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九章伏藏來到不老城的時候，帶了柿子。

雖然長得不太好看，綠綠黃黃的，一個個圓滾滾的包在九章白色的外袍里。那時候靛羽風蓮正在院子里，搖著扇子走過來伸長脖子，用一種調侃的眼神看著九章伏藏：“哎呀，是秋柿啊。九章兄你大老遠來就來了，幹嘛還帶禮物。”

“路上看見結在樹上沒有人收采，放在那里也是暴殮天物，便去摘來了。”九章道，看著風蓮舉起扇子遮住了表情。將柿子一個一個拿出來放在桌上。

他知道風蓮藏在扇子后面的臉一定在笑，因為他一定在想著堂堂九章伏藏爬樹的樣子。

而實際上他也真的沒有想過原來采摘水果是一件這樣困難的事情。他嚐試過用輕功飛上樹，卻發現內力會將熟透的柿子震下來，瞬間就在地上摔成柿泥。他也有試著站在樹下發功將柿子震下來自己再拿布兜去接。結果無數的柿子從樹上劈啪劈啪砸下來。

當第一個柿子糊在他頭頂的時候，他一招伏藏九章轟然而去掃開了無數從天而降的柿子，才免過了更加狼狽的情況。

抹去頭上柿泥，九章伏藏望了望樹上僅剩不多的柿子，歎了口氣，決定還是腳踏實地好了。

實際上他完全可以不再去理會那些該死的柿子，如果真的是很想吃，那到前面的市集去買就好了，他九章伏藏又不是出不起幾個柿子的銅板。但是本著做事就一定要做到底的好品質，九章還是決定，他卯上了。不就是幾個柿子，農民都能摘，為什麼他九章伏藏不可以？

所以，袖子一卷，九章伏藏抱住樹幹，抬腿一蹬開始爬樹。

至于爬樹中九章又開始感歎原來爬樹也不是這麼容易的想法我們也姑且不去討論，總之在第十三次勾破了衣服后，九章伏藏終于摘到了第九個柿子。

雖然他們確實不太好看，但是九章看看滿地的柿泥，對于自己的勞動成果還是很滿意的。所以脫下被勾破了無數道的外衣將柿子簡單的包起來，也顧不上被枝椏挑亂得不成樣的頭發就來到不老城，在院子里找到了風蓮。

“沒有經過主人同意摘來的柿子——九章兄——這可是賊贓啊。”風蓮說。

九章伏藏打開檀香折扇：“自然之物，成熟了便是人人可摘，風蓮兄何來的賊贓只說？”他望著石桌上自己擺放得很藝術的柿子，“摘都摘來了，風蓮兄不嚐一個嗎？”

“唉呀唉呀，九章兄特地摘來的柿子，哪有不吃的道理？”說著，還不忘再用余光瞄一眼九章的狼狽。

是說，雖然很少能看見這樣的九章伏藏，實在是趣味極了。但是僅僅就是為了幾個柿子，真的值得嗎？

風蓮的眼光在九章頭頂沒清理幹淨的柿泥上停留了幾秒，又去看被鋪在桌子上破爛不堪的，原來當作包袱皮現在當作桌布的可憐外衫：“九章兄，不先整理一下嗎？”

九章一笑：“真是失禮了。”然后轉身打算離開。

“咿呀呀……九章兄先坐，不急著走。”風蓮上前去拉回九章。隨手從桌上拿過一個柿子。
扇子被放在另外的椅子上，風蓮拿衣袖將柿子擦淨，將柿子分成兩份：“還有些青，不過味道應該不錯。九章兄不介意和我吃同一個吧？”

另一半被遞到九章眼前，九章一愣。伸手接過。

“味道應該不錯吧……九章兄親自摘的呢……”風蓮自言自語的嘀咕著，將柿子送到嘴邊，咬下一口。

他的動作停了停，讓九章疑惑的望了他一眼，再看看手中的柿子：難道是又什麼不妥？這個柿子是他親手摘的，沒有毒才是啊……那是出了什麼問題……

于是，九章也學著風蓮的樣子，咬一口柿子。



劍尋千步痕恰好經過的時候看見九章伏藏和靛羽風蓮兩人，手中各一半咬了一口的柿子僵在石桌邊，隱約看見還在顫抖。

他想外面的局勢真的有這麼差嗎？不過是討論對策，為什麼表情都這麼嚴肅。九章先生還那麼狼狽……果然大人物的生活和我們這些領工資的不一樣啊……還是去站崗吧……



靛羽風蓮敢發誓，他絕對沒有想過原本滑膩甜美的柿子，竟然是這樣的……這樣的……這樣的……

它怎麼能……怎麼能……怎麼能……這麼麻…………

整個嘴巴都沒有知覺了……

“九……九章兄，你該不是下了麻藥吧。”好難過，連舌頭都卷不起來了……

“風蓮兄真愛開玩笑……如果下了麻藥，我自己還會吃麼？”再說我麻你做什麼………………九章想：很難受……眼睛都有些模糊了……

事后風蓮專門去翻書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柿子剛摘下來是不能馬上吃的。要放上一段時間等它熟透了才會變得甜美……但是這已經是后話了。

反正現在已經來不及了，風蓮望著九章的臉，卻發現連熟悉的微笑都扯不出來。

這種事以后，絕對不再做第二次了。九章這樣想著。



柿子卻被風蓮收起來了，連同那件破爛不堪的白色外衫。九章也不多說什麼，任他收去衣服和柿子，總之那些柿子是不能吃的，衣服也已經破爛到不能穿的地步，那風蓮願意收去就收去吧。

事情很多，嘴巴不麻了之后九章很快就把這件事忘到腦后去了，只是偶爾在山林小道上看見野生柿樹上掛著的柿子，還是會不由的哼一聲表示不滿。

再后來他又一次去不老城的時候，被風蓮神神秘秘的拉到房間里，指著桌上布包對他笑。

九章認出那是他拋棄的衣服，他走上去打開，看到八個圓滾滾黃澄澄的柿子。

“風蓮兄，這是……？”

“九章兄真是會忘事，這可是你上次摘來的賊贓啊。”風蓮笑著，“我查過了，柿子原來是要放上一段時間才會甜的。”

他倒了兩杯茶，坐下來挑了一個最紅的柿子，像上次一樣將它分成兩份：“現在它們已經可以吃了，來，九章兄。”他遞給他另一半。

九章伏藏還是猶豫了一下，才從風蓮手中接過。

入口是一種清甜。不膩，一絲絲的纖維在口中舌尖上打著卷。九章心中對柿子的惡劣印象終于有了一絲絲好轉。他看著風蓮舔舔唇：“我就說，好好的柿子怎麼會麻，原來沒常識的是我們……放一段時間味道就很好了，對吼，九章兄。”

心情忽然很好，九章站起來走到風蓮的位置邊。抓起風蓮的手腕。

“咿呀呀，九章兄，你做什麼？這可是我的一半。”

風蓮抬頭，看見九章在笑，他的唇壓下來，上面還有柿子甜甜的味道。




九章知道。風蓮這一去，再也不會回來。

他也知道。風蓮早就明了他的身份。

他卻仍舊笑著，“咿呀呀”的說著：“九章兄你做什麼這個表情。”他沒有回頭，九章也沒有上前。那個藍色的背影站在面前三步遠的地方。明明沒有風，他的衣袂和發絲卻微微鼓動飄飛。那上面風的圖案漸漸開始縹緲，九章覺得，如果這時候伸出手去，一定能穿透風蓮的身體，讓他就這樣消散，消散，消散……可，他如何能忍心，可，他如何能留住。

那樣肆意的風蓮，那樣飄然的風蓮，那樣……沒有未來，那樣……不自由………………

“啊，對了，那幾個秋柿我放在我的房里。我把它們做成柿餅了，九章兄記得要去拿回來啊。”——那可是你親手摘下的。

“風蓮……”

“我走了。”

瞬間狂風四起，迷茫了九章伏藏的視線。




靛羽風蓮，灰飛煙滅。




很多年以后，當九章再次看見黃澄澄美麗的柿子時，還是忍不住心中的揪痛。原來人家說，一個人會在另一個人心中劃開痕跡的說法是真的。

九章伏藏會經常去天荒山上不老城的廢墟。他會站在那些殘垣斷壁間，張開雙手。山頂的風會撞滿他的懷抱，吹亂他的黑發。

它會輕柔掃過他的唇。帶著一股淡淡的秋柿的清甜。甚至，他能聽見那風聲中，夾藏著自己的名字：



…………九章兄…………



                                        《秋柿》 完

一开始看偶就觉得九九很受（54他的本体....）.....和风配还是很搭的喝喝~~
这文写的淡淡感觉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