就別再繞圈子了,地都快被您踏出渠道來啦。」大兒子龍琮勸道。

      「是啊,老爺,妹子又不是第一次生產,您放寬心吧。」龍大夫人也一旁試著說服。

      「你們懂什麼!恬兒近年來身子孱弱,怎能像平常人那般承受生產的辛苦?我是怕她堪不住啊!」龍舒海心焦不已的吼著,腳下步伐非但沒有趨緩,反而行的越快,踏的越重,嘴裡不停的喃喃自語:「大夫說她不適合再懷胎,她卻硬要留下孩子,說什麼也不肯聽,實在是……早知道就不讓她堅持下去了。唉……」

      母子兩人面面相覰,雙手一攤,放棄勸說的意念,靜靜坐在一旁喝茶聊天。

      「琇兒有說什麼時候歸來嗎?」柳氏看著大門,詢問自己兒子。

      掐了掐手指,回道:「之前捎來的信上有提,大概這一兩天就到了吧。」

      皺眉,神色擔憂。「聽說最近郊外不太平靜,不知道會不會耽擱?」

      「鄭捕頭早上有來,說離縣不遠的鷹首山聚集了一幫盜賊,近日不斷生事,要我們嚴加戒備,自己多加小心,我已經要興伯多派人手巡視了。」父親只顧著關心二娘的身子,家裡一切大小只好自己多擔待。
     
      「希望沒事就好,不然你二娘這個情況,要逃也很困難。」望了望房門。「看來還要很久,我去準備宵夜,你守著你爹,多少勸勸吧。」

      「娘,我來幫你吧,反正這裡也沒事做。」再看下去,老的還不累,小的就先昏頭了,還是轉移注意力,去做些有用的事比較實在。

      「也好。」母子兩連袂往廚房而行。


      半刻過後,寧靜的夜裡,突然傳出數聲尖叫。


      「啊──!」叫聲悽厲,倏地一片嘩然。

      「娘──!來人啊!有賊啊!快來人啊!」

      庭中家丁護院聽見少爺聲音大喊,連忙趕往事發現場,當場瞧見少爺被來人砍上一刀,鮮血不停冒出。

      「是山賊!鷹首山的盜賊來啦!大家快保護少爺!」人群聲音紛擾,眾人紛紛拔刀持劍,手拿武器誓死保護主子。

      「哈哈哈,憑你們還不夠看啦!老子金斧江易今晚要大幹一場啦!」彪形大漢揮舞著手中金晃晃的大斧,吆喝著身後的夥伴:「兄弟們,上!把他們都殺光,金銀財寶通通帶走。」

      一時刀光劍影閃爍,血肉橫飛,尖聲慘叫,加上隨處燃起的火苗,整個龍府頓時陷入一片人間地獄,慘絕人寰。

      「老爺,快帶二夫人走,賊人殺來啦!」管家龍興拖著傷重的身體,搖搖晃晃的趕到內院,要龍舒海快離開現場。

      「什麼!」向前扶住老管家欲倒身軀,急急詢問:「其他人呢?琮兒和翎華呢?」

      「大夫人不幸遇害,已經氣絕身亡,大少爺他……唔……!」瞬間瞪眼氣盡。

      「他已經去見閻王了,哈哈哈。」拔出插在老人身體上的金色大斧,來人狂妄的笑著:「老頭,聽人家說,你做了不少善事,我江易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你想要怎麼死?先砍手呢,還是先斬腳?來來來,讓你自己選,夠大方了吧?哈哈哈……」

      「你們這群惡徒,我龍某與你們素無嫌隙,往日無仇,為何要如此殘殺龍府之人?」龍舒海怒目相向,絲毫不畏懼眼前之人。

      「老子就是看不爽有錢人,不過是跟你借來花用而已,放心,我會還給你的,喏,拿去,」手一拋,撒出滿天冥紙。「這些應該夠你在地府裡買上十個龍家了吧,看看,我還真是慷慨啊,哈哈哈……」

      「混帳!可惡的賊人,納命來!」手一揚,牆上寶劍出鞘,快步攻向江易,直取命門,招招不留情。

      江易見龍舒海來勢洶洶,氣勢銳不可當,口中一喝聲,雙手握緊金斧奮力一劈,兩人被震退數十步,兵器再交接,又是一陣激烈火花。江易金斧雖然猛烈,但龍舒海劍法精純,一時間兩人不相上下,已戰去數十回合。

      龍舒海心知對方實力與自己相當,又擔心房內妻子安危,見久戰不利,當下提起內力,氣勁蓄積於掌,正要發出全力一擊,不料背後有人趁機偷襲。

      「啊!」毫無防備下受到重擊,身體直飛出去,撞倒屋牆,被落下的大片石壁掩埋,地上盡是血跡斑斑。

      「真是多管閒事。」江易看著從臥房走出的魁梧男子,不悅說道:「這老傢伙被你一槌擊中,不死也重傷,我的獵物又被你玩完了。」

      「你手腳太慢了,對付一個老頭何必花這麼多時間,快點解決回寨吧。瞧,我找到好樂子了。」來人正是鷹首山第二寨主銀鎚胡楠,背起肩上麻袋就要離去。

      「哼哼,真是性急,這次是哪個姑娘受到咱們二大王的青睞啊?」摸著麻袋裡溫熱的身軀。

      「聽說是龍家的二夫人,正準備臨盆呢,可惜這龍老頭看不見,哈哈哈。」說罷,又重重拍了麻袋兩下。

      「唉唉,你連孕婦都敢玩,遲早會遭天譴。」說的好像真的一樣。

      「嘿嘿,你也好不到哪裡,別五十步笑百步。快離開吧,再過會兒官差就要來了。」

      兩人足一蹬,施展輕功離開現場。旗下小兵見首領收手離開,將所有活口全部砍殺乾淨,一個不留,扛起今晚的收穫,回山慶祝去了。


    ※    ※    ※


      黑紅紫三道身影在樹林間快步行走,月光穿透樹葉細縫,在地上映出斑駁光點,一路上雖然只有幾許微光,卻無礙於三人行走速度,只見三條身影越行漸快。

      「主人,要歇一會再走嗎?」紅衣女子問道。

      「不了,久未返鄉,吾想早日探視母親,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紫衣青年回絕好意,語氣憂歡參半。

      「仙鳳認為夫人必也十分想念主人,希望夫人此次產子順利,給主人再添一手足。」紅衣女子貼心地安慰自家主子。

      「嗯,但願如此。」只是,為何心裡有股不安的感覺?

      匆匆再走幾里,穿過樹林,正要開口之際,忽見黑夜半空紅光大作,那方向正是家鄉祁縣,光亮源頭在老家附近,該不會……

      「鳳兒、言歆,吾先行過去,汝倆隨後跟來。」匆匆叮囑,化作紫光飛去。

      蒼天保佑啊……


    ※    ※    ※


      「這是怎麼回事?」足方落地,驚見府內到處煙霧彌漫,屍首遍布,家園殘亂不堪,匆匆隨意抓個人詢問。

      「你……你是離家多年的龍二少爺?」

      官差認清來人,快速簡潔地說明事發經過,聽的龍宿怒不可遏,金色眼眸不停閃著火光,渾身顫抖,勉力壓抑怒氣,向官差道過謝,奔往屋內而去。

      經過斷樑頹圮,跨過焦黑殘木,急急來到內院母親房裡,見牆壁一角倒塌,碎石磚瓦下似有微微氣息,連忙搬開石塊,赫然發現氣若遊絲的龍舒海。

      「爹、爹,是我,琇兒回來了,醒醒啊、爹,琇兒回來了。」忍住心中既悲且怒的恨意,連忙渡氣給龍舒海,試圖護住其心脈。

      「琇……琇兒……嗎?」勉強睜開眼,模糊視線中,隱約看見思念之人,抬起顫抖手臂,緊緊抓住龍宿衣袖,老淚縱橫的囑咐:「爹……爹沒用……快、快去救、救你娘親……她快臨盆了……賊人……鷹首山……快……」

      驟然仰頭嘔出血紅,手,無力垂下,眼,含恨未闔,想起一生行善,救人無數,竟落得如此下場,天理何在,蒼天不仁!

      「爹──!」

      緊抱住已然魂斷的屍體,放聲大喊,再也喚不回至親,淚水無聲無息落下,龍宿將老父雙眸闔上,擦拭臉上血跡,仔細整理遺容,留戀注視半响,輕輕蓋上布幔,雙手合十,默念往生咒,願父親安逝。

      趕至而來的穆仙鳳,輕步走向龍宿,跟著跪地讀誦。

      誦畢,兩人站起。龍宿轉身走出房門,穆仙鳳快步跟上。

      「主人,要言歆同去嗎?」

      「不用,在這等吾回來。一切交給汝了。」

      不等紅衣女子回話,化做紫光而去。


    ※    ※    ※


      鷹首山──


      紫光停在寨門,裹足不前,奇怪為何無人看守,猶豫是否有機關陣法。

      思索片刻,正要踏入之時,忽聞門後遠方傳來驚叫聲四起,隨後一片寂靜無聲,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方才的叫喊聲只是一時幻聽而已。

      忽然一陣惡寒,不禁雙手環抱住自己,奇異的感覺自心頭油然而升,竟強過原先心中恨意數倍,龍宿下意識甩了甩頭,想拋去這詭異的感覺,深呼口氣,往裡面尋去。

      一路上沒有半個賊兵出來阻擋,讓龍宿疑惑不已,這龐大的山寨,居然無駐兵防守,是太過輕敵鬆懈,還是另有原因?

      越往深處,香氣越盛,甜膩中帶有花香,卻又有股刺鼻的腥味,傳至鼻間,像是魅惑人心的罌粟香,又像引人墮落的蝕魂香。

      隨著薰馨走去,步出冗長隧道,黑暗夜色朦朧,闇空蟾兔半掩,隱約透出絳芒,仰頭再望,又見月色澄明,似無異狀。

      風中落櫻片片殷紅,飄散在皎潔月光中,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龍宿藉月光往庭中探去,視線被詭譎的景象懾住,瞬間張目結舌,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是──修、羅、地、獄。


      庭院裡死屍遍布,殘破不堪的肉塊被隨意丟棄,每具屍首不是缺手斷腿,便是肚破腸流,具具心窩掏空,血流成河。

      亭下,龍二夫人身上蓋滿櫻花,片片雪瓣未染紅,像是白布一般潔淨,蓋住殘破的身軀,臉上竟是欣喜滿足,唇畔帶笑。

      不遠處,紅白相間的嬌小身影迎風站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身上白衣盡是血跡斑斑,如雪中綻放紅花,臉上看不清此刻表情,隱約一抹訕笑,似是嘲諷著這片零亂的景象,手裡提了兩個人頭,面首皆是瞠目張口,眼凸舌伸,彷彿看見鬼怪妖邪般的恐懼,截斷的頸下尚不停滴著鮮血,落地綻成朵朵紅花,觸目驚心。

      良久,只聞幽幽童音傳出:「你害怕嗎?」

      猛然回神,龍宿定住心神,平靜淡然應道:「不,他們是罪有應得,如此死去,還算是便宜他們。」

      「哦,這倒也是。」冷然稚音又起:「那,你恨我嗎?」

      望著母親安祥的面容,許久,深深嘆了口氣,轉為笑顏。

      「不,吾不恨汝。她看起來很幸福。」

      「她是個好母親。明知產子必死,仍然願意受孕懷胎,讓孩子吸著她的精血,噬著她的靈肉,最後穿破腹部而生。她至死,從未吭過一聲苦。」雲淡風輕地訴說,像是談著別人的事。

      「『以血肉育櫻,方能綻的更盛。唯櫻華絢爛,為吾所願。』這是她生前最常說的一句話。母親打從心裡深愛著『櫻』,終其一生,唯有在懷著『櫻』時,才見她幸福的笑容。如今功成,她必然是十分欣慰。」龍宿回過身,正視眼前妖異的孩童。「為她,吾會擔起護『櫻』之責。」

      「你可知,選擇這條路,必須付出代價?」像是詢問,卻早已有了答案。

      「龍宿知道,龍家三十餘口以血為祭,即為逆天代價。」不悔不怨。

      一陣狂風吹過,掀起翩翩櫻嵐,幼童周身銀光大作,覆蓋方圓百里之地,光芒散去,遍地屍首恢復完整,血跡消失,徒留片片白櫻飄散空中,像是洗盡一切罪惡,潔淨如昔,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遠方某處鐘聲隆隆響起,頌經聲響不斷,是覺醒、哀鳴、還是祈求?

      一襲白衣紅袍落地,黑瀑烏絲以白緞束起,白淨額上風形印記,手持摺扇,躬身行禮,緩緩啟口。

      「吾之名為嵐.九緋櫻。今世,為守護紫龍而來。」


    ※    ※    ※


      次日天明,官府發現鷹首山遍地屍首,每一具皆是無表情的死去,沒有流一滴血,也無掙扎的痕跡,像是集體沉睡而亡,官方緝查多時仍尋不出兇手,最後以暴斃結案。

      龍家在穆仙鳳與默言歆的發落下,將所有死者與房屋一塊焚毀,對外聲稱舉行火葬弔喪,禮畢,一行人離開祈縣,再也沒有出現過。

      久之,人們逐漸遺忘了這塊地曾是如何的繁華富麗,也遺忘了這塊地曾經發生駭人聽聞的殘酷血案,鷹首山上的山寨也是相同,彷彿一切不曾有過,本該如此。


      從那日起,再也無人聽聞龍琇此名。
      數十年後,眾人皆知儒門龍首,名為疏樓龍宿。
      百年過後,三教頂峰齊出,名震江湖。


      櫻嵐,則不斷出現在各時代的傳說裡,皓月聖潔的雪櫻,絳紅邪魅的血櫻,柔情醉人的粉櫻,究竟何者為真,何者是假,千百年來,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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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交換


      天未明,清晨的宮燈幃,沒有璀璨斑斕的十里宮燈,沒有嘈雜的人聲喧嘩,只有早起覓食的鳥兒啼叫,還有長年不變的打掃聲。

      門前黑衣青年一如往昔灑掃落葉,心忖今日亦該是無事終了,平靜祥和的日子讓人心安,悠然閒適地讓人忘了時間流逝,就像身處在世外桃源般,無事可擾。

      沁涼空氣中,傳來一股熟悉氣息,青年停住動作,轉向小徑,尚不及行禮,就讓來人搶先。

      爽朗明亮的道安聲,身未到,聲先至。

      「早啊,默言歆,好久不見了。」

      默言歆略略斂神,頷首作為回禮,側身讓來人進門。

      來人一身風塵僕僕,似是遠行方歸,臉上掛著一抹笑容,眼神甚是精亮有神,毫無倦意,身上白衣皚皚,即使趕路多時,仍舊不染凡塵,背上三尺秋水凜凜,拂塵隨意披掛擺放,更顯豪放瀟灑,渾然天成。今個兒手上多了一件長型錦盒,如珍寶似的攬著。

      進了門,往屋內深處而去,足踏輕快步伐,毫無遲疑地一路行至房門前,甫要敲門之際,轉角迎面而來的紅衣女子即刻出聲阻撓。

      「許久不見,劍子先生,遠行歸來辛苦了。主人尚在安睡,請先生暫緩打擾。」

      「喔?俗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妳家主人卻要睡至日上三竿,豈不可惜了這大好時光?」提手欲再敲門。

      「主人昨兒個晚歇了些,先生若無急事的話,是否隨仙鳳先行用膳,待主人轉醒後再通知先生?」

      「嗯嗯,不急,我等妳家主人醒來再一塊用膳。好吧,我不吵醒他就是,妳去忙吧。」回言讓紅衣侍女安心,揮揮手,表示自己不用人侍候。

      「是,仙鳳先行告退。」福了福身,轉頭離去。

      待小侍女離開,道者輕輕推門進入,放下手裡錦盒,解下背上長鋏,躡手躡腳步入內堂,掀起床邊紫紗幔帳,絕美睡顏立即呈現眼前,平穩呼吸聲顯示那人仍在好眠熟睡中,細細瞧了一會兒,似覺清瘦不少,暗暗嘆息,憐惜撫上細緻臉龐,輕輕拂捋,極具彈性的好膚質,讓劍子仙跡愛不釋手,開始揉搓起白玉頰面,只見那人眉頭皺起,猛然揚臂一揮,拍去狼手,嚶嚀一聲,翻身往內側睡去。

      劍子仙跡怔愣瞧著床上麗人反應,剎時心情大好,眉開眼笑,遂將自身外袍卸除,再把髮飾取下,脫去靴履,翻起錦被,躺臥在麗人身旁,也許是被麗人的好眠氣氛感染,亦或是奔波辛勞的疲倦突湧,原只是想閉眼假寐,竟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

      「嗯……?」

      紫髮儒者一個翻身,感覺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麼,緩緩睜眼巡視,赫然發現一張大臉出現在眼前,睡意頓時散去,美目盯著俊顏詳細端視,流露著思念與喜悅的歡欣,柔荑貼著臉龐輕拂,感受真實的存在,嘴角又上揚幾分。

      迷戀深望半晌,輕巧地起身梳洗更衣,見床上那人兀自睡得舒適,一時半刻不會醒來,遂走出房門,留下一室寧靜。

      須臾,門扉微微開啟,閃進一抹粉影,快步直逼床沿,臉上五味陳雜,分不清是何表情,倏地掀起紫紗,襲向床上之人。


    ※    ※    ※


      「紫卿,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呵呵,事已至此,我所說的……你信嗎?」

      「我不懂,究竟是為什麼?這一點也不像你,你是那麼的……」

      「夠了,不必多言,亮劍吧。」

      狂風驟起,捲起漫天輕霧,落英繽紛,血花紛飛。

      「紫卿──!!為什麼……?」

      「因為……我……一直……都對你……」


    ※    ※    ※


      好哀傷的聲音……
      好悲涼的夢境……
      為什麼……如此熟悉……?


    ※    ※    ※


      矇矓間,好像聽見對話交談聲,雖然已經壓抑的極微細小,但仍然一句句的傳至耳畔,像蟲子一樣細細鳴叫,吵雜不休,實在煩人。

      「可不可以……」撒嬌央求著。

      「不可以。」斷然回絕。

      「仙鳳姐姐……」轉向求助他人中。

      「不准說情。」狠心回絕。「鳳兒,把東西撤走,去把午膳端來吧。」

      「是。」歉然的看著,夾雜一絲強忍的笑意。

      「嗚……你欺負我……」小嘴一癟,眼裡瞬間水波漾漾,就要滴下來似的。

      「噓……小聲一點,走吧,跟吾出去。」牽起手,半推半拉的往門口走。

      「哼!」不情願的跟上。

      好吵,從剛剛就一直在耳邊嗡嗡叫,宮燈幃哪時養了蚊子還是蒼蠅,難得睡一場好覺也不行,真是見不得人好,等下一定要叫龍宿好好清理環境,對,就這麼辦……嗯……龍宿?宮燈幃?

      道者倏然睜眼起身,茫茫然看著四周華美擺飾,瞟至門邊,一大一小停著奇怪動作,小的手上拿了隻筆,大的像是要奪取,現下全愣眼瞧著他,三人六目持續對望,寧靜無聲。

      突然──

      「喲!你醒啦!瞧你睡的這麼熟,還以為你睡死了呢。」小小人兒擺脫緊抓纖手,跳至床邊好奇的看著劍子仙跡。

      「嗯?」凝視床邊冒出來的孩童,腦中思考現在是什麼情況,心隨手動,旋身站起,一把架起孩童,將他抬的老高。

      「你做什麼?放我下來!」粉色人兒不滿的叫著,手也沒歇著,搥打著劍子仙跡的手臂。

      不理會掙扎的小小人兒,轉頭詢問一旁看戲的人:「他是誰?」

      「他啊,是吾家的寶貝,別嚇著他了。」欲伸手接過,卻被拒絕。

      寶貝?什麼玩意兒?該不會……

      一臉高深莫測的看著眼前好友,上下打量了許久,然後嘿嘿笑個不停,隨及又搖頭嘆息起來。

      像是被盯上的獵物,龍宿被瞧的渾身不自在,手上絹扇一擺,遮去刺目眼神,問道:「劍子,久不見,汝該不會出趟遠門後,身子回來了,卻把腦袋忘了一併帶回,敢情汝是傻了不成?」

      「非也非也,好友此言差矣,劍子此刻可是清楚明白的緊呢。」

      「喔,明白什麼?」

      「我說龍宿啊,你真是不夠朋友,虧我還特地先來探視拜訪……哎哎,劍子啊劍子,人家都不當你是好友了,你又何必辛勞自己去討人歡喜,唉……」說的是捧心悲嘆,煞有其事。

      趁劍子仙跡尚在哀慟他的友情時,儒者再次伸手接回小小人兒,幫他整整衣裳,順順髮絲,好整以暇地等待道者自己結束獨角戲。

      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不捧場,乾咳幾聲,回到原先話題:「好友,你真是不夠意思,娶妻也不放張帖子來,雖說我長年出外遠行,不過憑我們的交情,就算天涯海角劍子也會趕回來參加啊。」

      忽地冷風颼颼,手裡絹扇滑了一下,嘴角有些抽搐。

      端午膳進來的穆仙鳳剛好聽見這一段,臉部肌肉有些扭曲,手中端盤微晃,趕緊放至桌上,退至一旁取帕擦汗。

      「劍子,龍宿尚未娶親。」話裡透著寒意。

      「咦,你還沒娶親?」訝然,隨即像是想到什麼,雙手一拍。「那麼,是未婚生子囉?龍宿,沒想到你思想這麼開放,手腳這麼快,還沒娶進門,孩子就先有一個,還長這麼大,嘖嘖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手中搖扇隱約傳來『啪滋』聲響,金眸細瞇閃爍著異光,身體微微顫動。

      一旁小侍女悄悄離去,雖盡力維持鎮定,但慌亂的腳步已經透露出此刻急於奪門而去的心。

      ──再留下去是會內傷而亡的!

      另一個觀眾早已躲到事主身後,悶著頭,笑的渾身發抖,眼淚直流,只差沒滿地打滾。

      道儒兩人對視,劍子仙跡嬉皮笑臉,看不出真假,龍宿冷眸以對,凜若冰霜。

      「劍子,龍宿也未曾生子。」寒意更甚,有些咬牙切齒。

      「喔?不然這孩子哪來的?不會是路上隨便撿來的吧?」新的養成計劃?

      「喂,沒禮貌!」揉揉笑到發疼的臉頰,擦擦眼淚,聽聞道者胡亂猜測,忍不住冒出頭來反駁。「誰是路邊撿來的!」

      「是啊,真沒禮貌。嵐兒來,別理他了,快些用膳吧,涼了味道會變差。」端起碗,拿起筷子幫小小人兒夾菜,自顧自吃起飯來,將劍子仙跡視為空氣,不予理會。

      「喂喂,我是客人耶,你們怎麼自己就吃起來了!」

      快速整裝梳洗,坐至桌旁拿起碗筷,正要夾面前的青菜時,唰一聲全不見,再夾炒蛋,也是咻一聲就盤底朝空,東夾西夾,最後……

      「啊,好飽好飽。」打了個飽嗝,很滿意的摸摸肚皮。

      「吃這麼撐做什麼,小心吃壞肚子。」倒杯茶遞過去,輕輕撫背順氣。「走吧,去散散步,吃飽坐著容易生病。」

      小嵐兒開心一笑,牽起龍宿溫暖雙手,愉悅地走向庭院。

      「喂……」

      沒看錯的話,回頭的那一刻,四道懾人眼神煚煚射來,瞬間全身結凍。

      若大精美雅房內,徒留劍子仙跡一人,手裡捧著冷卻白飯,以及桌上四五空盤。


      風,更冷了。


    ※    ※    ※


      庭院中,白衣人纏著紫衣人,口裡念念有辭,身躬腰彎,任憑他說的口沫橫飛,紫衣人偏是不理不睬,自逕與粉衣小童下棋,把白衣人當空氣看待。

      見久攻不下,轉向另一方,輕拉粉色衣袖,要他幫自己美言幾句。

      嵐兒勾了勾指頭,要劍子仙跡蹲下身,以便耳語傳授。

      依言屈身期待著,不料軟軟童音卻道:「我……跟你很熟嗎?」

      聞言,當下額上冒出幾條青筋,強行忍住,好言商量道:「可愛的小嵐兒,親愛的小嵐兒,拜託行行好,幫個忙吧。」

      「很急嗎?」從容再下一子。

      「很急,非常急。」急到快冒煙啦。

      「可是我很忙,現在沒空耶。」笑容滿面笑容滿面。

      「………」不行,要忍耐。「那,請問尊駕何時有空?」左手緊抓著右手。

      「這個嘛……你的手怎麼啦?」無辜大眼閃閃。

      「他是中風,沒得醫。」對面忽然冷冷拋來一句。「嵐兒,還要下嗎?」

      「哈,不了,琇哥你太厲害,嵐兒不玩了。」收起盤上棋子,衣角又被扯了幾下。低頭看某人一副鬼火臨身,在心裡樂了千萬遍,笑到腸子快打結,終於在怨靈出竅前開口道:「琇哥,好久沒聽你吹曲了,嵐兒想聽。」

      給個提示,自己想辦法。

      哎,這小鬼。

      白了一眼過去,應道:「哦,鳳兒,取紫金簫來。」

      片刻,紫金簫抵唇,曲音緩緩奏出,嗚咽簫聲縈迴在風揚葉落中,黯然悽愴,宛如紅顏孤影倚妝台,眼眺遠方,盼望良人早歸。疏疏西風催黃了秋菊,吹紅了楓葉,卻帶不回思念身影,送不走愁雲淡霧,層層疊疊壓在心頭,化成冰雨熱淚,涓流不息。

      一曲奏畢,抿唇撤手,餘音繞樑不絕,迴蕩於耳畔心田,久久未能消去。

      「好曲,但太悲涼,奏者易心傷,聽者易傷心。」劍子仙跡皺起眉,略微憂鬱地凝視奏曲之人,倏忽往房內而去,不一會兒又走出,將手中錦盒放置桌案,開啟之時,惹來兩方亮眼注視。

      儒者伸手觸摸琴絃,錚錚樂音幽幽邈邈,柔似煦風,剛似蒼松,龍宿愛極這觸感,指尖徐徐撥弄,一曲流水洋洋湛出,如江河潺潺,銀光飛瀑,彷彿置身在峻山高嶺,聽溪水淙淙,動時湍急澎湃,靜時水波不興,一片波光粼粼。

      曲罷,眾人皆沉醉在江浪水流之中,須時未能復返。

      龍宿憐惜地撫摸琴身,眼底是說不出的依戀,好像……久遠以前,也曾經聽過這樣的琴音,是在哪裡呢?

      「劍子,此琴從何而來?」

      「此琴名喚白玉琴,是我家的傳家寶,據說從好幾代以前,就一直出現在我家。」

      「出現?」好怪的用法,怎麼不是『存在』或『流傳』之類的?

      「是啊,聽說這琴曾在戰亂中遺失,過了幾年又輾轉傳回我家,這種狀況不只一次,也不知該說是有緣呢,還是冥冥之中註定好的。」

      「嗯,的確是很奇妙。」傳家之寶啊……

      見龍宿愛不釋手,一副癡迷愛戀的樣子,小嵐兒偷偷笑了笑,輕咳幾聲,明知故問道:「琇哥,你很喜歡這琴嗎?」

      「呃,是啊……」察覺自己失態,連忙手離琴座,拿起扇子佯裝搖個幾下,掩飾太平。

      「想要嗎?」再敲一記。

      「嗯,可是……」那是人家的傳家寶……而且會認主人……這樣不好吧?

      轉頭看向劍子,水汪汪大眼睛巴巴地望著。「劍子哥,你說呢?」

      「這嘛……」躊躇沉思,雖然自己不是非常在意這座琴,但好歹也是家傳之物,隨便送人好像有些太過,突然被如此要求,劍子仙跡頓時拿不出個主意。

      「好嘛,好嘛,」偷偷拉了一下衣袖,小小聲的說:「這樣你以後就有藉口常來呀,送這麼大一個恩情,我哥就不會再生你氣啦,他感謝你都還不及了呢。」

      「嗯嗯……」開始思考著可行性,好像還蠻有道理的。

      輕嘆,斥責道:「嵐兒,別鬧了,這琴再怎麼好,吾也不能要,畢竟這是劍子對家鄉唯一的紀念,怎能輕易送人呢。」留戀地再看一眼,欲狠下心收回錦盒內,來個眼不見為淨。

      「不,沒關係的。」劍子仙跡見狀,頃刻出聲阻止:「這白玉琴,就留在這裡陪你吧。」

      「咦?」這麼慷慨?

      「哈,我就知道,劍子哥你人最好了。」嗯嗯,孺子可教也。

      「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劍子還是小氣的緊,果然天下無白吃的午餐。

      「很簡單,就是每回來訪之時,請好友務必為我彈奏白玉琴,聊表我『思琴』之念,如何?」

      「這麼簡單?」有些不可置信。見道者含笑頷首,儒者展顏笑道:「當然,龍宿得好友割愛相贈,自是十分樂意為之。」

      歡喜的心情,此刻流露在凝望白玉琴的眼眸裡,劍子仙跡與嵐兒相視一瞧,笑逐顏開。

      「對了,琇哥,既然劍子哥都送了你此等珍寶,我們是不是也該回人家一份禮,以表感謝之意?」打鐵要趁熱。

      「嗯,這倒是,那汝說……咱們該回什麼禮好?」有什麼東西是和白玉琴一樣禮重意濃呢?

      「當然是龍家的傳家寶──紫金簫囉!」

      像是早已準備良久,只等著某人點頭答應,嵐兒揚起手中紫金簫,旋個幾圈送至道者面前,眨眨眼,示意他收下此物。

      「這……」

      此物確實是與白玉琴同樣意義非凡,雖然對白玉琴情有獨鍾,但是紫金簫一樣是十分珍愛,好難割捨。

      一字奸只差沒寫在臉上,嵐兒明白龍宿心中所困,遂又續道:「那麼,同贈琴之舉,每回劍子哥前來,必隨身攜帶紫金簫,與白玉琴合奏樂曲,以全琇哥念簫之意,如何?」

      不待龍宿回答,劍子仙跡爽朗笑開應答。

      「哈哈哈……當然、當然,琴簫合曲,共譜樂音,為人生快事。」滿心歡喜,向龍家二少抱拳致意。「這紫金簫,劍子仙跡就收下了。」

      說罷,緩緩吹奏起悠然樂色,龍宿揚手一撥,抹挑吟掐,簫音琴聲頓時渲滿整座宮燈幃,四周恬靜無聲,只聞琴韻悠揚,簫勁蒼蒼,如身處青山綠水間怡然快意,有道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嵐兒靜默坐在一旁,極為溫柔地望著兩人,滿是深遠濃厚的寵溺,臉上盈盈笑意漾開,輕閉雙眼,彷彿又回到昔日美好時光。

      後方默默注視這一切的小雙僕,在感受喜悅氣氛之餘,心中不約而同地想起一件事──


      這樣算是『互換信物,私訂終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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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6-10-04 02:27 | 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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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相同


      今日,宮燈幃一改往日清閒,眾人自晨曦未明即忙進忙出,小徑掛上十里宮燈,亭裡換上精緻茶具,庭園中的花花草草,雖至涼秋,卻仍花團錦簇,燦爛繽紛,彷彿也感染到歡愉的氣息。

      夜裡,皎月高掛,繁星燦燦,好個十五中秋佳節,正是月圓人聚齊歡之際,亭中紫影悠然,指下絃音錚錚,怡然自得,一旁粉色不耐,頻頻左顧右盼,直瞧門外明亮羊徑,終是坐不住,走到亭外舒展筋骨,方想大喊無聊,遠處銀光白影大作,足踏金芒耀目,一身莊肅氣息。

      不待來人落地,亭中紫影已停下琴音,立身走出涼亭,笑語道:「久違了,好友。」

      「嗯。」雖是少言卻語意盡顯,拱手略為行禮,收起燦爛光亮,與主人偕行至亭中坐落。

      習慣這人沉默寡言的個性,龍宿笑道:「佛劍,汝還是惜言如金,許久未見,吾都快忘了汝之嗓音,今個兒難得聚聚,不妨說些什麼來聽聽,讓龍宿恢復一下記憶可好?」

      接過遞來茶香,品嚐一口,思索著該從何說起,瞧見龍宿身後小童,拉著華服探出頭來,年紀約六七歲左右,模樣與儒者有些相似,卻又說不出哪裡相像,稚氣小臉上盡是疑惑好奇,一雙水汪大眼……竟是一紫一綠?佛劍分說心中一凜,定眼再瞧,卻只見星眸如墨,與常人並無二異,舒坦雙眉,想是自己一時看錯,雖仍有些介意,卻也不好當下問起,轉頭詢問來歷。

      「龍宿,此童是?」

      「他呀,是吾家的寶貝么兒。」回手拉過扯著自己衣服的小童,讓他在身旁坐下,吩咐道:「嵐兒,別玩了,向客人問安吧。」

      「嵐兒見過大師。」乖順的打過招呼,臉上漾著微笑,眼底卻是十分玩味,直盯著佛者肅然臉孔。

      「原來是三少,佛劍幸會。」

      不動聲色打量著,為何此童身上散發不尋常的氣息,似邪非邪,似妖非妖,要說是魔物附身,卻又無不自然之處,但那雙紫綠眼瞳,分明就是入魔的證明,若是魔物化身,為何在佛牒之前,仍可神色自若,完全不受影響?

      「佛劍,雖然嵐兒十分可人,但汝也不用直盯著,會嚇著他的。」輕拍桌底下緊抓住自己的小手,戲謔笑道:「別怕,佛劍是出家人,吃素不吃葷,不會吃了汝的。」

      佛者微斂眼神,對龍宿的取笑不以為意,伸手又取了一杯,煙霧瀰漫裡聽見小聲的嘀咕:「是啊,他不會,佛牒會。」

      聞言輕笑,暫時將心裡疑惑壓下,專心品味口中茶甘。

      「琇哥,劍子哥哪時才要來?再不來我們就等著成仙啦!」

      看著佳餚不動箸,實在是折磨人的耐心,一早跟著自家兄長忙進忙出,還被嚇阻不准偷吃,直等到月娘高掛,卻還盼不到最後一人來,當下怨聲載道,使出哀兵政策。

      「別急。瞧,這不就來了嗎?」眼神睨向方才進門的白影,手搖絹扇悠閒出亭迎接來人。「吾以為汝不遲個一時半刻是不會現身,沒想到這次倒是挺準時的,該是讚汝『孺子可教』,還是該說汝『有失原則』?」

      問候寒暄話語省下,一陣唇槍舌劍先上,話語間說的是褒揚稱許,聽的是字字諷刺嘲弄。

      「這麼說就傷感情了,哪次我不是準時前來?都是佛劍太過早來,還有好友你的心急,所以顯得我『姍姍來遲』,真要說起來,是怪不得我啊。」

      發了一球過來,焉有不還手之道理,見亭中之人無所行動,將球推了過去,撇的一清二楚。

      「早來總比遲到好,何況汝也只有這次準時到來,怪不得他人。」

      「哎,諸事纏身啊,哪像某人整年清閒在家,無所事事,自是發荒到算起雞毛蒜皮的陳年舊事,也不肯出外增廣見聞,體民生百態。」

      「悠然一世,快意怡情,有何不可?江湖無情,武林紛擾,人心難測,何必沾染凡塵俗事,壞了一身潔淨?再說,上有皇天,下有官吏,云云百姓尚不需吾等平民清袖來憂勞煩心,又何必自尋無趣,徒惹是非?」

      「儒門不是主張出仕輔國,以仁為治,造福人民安居樂業嗎?身為儒門之首第一弟子,怎可藏匿於山林野地,整日風花雪月,悲春傷秋?」

      「哼,道家不是崇尚一切順應自然,主張絕聖棄智,返璞歸真,就不知劍子汝這般多事,壞了道門原則,吾該替道尊嘆息才是。」

      在兩人一來一往之際,亭內兩人相望一眼,當下下定決心。

      「大師,我們先用膳吧,菜涼味就差了,別辜負琇哥的一番苦心,這可是花了好幾個時辰熬的煲湯,還有這幾道都是為您準備的素齋,快嘗嘗吧。」

      「說的也是。」接過飯碗,細細品嚐好友的手藝,雖說自己並不在意這些,但友人一番好意,還是感謝在心頭。

      招手喚過穆仙鳳與默言歆,四人圍著石桌享用桌上美味佳餚,觀賞夜空月明星燦,至於耳邊不時傳來的吵雜聲音,眾人自動略過不計,渡過屬於他們安樂和諧的中秋饗宴。


      月,正亮著。


    ※    ※    ※


      滿足了口腹之慾,飯後來杯微甘溫茶去油解膩,使人神清氣爽精神好,佛劍分說與嵐兒好整以暇地倚靠四周亭柱休憩,微笑看著坐落中央哀怨的兩人,手上筷子不停,嘴上倒也沒休息過,等會有人噎到哽住大概也是預料中之事了。

      放下手中空杯,嵐兒走向佛劍,躬身邀請:「大師,嵐兒可否邀您一同遊園賞月,討教佛經釋典?」

      話一出,立即換得最高品質--靜悄悄。

      五人停下手邊工作,四雙八目同時看向粉色人兒,人兒臉上神情不變,依然是笑容可掬,再望向佛劍分說,只見佛者微一遲疑,凝視眼前之人片刻,欣然答應同行。

      「等等,」攔阻欲行之人,儒者提議道:「佛劍,如此良辰美景,佛牒聖然之氣太過嚴肅,怕是壞了汝倆遊園興致,宮燈幃也無賊人盜匪可令汝憂心,可否卸下佛牒再行?」

      「也無不可。」取下背後佛牒,交由穆仙鳳安置,隨同嵐兒走向庭院。

      臨行前,反視射來的灼熱視線,兩人回過身裝忙去了,另兩人滿臉戲謔的向他揮手道別,之後又再開一局爭論吵鬧,不知何時才會休戰。

      涼風徐徐,吹起夜闌薄霧,掩不住半空盈月皚皚,星羅棋布,兩人一前一後行至林中樹蔭,其間無人言語,靜默的連遠方談話聲尚可細聽。

      粉色人兒忽地轉過身,面向佛劍分說,兩人皆是雙眼直視不迴避,互相察言觀色好一陣,人兒唇意上揚,終於打破沉默。

      「大師,有話請直問吧。」

      「你該知道吾欲問何事。」

      「是的,」雙眼一閉,再開時,妖異紫眸綠瞳現出。「您沒錯看,我的確是妖邪一族。」

      「所為何來。」

      「還淚、續緣、繫情。」

      「逆天之路,壞了你多年修行,墮魔成邪,未必能如你所願,值得否?」

      「若不行它一行,怎知是否如願?」換言道:「若有朝一日,世道需有人逆轉天意,才得以再現光明,試問大師是不計後果,為蒼生而行,還是珍惜多年苦修,求安身自適?」

      「此日若至,逆天之路,不由分說。」

      「大師能為蒼生犧牲奉獻,是謂大愛之舉,令人欽佩。九緋櫻無雄心壯志,只為一心所願,雖是他人眼中小愛,對九緋櫻來說,卻是全部。也許逆天之路難行,傾盡畢生,但求不悔。」

      凝望眼底深決堅毅,嘆息:「情之一字誤人深,執著太苦,多少年來,你仍是堪不破。」

      揚手起扇,遮去大半容顏,朗朗笑聲由扇後傳出,聽不清是嘲弄,還是苦澀。

      「苦嗎?不,不苦,吾反而覺得甘甜。執著很簡單,放棄太困難,若非走至極端,千萬不可輕言放棄。既然選擇沉淪於紅塵之中,二者選其一,賭上一賭又有何妨?」黯下眼眸,幽幽喃喃自語:「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偏過頭,將臉藏在暗影中,看不見表情,嘆口氣,換言又道:「世人皆說正邪不兩立,我既不怕也不防,大師,您知道為什麼嗎?」

      「心中坦蕩,自是無懼。」

      「呵,雖不中亦不遠矣,」唇畔魅笑加深。「正確說來,在您身上,我嗅到相同的氣息。」

      見佛劍攏眉思索,嵐兒換回原先神色,轉個方式問道:「大師,您認為這世上的罪惡有多少?」

      「多如滄海,少如虛無。皆在一念之間。」

      「那麼,對於罪惡者,又當如何?」

      「能勸則勸,不可則斬,若殺一人能救眾生,當斬不疑。」

      「可世人不會如此想,他們只會看到殺生的一面,看不見救贖的一念。」

      「是非對錯,自有天道論定,嘈嘈眾言,何足掛意。」

      「佛尊將佛牒賜予大師,必是因大師此番信念。但佛牒乃至高法器,又賜無殺生罪,即是佛門中人,未必能理解『斬業非斬人』,事到臨頭,仍是掙不開俗念。為同門所誤,為天下所錯,你還是堅持要行此路?」

      「吾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此路,佛劍不悔。」

      「即便是荊棘遍布,行之步步萬針穿足,痛徹心扉?」

      「是。」

      合手一拍,「是了。大師,這就是執著。苦嗎?」

      佛者輕喟,歛眸沉默不語。

      繞林漫步而行,耳邊傳來琴簫幽幽,微微閉眼聆聽和諧美樂,心念一動,揚起手上摺扇,翩翩然隨樂起舞,月光下一抹柔光如夢似幻,伴隨薰風送來片片落英,不禁讓人心醉神迷。曲罷,赫然發現不該於此時生長的櫻樹,竟冒出朵朵雪白,飄散遍地,將四周融在皚皚世界,彷彿冬令時節。

      見雪瓣飄零盪漾,心中似乎明白些什麼,又增添了什麼,佛劍分說無言,只是靜靜凝視著月下舞者,眼中清明莊肅,無緒無波。

      「大師,九緋櫻不奢求您的贊同或協助,只求一事,願以一事相換。」歛起笑意,肅然以對,言中有著堅信肯定。

      「好。」沒有遲疑。

      自懷中取出一封短箋,遞予佛劍分說。「一事於此,請大師務必牢記掛念。一事待時機將至,九緋櫻自會奉上。」

      「你……」再三思索,終是止於喉中,煙消雲散。

      「不礙事,罪一條是罪,兩條也是罪,比起要背負千萬期待,我可是輕鬆得多,您說是吧?」

      恢復到俏皮可人的模樣兒,小臉笑逐顏開,牽起佛者溫暖大手,哼著小曲怡然步回亭中,投向紫影儒者懷中,與白衣道者搶奪香甜月餅。

      佛劍分說沉默坐至一旁,看著三人相互鬥法,爭執不休,享受著歡愉氣氛,臉上雖平和無緒,眼底卻洩了淡淡笑意。

      穆仙鳳奉上溫茶糕餅,好奇每每自家主人與道者辯駁時,佛者總是不理不睬,若不是閉眼靜休,就是誦經念佛,直到兩人扯上一旁閒暇之人,才開口薄斥幾句。總之就是置身事外,不以理會,而現下居然專心聽視,隱約可見笑意,自是大感不解,順著佛者視線望去,豁然明白心之所在,悄悄退出涼亭。

      抬頭迎向明月,雙手合十,誠懇地在心中許下願望,默言歆悄聲問她許了什麼,換得鈴鈴笑語。

      「願望,說出來就不會實現了。這是秘密。」

      說罷,轉身往屋內而去,默言歆搖頭不明所以,追趕跟去,聽聞柔細女聲唱著小調,與後方亭中傳來軟軟童音吟誦著相同詞曲,立刻當下開明。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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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荏苒


      兔走烏飛,歲月如梭,對平凡之人來說,數十年光陰,可讓嗷嗷待哺的嬰孩長至壯年,再成為老人,最後邁向另一個世界,又是新的開始。但對疏樓龍宿此等先天修行者來說,數十年時光,不過一瞬,歲月在其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跡,唯有憑添光彩,變得更為脫俗不凡。

      相較於外貌變化,數十年轉載,生活依舊一成不變,除了正式繼任儒門天下,成為新任龍首,將住處由宮燈幃遷移至疏樓西風,世人改稱自己為『疏樓龍宿』,剩餘的,感受不到有何轉變。

      俯瞰庭園中百花爭豔,蝶舞紛飛,林徑蒼松綠意盎然,不時傳來陣陣鶯歌燕啼,假山小橋下流水淙淙,池中鮮明鯉魚悠閒,一片祥和寧靜。樓台高閣,無處不是精雕細琢,一樑一柱,一牆一窗,就連最外圍的大門,全是上等良木建造而成。屋內擺設富麗堂皇,鑲金鍍玉的珍奇古物隨處可見,一旁文墨書卷規律整齊排列,牆上名家字畫件件皆為絕品,透出此地主人超群絕倫,金碧輝煌之程度,嘆皇殿宮城不過如此,何況此景更勝一籌。

      饒是如此佳景,仍入不了疏樓龍宿眼眸,眺望遠方十里宮燈,昔日精緻典雅,如今曇華富盛,少了熟悉人聲紛紛擾擾,卻多了份黯然寂寥。

      猶記得數年前相聚之後,眾人各奔前程而去,佛劍分說為守護三千世界,決心閉關嚴苛苦修;向來黏著自己的人兒,在接到邀請信函後,雖是萬分不願,最終也決然離去;而一向喜愛雲遊的劍子仙跡,早已不知去向,偶然聽門生說起其行蹤,這些年來,卻也見不上一面。

      轉眼間,匆匆數十載又過,自始至終,被留下來的,還是只有自己。

      好友劍子仙跡曾取笑自己活像未出閣的大姑娘,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是待在家中,不了解民間生活百態。

      不是沒想過出外遊歷,只是一但沾上凡塵俗事,想要撢掉,除了難,還是難,疏樓龍宿深知其理,又天性不喜麻煩之事,故寧可屈就在自我一方天地,雖是太過閑靜無趣,久而久之,竟也習以為常,只是在夜裡夢迴時,總哽著一股濃厚鬱抑,壓的心頭沉甸甸,卻又無從解起,嘆息無眠間,將其鎖藏在更深之處,復還一池無波心湖。

      亥時已過,夜半,不知是晚膳多貪杯,還是轉紅的楓葉惑人,就連月光也顯得淒迷,映在星眸,疏樓龍宿只覺平日鬱悶之氣,此時像是湧泉一般,即將失控激狂而出,隨手挑起琴音,欲借勾拂絃音渲洩莫名酸苦,似吟還嘆,往日澄澈輕靈不復見,反生嗚咽哀鳴。

      聽聞樂聲悽愴悲涼,儒者愕然停手,糾結衣襟緊握,像要掐住脫了序的心,又像想抓住些什麼,只覺體內有股躁動亂流,彷彿要掙破爆出一般難受,閉眼深吸了幾口氣,似是豁盡全力般的抑止,再睜眼,恢復平日無異,愁思苦意消逝,代取而之的,卻是無盡空虛。

      茫然眼眸望著盈盈玉鏡,朦朧間,昏黃桂魄浮現那人容顏,細語呢喃。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沉香斷續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吟罷,瞟過桌上玉琴,心念一轉,旋身化作紫光,往彼方而去。


    ※    ※    ※


      甫一進門,就瞧見一抹再熟悉不過的淡紫,背著大門坐在涼亭中,不知在想些什麼,絕美麗顏上勾著笑靨,卻感覺不到笑意,顰眉偶爾輕蹙,迷離眼神流露憂愁,飄散著淡淡寂寥,兀自沉思的十分忘我,連有人近身也渾然不覺。

      「我說,有人半夜不安份在家睡覺,偏要跑來吹冷風,難怪天天非得日上三竿才肯起床,原來是深夜作賊去了。唉,堂堂儒門龍首竟帶頭以身作賊,真是世風日下。」口上雖是戲謔,手卻是溫柔地將披風展開,替眼前之人添上。

      聞聲回神,慣用笑顏倏地取代先前憂鬱情緒,絹扇掩唇,輕嗔:「欸,好友此言差矣,吾是見這豁然之境無人看守,怕好友汝在外雲遊時遭人闖入,特地來替汝巡視一番。」

      白眉一挑,嗤道:「就怕有人監守自盜啊。」

      「呵,疏樓西風樣樣不缺,豈會專程來盜豁然之境?劍子汝太多心了。」訕笑幾聲,換言又道:「不過,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要是汝在外無意間與人結怨,被人尋仇至此縱火洩恨,燒了這裡不打緊,怕是火勢一發不可收拾,蔓延到疏樓西風,這可是汝賠不起的。又或是汝之仇家偷偷潛入裝設機關陷阱,好等著汝劍子大仙前來送死,若是一個不小心……唔,這奠儀吾絕對不會少給,後事一定幫汝辦的風光盛大,但道尊老人家可能會禁不住打擊,所以該是防範未然的好。總之,吾來此替汝看顧豁然之境,乃出自一片好心,怎知劍子汝這般不識好人心,還反咬吾一口,汝說吾冤是不冤,怨是不怨啊?」

      好啊,又是咒我死,又是拐個彎罵人,還真是好心情,看來是不需要擔心了。

      「是啊,豁然之境向來蓬戶甕牖,環堵蕭然,不比疏樓西風金碧輝煌,山楶藻梲,的確是沒什麼好偷的,要是哪天有竊賊來光顧,我倒想知道那傢伙是純粹的笨呢,還是運氣不好走錯岔路。」

      聞言一笑:「劍子,汝確定沒什麼東西好偷嗎?」

      「劍子仙跡身無長物,兩袖清風,住的是家徒四壁的破舊小屋,有何可偷?」

      瞪視琥珀眼瞳,只見金眸閃閃,眼神璀璨晶亮,一副賊呼呼的模樣,心底不知在盤算什麼。

      半晌,眼珠子轉了轉,聳聳肩,嘴角微揚,不以為意。

      罷了,有個人來鬥(逗)一鬥(逗),就當增加生活樂趣,日子才不會過的無趣平凡。

      劍子仙跡繞至桌前入坐,反手將爐火點燃,燒上一壺泉水,沏了杯溫熱茶水遞上前去。

      「好吧,那麼就容我以茶賠禮,向好友道謝兼道歉吧。」

      「真是沒誠意。」接過茶杯,飲落,口中殘留的苦澀壓過甘甜,無奈搖頭。「還是吾來吧。」

      取出陶壺中的舊茶,重新換上新葉,提起燒熱的泉水斟注,一沖,即刻香氣四溢,濾過飄浮葉片,一盞澄澈黃褐立現,舉杯迎向前方。

      「歡迎歸來。」

      笑開,接過溫暖杯身。

      「我回來了。」


    ※    ※    ※


      沐浴過後,疏樓龍宿僅著單衣縮坐窗邊,雖是深秋尚未入冬,夜深吹來微風,仍是冷的令人忍不住輕顫,悄悄呼了口氣在掌心,再貼上自己微涼臉頰,試圖讓自己暖和點──當劍子仙跡推門入內時,看到的就是那人不斷地重覆這些動作,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

      笑的是那人整日掛著一號表情,教人瞧不出在想些什麼,只有在四下無人之時,才會顯現不同面容,一如此刻,不是虛假的平淡無波,而是真實的喜笑哀嘆;怒的是那人竟傻愣愣地坐在窗前,重覆做著無意義的動作,也不會做些比較實際的事。

      劍子仙跡聳聳肩,雙手抱在胸前,斜倚靠在床柱盯著窗邊之人。

      「龍宿,這樣呵氣有比較暖嗎?會冷就自己添上衣服,都幾歲的人了,難不成仙鳳不跟在身邊,你就不會照顧自己了嗎?」

      「吾只是……」轉過頭,不期然看見道者一副嘲弄臉孔,往下瞧去,卸去衣飾的強健體魄,在長年的遊走修行下更顯精壯結實,讓疏樓龍宿一時說不出話,只覺口乾舌燥,容顏忽地染上薄紅,迅速地又回過頭望窗吹冷風,平息自己這奇異的感覺。

      「只是什麼?別吹風了,等會受了風寒,你自己難受不說,我怕仙鳳又要哭喪一張臉,再讓某個人知道,遭殃的可是我。」想起連帶關係,劍子仙跡不由得面露苦笑,走至疏樓龍宿身後闔上窗,催促著蜷縮在躺椅上不為所動之人。

      「放心,他不在。早在汝和佛劍說要出遠門時,他也離家去了,沒這麼快回來。」聲音有些悶,像是被冷落許久的棄兒。

      「我知道,回來前我去了趟疏樓西風,仙鳳大略說了些,那披風也是她硬塞給我的。」

      「喔?」硬塞?不是借給他,然後才被拿來借花獻佛嗎?

      「原先我是打算去疏樓西風拜訪過再回來的,不料剛好主人上演失蹤記,仙鳳和言歆那兩個孩子就託我來尋人了。」

      「汝怎知吾在此地?吾並未告知任何人。」

      「這嘛……靠多年的相知,以及直覺囉。」瞟了一眼掛在一旁的披風,又笑:「其實,我本來也沒什麼把握可以找到你,但是仙鳳很堅持要我帶著披風,說是怕你著涼了,好像我一定會尋到你似的,所以再怎麼樣,我也得將這份心意送達目的,否則這『多年好友』的招牌就砸了。」

      「那汝應該到儒門天下或宮燈幃才是,畢竟那裡才是吾之地盤,不是嗎?」

      「我說了,靠多年的相知,以及直覺。儒門天下你一向不愛待,否則也不會在獲得儒首的許可後,像逃難似的馬上搬出去,因此你一定不會特地去那裡。何況,若真的出事,大到需要龍首出面擺平,仙鳳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所以儒門這一趟就省起來了。」

      逃難?說的真是難聽,不過確是事實。

      「不錯,若非要事,吾是不會回儒門天下。」點頭認同,再問:「宮燈幃呢?那裡可是吾十分喜愛之地,會去那裡也是應該吧?」

      搖頭,「這很難說,一開始我也猜想應在宮燈幃,不過後來聽仙鳳說了這幾年的事,我想你應該是不會去那裡。」

      「此話怎講?」好奇心被挑起,趣意濃厚的等待答案。

      「宮燈幃有太多你、我、佛劍,以及嵐兒的回憶,這些年我們都不曾回來,只留你這個愛想東想西的刁鑽人,既不喜熱鬧,卻又耐不住寂寞,容易悲春傷秋,又不願難過心傷,若是去了無人煙的宮燈幃,只怕你會管不住自己,而這又和你的個性相違背,所以宮燈幃這趟也可以免去了。」換了口氣,接續道:「時近子夜方離家,也不帶行李,想必是臨時起意才出門,應該不會走太遠,只是散心的話,去除儒門天下和宮燈幃,剩下來的地點只有我這豁然之境了。不知道我說的對是不對?」

      聽完劍子仙跡的說明,疏樓龍宿擊掌拍手表示答案正確,讚許道:「好個劍子,不愧是『多年相知』的好友,若滿分是十分,吾會給汝九點高分。」

      「感謝捧場,敢問少的一分是缺在哪?」不會是少算了不解巖吧?

      「呵,這是秘密,汝自己想吧。」眼裡閃過一絲落寞,快的讓人難以捉摸。

      劍子仙跡聞言聳肩,不是很在意的結束話題,但沒漏看了那一閃而逝的異彩,想不清是何意,見疏樓龍宿神色自若,毫無異狀,遂也不怎麼掛心。

      「夜深了,睡吧。」

      再次催促聞風不動的儒者,疏樓龍宿只是看看床舖,再瞧瞧劍子仙跡,眼神又飄到他處。

      「劍子,吾想……吾還是回疏樓西風歇息好了。」

      「為什麼?這麼晚了,那兩個孩子應該已經歇息了,別再去擾人清夢。」道者大感不解,忽然靈光乍現,問道:「龍宿,敢情你是嫌我這陋室簡被不合你意了?還是你會認床?」

      微愣,輕笑出聲:「怎麼會呢,不過睡覺而已,吾又沒有認床習慣。」

      「那你還在磨蹭什麼?」

      「吾在想啊……」眼珠子轉了轉,指著薄被。「這被子只有一件,如果不小心給吾捲了去,汝就得受凍傷風,吾是為汝著想啊。」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你有捲被子的習慣?」皺眉,因倦意升起而降的耐心逐漸消退。「行了行了,別再囉嗦,反正我身強體壯,不像你嬌生慣養容易受寒怕冷,要是不小心被捲走,我就大方點讓給你,這樣可以了嗎?尊貴的龍首大人。」

      「嗯……可是……」

      「沒有可是!」不耐煩的將人打橫丟到床上去,吹熄燭火,又把人擠到裡側去,拉過被子蓋好,放下兩旁簾子。

      「睡吧,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說。晚安。」

      看著閉眼沉沉睡去的劍子仙跡,疏樓龍宿盯著睡顏好半晌,悄悄無聲嘆了口氣,閉眼靜靜入眠。


    ※    ※    ※


      月色朦朧,劍子仙跡踏在一處不知名的小徑上,循路而去,四周景色無所變更,像是迷宮一般,心疑自己是否遇上鬼打牆,正想施展道法開路,忽見六月霜雪翩降,伸手一抓,掌中白雪竟是朵朵櫻瓣,心中疑雲更盛,隨飄揚白櫻尋去。

      行走片刻,不遠前方似有人煙,翩翩白瓣隨風灑落,一白一紫倚著櫻樹,席坐遍地櫻華之上,劍子仙跡佇立一旁,想依藉月光看清兩人模樣,卻只見白光紫影,揉了眼,仍是看不清面容,豎耳傾聽,兩人像是在談論些什麼。

      「紫卿,你知道嗎?前些日子在鄰村發生的血案,今天有了新的發現,聽村裡王大叔說可能是魔物作祟,尚在附近徘徊潛伏,若是如此,慘事可能會再度發生。」

      「喔?你想怎麼做?」紫衣少年回問。

      「去尋找魔物,剷除禍源,避免來日危害世人。」

      「那……若是魔物有其苦衷,且已有悔悟之心,不再濫殺無辜呢?」

      白衣青年搖首,說道:「就算如此,亡者何辜?若不讓此魔物伏誅,怎對的起死去的無辜村民?何況魔物畢竟是魔,要是哪日狂性大發,屆時受害的人將會更多。」

      紫衣少年不語,拾起一地櫻瓣,再往上拋出,任之隨風飄散。

      「如果,我替你尋到了它,並如你所願將它除去,那麼,你會留下來,陪我一世嗎?」

      「不,紫卿,雖然有你相伴為白晨此生最快意之事,但天下之大,尚有許多人需要救贖援助,我等習武熟稔經書之人,應以扶弱除惡為本,為蒼生盡一己之力,不該蟄伏在這此偷閒隱居,放生靈於水深火熱。所以,你的請求恕白晨無法答允。」

      「是嗎……」幽幽語氣,掩不盡失落之意。

      風乍起,吹來煙霧山嵐,覆蓋方圓數里,視線茫茫。

      「……如果是這樣呢……」細細輕訴,彷彿喃喃自語。

      沙沙聲響,蓋去風中殘聲,令人聽不真切。劍子仙跡欲出言詢問,卻突然身陷五里雲霧,四周縹緲虛無,只有無盡空虛,不見白光紫影,唯有煙雲薄霧。

      隨意走了幾里,仍是分不清東南西北,鼻間隱約嗅到花香,追尋馨薰向前走去,遠方透出白皚亮光,定眼一瞧,是方才的櫻樹──又回到了原處。

      依舊是月色淒迷,茫茫渺渺中又見相同白光紫影,不同的是,兩人一反方才和諧融洽,氣氛冷然緊繃,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

      「紫卿,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眼神悲憤莫名,語音淒厲。

      「呵呵,事已至此,我所說的,你信嗎?」一抹訕笑,眼神輕飄遠方。

      「我不懂,究竟是為什麼?這一點也不像你,你是那麼的……」

      「夠了,不必多言,亮劍吧。」

      狂風驟起,捲起漫天輕霧,落英繽紛,血花紛飛。

      「為什麼……」痛徹心扉,擁著漸失溫度的身軀。

      星眸漾漾,柔荑拂上俊顏,拭去濺上絳紅血珠,不捨的停在腮邊。

      「因為……我……一直……都對你……」

      纖細倏地垂下,淚珠墜地破碎,也摔碎了心。

      「不──!」


    ※    ※    ※


      「劍子?」

      見身旁道者倏地坐起大喊,疏樓龍宿急忙跟著起身查看異樣,冷不防被抱了個滿懷,健壯手臂緊緊扣住纖瘦身骨,像是要將其融入自己體內一般,疏樓龍宿吃痛掙扎未果,只能放鬆自己任劍子仙跡束縛。

      「劍子,」輕聲呼喚:「劍子,汝怎麼了?」

      呆然眼神直視前方,似乎尚未回神,疏樓龍宿再喚:「劍子?」

      聞聲,歛起失焦瞳孔,低首與儒者相視對望,忽地回神,鬆開緊梏雙臂。

      「抱歉……」屈膝靠坐,將臉埋在掌中,閉眼靜思。

      疏樓龍宿伸了伸得到自由的身子,搥揉著痠痛的地方,凝視一旁沉悶無聲之人,金瞳眨了眨,繞至劍子仙跡身後,展開手臂將他攬入懷中。

      「龍宿……?」不解突來之舉。

      「噓,不要說話,汝聽。」將劍子仙跡的耳朵貼在自己胸前,細膀輕柔擁住身軀。「據說,聽聞心跳聲,會讓人平靜下來,吾就犧牲一下借汝緩緩心情,順便印證一下是否屬實。」

      聽著規律的跳動聲,劍子仙跡激烈的情緒逐漸平穩,一掃陰霾,又恢復到昔時的沉靜岸然。

      「謝謝你,龍宿,我已經好多了。」坐直身體,誠心的道謝:「這方法真有效,下回若是你也作了惡夢,劍子必定不吝惜與你分享。」

      見其談笑無礙,沒幾句正經又開始耍起嘴皮子,儒者才放下心中擔憂,笑著頂嘴回言。

      「呵,不了,這樣的分享吾寧可不要。汝之好意,龍宿心領就是。」心情一鬆懈,倦意逐漸襲上,這次真的睏了。

      「你不問我夢到了什麼?」

      「汝要是願意說,吾自然是洗耳恭聽。」打了個呵欠,懶洋洋的睨視道者。「不過,吾想汝現下還不想談,問了也是白問,對吧?」

      「知我者,龍宿也。經此一鬧,打斷了好友你的清夢,真是對不住。」

      輕搖螓首,笑道:「無妨,反正汝家被子單薄,擋不住寒風襲人,冷的吾也輾轉難眠,改日吾讓言歆送件暖被過來吧。」

      臥回原處,調了調位置,拉過方才棄置一旁的被子,將身體蓋的密不通風,闔上眼就要睡去。

      「那還真是多謝了,收人贈禮,劍子仙跡也該還個禮,以表謝意。」

      「喔?怎麼個謝法?」勉強半瞇著眼無意識地問著。

      「這樣。」

      瞬間掀開緊覆被單,突來寒意讓疏樓龍宿倏地睜眼,瞪視奪去被子的殘忍之人。

      「劍子,這就是汝的回禮嗎?」伸手搶奪。「還吾!」

      「欸,好友,你一句話就說錯了兩件事,這被子是我的,怎麼能『還你』?」

      擾人清夢已是不該,再奪人溫暖更是罪無可赦,疏樓龍宿只覺眼前這人笑的極為可惡,想也不想就抄起枕頭,往劍子仙跡臉上砸去。

      「喂喂,殺人囉,火氣真大。」反手擋住第一波攻擊,第二波攻勢又襲來,劍子仙跡眼明手快閃過飛枕,千鈞一髮擒住魔爪。「欸,別真打下去啊,雖然我不靠皮相吃飯,但也不想留下痕跡給人白看笑話。」

      冷哼一聲,斥道:「放手。」

      「別急,我還沒說完……」再躲過龍爪偷襲,又是緊握在手。

      咬牙切齒,怒吼:「劍、子、仙、跡!」

      「在這。」單手扣住纖細臂膀,收回被當成武器的枕頭,安置好方位,擁著扭動不安份的身軀躺臥,蓋上被子。

      手臂輕攏,將懷中暖香推往寬闊胸膛,疏樓龍宿臉上剎時一陣燥熱,柔荑貼在劍子仙跡襟前,想要掙脫懷抱。

      「乖,這樣就不冷了。」大手覆上略嫌冰冷的纖細,一股暖意流入體內。

      聞言抬頭,四瓣薄唇輕點刷過,赫然驚見劍子大臉近貼鼻尖,雙目相望,漾紅一張俏臉迅速低下,埋在溫暖胸懷中,只覺全身發燙,熱意陣陣。

      大手輕拍背脊,像是哄小孩睡覺,口中呢喃唸唸有詞,像是催眠咒語一般,不知是靈驗了,還是暖意讓人昏昏欲睡,不多時,懷中之人已闔眼沉睡,劍子停下動作,順著泛紫柔絹,細細撫上酡紅臉龐,眼中流露濃濃寵溺。

      「龍宿,你贈我心安,我還你溫暖,這下,我們就誰也不欠誰了,是吧?」

      凝視絕美睡顏良久,像是想起些什麼,卻又模糊不清,甩甩頭,任由睏意來襲,輕擁懷香睡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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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看夢醒時分,應該算是複習,也是更仔細的看清楚吧(!?)
    之前看的時候,只注意到每回之中所描述的場景擺設,對人物的個性與描寫並未注意,所以才會有些看不懂吧XDDD

    其實,關於九緋櫻的來龍去脈,第一次看的時候並沒有仔細看,所以看到第三、四回,劍子、佛劍和九緋櫻之間的對答時,也多半是有看沒懂XDD

    在第四回中,佛劍和九緋櫻談論續緣還情、為天下蒼生的執著,很讓人感動。九緋櫻為情再入紅塵、佛劍為眾生背負罪業,雖然兩人的執著處不同,但終究是為了心中的理念而努力、不悔。

    不過,仙鳳的許願我倒是沒意會出來,或許過個幾回,或是再把夢醒時分看完,才會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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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O 昊仔(笑):

    櫻在這部裡面所要擔任的角色,就是將千年輪迴後的兩人再牽在一起,再續良緣。
    雖然劍子龍宿在櫻尚未出現前已經結識,但似乎沒有什麼發展XD
    就前幾回來說,其實櫻這個角色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一直到劍龍兩人對立後,才顯現會其重要性。
    一切還是讓他們自由發展(笑)
    仙鳳的願望很簡單,就是希望所有的人都能維持現狀,永遠平安幸福的同在一起。
    只可惜在這部裡頭,凡是希望”永遠”的,都不會成真XDD

    感謝觀文&回文囉^^



    也謝謝介末大人的小花花^0^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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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論道


      雪山嶺,終年覆蓋白皚皓雪,霜凍冰寒,向來渺無人煙,今日,忽降兩道仙光,一白一金,霎時閃耀天地光輝,夜如白晝。

      「何須劍道爭鋒?千人指,萬人封;可問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塵不染,天下無雙。」

      「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

      輕甩扶麈,抱拳作揖:「久見了,佛劍。」

      躬身回禮。「劍子,久違了。」

      「這是什麼?」翻閱著佛劍分說遞來的書,殘缺破損,老舊泛黃,似是經過不少歲月。

      「往後三十年的歷史記載。」

      心下一凜,問道:「此書從何而來?」

      「來自滅絕希望的世界。」語帶沉重,嚴肅中透著苦悶。

      「你已進過時空之門?」聞言,不由得眉峰緊蹙。「那孩子人呢?」

      「一切安好。時機一到,他自然會現身。」

      道者鬆了口氣,覆又嘿然冷道:「等他回來,非要龍宿賞他一頓精彩不可。」

      搖頭,「此事怪不得他,為取十方梵蓮藉術重生,他才強行打開時空之門,只是,孰知未來之境,竟是無間地獄。」

      「這逆天之路,你與他,果然是不由分說。」劍子仙跡是憐是嘆,換言又問:「此書可信度多大?」

      「書,是素續緣親手所給,滅絕世界,佛劍分說親眼所見。」

      「素續緣,白蓮之子,嗯,就算有所缺失,應無大礙。」口中一面應答,手裡再翻數頁,見斷簡殘篇,不禁疑慮重重,反覆再三仔細查看,一時氣氛肅靜,只聞沙沙書頁聲。

      「不用翻了,裡面沒有你的死因。」

      打破沉默,佛劍分說突來一語,劍子仙跡一時愕然,隨即草率反駁:「呃,我只是先替龍宿未雨綢繆。」

      「書裡亦無龍宿之記載。」仍舊是一臉正經。

      「呵,可惜此書只餘一半,不能盡窺全貌。」

      是天意,還是人為?居然皆無記載……是那人介入干涉的關係,還是另有原因?

      「對書中所述,你有何看法?」

      「隱於暗處的邪惡之力,我雖已有預感,但沒想到竟是如此嚴重,至於葉口之禍,目前中原雖處於劣勢,尚不須太過擔憂。」略頓一會:「我比較在意的事有三,一是神人現世,二是邪之子解開闍城血印,三是中原叛徒.龍。以上三點,應該與你相同。」

      佛劍分說聞言,想起當時那人的話,遂示意要劍子仙跡繼續說明。

      「此『神人』應是你提過的極西佛子,能夠預言未來,想必對嗜血亂世有所瞭解,可擇期前往拜會。」見佛者點頭贊同,又續道:「關於邪之子,書中記載甚少,無法得知其目的,尚待查證。而這『中原叛徒.龍』嘛……指的是龍腦青陽子呢,還是護龍之天一頁書,又或是……你我熟知的疏樓主人?」

      雖知道者喜愛說笑,仍不免有些不悅。「既是熟知,何必有此一問?他的為人性子,你我清楚最甚。」

      「說的是,要他擔起這華麗無雙的叛徒,可真是難為他了。」聳聳肩,闔上書卷。「其他兩人也不用說,自是更不可能。那,這個『龍』又會是誰呢?」

      「局勢未明,臆測只是臆測,尚不急下定論。」

      「嗯,」將書還給佛者,劍子仙跡正色道:「他日時機將至,劍子仙跡為友義不容辭。」

      「多謝。」頷首致意。

      「哈,佛劍分說這聲『多謝』,原本應該向龍宿誇耀一番,不過,這次我會將這聲『多謝』,專程替你送至疏樓西風。」三句不出本性,道者唇角上揚,眼裡閃著璀璨明亮,似是有了決定。

      略一遲疑,仍是真誠道謝:「佛劍再次說謝。」只是……這樣好嗎?

      「第二次的『謝』,真是好生沉重,」搖了搖頭,雙手一攤。「無妨,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總不能頭剃下去還晾在那,說什麼也得洗完。只是,哪天地火天雷劈下,還請好友務必替我誦上經文,助我往生極樂。」

      「吾會。想必來自疏樓西風的奠儀應是不少,後事也會風光盛大,劍子你就安心去吧。」佛者雙手合十,只差沒拜上一拜。

      「嘖,該說你待人大方,還是無情無義。」哪時佛劍也靠向那人了?看來皮真的要繃緊一點了,唉。

      半空忽傳雷聲轟隆,霓虹閃電熾熾,颶風吹來滿天濃雲,掩去玉蟾白月。

      「起風了,又將是多事之秋。」望空興嘆,透出憂心忡忡。「多日未見『刀』之行蹤,不知現下如何。」

      「山雨欲來,蜀道難行。」

      「一切盡人事,聽天命。」沉默片刻,轉頭看向佛劍分說:「今日至此,吾有事待辦,先行一步了。告辭。」

      「請。」

      目送道者化為白芒離去,佛劍分說回想鐘石洞裡的一切。

      「未來……尚未決定好……嗎?」

      
    ※    ※    ※


      濕冷陰暗的洞穴,隱約傳來兩人對談聲。

      「除了此方,別無他法嗎?」佛者猶疑著。

      「無。若有,臥江子就不會透過菩薩託你來尋我,清香白蓮也不須採取玉石俱焚之舉。」白衣少年淡然說明。

      「但梵蓮難求,百年僅生一株。距今最接近的時日,少說也要三十餘年。」

      「正是三十年後。稍後空間異變,將施術開啟門扉,大師藉以進入未來之境,請至翠環山玉波池將其摘回。」

      「未來之境?你真要開啟時空之門?」

      點頭,見光線微偏,知時間將至,催促道:「記住,只有三個時辰,時間一到,將立即關閉時空之門。」

      不待佛者答覆,纖指瞬間變換交錯,口中默念術語,赫然雙手一推,化出陣陣氣旋,將佛劍分說送入時空隧道。

     
      三個時辰後──


      「時間到,收!」

      空間倏忽扭曲變形,細縫出現氣勁旋渦,裡頭金光人影乍現,似在拉扯些什麼,白衣少年手袖一擺,摺扇尾繐擲向金芒,猛力將人帶出,旋渦瞬間密合消失。

      接過紅豔梵蓮,修長指尖凝氣畫出術印,銀爍燦光散出,盡灑蓮華之上,等待星芒融合時,少年順口詢問未來之景。

      「如何?」

      「三十年後,無間地獄。」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深深嘆息。

      自佛者手中接過殘書,快速翻閱查看,臉色微變,低頭沉思。

      「大師認為此書所載如何?」

      「與我所歷大為相同。唯後半卷殘缺,雖可推敲猜測,但不解文中記載之『叛龍』所指為何?」

      「這嘛……」略一遲疑,不答反問:「大師認為呢?」

      見佛者眉頭深鎖,低沉不語,覆又道:「臆測、推想,隨你想像,但請勿任意下定論。記住,未來尚未決定好。從現在起,你的一言一行,足以影響未來走向,務求三思而為。」

      伸手接過梵蓮,合掌示謝。「佛劍謹記在心,告辭。」

      待佛者離去,白衣少年輕點摺扇,掩去半邊面容,僅留星眸璨璨。

      「這世上沒有偶然,只有必然。就讓我看看,千年之後,在你心中,『他』究竟占了多少份量。哼。」


    ※    ※    ※


      桃花三月,嫣紅遍遍,染滿半空雲彩,薰風陶陶,霪雨霏霏,吹不散來人嚴謹肅然,淋不濕來客閒適從容,足不沾泥,衣不帶塵,飄飄然前來。

      亭中之人信手捻來白帛,取筆沾水成畫,點墨成文,一派悠閒吟詩作樂。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興煙月間。」

      「忘塵人,千巒披,山色一任飄渺間。」

      道者入亭將傘隨意擱置,瞟過桌上水墨,端起身前瓷杯一口飲落,雙眼盯著尚在勾勒修飾之人。

      良久,儒者停下畫筆,轉頭問道:「好友,汝瞧吾這圖畫的像是不像?」

      「出於儒門名家之手,豈有不像之理。我不知,數日不見,好友竟是如此思念劍子,甚至需要繪製圖像來睹物思人,劍子仙跡真是罪過、罪過。」說罷,連忙拱手賠禮拜了起來。

      絹扇輕揚,阻止眼前這賠禮像拜佛一樣的人,意味深長的輕嗔:「是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好友諸事繁雜,無法長伴龍宿左右,吾只好將這份思念之情寄託於此畫中,是以睹物思君。」

      「嗯嗯,只是,這腹腰間的玄黑陰霾是為何意?」

      「此為讚汝劍子仙跡,腹中文墨高深,通今博古,滿腹墨水,川流不息。」說的甚是有理,頭頭是道。

      白衣道者執起一旁陶壺,再斟一杯。

      「是這樣嗎?龍宿,劍子並非今天才認識你,好話從你口中說出,聽在我耳,總覺話中帶刺,沒什麼好事。」略一皺眉,嗯,茶涼了。

      華扇遮去半面笑顏,反駁說道:「怎麼會呢,吾可是讚賞劍子汝真是好情義,做善事不忘好友,還來個一回生,二回熟,千算萬算,就是要占便宜,實在是……滿腹的黑水,心肝黑到底。所以說,吾可是將汝之特色,盡表其上啊。」語末,還不忘直指圖中之人,以示其行。

      「哎呀呀,我可是為你著想,怕你整日無所事事,過度悲春傷秋,造成心思鬱抑,積勞成疾,身體久不勞動易染病,頭腦久不轉動會生鏽腐朽,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可惜啊可惜,偏偏有人不識好人心喔。」搖頭嘆息,說的一副哀怨,只是臉上正經八百,聽起來倒像嘲諷訕笑。

      「呵,怎麼,這是非對錯全怨吾了?那麼,吾是不是還得向汝劍子大仙道謝賠禮了?」

      「好說好說。吾也非氣量狹小之人,既然你有誠意,我就不妨收下。」

      疏樓龍宿輕笑一聲,也不再爭辯,執起竹壺斟上一杯,遞予劍子仙跡。

      「茶冷了,飲些溫酒暖暖身子,回頭再讓鳳兒送上點心吧。」

      「恭敬不如從命。」

      看著眼前白衣道者,似有所感概,雖是不願,仍是幽幽開口問道:「劍子,汝最近忙於俗事奔波,可有觀出什麼心得?」

      「一刀一劍,葉口之禍,嗜血亂世。」

      「『劍』為友仇斷葉口,為消弭亂世而出,吾知道汝在一旁觀的心癢難耐,若是出手相助,汝這奉行俠義之舉,吾也不置可否。」哼了哼,唇畔冷笑。「『劍』也就罷了,這『刀』……汝可真是關心,蜀道行之事,自有問俠峰他人擔待,汝又何必淌這趟渾水,濕了一身不說,還沾了一鞋泥濘,全了汝入世之心,卻失了汝出世之身,可惜、可惜。」

      「吾與他之情份,就同你還有佛劍一般,總是多年相交,關心是自然的。」何必酸不溜丟,一副怨懟模樣。

      轉身悶言訕道:「同道中人果然就是情份不同。佛劍在汝心底,自然也是比吾還要來的重,嗜血亂世,有天下無雙的汝與不由分說的佛劍分說在,足以天下太平。」

      「欸,三教頂峰,怎可獨缺儒門龍首?再者,葉口之禍現在雖無殃及儒門天下,但他日儒門必難纓其鋒。此外,暗地嗜血群魔已伸出獠牙,危害的是萬民眾生,即是如你我,也難逃魔掌。」

      紫髮儒者聞言不動,突發一語:「那吾就成為華麗無雙的嗜血者,咬死汝這專帶麻煩給人的害人精,以免危害世人。」

      白衣道者一愣,覆而大笑:「哈,你不會的,對於潔癖成疾的疏樓龍宿,怎肯輕易去染上他人污穢不堪的血水,何況是吸取入喉,只怕你會成為第一個因饑餓過度而死去的嗜血族,成為嗜血族之恥。」

      噗嗤一笑,化去原先不悅情緒,半似認真,半似隨意的問起:「哼哼,汝倒是挺瞭解疏樓龍宿。不過,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汝又待如何?」

      沒有太多思考,劍子仙跡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古塵,斬無私。」

      紫髮儒者微微一顫,手上絹扇翻轉,掩去大半容顏,半晌,開口輕笑。

      「劍子,汝認真了。」

      「或許。但我希望這只是玩笑,你也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像是想到什麼,猛然立身而起,抓住麗人柔荑,厲顏正色:「不要讓古塵為你出鞘。」

      「能成為古塵劍下第一亡魂,疏樓龍宿深感榮焉。」毫不在乎的口氣,夾雜萬分無比的認真。

      「龍宿!」手,抓的更緊。臉,越發沉重。

      「放手。」瞪著白衣道者,想要甩開抓住自己的大掌。

      不理會麗人掙扎,像要捏碎一般緊握,儒門龍首何等嬌貴,怎堪得住如此殘忍對待,但天性高傲倔強,即使疼到金眸中蘊含水波漾漾,仍不肯吐出個『好』字,怒哼一聲,硬是咬緊下唇偏過臉去,看也不看道者一眼。

      兩方僵持不下,良久,疏樓龍宿額上薄汗涔涔,只覺手已麻木無力,眼前一片發黑,若非手腕受制於人,憑藉臂膀支撐,險要往前倒去。忽地耳聞一聲輕嘆,緊握之手鬆開,頓時虛軟傾倒,倚身靠在道者胸前,正要勉力掙扎離開時,卻遭一雙強健手臂緊摟不放。

      「汝──!」

      「唉,我該拿你怎麼辦。」無奈之意溢於言表。

      昂首瞧見一臉憂愁,疑惑詢問:「劍子……?」

      一反方才厲聲嚴肅,執起紅腫手腕,輕柔推拿按摩,讓血氣流通。疏樓龍宿不明所以,安靜乖順地讓道者為自己推宮過血,劍子仙跡順勢將頭埋入香肩玉頸邊,輕聲於耳畔柔言叮囑。

      「別讓我擔心,好嗎?」

      茫然中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嗯。」

      話一出口,腦中意識立即回籠,心下暗叫受騙,瞟了一眼安心偷香的道者,眼底漾著溺愛依戀,唇畔笑顏綻放,將思緒放在一旁,放鬆倚在寬闊臂彎裡,閉眼享受著片刻溫暖。

      懷擁暖香美玉,望著現下柔順可人的儒者,暗地裡輕嘆自己又太過寵溺,本是無所思,心裡卻湧起一股不安的念頭,在腦中揮之不去,像是要發生什麼事,模糊中似乎明白了什麼,卻又釐不清,而且……有熟悉的感覺。


      日漸西,和風馨香正濃,兩個人,兩樣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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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紅線


      ──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兩人的關係變成如此?


      手肘支撐螓首,一臉玩味地望著身旁熟睡的人,撥去額上微微汗濕的白髮,替他蓋好被子,俯首輕柔點吻,躡手躡腳下床著衣,依著月光走向雪白躺椅坐下,趴在窗檯邊迎風眺望夜色,看著天上玉魄,想起午後回程時路上聽到的談話,賣飾物的小販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向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推銷商品,雖然內容老套又平凡無奇,但今個兒不知怎樣著,竟是繚繞在耳際,久久不能散去。

      長年以來的相知,佛劍與劍子都與自己交情匪淺,只是不知不覺中,自己的眼神總是不由自主的跟隨劍子飄移,腦海裡滿滿都是劍子卓然的身影,一顆心更是隨著劍子的歸來離去,不斷地起起落落,沉浮不已。

      從一開始就明白這份情感沒有未來,只能小心翼翼地藏在心裡,壓抑如泉湧般的過多情意,強迫自己只能成為劍子的至友,硬逼自己說話苛薄帶諷,不許吐露半分思念依戀。

      劍子仙跡是風,沒有人能束縛他,沒有人能使他佇足停留,原以為琴簫之約能夠絆住他,但到頭來仍是白忙一場,時間一到,興致一起,風又悄然離去,完全不遺痕跡,想尋也難。

      劍子仙跡是仙,為天下蒼生而行,為生靈萬眾而出,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可以為陌生人斬妖除魔,但他從不回頭望,也從不說些好聽的話,更不會回應自己的心焦狂亂,因為他是仙,一個身在紅塵卻不染塵的謫仙之人。

      疏樓龍宿不是龍,也不是神人,不會像龍一般翱翔在青空之中,自在的伴隨風來去自如,也不會像神人一般騰雲駕霧,與仙人同遊天下。所以他只能停留在原地不動,守著自己的小小願望,引頸盼望風歸來的那一日。

      說穿了,他只是一個渴望被愛的凡夫俗子。

      相隔兩地的男女,不論門戶身份多麼不相襯,不論年齡容貌多麼不相配,都能夠排除萬難結為連理,之後,更成為人們口中津津樂道的良緣佳偶。

      姻緣譜上緣定三生,而他堂堂儒門龍首,卻得不到平凡小民也能擁有的幸福,或許上輩子沒燒好香,被月老遺棄在黑暗的角落裡,永遠見不到光明。

      也許是上天垂憐,記起人間還有癡情疏樓,或許是太難以置信,忘卻了道者回應自己的理由,只是任憑他化成熊熊烈火,將自己燃燒殆盡,吞噬的體無完膚。
     
      是該要歡愉喜悅的,但是在狂燄焚身過後,僅留無盡空虛,其餘連灰也不剩。

      伸出纖細修長的柔荑,無聲嘆息凝視。

      「在想什麼?」

      健壯手臂橫過腰間,疏樓龍宿沒有回頭,反而將全身的重量傾向後方,更貼近寬闊暖和的胸懷。

      「吶,劍子,汝看。」抬起纖細青蔥,像是珍寶一般地展示著。

      「很美,」握住細柔丹蔻,送至唇邊輕輕一吻。「而且香嫩滑口,十分入味。」

      自大手抽出,微睨了道者一眼,嗔道:「不正經,誰要汝說這些。」

      「不正經?可你不是愛聽?」轉移至玉頸香肩輕輕啃咬,留下朵朵紅梅,手探入微敞襟內,感受光滑細膩觸感。

      隨著厚實掌心與唇舌挑起陣陣熱潮,疏樓龍宿氣息逐漸紊亂,紅漾著臉抓住向下探索的大手,喘息阻止:「等、等一下……」

      「等什麼?」漫不經心的隨口應聲。

      「嗯……哈……等一下啦!」維持最後一絲理智,略微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人。

      「嘖,」不滿的撇撇嘴,緊緊扣住扭動不安份的嬌柔,懶懶的將頭靠在香肩上,無聊沒趣的問著:「怎麼?」

      「哎,汝看嘛。」再將手遞至劍子仙跡面前。

      執起反覆再三端詳,仍舊是白淨如昔的纖纖玉蔥,看不出哪裡不同。

      「沒傷沒損,還是老樣子。」翻過手心,指著上頭掌紋,搖晃著頭,口裡嗯了半天,才開口說道:「事業線很淡,看不出來;生命線不用看,一定很長;姻緣線嘛……」

      「怎樣?」沒好氣的問著。

      「看不見耶。」牲畜無害的痞子笑容。「儒門天下註定沒有龍首夫人。」

      「啥?」皺眉瞪視笑的十分可惡之人。「胡說八道什麼!」

      「欸,不是這樣嗎?」唇角再上揚幾分,加以挑釁:「不然你倒是說說哪時婚宴,哪時迎娶,劍子仙跡一定備上大禮前去祝賀,想必佛劍也會破例前來參加,屆時天下名人齊聚,儒門龍首真是好大面子,一場婚宴辦的甚是風光盛大。」

      「哼,那還真是多謝好友如此多禮,哪日汝要娶親,疏樓龍宿必讓禮監司全程負責相關事宜,自喜帖到宴席儒門天下一手包辦,以還好友前來祝賀之誼。」

      「喔,你有這分心,劍子仙跡自當感激不盡,不過,儒門可以省下這筆開銷。」

      「為什麼?」好奇疑惑著。

      「因為……」尾聲拉長,故意吊人胃口。

      雖然知道這人擺明在鬼扯,還是忍不住出言打岔:「汝該不會想說『修道人不能沾染情愛,不得娶親』這種迂腐理由吧,劍子?」

      「當然不是,這麼爛的理由我哪說的出口。」翻起掌心,移至儒者眼前。「你瞧,我的姻緣線也是和你一樣的。」

      「無聊。」翻翻白眼,拍開伸來的大手,一副不想理會的模樣。「汝要是去擺攤算命,一定會餓死街頭。」

      「哈哈,何必去擺攤和他人搶飯吃,有好友你在,劍子仙跡衣食無缺啊。」

      輕哼一聲,斜眼睨視笑容可掬的道者。「汝與龍宿是什麼情份?吾有說要養汝嗎?」

      「說起我倆的情份嘛,不就像是姻緣線一樣嗎?」

      「喔?」挑眉訕笑道:「汝方才不是說沒有姻緣線?」

      「錯錯錯,從頭至尾,我沒說過『沒有』兩字,只說了『看不見』。『沒有』和『看不見』差很多的。」

      「那麼,敢問劍子大仙,這姻緣線在哪裡?」

      「在這裡。」再遞上手掌,「沒瞧見嗎?」

      「沒有!」順手重重拍了一下。

      吃痛縮回手,誇張地怪叫著:「哎呀,聽說智慧不夠的人看不見這條線,難不成儒門龍首竟是個繡花枕頭?」

      「別以為吾對手相沒研究就隨口胡謅,就算要胡扯也請先打個草稿。別扯遠了,快說!」

      「好吧,我就日行一善大發慈悲,替你開開眼界囉。來,眼睛閉上。」

      「嗯?為什麼?」

      「別問,照做就是了。」

      星眸微睇,不信這人能變出什麼花樣,疏樓龍宿乖順閉上眼等待,只聽見衣擺磨擦唏唏囌囌,片刻之後,耳邊響起劍子仙跡的溫雅口音。

      「好了,可以睜眼了。」

      睜開眼眸,抬起手背仔細端詳,發現左手尾指被綁上細長紅色繡線,疏樓龍宿當下一愣,舉目望向劍子仙跡。

      「這是……」

      「道門密招,緣繫千里。」

      嗤之以鼻,「什麼道門密招,老套。」

      「老套?」咧嘴一笑,大手貼上纖柔,「方才你不就是要我看這個嘛。」

      「汝怎知……」

      「欸,都提示的這麼明顯,我再不知道就說不過去了。」

      雙頰倏忽染上紅雲,低頭動手捲收起紅線,囁嚅道:「就不知道這線的另一端繫在何處?」

      「還能繫在哪裡?」將手湊至纖維青蔥旁,尾指上同樣也綁著紅線。「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繫住你。」

      儘管臉上燒熱不斷,仍然嘴硬反駁:「誰、誰要和汝糾纏不清!這一定是孽緣……唔──!」

      俯身封住喋喋不休的小嘴,直到掏空搾乾所有空氣才喘息放開,修長手指憐惜地描繪姣好唇型,眼神凝視著水漾金眸,像是宣告一般:

      「孽緣也好,情份也罷,這一世,能絆住疏樓龍宿的,只有我.劍子仙跡。」

      「好個腹黑霸道的劍子。」小小聲的抗議著。

      輕點鼻尖,「弱水三千,唯你享有。」

      執起青蔥玉纖,放入口中細細啃噬,舌上凸起輕刷滑行,敏感指間傳來陣陣酥麻,令疏樓龍宿不禁身體微微顫慄,羞赧偏過頭去,閉眼捂唇努力不發出聲響,突然感到手指一涼,似有硬物套上。

      「這……?」

      迷惑地看著無名指上的指環,白玉裡嵌著紫色水晶雕成的小龍,生動鮮明地攀附在一把小劍上,象徵兩人情緣的羈絆。

      「我說過,儒門天下註定沒有龍首夫人,因為這世上只有道儒仙侶。」

      眼眶微紅,啞聲低喊:「劍子……」

      歛起嘻皮笑臉,換上深情溫顏,輕點柔軟唇瓣,十指交錯合握,只見兩人無名指上,戴著同樣的白玉紫環,尾指上,繫著同樣的絳紅繡線。

      「龍宿,我與你,從今而後,此情長存,永不分離。」

      纖手環上道者頸項,柔軟櫻瓣吻上堅毅薄唇,狂亂激烈的索求著對方,若大華美精緻臥房,只聞紊亂喘息與嚶嚀呻吟,朦朧雲霧掩蔽皎潔月光,遮去滑落破碎的淚珠,徒留一室春色,交疊沉淪在無法遏阻的情海波濤。


      吶,劍子,
      如果有一天,
      汝看到疏樓龍宿的另一面,
      吾還能聽見汝那溫柔爾雅的聲音,
      再說一次「永不分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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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6-10-15 12:13 | 8 楼
    狂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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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花 [43] 鸡蛋 [0]

     

    捌、花雕


      玄空禍事越演越烈,暗處嗜血者蠢蠢欲動,即使不涉足江湖,紅塵俗事仍然襲染上身,豁然之境三天兩頭不見主人,迎回主人時卻又愁雲滿佈,往日的悠然閒情不在,取代的是更多擰眉沉默。

      清早拎著新釀美酒來訪的紫衣儒者,已經不知在心裡嘆過千百次氣,面前白衣道者打從他進門那刻起,就擺張憂心忡忡的苦臉給他看,由於太瞭解此人目的與手段,因此疏樓龍宿也故意不聞不問,自顧自的拿出兩只晶瑩瑤觴,斟了佳釀遞上前去。

      「今日剛開封的十年狀元紅,嚐嚐,應該比前些日子的紫玉葡釀要合你胃口。」

      接過杯盞,睨了一眼笑容滿面的儒者,輕哼淡嘲:「好友,你可真是好興致。」

      「欸,人世無常,把握時間欣賞良辰美景,與好友共飲暢談,正是龍宿心之所嚮。」

      「這是你的真心話?」話語中隱隱透出不耐。

      「當然。」答的十分理所當然。

      深吸口氣,轉換話題問道:「吶,龍宿,若有人上門挑釁,你當如何?」

      「與吾無關。」知道話中暗喻劍君之事,仍是一派無關痛癢。

      瞪視眼前不為所動之人,心頭微略不悅,手上一使勁,晶瑩瑤觴頓時化為粉碎。

      紫衣儒者看在眼中,縱然是千百個不願意,終究還是出口假意探詢。

      「劍子,汝之情緒不佳,為何呢?」

      略略收拾殘跡,不答反問:「對於日前魔龍祭天與杜一葦所爭之事,你有何看法?」

      「一者真,一者假,是真是假又有何妨?汝心裡不是早有決定,又何必藉題做作。」

      「總是要有個理由。」

      「理由?」輕笑一聲,好奇詢問:「向來豪氣瀟灑的汝,何時開始拖泥帶水起來?這一點也不像汝,劍子。」

      「這理由不是給我,」搖搖頭,手中拂塵揮動,尾端直指眼前之人。「而是為你準備的,龍宿。」

      皺眉,拍去拂塵柄尾,不悅地別過臉。「吾可以拒絕嗎?」

      雖是問句,卻早已知道答案,儒雅嗓音中隱藏些微不快,蘊含更多無奈與嘲諷。

      「你可以換個更華麗無雙的理由,但不能拒絕。」

      沉默片刻,幽幽開口嘆道:「劍子,再珍貴的寶石,一但蒙塵,將不再有原先的璀璨斑斕,又怎會華麗無雙呢?」

      聞言微怔,劍子仙跡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從遠方傳來急切的呼喊聲打斷了思緒。

      「劍子,啊,龍宿也在,聽我說劍君他……」

      「不必再說,我已經知道了。」打斷來人話語,取出平日備用瓷杯,斟滿遞上。「先喘口氣吧,有話慢說,不急於一時。」

      杜一葦接過酒杯,卻不打算飲之入口,瞪著仍然一派悠閒的兩人。

      「有的時候,我真猜不透你們在想什麼?局勢如此混亂,你們還有心情在這裡煮酒品茗,吟風弄月。」

      「噯,吾是很想照汝說的做,但很可惜,這次汝猜錯了。」淡然金眸波動,以眼神示意前方。

      順著視線看去,杜一葦心下大喜,連忙開口詢問:「這麼說,劍子要出面處理了?」見道者點頭允諾,歡言續道:「早該如此做了,葉口月人惡意毀約,先是計殺臥江子,後圍殺劍君,中原群俠早已不滿,隨時準備殺上玄空島,現在有劍子你們出面,葉口月人要準備回家吃自己了。」

      似怨似嘆,「杜一葦,汝不該煽風點火。」

      「不用再勸,杜一葦所言正如我意,不過,此事尚不須我等出面。」

      「為何?」

      「傲笑紅塵的漫天怒火即將爆發,足以燒盡整個玄空島,就讓他前去處理,不須擔心。」

      「說的也是,有傲笑紅塵出面,必能討回公道。」

      總算是放下心頭重擔,杜一葦想起握在手中多時的水酒,正要細細品味一番,耳邊又傳來劍子仙跡的聲音。

      「嗜血族近來動作頻頻,此事須慎重提防。」

      突然想起,「聽茶理王說,將武器浸於千年神樹的樹液,即可損傷嗜血族不死不壞之身。」

      「嗯,我知道了,神樹我負責去找尋。另外,關於魔龍祭天……」轉頭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友人,眉微挑,俊顏覆上可掬笑容。「就交給你了,龍宿。」

      故意忽視傳來的熾熱目光,從容飲下一盅,續言再道:「當初是你出言保人,自然該你負責,相信對劍藝超群的龍首大人來說,只是小事一件。何況好友應是患難與共,我前足步紅塵,你當然是後腳入江湖,不是嗎?」

      「哼,這樣說來,吾不就得替汝收拾廢攤了?劍子啊劍子,汝這算盤打的好精,龍宿真是誤交損友,誤交損友。」心知無法再推託,只得將怨懟化成字字針氈,句句皆夾槍帶棍。

      「好說好說,日後還得請好友多多幫忙,劍子仙跡在此先行謝過了。」

      隨意搖晃手中華扇,睨了眼前笑容滿面的道者,扯了扯嘴角似要說些什麼,卻只吐了一句「告辭」,衣袖一擺隨即化作紫光而去。

      望著遠方逐漸模糊的紫色光點,戲謔地詢問白衣道者:「劍子,你不追去嗎?」

      相知多年,豈不知那人脾氣,劍子仙跡只是笑了笑,絲毫不以為意。

      「哈,杜大師,有時間探究閒事,不如將心思花在難纏的嗜血族上吧。」

      拈拈短鬚,瞇眼笑看著。「就怕某人心裡不是這麼想啊。」

      「閒話少談,走吧。」拂塵一揮,道者化做白芒飛去。

      杜一葦攤手聳肩,隨即化成光點跟上。


    ※    ※    ※


      順利取得千年神樹後,將剩下的事情交由茶理王等人去處理,劍子仙跡向眾人辭別,憑藉昏暗不明的晨曦欲返回住處,行至岔路口,躊躇半晌,舉步往右方小逕而行。

      四周安和恬靜,偶有鳥啼蟲鳴,劍子仙跡無聲佇立門前,透縫看著房內一片暗黑無光,想必主人尚在睡夢中,正欲轉身離去,房內傳來熟悉嗓聲。

      「既然人都來了,何不進來坐坐?」

      推門進入,訝道:「你還沒睡?」

      「睡了,又醒了。」撥攏散亂的髮絲,慵懶睇視。「吾在等汝。」

      疏樓龍宿起身點上燭火,沏了杯茶潤喉。

      「等我?」該不會想算白日的帳吧?

      微哂,「想哪去了,只是想與汝對飲而已。」

      「喔?就這樣?」

      「嗯,就是這樣。」試試溫度,壺中酒尚暖著,替道者斟上一盅。

      「若是我沒來,你不就白等一晚了。」小呷一口,評論道:「嗯,是花雕,比昨日所喝的更為醇香,但釀製時間不足,較為苦澀。」

      「汝這不就來了嗎?」輕笑,執壺再斟。「就是因為時間不足,卻要飲用,所以才稱『花雕(凋)』啊。劍子,汝這評論說的差了。」

      「既然火候未至,何必強行開封飲用?我記得地窖裡還有幾罈梅花釀,再不然,昨日那壺狀元紅也勝過許多。」

      「哎呀呀,劍子,為何汝這般瞭解吾家地窖,難不成汝覬覦已久?」

      「非也非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纏著我到處去採梅,然後又誘我做牛做馬的替他釀製,討個幾壺來當報酬不算太過吧?」

      「喔,因為某人一直碎念個不停,為了耳根清靜,只好勉為其難啊。」

      憶起多年前的某日,杜一葦送來一瓶梅釀,說是賣饅頭之餘的小興趣,分送給大家試試口感,記得劍子仙跡嘗了之後讚不絕口,直說杜一葦賣饅頭太可惜,應該改行開酒舖。

      聽聞好友如此推崇,當時疏樓龍宿沒說什麼,只是那年春分過後,拉著劍子仙跡尋找青梅,再返回宮燈幃處理釀製。

      還記得那時找了好些個地方,梅林並不難尋,青梅也不難覓,只是向來挑剔的疏樓龍宿堅持要採最好的,兩人從南至北走遍了大大小小不下數百個山頭,行到連劍子仙跡都幾乎想投降放棄,最後終於在煙雲山找到綻雪梅林,疏樓龍宿開心地採了滿滿一手青梅,如獲珍寶般的歡心神情,至今仍深刻印在劍子仙跡腦海中。

      不過,劍子仙跡一直想不起來,為什麼後來的青梅都是他一個人爬上跳下摘取,印象中那個喊著要來採梅的人,卻在樹下賞起殘餘的梅花,不滿瞪視過去,只見那人回以盈盈笑意,一點也不受挑釁,反而愉悅的執扇起舞,揚起漫天雪白飄散,宛如雪中仙一般如夢似幻。

      也許是被迷去了魂魄,之後還白白替他將青梅送回住處,更幫他將所有一切釀造事務擔下,完成之後才猛然驚醒,看那人笑的好不愉快,劍子仙跡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只得在心裡暗叫受騙。

      那年重陽時節,與佛劍分說至煙雲山聽蜀道行論俠,回程時瞧見梅林,憶起儲藏於宮燈幃地窖內的數罈梅釀,算算時日也該完成,便向儒者討取新酒當做報酬,不料送來豁然之境的卻是梅醋,索討多次未果,只見架上堆積一瓶又一瓶的醋罐,從不聞酒香盈繞,因此每每兩人把酒言歡之際,劍子仙跡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往事,疏樓龍宿雖是心知肚明,卻總藉詞推託,顧左右而言他。

      如今說要對飲,劍子仙跡自是不放過機會,再度索取報酬。

      「倘若那人把債清償解決,自然就可以耳根清靜,都欠這麼久了,好歹也先還個利息吧。」

      沉吟一會兒,挑眉笑道:「好吧,既然汝都這樣說了,再不奉上,就顯得吾窮酸吝嗇,與汝一般小氣的緊。」

      掌一翻,白淨玉壺上手,換盞新杯倒注,一時間滿室清香,梅馨薰人陶然,劍子仙跡連連點頭稱好。

      「果然是不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自己親手釀造的,連香氣都截然不同。」細細品嚐飲落,讚道:「此酒甘甜沁涼,帶酸不澀,口中餘香不絕,比起杜一葦給的那瓶,更為極致惑人,妙哉妙哉。」

      「哈,汝這是拐個彎稱讚自己嗎,劍子?或許汝比杜一葦更適合去擺舖賣酒,想必掛上劍子大仙之名號,保證是門庭若市,生意興隆啊。」

      道者自動自發拿過瓷壺再斟,專心地啜飲賞味,一臉沉醉滿足。

      「若是如此,單憑劍子仙跡一人,恐怕是應付不了洶湧人潮,還得商請好友前來顧攤打酒,順便招攬新客。」說的甚是有理,好似真有此事一般。

      手肘支頭,琥珀眼眸微亮,臉上笑意更盛。「好啊,哪日好友真是做起酒舖生意,龍宿必當為友盡一己之力。」

      「喔,這麼捧場,怎麼就不見你爽口答應隨我渡步武林,解救蒼生。」只當儒者隨口說說,轉移話題藉故發揮。

      「心不在此,自是興趣缺缺。」微歛笑顏,風輕雲淡地敷衍了事,手指沿瓷杯盅口描繞,眼神始終停留在道者身上,劍子仙跡察覺視線,以為自己獨佔美酒,笑著將壺遞上,欲為友人傾注佳釀。

      「不用,汝喝就好。」揚手阻止,「這酒本來就是為汝而製,吾在拆封之時已然飲過,剩餘的全歸汝所有,晚些吾再讓言歆送至豁然之境。」

      以酒為敬,劍子仙跡舉杯道謝:「那麼先謝過好友盛情了。」放下瓷杯,一臉玩味的盯著眼前之人。「龍宿,昨日至此時,雖說共飲,卻不見你舉杯同歡,又是為何?」

      「欸,汝多心了。吾只是想清醒地和汝閒話家常,何況經過昨日汝之相害,好些時日將不得閒暇,要再相聚,恐怕難上加難。」

      「這倒也是,今日過後,下回相聚不知是何時,不過,這點光陰在你我看來,也不過是彈指之間,何必說的如此感傷。」

      瞅視道者片刻,終是默言以對,頃刻又掛上如花笑靨,金色秋水盈盈,令人看不透此時心思。回身取來白玉琴,一曲平沙落雁信手而出,錚錚琴音起而又伏,綿延不斷,靜美動昂,一如展翅高昇,飛鳴翱翔之灑脫,一如沙平水遠,意適心閒之悠然。

      曲罷,執起擱置已久的瓷杯,斟上冷卻多時的花雕,舉杯敬向劍子仙跡。

      「劍子,僅以此盅,願汝與吾,此情長存。」

      雖是不解此舉,劍子仙跡仍是依樣還敬一盞,只道是儒家禮數繁瑣,太過正經八百令人不耐,拉過紫髮麗人,貪戀著懷香觸感,打橫抱起往床榻而去,紫帳紗落遮去晨光灑灑,藏不住情濃繾綣。

      直至日落西山,天地再臨昏黃暗色,側身緩緩睜開金眸,意料中的空無一人,手撫之處,徒留尚暖溫被,滿室殘香猶是醉人,起身披衣開窗,涼風襲來頓時清醒不少,瞧見桌上遺留木盒,開啟盒蓋,但見晶瑩瑤觴獨存,正是昨日帶至豁然之境卻遭損毀的另一只對杯,雜事紛擾間忘了此件,想必那人今晨特地前來就是為這項,思及此,又是笑意連連。

      執起杯盞反復再三把玩細瞧,倒入壺中殘酒,舉杯遙向豁然之境致敬,仰頭飲下苦澀,倏忽使勁擲地,完好晶瑩頓時碎裂片片,驚動門外待侍的穆仙鳳。

      「主人……?」

      「無事,只是手滑。」擺手揮袖,示意小侍女收拾殘局。

      再眺遠山落日,眨眼間,神色澄明。


      ──劍子,此盞過後,汝與吾,疏途分道,盼再見之時,汝心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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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8字數:1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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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珍珠:12 (By 風宇狼) | 理由: 感謝您的文章^^ 搜捕的稍後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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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6-10-15 12:18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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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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