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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塵
级别: 江湖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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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贴]我等你一起去巴黎 by 碧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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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介末 从 原创耽美文学 移动到本区(2008-03-29)

授權貼11F

十楼的三室二厅:http://ww2.myfreshnet.com/GB/literature/li_homo/100093152/index.a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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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地铁二号线。
  
  深夜最後一班开往张江的地铁车厢,空荡荡的。郑雨峻一上车就注意到了对面的男子,头斜枕在扶手上,稍长的黑色直发几乎把整张脸都遮盖住了,手环在胸前,松松地抱著,修长的双腿微曲起,整个人象是疲倦地睡著了。
  封闭的空间中,明亮的灯光随著车子的轻微晃动,在他的身上做著光与影的协调。
  “真是一幅美妙的画面。”郑雨峻赞叹欣赏了一番後,习惯性地准备取出背包里的相机,把瞬间的美丽变成永恒。
  此时,播声器里传来到站的声音,郑雨峻犹豫了片刻,还是下了车,这可是末班地铁,错过了站点,就回不去了。
  当车门在身後合拢时,他禁不住回头追寻车厢里沈睡的那抹身影,可惜,列车启动得太快,视线什麽也没有抓到。



  茂名路,酒吧林立,各色店招在夜色的掩映下,充满诱人的蛊惑力。
  程微跳下出租车,推门进入“BONBEN”, 昏暗的灯光笼罩全场,流畅的椭圆型吧台处集合著前卫的男男女女,几个调酒师不时挥舞著手中的调酒器,甩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酒吧的中心是一个舞台,顶端倒悬著荧光棒似的灯柱,程微冲著正在台上低声吟唱的同居密友使了个眼色後,蹭到了吧台旁:“一杯──”话音还未落,似乎是早已备好的橙汁摆在了眼前。
  “要是被老板知道,竟然还有男人每次到BONBEN,只喝这个,铁定炒我没商量。”酒保趴在吧台上,无奈的自嘲道。
  程微嘴角上扬,精致得有些过分美丽的脸上闪现出孩子气的神情,“我又不是男人,21岁以下,当然只能算小人咯。”故意学女生嗲嗲地撒娇,媚眼如丝。
  倒抽一口冷气,酒保彻底投降,那个小微,真是个妖精啊!
  突然,一只手搂上了程微的腰,“脸蛋长得漂亮,身材也这麽棒,极品啊,我已经等不及了,”带著浓烈酒精味的嘴巴紧贴耳畔吹气,“想看你在床上的样子,多少钱?”
  程微收起了笑容,轻轻拍掉男人的手,不动声色地说:“先生,你喝醉了。”
  “恩?不肯啊?!怕我付不起吗?!”这次,男人色眯眯地把手放到了程微的裤裆处。
  “先生,这不是你能动的人。”还没等程微发飙,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黑衣男子,一左一右地夹住色男,那只到处乱摸的手也被死死钳住。
  好象被黑衣人浑身散发出的阴冷气息给袭到了,色男的酒醒了大半,揣测著眼前的形势对自己十分不利,於是讪讪然地挣脱出束缚,转身离开,嘴里还有些不服气地嘟囔:“搞什麽,不就是个高级MB嘛!”
  程微一把拽住想要冲上去揍人的两人,淡淡地说:“你们走吧。”
  “程少……”
  “该在哪蹲著,还回哪,别让我看见。”程微下了最後通令。
  “知道了。”黑衣男子快速退後,一眨眼,就消失在酒吧舞池的人群中。
  “小微,他连贴身保镖跟踪追击的招数也用上了,你就从了吧。”早已结束台上的演出,一直呆在旁边看热闹的某人,幸灾乐祸地说。
  程微白了他一眼,泰成这家夥,永远是什麽嘴吐不出什麽的真实写照。
  “进这个圈子,还不是图个钱嘛,只要有钱就行了,其他管那麽多干什麽。”泰成点了支烟,一副凡事都已看开的样子。
  程微盯著他,手一下扯开上衣的领子,指著胸前班驳的伤痕,微微颤抖:“只要有钱就行了?这里,是他前天用烟头烫的,明知道模特是靠身体吃饭的,他,他还……”声音隐没在泰成的颈窝,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谁也没有再开口。
  ◇◆◇   ◇◆◇    ◇◆◇   ◇◆◇   ◇◆◇   ◇◆◇   ◇◆◇
  郑雨峻气喘吁吁地奔上三楼,冲进房间,JIMMY正悠然自得地品尝著咖啡。
  “呼~~~~”不满的吐了口气,“这麽急找我来?”
  “介绍赚钱的事给你做。”JIMMY还是一贯清淡的口吻,抬手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1:00,“3点开始,拍一辑23张照片。”
  “现在才1点啊,BOSS。”郑雨峻觉得有小火苗在身体里窜来窜去。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你被人投诉了!”
  “投诉?”
  “上次依东家的模特说你性骚扰他。”
  “啊?他是男人诶!!我也是男人呀!”
  “正因为你是男人,所以才投诉的嘛。他是GAY啊,你没事碰他的屁股干什麽?!”
  “我怎麽知道,再说我也不是存心的。”
  “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人家才没有发飙。”对於这个新进“菜鸟”,JIMMY觉得有必要给他洗洗脑:“你晓得伐,这个圈子里有‘三多’,一是美女多、二是花花公子多、三是GAY多。”
  “哈,那我算是哪种啊?”
  “哪种都靠不上。美女,你就别想了;花花公子,你有这个本钱吗?至於GAY嘛……就算你是,也找不到男人。”
  “恩??”
  “你既不是大老板,又不是名摄影师,谁愿意跟你啊!你以为这个圈子里的花花公子只包女人啊?养男人的多了去了!”
  “……”
  “对了,我先提醒你,今天下午这个,你要注意,别再毛手毛脚的。程微他虽然在外面不算太红,可在圈子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怎麽个‘有名’法呀?”
  “恩,他的长相特别讨中年妇女的欢心,曾经有好几个富婆愿意出10万元/月包养他。”
  “这麽值钱¥¥”
  “他通通拒绝,不、同、意。”
  “什麽道理??”
  “他是GAY,而且,肯在他身上花钱的男人比女人还要多呢!”
  “男女通吃啊,现在还真是个‘男色’的时代。”
  
  2:50,程微已经定好妆,安静地坐在角落,看著工作人员还在不紧不慢地搭建场景。
  “小微,今天要换新的摄影师。”经济人李力挂断电话,转身走来,脸色很难看,“搞什麽,竟然到拍的时候再通知我们,ANNIE他们根本没把I-TAN放在眼里。”
  “算了,力哥。”程微虽然也有些不快,但做这行三年了,他深知自己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模特,哪有挑拣摄影师的资格啊,与其生气,还不如用用阿Q精神:“ANNIE是‘vivianus’的主编,她看中的人一定不会差的啦。”
  谈话间,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进了摄影棚,程微听到动静声,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便怔住了,视线再也无法离开。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起码有190厘米,而且不同於职业模特的过分纤细,他体形非常匀称,配上晒成巧克力色的肌肤,程微觉得只有三个字能形容,就是“很性感”。最吸引他的,还是男人雕塑般的五官,黑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般的眼睛,令人怦然心动,眉宇间的英气使人感觉他应该是个坚毅而固执的人,几乎是欧洲人才会有的“欧米珈”型的下巴上有些许络腮胡,让他看上去俊美又危险。
  “打住,打住!”程微在心里大叫,自己什麽时候变成对著帅哥发花痴的小女生了,“工作、工作,打工赚钱才是王道。”努力平息胸口的躁动,他低下头,整理起身上的服装。
  
  郑雨峻一进来就开始上火,都什麽时候了,居然连布景都没有搭好?!再巡视一下四周,不知道模特到了吗?虽然才短短的三个月,可那些个少爷、小姐已经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次拍摄迟到十几、二十分锺是家常便饭,这让从小被教导守时是基本道德规范的他很不习惯。
  目光扫到反光布旁的角落,郑雨峻微微眯起了眼,好肆无忌惮的眼神!静坐著的清秀动人的男孩子,就这样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也太名目张胆了吧。
   “你好,郑先生,我是‘vivianus’的ANDY,这位是I-TAN模特代理公司的经理人李力,差不多可以开始拍摄了。”
  “你们好,初次合作,请多关照,叫我阿峻就可以了。”
  一番客套的寒暄後,各方人马各就各位,主角也准时登场,郑雨峻在心里为自己“BINGO”了一下,果然,那个对著他大胆放电的男孩子就是“小有名气”的模特程微。
  程微看著郑雨峻从大背包里取出照相器材,手势纯熟地安装镜头、调试光圈、对框取景,眼中赞许之色不断加深,年轻、英俊、自信,这个新来的摄影师有成为模特杀手的潜质呵。
  
  当天要拍摄的是一组清爽夏日风格的休闲时装照片。为了突出动感的主题,郑雨峻注意捕捉一些一闪即逝的镜头,由於对模特细微的动作、眼神、姿态的灵感反应和所持相机快门时滞速度的配合堪称完美,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对样片的效果赞不绝口。
  然而,随著程微对镜头熟捻感的增强和肢体动作幅度的加大,郑雨峻敏锐的发觉,他的身上似乎缺少了照片主题所需要的阳光味道,虽然穿著明亮色系的体恤衫、牛仔裤,脸上也展露出活泼、开朗的笑容,但是,眼眸中隐约的阴郁却出卖了他,使得整个人就象躲在暗处的影子,有一种潮湿、颓废的另类诱惑力。
  端详著镜头中的人像,郑雨峻困惑了,还要再进行下去吗?完全偏离了主题的照片,拿出来肯定会被退稿的。“停,”他大喊一声,快步走向楞在那儿的程微,出於职业习惯,想都没想,便用手在模特身上捣弄起来。
  “喂!”肌肤相贴,让程微心头如小鹿乱撞,不禁喊了出声。
  “哦,对不起。”郑雨峻猛然想起JIMMY关照的话,急忙缩回双手,对面前的人道著歉。
  程微抿紧嘴唇,盯住那张从专著到尴尬、表情骤集变换的脸,心一点一点往下沈,直觉不断提醒著他,千万不能对直男动心,对,他可是直男啊!
  
  ANDY和李力眼看顺利的拍摄过程突然陷入僵局,相互对视片刻後,赶紧招呼工作人员饮茶休整。程微瞟了瞟郑雨峻,转身跑进了化妆间,逐渐调整好心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的表现丝毫没有受到刚才情绪波动的影响,充分体现出专业模特良好的职业素养。
  “喔!IT IS OVER!”当ANDY看到郑雨峻微笑著放下相机,比了个“OK”的手势,兴奋地宣布当日的计划已经完成。
  全体人员欢呼“万岁”後,一边做著收尾的整理工作,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去哪里喝酒放松。
  “阿峻,一起去PUB吧。”ANDY客气地邀请郑雨峻加入聚会的队伍。
  “啊,非常抱歉,待会儿我有个重要的约会。”
  “没关系,以後还会有机会的。”
  “对哦,那,就再见了。”迅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郑雨峻简单地和大家道别後便匆匆离去,快到程微从洗手间抹了把脸出来,已经搜寻不到他的身影了。
  
  赶上最後一班地铁回到龙阳路的家中,正好约定的电话铃响起。
  “哥哥,我是LILI。”妹妹欢快的声音跳出了话筒。
  “恩,最近怎麽样?有没有开心的过每一天呀?”郑雨峻对著心爱的小妹,永远是宠溺的语气。
  “我很好,刚刚结束期考,成绩很不错呢,哥,你要奖励人家哦!”
  “知道了,还有最後一年,不能松懈呀。”
  “哥,你就喜欢说教,对了,纭纭姐有话和你讲哦。”
  电话那端一阵混乱,等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阿峻,你在上海一切顺利吗?”
  “还可以,工作不算太多,但也是一直不断。”
  “恩~~~”
  “恩~~~”
  又是短暂的沈默後,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讲吧。”
  “阿峻,美国这里你不用担心,伯父和LILI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你就安心工作吧。”
  “谢谢你,纭。”拙於言语的郑雨峻只能用简单的单词来表达自己的心意。
  “你刚才有什麽想说啊?”
  “纭,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挂断电话後,郑雨峻趴在阳台的栏杆上,掏出香烟,点了火抽起来,出神地望著呼出的嫋嫋烟雾,脑中各种影象纠成一团,有经商失败後的父亲沮丧的脸、有梦想上哥伦比亚大学的妹妹期盼的脸、有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女友温顺的脸……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独自一人漂在异乡的他,心中没来由的泛起阵阵无力感和深深的孤独感。



  犹豫了两天,郑雨峻还是决定把那天拍摄好的毛片交出去,看著相纸上帅气的形象,他不得不承认,程微还真有成为“万人迷”的本钱。
  “vivianus”是城里有名的时尚杂志,主编ANNIE美貌与智慧并重,在圈内广受男士们的欢迎。
  “哇哦~~~~~”,此时,美女主编手里正拿著一叠照片,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JIMMY,你哪里找来的宝贝,天才呀。”
  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对面,JIMMY气定神闲,他的阿峻,当然是天才!
  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镜框,ANNIE自言自语道:“郑雨峻,纽约大学摄影专业的高才生。”说著,抬头望向满脸笑意的男人,“他应该去好莱坞淘金哦,怎麽,被你抢到手呢?”
  “他对时尚圈一点兴趣也没有,最大的愿望是做一名优秀的摄影记者,拿普利策奖是他的人生目标。”
  “噢???”
  “可惜,这是个金钱的世界,理想不能当饭吃啊。大学毕业的时候,父亲公司倒闭、破产,自己找工作也不顺利,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摄影师在美国根本就没市场,弄得一家人差点流落街头。”
  “幸亏你及时把他骗来?!”美女的话中调侃味十足。
  “我和他那麽多年的交情了,从中学就泡在一起,当然要拉他一把。”
  ANNIE取下眼镜,漂亮的眸子定定地注视前方,“JIMMY,你喜欢他吧。”
  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平地焦雷,炸得男人哗然变色,“ANNIE?!”
  美女嫣然一笑,“JIMMY,我在这行做很久了,什麽样的事、什麽样的人没见过?!面对我这样的佳人,能举止坦然、目不斜视,肯定是有心仪的对象咯,而且,通常不会是女人哦……呵呵,开玩笑的啦!对了,你不想向他表白吗?”
  “表白?怎麽表白,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喜欢你,请与我交往吗?我不想和他连朋友都没得做啊!”在聪明的女人面前还是诚实一点为好,深谙此理的JIMMY嘴角扯出苦涩的笑纹。
  “这倒也是,假设我的姐妹淘突然跑来示爱,我肯定会将其列为拒绝往来户。想想她对你的好,对你的关心、帮助,原来都是有目的的,是为了得到你的心、得到你的身体,呕呕,真大受打击啊!”
  “ANNIE,你不用说得那麽直接吧。”JIMMY无奈地叹口了气。
  “哎,又是一出爱上直男的悲剧啊~~~~”美女无视某张黯然失神的脸,兀自摇头晃脑地替人感怀。
  ◇◆◇   ◇◆◇    ◇◆◇   ◇◆◇   ◇◆◇   ◇◆◇   ◇◆◇
  从“BONBEN”跑出来躲进永嘉路的弄堂里,程微还是逃不出那个男人的掌心,认命地停下脚步,转身,晶亮的眼眸中有淡淡的惆怅。
  “怎麽,看到我就这麽讨厌,小微。”男人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修长优雅地倚墙而立,声音低沈而冷静,淡漠的笑容中带著一丝隐隐的嘲讽。
  “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你都不回来,只好我来找你喽。”男人缓缓靠前,熟悉的香水味似有若无的飘来。
  程微仍然维持著缄默,清澈的目光与男人平静地对视。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们在一起三个月的纪念日啊。”男人终於贴近程微,用身体将他环在墙角,摸出备好的戒指就往“猎物”的左手套去。
  “啪”,程微一下甩开了他的手,不屑地撇了撇嘴。
  男人颇觉意外地挑眉冷笑,他的宠物不仅学会了翘家,还学会了反抗哦,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想和我继续下去了?”男人低头在程微的耳边呢喃。
  “是的,我们早已银货两讫了。”程微的坚决,斩钉截铁。
  男人表情一僵,努力压抑的恼怒在脸上一闪而过:“银货两讫?又不做买卖!你和我是游戏的玩伴,而且,只能由我来决定什麽时候GAME OVER。”
  “游戏!”心里悲哀地重复著这两个字,“我不愿意,请你放手吧,顾大少爷。”再度明确的重申了自己的态度後,程微蓦地推开眼前的男人,可还没等他迈出半步,便被男人一把拽住用力地扔到了墙上,紧接著,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顿时,额头、嘴角流出鲜红的血来。
  
  刚和朋友在PUB喝完酒出来的郑雨峻匆匆经过阴暗的路口,眼角的余光瞄到弄堂里两个紧靠的人影,他神差鬼使般地退了几步,好奇而又带著警戒地走了过去。
  “程微?!”虽然俊秀的脸庞上有著血痕和淤青,但过目不忘的职业特性还是让郑雨峻一眼认出了夜色中的人影。
  “郑……恩,阿峻,阿峻!!”程微压根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那个英俊的摄影师,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嗓音,并且象是忘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甚至还不经意的露出些些喜悦之情。
  男人侧过身子,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唇边还挂著莫测的笑容,眼中却显出凶狠的光芒。
  “怎麽了?”发现气氛不对的郑雨峻回头,只见几个保镖装扮的黑衣人已将弄堂堵死。
  “你,你……”恍然明了自己给郑雨峻带来了什麽样的灾难,程微的呼吸变得急促、身体也开始轻微地颤动,男人感受到他压抑的恐惧,不语。
  “是有人,暴力威胁你?!”郑雨峻试探地问道。
  “你走吧,放他走吧,不管他的事。”程微的声音明显有著慌乱之意。
  “小微,你呀,此地无银三百两”,男人暗自咐道。
  “带程少走。”男人对黑衣保镖下了命令。
  “是,大少爷。”程微没有丝毫抵抗地任凭他们拉住自己。
  “你,”男人转身对郑雨峻说,“和我单挑!”
  “单挑?”还没等郑雨峻反应过来,小腹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男人趁他反射性的弯腰忍痛之际,双手抓上他的肩头,微一躬身,脚掌准确地踹上他的脚踝,绝对精确的角度和力道使得郑雨峻立刻失去平衡,俯身摔倒在地上。
  “够了,顾卫洋,”一直钉在原地不愿离开的程微见状,忍无可忍地大声吼叫,“不就是游戏嘛,我他妈的奉陪到底,你走不走?!我现在就让你上!”
  男人停止了攻击,若有所思地盯著程微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不紧不慢地说:“够不够,也不是你能决定的。”语毕,上前搂住他的宠物,走出几步後,甩下一句冷酷的话:“你们继续,打到他不能动为止。”
  程微绝望地回头看了一眼,心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回到浦东的高级公寓後,顾卫洋阴沈著脸,眯起眼看程微在自己跟前,面无表情地脱了个精光。
  沈默地站了一两分锺,程微狠狠瞪了他一眼,飞快地拉下了男人的裤子。
  顾卫洋的欲火“!”地炸开,他大力将程微甩到了床上,没有任何前戏,直接赤裸裸地挺进。
  “啊~~~~~~”无论多少次,身体似乎都无法忍受撕裂的剧痛,程微高声地惨叫。骑在他身上的男人却更兴奋,越来越快的抽送、毫不留情的戳刺,一次猛过一次。从两人交合之处开始有鲜血溢出,沿著程微修长结实的腿滑过,不一会儿,就在床尾形成了一大滩血迹。因强烈的疼痛而十指紧扣床单的程微渐渐放松手上的力道,再也无法维持意识,瞬间,浓重的黑幕袭来,人便晕了过去。
  顾卫洋在一次深深的插入之後,低声吼叫著释放在程微的体内,伴随他缓慢地退出,涌出的白浊精液混杂在血液中,触目惊心。
  来不及擦拭自己,便轻柔地将身下双眼紧闭陷入昏迷的人翻转了面,那双刚刚还殴打、撕扯过对方的手,此刻温柔地抚摩著小小的,被汗水浸润的脸庞,即使惨白一片,依旧美得惊人。顾卫洋幽然地叹息道:“小微,为什麽要离开我?我不准、绝对不准,你只能是我的。”
  
  早晨的阳光洒进房间,程微睁开了眼,穿著睡衣的身子是清爽的,但下半身如被车轮碾过的痛楚还是提醒著他,昨夜遭受了性侵犯的事实。茫然地将目光投向天花板发呆了片刻,突然,他脑中跳出了郑雨峻的身影,浑身一抖,那个人,不会废了吧?!切身体会过顾卫洋的残忍,他不禁担忧得冷汗涔涔。
  思及此,程微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双脚并拢落地的刹那,股间的疼痛加剧,并且有温热的液体漏出。
  “唔──”,程微蹙眉轻呼,靠!每次都是这样的“刀光剑影”,他就不怕自己出血过多身亡吗?!心里诅咒著没有人性的顾卫洋,双手熟悉地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一个大罐子,艰难地移动到浴室,脱下裤子,将手伸到痛处,仔细做了清洁,然後从罐子里挖出药膏覆在了伤口上。
  走出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更衣穿戴完毕,程微多一分锺也不愿待在这个地方,决然而去的脚步忽然在门厅处停了下来,视线纠结於装饰柜上,内心争斗了一番,还是伸手将放在上面的一叠百元大钞放进了口袋。身後大门关上的一瞬,他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笑容,心却象被什麽捅了一下,血,不断地滴滴落下。
  
  一只手拎著个硕大的水果篮,另一只手攥住张薄薄的纸片,程微站在淡紫色的公寓楼下,反复核对著纸上的潦草字迹──“龙阳路1888弄1号602室”和墙上的门牌号码是否一致,心情异常忐忑与紧张。
  抬头望著6楼半开的窗户,想到一上午打了无数个电话才问到郑雨峻的住址,却在临进门时打起退堂鼓的自己,程微有些嫌恶地甩了甩头,“切!搞什麽,我程微活了21年,还不知道什麽叫害怕呢。”闷头走入大堂,一口气冲到了电梯口,他可傻了眼,“电梯维修中”!!那个啥,今天是什麽好日子,老天居然要用这种“劳其筋骨”的方式来考验他的诚心和勇气啊?!
  “想什麽,上吧!”程微不顾尾椎处火辣辣的刺痛感,捧著篮子,一步一步地挪上楼梯,终於一身大汗地立定在深褐色的木门前。
  
  “丁冬~~~~~~~”听到铃声响起,JIMMY抢先跑去开门,瞥见外面矗立的人,脸色大变,“你来干什麽?!”冰冷的语气,让程微假装自己受欢迎的想法成为泡影。
  “JIMMY,谁呀?”门口又探出个脑袋,“咦,是程微啊!”
  哇,郑帅哥还能走著出来、站著讲话,看来没什麽大碍,程微紧绷的身体一松,不由自主地对著郑雨峻展开一个诱惑的媚笑,轻轻向他点了点头之後,意识到还有个麻烦要处理,便用肩膀猛地撞开挡在面前的陌生男人,“他是谁?认识我?不管了,竟然敢对本小爷如此恶劣,这个梁子我结下了!!”把水果篮往门厅一放,他自说自话地脱了鞋、大摇大摆地赤脚晃进客厅里。
  “阿峻,我来看看你,昨天……啊……”气势嚣张地坐在沙发上的某人,在看到郑雨峻吊著绷带的左胳膊时,“噌”得蹦了起来,“那个,你的手,怎麽啦??”
  “喔~~~手啊,脱臼了,不严重,过两天就好了。”郑雨峻象是没觉出程微的焦急和忧心,淡定自若地回答道。
  “什麽叫不严重?肩胛软组织严重挫伤,背部多处青肿淤血,头上还被打了条口子,缝了六针──”
  “JIMMY,”眼见程微的脸色愈来愈白,眼神也逐渐黯淡下来,郑雨峻忍不住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好友,“你不要吓他。”
  “吓他?他的胆子可比你大得多了!顾卫洋是什麽人,上海有名的黑手党,别人看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他倒好,自己贴上去不算,还把你拖下水。哈,谁不知道他程微的能耐啊,再难搞的男人也能摆平──”
  “住口!”
  “你说够了吗?!”
  两个人同时开口,程微清亮的嗓音虽然比较轻,也很平稳,但却更慑人心。郑雨峻和JIMMY神色各异地看著他,不明白前几分锺还恐慌失措的人,怎麽一下变得沈著而冷静。
  “我和顾卫洋的恩怨情仇好象还用不著不相干的人来评论,至於连累到阿峻,我也很愧疚,所以今天特地上门来赔礼道歉。至於我的能耐如何,”程微缓缓地踱到JIMMY身前,表情平静得过份,漂亮的眼眸中蒙著一层浓浓的阴冷,“这位先生,你要不要试试,看在你是阿峻朋友的面上,我可以给你VIP的价。”
  JIMMY脸青一阵红一阵,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JIMMY,你就少说点吧。”郑雨峻夹在他们中间,真是左右为难,程微他不熟悉,而且又是JIMMY出言不逊在先,所以,只得开口劝说好友退一步。谁知,这句话偏偏惹恼了正处於气头上的人,“弄了半天,倒是我不好,这麽多年的朋友还不及一面之缘的MB,罢了!”JIMMY的心生疼生疼的,毅然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冷冷地说:“摄影师就是靠手吃饭的,伤了阿峻的手,就是用你程微的命来赔也不够!”言毕,似不解气,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大篮子,才甩门而去,剩下程微精心挑选的橙子、龙眼、枇杷等各色水果滚落一地。



  “乓”的关门声重重击打在房间里两个人的心上,程微默默跟著水果滚落的轨迹,蹲下身开始拾捡起来。
  痛啊~~~~~~~
  程微感觉伤口又裂开了,剧烈的疼痛由身下直冲上来,一阵辛酸的滋味突然涌上心头,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哇,更痛啦~~~~~~~
  “怎麽了?”郑雨峻的目光追随著那个不打招呼就闯到他家,闹得鸡飞狗跳後又自个躲在一边生闷气的人,现在的他,还真是个大男孩的样子。
  “没什麽。”
  “对不起,JIMMY是我的经纪人,也是十几年的好朋友,平时,他不会这样的,可能是为我担心,有些急躁了,我代他向你道歉。”郑雨峻站在程微身後,诚恳地说道。
  “是他不好,应该他自己向我道歉,谁要你代替?!” 程微咬紧牙关发出的声音,在旁人听来和撒娇发嗲无甚区别。说完,他赌气似地爬了起来,一转身,打量著眼前的大高个。
  “啧、啧……他们还算手下留情的,”边说边伸出手,放肆地从对方的头顶开始摸起,一路下探到脚踝,郑雨峻啼笑皆非地原地不动,任由程微张牙舞爪,“顾卫洋不是下令打得你躺下为止吗?老大的话胆敢不从?!”
  郑雨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话音也时断时续:“程少,抱歉不能如你所愿……怎麽说也是在DOWNTOWN,警察夜间巡逻很卖力的……不过,他们倒是和警方挺熟悉,看到警车停在弄堂口,放下我,就当著面拍拍手走了,也没人上去拦截……幸亏警察看我是个良好公民,等他们跑了後,开车送我进的医院。”
  “顾卫洋,你还──真他妈的混得开!”程微无奈地翻翻白眼,心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迷惘。
  “对了,你怎麽了?昨天那架势,蛮──”
  “我没什麽,”生硬地打断郑雨峻的关心,程微一点也不想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都没有再挨打,你看,脸上就那两道伤!”
  
  一番带点打诨插科的对话後,郑雨峻清楚地觉察到,只有两个人相处的空间内,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什麽东西要呼之欲出。
  “这是谁??”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某人,正趴在茶几上,拿起摆放著的相框,缠绕其中的视线十足郁闷。
  “左边的是我妹妹,右边的是女朋友。”郑雨峻很自然地立刻接口答道。
  程微的心一下坠到谷底,明了他是直男,现在又多了个女友!自己怎麽这麽好的眼光,居然看上了完全存在於另一个世界的人。面对郑雨峻英挺的侧脸,他紧咬著下唇,“说,还是不说?”思咐著难题,程微不安地微微蠕动了身子,短短的几分锺,却象熬了几小时那样长。他终於打定主意,“管他呢,喜欢就要说出来,反正又不熟,被拒绝也没有啥大不了的,难道还带著遗憾进棺材呀!!!”
  “阿峻,我喜欢你!”程微不想拐弯抹角,直截了当是他最常用的方式。
  “我知道,谢谢!”郑雨峻淡淡扫他一眼,眼里的笑意风轻云淡。
  “啊???”
  “第一次,在摄影棚,你的目光还真够火辣的!对我,你是LOVE AT FRIST SIGHT吧。”
  “不许说鸟语!”被人一眼看穿就够糗的了,那个始作俑者还整什麽E文,明显欺负人嘛。
  “哈哈,英文不好?该念书的时候干什麽去了呀?!说实话,从小到大,对我一见锺情的女人倒有不少,男人,你还是第一个。至少,是第一个勇於向我表白的。但是,我的回答是对不起!”
  “那个JIMMY呢,也喜欢你吧。”不知怎麽搞的,程微壮烈被拒後脱口而出的竟然是这句话。
  “JIMMY?喜欢我?那是当然的喽,还用得著说呀!他喜欢我都喜欢到和我抢女友的地步了!!我第一次失恋,就是因为他横刀夺爱。”
  “超级傻瓜,什麽横刀夺爱啊?!根本就是‘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夷,我语文水平怎麽长进了呢!”心里乱七八糟的,程微的表情也是变幻无常。
  “你还有什麽要说的?”郑雨峻有些受不了一个男人对著他发花痴,不得不出言提醒程微。
  “我,还能和你做朋友吗?我只有这句话,其他没有要说的了!”
  听到程微小心翼翼的回答,再配上他可怜兮兮的神情,郑雨峻颌首微笑:“WHY NOT?!”
  ◇◆◇   ◇◆◇    ◇◆◇   ◇◆◇   ◇◆◇   ◇◆◇   ◇◆◇
  半个月後出版的“vivianus”,其受欢迎的程度,充分印证了美女主编关於“郑雨峻是天才”的论断。在她的力挺下,本来只是作为小小陪衬的夏日休闲时装照,成了最新一期的主力推介篇,理由就是,摄影师准确抓住了模特的双重个性,拍摄出的照片既有阳光开朗的一面,又有阴郁颓废的一面,人物形象饱满且具有视觉冲击力。而“正、反亚当,哪一款更适合你”的主旨也随著杂志的热销,成了城里年轻人闲聊时的时髦话题。
  
  “BONBEN”的吧台,两位紧紧相依的帅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恩,累死我了,让我靠会儿。”程微半睁著眼,一脸倦容地把头放在泰成的肩膀上。自从他的形象做成“vivianus”的宣传广告,齐唰刷地亮相於市中心所有繁华路段後,悠闲的日子就如同上青天的那行白鹭,一去不复返。一心想趁他走红吃干抹净的经纪公司,接CASE接到手软,害得程微连来BONBEN的时间也没有,今天终於碰上了预定通告改期的好机会,他便第一时间跑来喝个尽兴。
  “哎~~~~~~~~~~~”
  “喂,这已经是你今晚第15次叹气了,烦不烦啊,小子!!”泰成郁淬地看著身边的人,当了N年的无名小卒,好不容易逮著机遇一夜暴红後还那麽不爽的人,大概只有他了吧。
  “我烦,我是真烦啊!阿峻呀,我已经十几天都没见著他了。”程微想著说不定对方已经把自己忘了个精光,又一口气灌了杯黄黄的液体下去。
  照旧趴在吧台上欣赏美男的酒保朝泰成眨眨眼,嘴唇超小幅度的嗫嚅道:“失恋了?喝橙汁也能醉?!”
  “谁说我醉了!!”程微起身斜睨了一眼,那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还不是一般的讨厌,“我在想我的直男改造计划!”
  闻言,酒保瞪大了双眼,泰成的唇边却浮起一丝不屑的笑纹:“你省省吧,白日做梦也该有个度!”
  “泰成,你?!”
  “我问你,去法国的事准备得怎麽样了?”
  “恩,恩……还……差很多……钱!”
  “钱不够?!你还有那个非洲时间去谈情说爱,还什麽直男改造计划呢!”
  “泰成……”
  “小微,我们是什麽人,自己心里要清楚!!”
  “难道,除了挣钱,我们……”
  “对,除了钱,什麽也靠不住!男人,爱情,滚他妈的蛋!你苦头还吃得不够啊!!”



  郑雨峻完全没有想到,再次遇见那个大声宣告“我喜欢你”後就玩失踪的男人,是在一个远离尘嚣的小岛上。那天,阳光明亮而温暖,海水蓝绿晶莹,洁白细软的沙滩上,一个有著美丽笑容的人影缓缓走来,简直就象浪漫电影的必杀桥段。可惜,生性豪爽、英俊健美的摄影师邂逅的可不是什麽妙龄少女,程微,新一辑杂志的工作夥伴,根本是个如假包换的雄性生物。
  “什麽?又是程微,ANNIE在搞什麽????”郑雨峻趁紧张的拍摄开始之前,给JIMMY打了个电话,才告诉他模特和杂志的工作人员已经到位,耳边就传来隆隆吼叫声。急忙把话筒移开,他可不想下半生靠著助听器过活。
  电话彼端的JIMMY,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满脸的怒气,还有妒意。上周ANNIE一向他提出,让郑雨峻和程微再度合作,赴塞班岛拍一期热带风情照的要求,就被他果断的回绝。程微,绝对是三尺之内,严禁靠近的危险人物!但是,他怎麽就神通广大的又贴到阿峻身边了呐?!
  
  程微一边在大片的珊瑚礁背後换造型服,一边还在兴奋地偷笑。自从得知郑雨峻要和自己公司的同行合作後,他就决心要打倒敌人,抢走生意,独霸帅哥,才不管泰成鄙夷的眼光,无视,无视!一次小小“意外”後,那位倒霉的模特终於如某人所愿的,在临行前丢失了护照。推迟出发後,杂志社和公司一致达成由程微来救场的协定,哈哈,漂亮的塞班,迷人的阿峻,我来啦!!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刀鉏上的鱼肉,郑雨峻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性感挺拔的男模,和热带海岛的秀美景致,在他的相机中相得益彰,留下了一副副和谐美妙的动人画面。
  
  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郑雨峻独自坐在清凉透心的海滩边,静静地望著平铺在面前的大海。白天,在阳光折射下的海水呈现出淡绿、碧绿、深蓝、墨蓝等色彩,就象一块调色板,斑斓绚目。而现在,天空点点星光的笼罩,不同的海水颜色互相混杂著。如果说白天的大海是个单纯的孩子,那夜晚的大海,就象一个复杂的成年男人,虽然危险,但自有它迷人的风韵。
  不知何时,程微已经站在了郑雨峻的身边,“好漂亮!”
  “你喜欢夜里的大海?”
  “恩,平静却深不可测,暗潮涌动!”
  “很,奇怪!”郑雨峻不禁抬头,沈沈的夜色中,程微漂亮的眼睛似隐若现,“为什麽?21岁,应该是很阳光的年龄呵。”
  “我,书念得不好,爸妈也懒得管我,所以15岁初中毕业就跑到上海来做工了。”程微安安静静地立定,双手环在前胸,这个动作让郑雨峻瞬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社会,没有学历的小孩子能干什麽呢?建筑工地上拉过砖,医院里当过清洁工……後来,总算找到了份在餐馆做招待的活,想到以後再也不用饿著肚子睡觉了,把我给乐得──”虽然,嘴里说得是“乐”字,可程微的声音却止不住哽咽起来,“店离我住的地方很远,为了省钱,我都是走的,每天来回路程就是三个多小时。有一次老板娘过生日,请我们在店里大吃了一顿,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只是两杯白酒,就晕头转向。结果……结果,在回家的路上,我被强暴了!”没有停顿,程微仍然一口气诉说著,“第二天早上,我在陌生的地方醒来,没有人,只有枕边放著500元钱和一张俱乐部的名片。我呆住了,原来男的也可以卖啊!拿好钱,出了酒店,我就决定到俱乐部去做MB,直到遇见了泰成,他是俱乐部後来招来唱歌的。泰成是好兄弟,他说我那麽小,不应该在这里自暴自弃,即使挣钱也要挣得更体面、挣得更多,是他推荐我进了现在的公司,成了一名模特,那年,我18岁。”
  话音嘎然而止,郑雨峻看著挺得笔直的削瘦人影,心忽然苦涩得不象话,眼前的程微,是那麽坚强地生活著。
  手撑地,人跳著站起来,一个侧转,郑雨峻高大的身躯轻轻拢住了程微,象疼爱弟弟的兄长一般,宽大的手掌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如此温柔的话语,和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拥抱,除了泰成,再没有人给过自己,程微的心象被什麽东西慢慢绕住了……
  ◇◆◇   ◇◆◇    ◇◆◇   ◇◆◇   ◇◆◇   ◇◆◇   ◇◆◇
  由於摄影师和模特配合默契,原定四天完成的拍摄计划,才二天就大功告成,在请示了美女主编後,项目负责人宣布,大家可以尽情地享受这一天一夜的额外假期。
  “哇,我要去游泳,晒太阳,吃烧烤!”
  “我想去丛林探险,还有驾驶小飞机!”
  “人家最想做的是,高空跳伞!”
  “你别吓人哦,小姑娘一只,玩什麽心跳呀!”
  大家聚在大堂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吃喝玩乐,两位功臣挨在旁边,连话都插不上。
  “算了,我们自己行动吧。” 郑雨峻拉住程微的手臂退出人堆,小声提议道。
  “好啊,好啊!”程微双眼放光,能和梦中情人在浪漫的岛屿单独相处,想想就激动不已,“玩什麽叻?”
  “潜、水!”塞班岛的蓝洞可是有名的潜水圣地,身为潜水迷的郑雨峻已经“哈”了好久咯。
  “啥??我,我,我连游泳也不会哎~~~~~~”程微的脸涨得通红,又高又大的男人,居然不会游泳,光辉形象尽毁呀!
  “啊??”郑雨峻瞪大眼,怪不得这两天都没有看见程微下水,本来还以为是赶工赶得紧没时间,却想不到……,“哈哈~~~~~”,他很不给某人面子的大笑起来。
  死命将郑大帅哥拖出酒店,程微突然想在那张乐开花的俊脸上揍一拳。
  “喂,你还要不要玩啊?!”把头放进郑雨峻的视线范围内,程微故作清纯地眨巴著亮晶晶的眸子,好言提醒。
  “哦,对了,时间不多了啊?!”
  “你知道就好!!!”意识到对著直男,撒娇装媚是无用功,程微无奈地改为大吼。
  “你相信我吗?”郑雨峻没头没脑地冒出一个问句。
  “什麽?”怎麽象鸡同鸭讲。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一起去──潜水吧!”
  啊??还潜水,不是说了不会游泳了嘛,那个人懂不懂中文呀?!程微直到坐上渡船,疯狂颠簸了半个小时,脸色惨白地晃到天宁岛的海滩,心里的郁闷还挥散不去。



  穿上了潜水衣,程微才明白郑雨峻那句“你相信我吗”的含义,虽然持有潜水证书,却没有专业教练执照的他,居然要带著自己岸潜。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置程微的请求於不顾,郑雨峻飞快地帮他弄好面罩和呼吸管,某人的反抗声顿时隐没其间。
  “吵什麽吵呀,到太平洋不来潜水太说不过去了。都说不会游泳也没关系,怎麽象个女人似的?!”郑雨峻边摆弄氧气瓶边唠叨个没完。
  “竟敢说我象女人,最讨厌这话啦,看我以後怎麽收拾你”。程微气鼓鼓地无声抗议,“算了,看他也是固执得五头牛也拉不回的人,为了保住小命,我还是努力的学吧。”已经是一身潜水员装扮的程微只能跟著岸边的日籍职业教练演练著必要的手势和呼吸要领。
  
  简单的教学後,程微贴在郑雨峻身後,缓缓地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走去,温热的海水逐渐漫过双脚、大腿、腰部、胸部、头颈……在程微看来,这种与自杀无异的举动,使他的恐惧猛然冲到了顶点,人禁不住挣扎著想往海滩上逃。郑雨峻象是预料到他会有如此的反应,及时转身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取下面罩,深邃的眼眸认真地看进他的心里,“别害怕,把自己交给我,你会看到一个美丽的新世界!”低沈的嗓音似有魔力般地,侵入程微的脑海,在那里不断回响著。
  随著焦虑和紧张一点一滴的舒解开来,程微把还有些颤抖的双手放进郑雨峻的掌中,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生命交由另一个人来掌控。在那个瞬间,对方没有丝毫犹豫,立即抓紧了他,十指缠绕。
  海水终於漫过了头顶,一米、二米、三米,程微在郑雨峻一步一移的搀扶和引导下,挺进大海的深处。在潜到7米左右时,海底奇妙的景色跳入眼帘,色彩斑斓的热带鱼群就在身边游弋,仿佛触手可及,大蓬大蓬的水草和著水的流动微微摇晃著,美丽的珊瑚从一般的蓝色、鹿角棕色到错综复杂、难以置信的粉红及紫海扇,比比皆是。程微惊讶地睁大眼睛,嘴也张成了0型,真的如同郑雨峻所言,这样的海底世界比任何图片和电影上所见、甚至想象都更生动和迷人,“一个美丽的新世界,我看到了,谢谢你,阿峻!”
  蒙著面罩不能言语的两个人,每每看到令人惊奇的珊瑚或者鱼群,就不约而同地用手指指,并不时交换著眼神。程微情不自禁地陶醉其中,感觉这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从海底冒上岸後,筋疲力尽的程微卸下氧气瓶,连潜水服都来不及脱,就往沙滩上一躺,“哇,好爽啊!”回味著刚才亲眼见到的美丽画面,优美的唇边漾开甜蜜的微笑。
  “起来,起来,那麽没用啊,还有好玩的等著你呢!”从小便是运动健将的郑雨峻拖著懒洋洋的程微,兴致昂扬地向下一个目标项出发。
  “啊??你是超人,你是超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某人只能任由“超人”折腾。
  “摩托艇?自己开?太棒了!”一得知可以玩水上摩托艇,几分锺前还作颓废状的程微一跃而起,三下五除二的褪去厚重的衣物,几乎是抢过钥匙就跨上了艇,“叟”地飞驰出去。
  “等等,还有救生衣没穿呢!”郑雨峻对著已经驶出老远的人徒劳无功地挥了挥手,也挑了一辆艇开动起来。
  一圈又一圈地按照既定的路线画著圆,速度不断提升,玩疯了的两个人索性搞起赛艇,飙的劲道一波高过一波。
  “喂,我要超你了”,话语还没被海风吹散,程微便紧挨著郑雨峻,嚣张地窜到了他的前面。
  “行呢,小子!”不服气的大高个立马加足油门追赶上去,突然间,程微的速度降了下来,正准备转弯的他“砰”地撞到了飞速冲来的郑雨峻,两人刹那间从相反的方向被甩进了湛蓝的太平洋中。
  “啊~~~~~救命~~~~~~~”标准旱鸭子的程微在落入水中的片刻,本能地大声呼救,双手伸出洋面,胡乱扑腾。水性甚好的郑雨峻见状,急忙调整好呼吸,以最快的速度向程微游去。
  奋然向上的力量逐步涣散,程微的身体渐渐地滑向了海底,感觉咸咸的海水猛地冲进肺部,对死亡的极度恐惧也深入了他的灵魂。
  “我不要死,真的不想死……”视线已然模糊,程微心底呐喊著,没了知觉。
  
  再度醒来,程微发现自己躺在了岛上简朴的医院里,刺鼻的酒精味一阵阵地飘来。片刻不离守在他身边的郑雨峻蓦地俯身抱得紧紧的,嘴里不迭地说:“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对不起,程微,对不起……”
  闭上眼,享受著宽厚、结实,充满阿峻体味的火热胸膛,劫後余生的程微没有任何的後怕,反倒有些小小的雀跃,“那叫啥,英雄救美哦!不是美女,是美男~~~~~~~~”
  ◇◆◇   ◇◆◇    ◇◆◇   ◇◆◇   ◇◆◇   ◇◆◇   ◇◆◇
  等候在浦东机场的国际到达口,JIMMY不时地看著腕上的手表,飞机快到了吧!
  远远地,看到拖著行李箱的郑雨峻,高大挺拔的他,在人群中永远是那麽鹤立鸡群的突出显要。只是,一直是孤身飞来飞去的他,这次,身边多了一个同样俊美迷人的男子,两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轻声微笑,引来周围一片惊豔、羡慕的目光。
  JIMMY嘴边的笑黯然隐去,心,从高处急剧坠落。
  “嗨,JIMMY,我回来啦!”郑雨峻眼尖地瞄见好友,快步向他走来,放下行李,便是一个熊抱。JIMMY的眼不由自主地对上了紧随其後的程微,那个年轻的男人正表情别扭地瞟著自己。
  “我和程微合作得很开心哦,请BOSS放心!”,神经大条的郑雨峻一点也没察觉对面而立的两人之间波涛汹涌。
  “这次要谢谢你的救场了。”JIMMY心中暗叹一口气,其实,程微也不好过吧,和自己一样对不该爱的人动了情,注定无疾而终啊~~~既然这样,何苦相互为难呢!暂时放下芥蒂,他真诚地伸手向程微道谢。
  犹豫了一下,程微握住了JIMMY的手,相视不语。



  在机场和郑雨峻他们道别後,程微一个人步出大厅,一眼便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SAAB停在慢车道边,任由後面的车子不断按喇叭,它自岿然不动,这还真是顾老大的风格。不等黑衣人来“请”,已经学乖的程微自觉地跑过去,跳上了车。
  
  白衬衫、黑长裤,顾卫洋一副公司白领的装束,只是凌厉的眼神多少泄露了他的真实身份。
  “回来了,玩得很开心吧?!”倚著巨大的办公桌,顾卫洋脸上没什麽表情,身上却有股隐隐涌动的危险气息。
  “玩?我是去工作的。”程微正色道。
  “哈,你的工作就是晒日光浴、潜水、开摩托艇?!”一念及那天自己听到小微出了事故,差点命丧大海时惶恐心痛的情形,顾卫洋眼中的光芒更是一片冰冷。
  程微咬了咬嘴唇,不想为自己辩解什麽,反正此时是在人檐下,惹恼了眼前的男人,他可清楚会有怎样的结果。
  “你看中了那个摄影师?”克制住有些失控的情绪,顾卫洋淡淡地说,“郑雨峻,26岁,美籍华人,纽约大学毕业,曾在时代周刊做过摄影记者,现在是专职的时尚摄影师。很好,与你倒挺般配的。只是和我斗,不晓得他行不行,我正愁最近没事来打发时间呢!”
  顾卫洋的口气十分平稳,就仿佛闲聊电影明星一样娓娓道来,可话中之音却听得程微脸色发白,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想留住你,也许真不容易。可要对付那个男人,应该不是什麽难事吧!”顾卫洋踱到程微身边,声音轻柔丝滑,可其间的威胁意味却重重砸来。
  程微僵著身子,不做任何抵抗地由顾卫洋箍紧自己,神思恍惚间,一股陡然爆发的力道将他压倒在桌子上。
  “……”程微还未来得及出声,就被两片灼人的唇封住了嘴。这样的吻,没有一丝的温柔,只要身下的人稍有动弹,顾卫洋便咬下去,血腥的气味很快充斥著两人的口腔中,喉间一片酸涩。
  “我们,来换个游戏吧,”停止了凶狠狠的吻,程微耳畔传来性感沙哑的嗓音,“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只要那个摄影师爱上了你,我就放手,从此之後绝不再纠缠;如果,两个月里你得不到他的爱,那你今後就得乖乖做我的人,时刻跟著我,否则的话,我不保证姓郑的小子还能不能见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怎麽样?”说完,顾卫洋松开手,优雅而闲散的浅浅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程微缓缓起身,晶亮的眼眸不知所措地紧盯著顾卫洋。
  “哎~~~~~~~我就当你没意见咯!不过,有意见也没用,我说过,我们之间的游戏规则由我来定的。好了,小微,你可以走了。哦,忘了说了,祝你好运!”该讲的都已讲完,顾卫洋唤来黑衣保镖,命令他们护送程微回家。
  在转身离开的片刻,程微清晰地听见身後传来顾卫洋得意的轻笑声,一直追著他穿过走廊。
  
  泰成静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眼旁观程微忙进忙出的收拾行李。自从塞班岛回来後,这个小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象个大闺女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跨,还整天眉头紧锁,好象有天要塌下来这等的大事威胁著他。
  “小微,你真的决定了?”当今天早上,程微告诉他顾卫洋的阴谋後,做了一天哑巴的某人突然开口。
  “恩!”程微点点了头,应了声。
  “如果不成功的话,你就跟定顾老大了?”
  “跟他,也没什麽不好,对伐?”程微不断地往行李箱里仍著东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至少他有钱,足够让我在巴黎呆一辈子了。”
  “恭喜你,终於想开了!”说著恭喜的话,可泰成的声音沈闷无比。
  程微不语,提著打包好的箱子深深地看了泰成一眼,然後走出了他和泰成的家。
  
  “已经十一点啦”,郑雨峻从书房出来,听著还在回响的门铃声,抬头瞥了瞥墙上的挂锺。
  “啊,程微,你??”打开大门,看见某位不应该此时出现的俊美男子,正现身於自家门口,而且还随身携带著行李箱,郑雨峻不禁愕然。
  “我被赶出来了,请好心人收留我吧!”程微就象吃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样,一脸可怜相,外加神往的眼神直冲门内。
  “泰、成?把你赶出来?深夜?”郑雨峻哑然失笑,“说吧,到底有什麽目的?理由充分的话,可以考虑──收留你!”
  “哎,笨笨的小狐狸一下被狡猾的大猎人逮个正著。”程微忍不住懊恼地瞟著那个好似“一切尽在掌握”的房主,半真半假地说:“我和人打了赌,看看能不能在两个月内得到你的心。所以,我决定搬来和你一起住,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一时对自己成为他人赌注的“爆炸信息”反应不过来的郑大帅哥,还一个劲得傻瞪著“爆炸源”。
  “这个,我的理由充分伐?可以收留我了吧?房租会承担一半的。”程微低下头,怯声问道。
  “哈哈!程微,你厉害的,OH MY GOD!你,可以住下来,不过,只有两个月的时间。”郑雨峻完全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孩子给挑起了兴致,他倒想看看,这小子准备怎麽个赢得他的心呢?!
  ◇◆◇   ◇◆◇    ◇◆◇   ◇◆◇   ◇◆◇   ◇◆◇   ◇◆◇
  JIMMY站在堆满程微东西的客房里,亲眼所见他和郑雨峻即将开始“同居生活”,仍然难以置信。特别是还有“赌注”事件的冲击,他都快被那两人给弄傻了。
  “阿峻,程微是个小疯子,你也跟著他一起疯吗?”
  “谁是小疯子?我看你才是变态大叔叻!”
  “你~~~~~~”
  “哼!!!!”
  “好啦,大家都不要吵了。JIMMY,有程微搬过来,也挺好玩的。”
  “……”
  JIMMY皱眉不语。好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对著暗里龇牙咧嘴的程微说,“一起去喝杯酒,就我们两个。”
  “啊??”
  “啊??”
  程微和郑雨峻异口同声地发出疑惑声。
  “MAN`S TALK!走!”甩下简单的几个单词,JIMMY一把抓住程微,快速移动出门。



  “猜猜我想和你谈什麽?”坐在PUB的角落里,JIMMY悠然地握著酒杯,不紧不慢地说。
  “是关於阿峻吧,毕竟能把我们连在一起的,只有他而已。”程微一改任性的孩子气,昏黄的光晕洒在他漂亮的脸庞上,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在眼中悄悄浮起,优美而上扬的嘴角有一些了然的笑纹,幽幽地望向对坐的人。
  JIMMY暗自赞叹著,程微果真是夜间的精灵,绝对有迷惑人心的能力,怪不得男宠无数的顾卫洋独独对他不肯放手。
  “阿峻,我认识他十几年了。”t
  “也爱了他十几年了哦!无法说出口的爱!”
  “呵呵,面对这样的感情,说我胆小也好,说我骄傲也好,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缄默仍然是我的选择,唯一的选择。”
  “太多太多的回忆都是和他连在一起,男人间的友谊,要变成爱情,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连让他知道我的心意都是种奢侈,我佩服你的勇气。阿峻,是个好男人。”
  “那麽,忘记他,你做得到吗?”
  “当然不能。但是有人说过,单恋最伟大的行为是成全,这样的伟大,我做得到。”
  “……”
  “你呢?真的要把他拗弯?真的能把他拗弯?”
  “你说呢?!我还蛮妒忌你,可以做阿峻一生的朋友,无论他今後娶妻、生儿或是与你相隔万里,他的心里永远都会为你保留一个角落。而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之後,我就会消失不见了。”
  “程微……”
  两个人,两颗心,却都为同一个人跳动著。
  幽雅的PUB,红酒飘渺的香气中,女歌手安静的声音萦绕四周:
  
  飞越过那片海洋此方到彼方,这个有你的异乡是爱的故乡
  反覆练习的话语,输给了勇气,只敢远远的靠近
  我的心飘洋过海为了你而来,却说不出对你的爱
  就是害怕听到,你说的对不起
  深深的爱,是心里的内海,我为你飘洋过我内心里的海
  是时间或距离留下太多空白
  我爱你,像风中的尘埃,悄悄地飞了
  这幸福再也不在,像风中的遗憾,悄悄地悲哀
  
  ◇◆◇   ◇◆◇    ◇◆◇   ◇◆◇   ◇◆◇   ◇◆◇   ◇◆◇
  程微这三个星期,过得简直,累死了!
  终於有机会实施自己的“直男改造计划”,可是,怎麽变成“懒虫改造计划”了叻?!而且,被改造的对象竟然是,自己?!程微躺在床上回想著这阵子的生活,还是郁闷不已。
  第一天。
  “你会做饭吗?”郑雨峻英俊迷人的脸不断在眼前放大,程微光是看著就心醉了,忙不迭的点头,不是说,要绑住一个人,先要管好他的胃嘛。
  “那明天起就你负责夥食咯。”
  “好……”後面的字在瞪著郑雨峻走进厨房,洗手作羹汤时,而生生地吞了回去。转口问,“你,不是会做饭吗?”
  “是呀,刚才如果你说不会的话,”郑雨峻边打著鸡蛋边放著电(某微YY呢,汗!!!),“那就由我当主厨咯。既然你会,我当然乐得吃现成饭了。”
  程微当场石化!
  
  第二天。
  程微赶了一天的通告後回到家,正惬意地趴在沙发上看漫画。
  郑雨峻忽然一身运动装竖在他的面前,那个养眼啊~~~(某微再度YY呢!!)
  “去跑步吧。”
  “啥??”
  “你做模特,不是保持身材最重要吗?”
  “少吃点就行了。”
  “啊??运动才应该是最好的方法吧,走,走~~~~~~~~”
  结果,被逼绕著小区跑了十圈的程微,次日拍摄的照片全是上半身的。
  
  第三天。
  郑大帅哥出外景!程微才想三呼“万岁”来著,手机便开始唱起歌。
  “在干什麽?”帅哥的声音也是如此动人。(某微还在YY呢!!)
  “恩,吃饭。”
  “吃完饭就快去念书吧!”
  “啊??你怎麽知道的?”
  “昨天到你房间,看到床上扔著你的课表呢,今天晚上是在欧风上法语课吧。”
  “知道了,马上就去~~~~~~~~”
  程微对著客厅里郑雨峻的大头照,咬牙切齿。
  
  一起生活的日子,当然有甜蜜的片段,外表豪爽的郑雨峻也有体贴细致的时候,他会在片场追讨女模特的护肤秘方,记在小纸片上,密密麻麻的,看得程微眼睛发晕,眼眶发红。每次逛书店的时候,他总不忘带回程微需要的语言类、时尚类书籍,并且在有晦涩难懂的英文专业术语旁边,做好详尽的注释。知道程微喜欢喝新鲜的橙汁,他特地去超市抱了个榨汁机回来,每晚一杯的准备好放在客房里。
  可惜,这样的甜蜜只是给身边“可爱小弟弟”的。好几次,程微偷偷听著郑雨峻和女友的越洋电话,眼角扫到他神采飞扬地说著自己生活的变化,说著自己和他的同居中的点点滴滴,听著他亲昵地对她说出,“程微真的是个很有趣的人,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小弟弟,该多好呀!等以後你到上海来之後,一定要见见他~~~~~~~~”,片刻间,胸膛里的心隐约扩散微微的刺痛,自己却不能喊疼。
  
  一个星期,二个星期,三个星期,时间就这样平缓地流逝,一切都重复著之前的轨迹,生活,一成不变。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便会过去了。虽然,在提著行李,跑到这里的那天,程微已经做了决定,或许跟著顾卫洋并不是他最终的结局,但却是现在对他而言,最好的选择。只待两个月,以後就从郑雨峻的生活里彻底消失,这是他答应顾卫洋的,也是他在心里给自己的爱定的期限。但如此的朝夕相处,如此的温馨生活,程微越想放弃,却越来越放不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没有一丝的希望,还眼巴巴抓住不放,真是太傻了。一次次开玩笑地撒娇问他:“你动心了伐?再不动,我要输了~~~~~”,“我输了就会赖定你的~~~~~~~”“阿峻,拜托你就爱我一次吧~~~~~~~”,得到的答复永远是对方灿烂的笑容,其中无法使人误解的强烈讯息,让程微心中明知不可能却依然无法抑止的小火苗,“卜”地熄灭了。
  
  早晨,门一下被推开了,郑雨峻长手长脚地往房间里一站,满目的阳光被阻挡一空。盯著床上仍在美梦中遨游的某人,一脸奸笑地掀掉被子,程微呈八爪鱼状的睡姿暴露在眼前。
  “哇,长进了,知道色诱咯。”郑雨峻陡然发现,已经看惯了程微身著各色时髦衣装、甚至泳装也无甚反应的自己,却在居家的环境中,对著穿著黑色背心、紧身内裤,背面趴著的程微,竟然有了心跳加快的异样感。
  失去了被子的包围和阳光的照耀,程微反射性的绻起身子,一挪一挪地向温暖的人体站的一边靠去。实在忍不住美男如此“诱惑”的郑雨峻一把拽起了他,用被子一裹,高声叫道:“猪~~~~~~~~”
  “啊?!”终於在折腾中醒来的程微,微微蹙眉,迷蒙的眼睛半睁著,整张脸如氤氲在雾气中,恍惚间就挑动了郑雨峻的心扉。
  “那个,”郑雨峻忽觉口干舌燥,“程微,我不能再收留你了。”
  “为什麽?”被刚才那句话震得完全清醒过来,程微大声问道,他不要离开这里,难道短短两个月的幸福时光也是奢望吗?!
  “恩,其实你要住在这里是没问题的,不过我不能陪你了。原来我工作过的纽约时报的CURSE先生,请我作他的拍挡,去非洲报道奈达尔内战,所以,起码有3个月的时间不能在上海。”
  “我也去!”程微脱口而出。
  “别小孩子气,我是去工作,又不是玩。”郑雨峻又露出了教育“小弟弟”的口吻。
  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的程微默默垂下了头。



  半夜,程微猛地窜到书房里,兴奋地对埋首做准备工作的郑雨峻说“阿峻,我找著你能带上我的好理由了!”
  “恩?!”
  “奈达尔以前是法属殖民地,我可是会说法语的,做个翻译总行吧!”上网查这个非洲的小国,可花了他一晚上的时间呢。
  “请你放心,程少,我敢保证CRUSE先生的法语肯定比你好!”
  “哼~~~~~~”
  闷闷走出房间的程微没有想到,事情在几天後突然有了转机。
  
  “程微,你接下的三个月真的有档期?”郑雨峻知道程微最近正当红,有不少广告拍摄和走秀的工作计划。
  “怎麽?”
  “上午,CRUSE先生打电话来,说是脚摔伤了,将由GUTHER先生来代替他,但是,GUTHER不会法语,我就向他推荐了你。”想起一听对方说,几乎所有懂法语的都去跑法国大罢工这条线,现时没有合适的翻译人选,自己立即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有一个”时,郑雨峻不禁对自己这样的反应感到困惑,毕竟,他连一句法语都没有听到程微说过,在工作上有如此冒险的举动可一点也象平常的他呀!
  “YES,”程微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很平静,“档期确实是个大问题,如果我还在I-TAN工作的话。但是,现在我已经辞职了。”这几天程微已经定好了今後的行程,顾卫洋答应他,安排好手里的事後,就陪他去巴黎。所以昨天一早,他便去公司办理好了辞职手续。
  没有问为什麽,郑雨峻知道程微一定有自己的理由,“那麽,你愿意和我去吗?我要事先申明,这一趟非洲之行不会很安全。GUTHER先生刚给我发的MAIL里说到,奈达尔的局势,连欧盟的联合部队也开始控制不住了。”郑雨峻非常严肃而认真地说,“战地记者都知道,每次做这样的报道,不能活著回来也是很正常的。到了那里,生命的存亡就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如果,你是因为,恩,爱我而──恩,我的意思是,希望你真的要考虑清楚。在非洲大陆,生命远比爱情重要啊!”
  “我想清楚了,在强大命运的面前,我常常感觉自己很渺小,也很无奈,在回到既定的生活轨道前,这次,我真的想要体验一段不同的生命,而且,是和你一起。”程微清澈晶莹的双眸有著无比的坚定和坚强,郑雨峻被这样的他而深深打动,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程微的双手,“说好了,一起!”那是男人间的誓言。
  
  顾卫洋黑著脸靠在SAAB旁边,那个程微把他当什麽了?招之既来、挥之既去的纯情少男吗?一个电话来,说让自己陪他去巴黎;两天後,又一个电话来,说是不用了,连理由也无可奉告。想著,顾卫洋就一肚子火,性爱、交易、背叛,这便是程微和他之间的一切?!
  “大哥,程少已经办妥了去南非的签证──”
  “南非??”顾卫洋诧异地打断了手下的汇报。
  “是的,而且之後再会转到奈达尔。”
  “什麽奈达尔??”顾卫洋忍不住低吼,这小子搞什麽鬼?!他一向自持有加的冷静淡漠,一遇到程微就破功!
  “是靠近刚果的一个非洲小国。”
  “刚果、非洲??难道,是和那个摄影师?!”
  “是的,大哥。”
  顾卫洋的脸色更阴郁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住马路对面──龙阳路住宅小区的大门,等著程微的出现。
  “大哥,程少……”
  “我看见了,你们在这里等我。”顾卫洋瞥见了一身休闲装的程微正站在对面,拖著个行李箱欲过马路。他不顾红灯高挂,硬是直冲过去。
  “啊?顾卫洋??”程微在郑雨峻家门口见到顾卫洋的身影,一怔。
  “今天,就要去奈达尔吗?”顾卫洋似是随口般地说出这个生僻的地名,程微又是一怔。
  “巴黎,不去了??有了郑帅哥陪你,就不要我了?!”
  “巴黎要去的,不过近期不行。顾卫洋,对不起,请再等我三个月。”
  “三个月?我怎麽记得我们的新游戏只有两个月的期限呢?”言完,顾卫洋一摆手,SAAB便驶了过来。“今天,我不想用武力,你自己选择,要不要现在就上车和我讲讲清楚,还是,到上飞机的那天被边检拦下来。”
  程微没有迟疑,把行李箱往顾卫洋身边一放,人就坐进了车里,“快点,要我走就爽快些!”
  这次,车子没有开到顾卫洋的公寓、也没有到他的办公楼,看著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象,程微开始猜测顾卫洋的目的,越想得多,手越握得紧,掌心里有丝丝的冷汗渗出。
  果然,不出程微所料,顾卫洋将他带到了郊外的一个仓库里,刚下了车,手就一下被拷住了,程微一脸愤怒地回头准备质问下令的男人,却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随後脑中一阵眩晕,在意识陷入空白前,他只剩下一个念头:“奈达尔,去不了了~~~~~”
  
  当程微的神智渐渐清醒时,唯一的感觉就是疼痛,仿佛整个头被人用重锤狠狠砸过一通似的,昏昏沈沈的提不起精神。他无意识地轻轻呻吟了几声,口中发出的声音低哑干涩。
  “要喝水吗?”顾卫洋望著这个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的人,好心地问道。
  水!当然要。程微睁大了双眼,有点吃力地思索了片刻,之前的记忆慢慢地回到脑海中,想到面前人的所作所为,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恼怒之色,“不要!”
  顾卫洋的表情一僵,“你就不要硬撑了,那个地方,我是不会让你去的!”语气一般无二地坚定不移。
  “我一定要去!”程微抬眼,目光虽然还有些迷离,但却有倔强的光芒微微闪烁。
  “你认为,你走得了吗?”顾卫洋心里暗自叹气,这个小子,怎麽这麽傻?奈达尔,那是个什麽地方呀,5年内爆发了4次内战,一次比一次升级,反政府叛变、种族冲突、疾病肆虐,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连维和部队都束手无策,简直是世界上最血腥的地区之一。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任这个傻瓜去送死!!
  “顾卫洋,求你,我真的一定得去呀~~~~”程微意识到和顾卫洋来硬得,根本没用,自己被捆绑在看守森严的仓库里,依靠自身的能力,绝对逃脱不了,只有恳求眼前的男人放了自己,才是唯一的方法。
  “小微,你就这麽想──去送死吗?你爱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顾卫洋弯下腰,近距离俯视著程微的脸,深邃的眸子中眼波流动,有一点幽然,又仿佛有一点黯淡,看不明其中隐藏的情绪。



  程微不言语,只是一味的点头。
  顾卫洋甩手就是一个耳光,程微的脸上立刻现出清晰的掌印,舔了一下微微裂开的嘴角,开口说的一句话,又让顾卫洋怒火中烧。
  “你以为一个巴掌就能打醒我吗?”
  “好,你狠!我就看看,到底怎样才能让你彻底醒悟!”顾卫洋紧绷著脸,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用帮规吧!”他对房内的手下扔下几个字後就离开了,也不管手下吃惊的低唤,“大哥,程少他……”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程微是老大的红人,虽然现在是他命令用帮规的,但万一真下狠手的话,可能是痛在程微身上,伤在老大心上,至於他们,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天!到底该怎麽办呀?!
  “连老大的话也不听了吗?动手吧!”程微看著那些不知所措的手下,加重口气地催促道。
  “那,对不起了,程少。”
  程微微笑著闭上了眼。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知道,黑衣人们还是忌惮著他的身份,绝对是手下留情来著,因为,他曾经听顾卫洋提起过,凡是帮规伺候的,无人能手脚完好的走出大门。
  
  又是二天过去了,程微暗暗数著日子,今天中午,就是预定出发的日期。此刻,重新现身的顾卫洋静静地望著他,那双眼中的冰冷气息,让程微原来抱有的一丁点希望慢慢地飘逝不再。
  略微粗糙的手在程微布满伤痕的身上游移,“痛吗?”顾卫洋的声音低沈而沙哑。
  “还好。”程微的脸色异常苍白。
  “真的,还要去吗?”
  “是的,”程微的回答还是没有丝毫犹豫,“顾卫洋,求你,放我走吧!!”
  顾卫洋俊魅的唇角忽然上扬,轻轻地笑了,“既然你那麽傻,铁了心的要去送死,我也不好再拦著你。只是,兴师动众地把你弄来,就这样放你走,让下手的人看著,我这个面子也挂不住。你想个办法吧!”说完,便蹲下身,松开了程微身上的束缚。
  
  程微先是难以置信地瞪住顾卫洋,好一会儿,才似反应了过来,双手交互揉了揉淤血发黑的腕部,然後缓缓地起身,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我们,做爱吧。”
  无视周围传来的各色目光,程微一件一件褪去身上的衣物,顾卫洋“哼”了一声,房内的人迅速撤离,偌大的仓库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封闭的空间由於没有阳光的照射,十分昏暗。顾卫洋盯著不断靠近的裸露的修长身躯,呼吸开始急促,蓦地,他被吻住了,一遍又一遍,柔软的舌头带著灼烫的气息注满口腔,浓烈的快感腐蚀著意识,只想要更多。
  “谢谢你的成全!”程微心理默念著,开始动手解开顾卫洋的裤子,趁他神思出窍的空隙,猛地跨坐到他身上,双腿盘在他的腰部,用手扶住他已经挺立的分身,将它抵在自己的臀部,未做任何润滑,便将他的火热一寸寸地吞没入自己的体内,後庭被生生撕开的痛楚,使程微禁不住呻吟起来,顾卫洋浑身一震,急忙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近乎自残的行为。
  “小微,你走吧!”顾卫洋用力扯开身上的人,一把推倒,沈默了片刻,喃喃道:“你,不要恨我!”
  程微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由顾卫洋帮他把衣物一件一件的穿上。
  “行李箱在仓库口,快点,要不赶不上飞机了。”顾卫洋最後一句话点醒了程微,他慌忙爬起来,胡乱整理了一下仪容,朝著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後,什麽话也没说,飞快地冲了出去。
  “我是何苦来著呢,”顾卫洋看著远去的身影,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小微,这次我真的放手了!!”
  
  郑雨峻再次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中午12点”,离开飞机起飞的时间已经不足半小时了,可程微的影子还没见著呢。前天晚上,他突然接到泰成的电话,说程微人在顾卫洋手里。他诧异地问:“程微不是去找你的吗?他说他有东西还在你那里,要去拿的。”
  “可能,在半路让顾卫洋带走了吧!”话筒那端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後语气似乎有些迟疑地说:“郑先生,你要有个准备,我估计,顾卫洋可能会拘禁程微。”
  “什麽?”郑雨峻心一惊。
  “程微的人身安全你可以放心,再怎麽说,他都是顾卫洋的人。但是,和你约定去非洲或许不行了。”
  思索了一会,郑雨峻对泰成说:“不管怎样,那天我都会等他,不到飞机起飞,决不放弃。”
  
  “阿峻,你还要再等吗?CHECK IN的时间要过了!”JIMMY看向身边脸色凝重的好友,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再等等吧,还有几分锺呢!”郑雨峻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国际出发口的自动门。熙熙攘攘的候机大厅忽然一阵骚动,一个高个男子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摔了进来,削瘦的脸庞上满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原本的俊美荡然无存。
  郑雨峻一眼就认清了来人,赶紧上前扶住程微,“别急,你没迟到。”
  程微站稳後,抬头看著郑雨峻,舒心地笑了,自己终於没有爽约!
  JIMMY安静地端详著相拥而立的两人,心中象是明白了什麽,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唇边却漾开淡淡的笑意。



  奈达尔位於非洲中西部,靠近刚果河,具有非洲最湿润的炎热气候,以及广袤、浓密的赤道热带雨林,虽然已经待了三个多星期,程微还是无法适应这样的气候,时常会发著低烧。除了恶劣的生存环境外,更使他感到心惊的是残酷的战场实景。由於GUTHER坚持报道要多视点、多角度,所以,他们连同当地的向导必须每天冲到反政府武装的枪口下,冲到种族冲突的人群中,完全将自己的生命安全置之度外,以最大的勇气和诚心提示战争的残酷本质和血腥细节。
  程微无比清晰的记得,第一次亲眼看到扑满尸体的战场上,居然有一大帮背著书包的小孩在其间飞奔时的震撼,这便是著名的“娃娃兵”。他们身上随便穿戴的是在当今世界任何贫困地区的人群中都可以看见的T恤衫,他们甚至没有一双冲锋陷阵的鞋子──多数人打著赤脚奔跑,少数人穿著破烂的拖鞋,他们不懂得匍匐前进,隐蔽自己,也不知道借用有利地形埋伏起来。这群连一个战士最起码的行头、最基本的技战术也没有的孩子,却拥有精良的武器,以及与他们年龄极其不符的极端仇恨和残忍。眼见程微傻楞楞地矗在那里,郑雨峻蓦地将他往身边的树林里一推,子弹便擦著他的身而去,郑雨峻骇得一身冷汗,禁不住大声吼道:“你找死吗?!如果你不怕死,就滚回去!!”
  自那次之後,程微深刻理解了“怕死才能活著回来,要新闻,但不是以生命为代价。死的记者是发不回新闻的”这句名言的意义。
  
  随著奈达尔旷日持久的内战愈发激烈,并且国内的种族仇杀有著向种族灭绝发展的趋势,美国维和部队也开始介入其中,与以法国为首的欧盟部队联合,力度控制住混乱的局势,国际社会对此的关注度不断增强。因此,纽约时报总部要求GUTHER小组在原有基础上,争取利用已建立起的关系网,抢到关於反政府武装的更多独家新闻。根据确切的线报,他们一行决定出发深入到奈达尔西部的热带雨林地区,那里是反政府武装领导人WUDI的老巢,也是种族冲突最剧烈的地区。
  坐在有些破烂的JEEP车上颠簸著,程微只感到阵阵的恶心,根本无力打量眼前瑰丽动人的丛林景色。
  郑雨峻拿出随身携带的药品递给他,关切地问道:“很难过吗?”
  一口吞下药片後,程微深吸了口气,轻声地说:“还好,比起刚到那会要好多了。”
  郑雨峻瞧著程微毫无血色的脸庞,明了他不想让别人担忧的心情,他毕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经历这样的场景,无论身体、心灵短时期内肯定无法适应如此强烈的冲击,怎麽可能会好受呢?!
  一阵沈默後,郑雨峻伸手将程微揽进怀中,低低的嗓音响起,“睡一会儿吧,那样会好过点。”
  程微似乎被郑雨峻温柔的语气催眠了,头紧紧靠在宽阔的胸膛上,双手也环上了结实的腰部,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感受著怀中人儿逐渐平稳的呼吸,郑雨峻低下头,下巴在程微头顶的碎发里轻轻摩挲,开始哼唱起不知名的英文歌曲。
  GUTHER了然地望著他们,仿佛闻到了空气中弥漫著的甜甜滋味。
  
  随著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向导兼司机停下车,向程微嘀咕了一通法语。
  “他说,我们必须在这里找个地方休息,热带雨林地带晚上不能赶路,完全没有把握!”程微如实地向郑雨峻翻译道。
  “好啊!”早就对这一路的艰辛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郑雨峻拉上程微,和GUTHER一起跳下车,跟著向导,在空空荡荡的低矮树丛周围找到可以宿营的平地,著手搭起帐篷。
  简单地吃过饼干加矿泉水的晚餐後,郑雨峻背上了相机包。
  “阿峻,你要去哪里?”眼尖的程微赶紧钻出帐篷,追上了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郑雨峻。
  “去拍摄点风景照片,刚才一路过来,手就有点痒了!”
  “可是,没有向导很危险哦!”
  “就在附近转转。”
  “我陪你!”
  “不用了,你的身体不舒服,快去睡觉!”
  “不要,我就要去!”
  “……,好吧,跟紧哦,一有不舒服马上说,我们就回去!”
  
  “那个,晚上很暗耶,你拍什麽呀?”程微一边走,一边说出心中的疑惑。
  “相机有夜光模式的!我想照下夜间动物的形态。”
  “啊??动物,你要拍动物啊??”
  “嘘,目标来了!!”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蜿蜒的河流边,郑雨峻做了个手势,示意程微和自己一样蹲下身子,哇,好──漂亮的蜥蜴啊!翠绿色的身躯定定地俯在矮矮的延伸至水面的树枝上,黑亮亮的眼睛微微放著光。郑雨峻早已准备好红外线相机开始了连拍,程微也聚精会神地盯著他,两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的步步逼近。如果背後长眼睛的话,他们立即就会看到一条灰绿色的蛇正盘缠在身後的枝蔓上,速度奇快地涌动而来。正当郑雨峻满意地结束拍摄站起身来的瞬间,那条蛇趁其不备之际,在他裸露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
  “啊~~”一阵钻心的巨痛袭来,高大的男人也忍不住叫了出来。
  “怎麽了?”程微诧异地侧身,眼角的余光一下就瞥见郑雨峻的左手臂有两个紫黑的牙痕。
  “天,你被毒蛇咬了!”话音才落的下一秒,他已抓起郑雨峻的手,低头吮住伤口,使劲地吸出毒液。
  “别,程微,危险~~~”郑雨峻深知程微直接用嘴吮吸的危险性,他克制住伤口的灼痛,不停甩动手臂,想要挣脱出那温热的双唇。
  在寂静的丛林中,这一惊一呼的对话声听得特别清晰。营地中剩下的两个人旋即循声跑来,眼见如此危急的状况,经验丰富的向导一把拉开程微,扯下腰间的布带紧紧绑在郑雨峻伤口的上方,缓解毒素的扩散。然後,拔出随身备著的微型匕首用打火机沿刀刃烧了烧,熟练地将伤口处的皮肤切成十字形,两手用力挤压,直到那里的紫黑色渐渐消失。
  “告诉你们别乱走,这里太危险了!幸亏这只是一般的毒蛇,如果是珊瑚蛇的话,你们现在就死了!!”做完这一切的当地向导,生气地绷起脸高声斥责道。
  扶著脸色惨白的郑雨峻和程微钻进帐篷,GUTHER赶紧给两人服下解毒药品。程微唤住向导,一遍又一遍地用法语向他确认,郑雨峻没有生命危险,直到自己再也无力开口才终止。
  生命暂且无忧,但生理上的疼痛和不适却未消失,程微的视线片刻不离平躺在自己身边人,不顾自己刚才也吸入了一些毒液後不断上涌的恶心感,修长的双手一刻不停地为双眼紧闭的郑雨峻擦拭著汗水;每隔10分锺,他根据向导的嘱咐,不忘放松布带2─3分锺,为的是防止手臂的肢体坏死。程微就这样一夜未眠地细心照顾著受伤的郑雨峻,第二天中午,当陷於浅昏迷状态的人终於清醒过来时,他却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恍惚中,程微耳畔穿来压低的声音,是熟悉的中文,一定是阿峻,浑厚的嗓音听著就让人安心,程微的嘴角不禁微微上翘起,“好象,是在打电话吧。”这次到奈达尔来,他们准备了最新技术的卫星电话、GPS全球定位手机等通讯设备,确保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与外界联络顺畅。
  “纭,家里都好吗?你、爸爸、妹妹?”
  “纭?女人?是谁?”程微的思绪一点一点集中於郑雨峻的电话上。
  “对不起,没有和你商量,就自顾自地跑到非洲去了。”
  “恩,我很好。确切地说,现在好了。昨天,被毒蛇咬了。”
  “别担心,TAKE IT EASY,我已经没事了,幸亏有同事和向导及时救了我,THANKS FOR GOD!”
  “纭,等我结束任务,你来上海吧!我很想见你!”
  “为什麽啊?因为,昨晚我昏迷的时候,脑子里不断出现你的影子。而且等我醒来,突然感到非常後悔,後悔以前‘我爱你’──说得太少,如果昨天我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说不定哪天就不能继续下去了,所以我明白了,要抓住活著的每一天、每一刻,让你知道,我爱你!”
  後面,郑雨峻讲了点什麽,程微都听不见,时间仿佛就在他说出“我爱你”那刻停滞了。嘴角的微笑一下子冻结,心从高高的云端上跌了下来,摔成了满地的碎片,无力拼凑,亦无法捡拾。
  “眼泪,求你,不要掉下来!不能掉下来!”程微为了克制住悲伤的泪水,只能用力地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原本淡粉色的双颊开始不正常的潮红著。
  挂断电话的郑雨峻回头看到程微这副情形,心一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跪在他的身旁,把虚弱的人抱进怀里,“怎麽了?你哪里又难过啊?”手匆忙盖了程微的额头,“还在发烧呀──对不起,都怪我不好!”郑雨峻嘴里不住地道歉,他现在不仅是後悔,还很後怕,怕程微万一……,“不行,不能乱想!”他努力打消晦气的念头。
  “程微,为什麽,我老是让你受伤?!上次是掉海,这次是中毒,我,我真该死!”看著闻声进入帐篷的向导给程微服下了昨晚赶制出来的草药,一股难闻的腥臭味冲鼻而来,坐在角落的郑雨峻内疚难过得简直想把自己揍一顿。
  黯淡的眼眸称开一道缝,偷偷地寻找到熟悉的身影,程微的心止不住地翻绞,“阿峻,你不要这个表情!!不要,对我这麽好~~~不要,对我这麽温柔,我只会更痛啊!!”
  睡了一天一夜,程微终於恢复了正常的体温,人也精神起来了,报道小组又重新上路。一路上,程微的话很少,除了必要的翻译外,基本都不开口。而且,郑雨峻隐约觉得他在故意躲著自己,鼓起勇气开口发问,程微完全是轻描淡写的口吻:“我坐到向导身边是为了加强和他的交流,马上就要到目的地了,那里的人不会法语,只说当地的班图族语,所以我得先和他对对!”
  
  第三天傍晚,刚到村寨的四人还未放下行李,早已联系好的线人就追跑到了车上,气喘吁吁地告诉向导,由於他们迟到了一天,此次访问的对象──反政府武装的三号人物、为WUDI镇守後方大本营的MAKOUN大为恼火,下令指派人看著,人影一到,立即去他那里,否则~~~~~
  “否则什麽?”郑雨峻听见程微冒出发音奇怪的单词,不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向导说的时候,不是用的法文。我刚才问他法文怎麽说来著,他也只是摇头。反正,肯定不会是什麽好事!”
  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过一座座相当简陋的苇草搭成的泥屋,报道组成员被两个手握AK冲锋枪的武装分子带到了幢破旧的二层楼房前,一通严格的搜身後,只有照相机和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手机允许随身携带著。
  踏进底楼的大房间,黝黑而强壮的MAKOUN已端座在窗前的书桌後,这个在当地人口中富有传奇色彩,甚至半人半神的男人,此刻正板著脸,藏在镜片後的双眼没有丝毫的信息传出。
  “你好!我是纽约时报的评论员GUTHER,这些是我的团队成员,摄影师、翻译和向导。”GUTHER事先已经得知MAKOUN曾在西方受过训,所以直接用英语开始访谈。看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这三个的参与後,郑雨峻迅速拿出相机,连拍了几张人物照。
  所有人都落座後,GUTHER单刀直入地问:“你们自称是为了拯救奈达尔的人民而战斗,可现在事实表明,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困苦,连年的战争使大约160万人流离失所,几十万人死亡,你怎麽解释?”
  “呼~~~”,大家倒吸一口气,不愧是报社的王牌记者,问得够直接,也够危险!
  MAKOUN冷冷地看著GUTHER,熟练的英文中略带口音:“这个问题你要问政府,连自己的国民有保护不好,只知道奴役他们,压榨他们的一帮──匪徒。”
  “可是有证据表明,WUDI的,也就是你们的军队近年来绑架了2万名儿童,强迫他们成为性奴隶、苦工和士兵?”
  “证据?政府的?还是你们美国的??”
  “那你就是不承认有这种事发生喽?”
  “你说的证据可以给我看吗?”
  “下一个问题,今年,你们的军队对北部手无寸铁的平民进行了大规模的种族屠杀。而且,内战爆发以来,那些与政府合作以及反对WUDI和你的人经常会被挖去双眼,割下耳朵或鼻子。有人认为,这些被国际视为‘反人类罪’、‘战争罪’的行为,足够送你们上海牙国际法庭接受全世界的审判,对此,你的看法是什麽?有什麽可以说明的?”
  GUTHER的提问如重磅炸弹,在房里炸了开来,“种族屠杀、残害政敌”这绝对是对MAKOUN访问中的禁区,整个反政府武装清楚的知道,一旦被确认有此类事发生,即使能够推翻现任政府成功执政,国际社会也不会承认他们的合法性。因此,一直还算镇定自若的MAKOUN闻言,拍桌而起,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你准备这样写吗?”威胁的口气使郑雨峻有些担忧地望住GUTHER。
  “对你的访谈很重要,我喜欢面对面的方式,这样可以看到言语之外,你的真正意思。所以,我会考虑结束访谈後,进行深入的调查,证据会找到的。”GUTHER毫不畏惧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我的手段你应该晓得是很毒辣的吧,什麽法律、人道,在我这里已经荡然无存。就请你们留在奈达尔吧!”MAKOUN吼完,不等报道组反应过来,一夥军人冲进房间,三下五除二就囚住了四人,GUTHER愤怒地叫起来;“你这是暴行!!!我有采访自由的!!放开我们!我警告你,不想出乱子的话,立即放人!!!”MAKOUN根本不理会,而是继续命手下蒙上四人的眼睛,然後用当地语说了个似乎是地名的词後,他们便被拖出去,扔到了封闭的车厢里,颠簸地驶离小楼。



  当程微再度看见光亮的时候,已经是在一个类似地窖的昏暗小屋里,向导一咕隆爬起来到门口。
  “他说打不开,估计我们被囚禁了。”程微皱起眉头传达了这个对大家而言很危急的信息。
  “SHIT!!”GUTHER火冒三丈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咬著牙一字字道,“他他妈的真想弄死我们吗?!!”
  向导盯住表情凝重的三人,叹口气後决定实话直说:“在这里,MAKOUN就是村民的神,刚才你们和他争吵的情形很快会传遍整个村子,到时候他们可能会用部落最残忍的方式来对付你们!”
  程微心一惊,都忘了翻译的事,脱口而出:“什麽方式?”
  “他们会先割断你的筋腱,然後把人丢在中间,所有的男人围成圈,唱歌、跳舞、喝酒,最後把你绑在树上,一刀一刀割下五官,挖出内脏後把尸体丢弃在丛林里。”
  “天!!!”程微光是听著就觉得恐怖至及。
  “怎麽了?你们在说什麽?”郑雨峻焦急万分地看著神态惊恐的程微,生平第一次後悔当年为什麽没去学法语?!
  “估计在谈当地土族的杀人方式!”GUTHER耸了耸肩,说出自己的猜测。
  “什麽?阿峻?英语我不懂的呀!”真是一片混乱,法语英语满屋飞,谁也不知道对方在讲啥。
  “砰~~~~~~~”,门口突然一声巨响,嘈杂的房间蓦地静了下来,程微心中暗道,是MAKOUN的人在警告我们吧!
  t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清冷的月光从顶端的隔栅窗透进小屋,在泥土地上投出班驳的阴影。程微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隐在暗处的角落里,
  “程微,回国之後你准备做什麽?继续当MODEL吗?”低低的男声悠然地飘进耳里,熟悉的温暖气息在颊边轻轻拂过,程微瞟见郑雨峻紧挨著自己坐下,舒缓地伸直一双长腿。
  “去巴黎,按原定计划和顾卫洋一起去巴黎。”
  “一直想问你,到巴黎去的目的是?”
  “学服装设计,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DESIGNER,然後创立自己的品牌。”谈到梦想,程微低垂的头不禁微微扬起,原本黯淡的双眸闪出些许憧憬的光芒。
  郑雨峻仔细端详著身边纤长的人影,这个俊秀漂亮的男孩子其实并不象外表看上去那样瘦弱,与他接触得越深、越久,就越能感受到他骨子里的坚强和执著,而自己对他的欣赏之情也在不断加深。
  “你呢?”程微竭力克制不去关注郑雨峻胶著的目光,但裸露出的蜜色肌肤却不受大脑控制地透出一抹隐隐的微红。
  “第一件事,是好好躺在床上睡一觉。第二件事,是去找JIMMY,拜托他继续奴役我、蹂躏我,多找些工作压死我。第三件事,恩,买飞机票,让女朋友来上海,然後求婚,呵呵~~~~~”郑雨峻说到最後,一向大而化之的他也禁不住羞赫地傻笑起来。
  “那我要先祝福你,可惜我这颗受伤的心啊!!”曾经以为伤口的疼痛会将自己击垮,可恍若无事的调侃话语就这样冲出口,程微的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纹,原来,绝望的滋味既不是苦,也不是酸,而是如同白开水一般,无论再怎麽样努力、无论过了多长的时间,它永远那样残酷地,淡而无味……
  郑雨峻抱歉地搂住了程微,後者不再做作声,头顺从地靠在男人的肩上,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处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见明天的阳光,还要勉强抑制身体的渴望做甚?
  两人互相依靠著,感觉对方的体温,如此真实的存在感,使他们确定自己不再是一个人在抗争。
  
  深夜,顶著死亡恐惧压力的四人终於敌不过劳累和疲倦,一个个接连倒下睡了过去。
  “哦噢!!!!”寂静的屋子里,郑雨峻尽量压低的呼叫声还是成功地唤醒了每个人。
  “怎麽了??”大家异口同声地朝他发话。
  郑雨峻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来,伸手从工装裤膝盖处的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小家夥可以帮我们!!”
  “对啊!启动GPS,快,马上把我们的位置信息传到最近的维和部队指挥部。”GUTHER果断地下令。
  在三人热切期待的目光下,郑雨峻熟练地操纵起小小的机器,大约二十分锺後,比了个OK的手势,大家一同舒了口气。
  等待救援到来的时间实在很难熬,高度的神经紧张让每个人都绷得直直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声响也能惊得跳起来。
  黎明时分,四人的耳畔隐约响起零星的枪声,只是刹那,之後一切又归於平静。还未等他们调整好失落的心态,顶上忽然有动静,抬头一看,众人不由自主地在心中大吼:“得救了!!!!”
  不消5分锺,维和部队中的精锐力量──特别行动组便弄开了隔栅窗上横七竖八钉著的铁条。顺著绳索,特种兵悄无声息地把人一一地运送出去,刚踏上地面行动组便钻进了丛林中。
  “收到信息後,他们立刻制定了方案,连夜赶到村子找准位置,把门口的看守都干掉了。趁村民还没醒,他们会带我们偷偷穿越丛林,直升机在河流隐蔽的段落等著。”简单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和脱逃的安排後,郑雨俊紧紧抓住程微的手,跟著队伍,猫著腰在幽暗的丛林中转来转去。
  “注意,”带著红外线夜视功能头盔的战士低喊一声,“前方左侧有人影移动,机枪准备!”
  所有人的表情都同一的紧张戒备,程微感到攥在郑雨俊掌心中的手,不停地开始冒汗。
  “注意,警报解除!”话音刚落,前方右侧传来一声尖利的枪响,听到这不详的声音,众人心中一沈。
  “报告,有潜伏的反政府武装分子已经跟来,并有形成包围圈的趋势!”具有丰富反追踪经验的战士向组长提出警示。
  “收到!我命令,所有人机枪准备!”
  随著枪声和爆炸声间隔时间的缩短,特种兵已和武装分子交上了火。
  “报道组,我们掩护,你们迅速撤离!”组长再次命令。
  在一名特种兵的带领下,他们一行四人迅速飞奔起来,程微抿住双唇,反握住郑雨峻的大手,跟著战士的脚步,和身边的人一起全力奔跑,竭尽气力的移动中,间或有子弹从耳朵、手臂、大腿高速擦边而过。
  “害怕吗?”程微耳边突然有极其细微的声音飘过。
  “我们一起就不怕!”很诚实的说出内心的想法,程微敏锐地察觉自己的手被捏得更紧,仿佛再也不愿松开。虽然那个汗津津的手掌传来的温度很低,可他的心底却有丝丝暖意涌起。
  湍急的河流终於出现在已经快精疲力竭的人们面前,可他们丝毫没有任何轻松的感受,而是愁眉紧锁,这样的水流如何渡到中央水上飞机停泊的区域?领头的特种兵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睛一亮,只见他轻盈地跳到了水边凸起的物体上,时刻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四人也不顾会掉下水被冲走的危险,急忙顺著他的路线,一跳一移地不断接近目标。当所有的人都安全的抵达机舱後,程微在螺旋桨的隆隆声中,向逐渐远离的河水望去。天!他无比後怕地捂住嘴,刚才,他们踏著前行的凸起并不是什麽石块,而是沈睡中微微浮出水面的鳄鱼脑袋。此刻,被吵醒的那几只正张开狰狞的血盆大口,一个劲地向上看!
  程微抚了抚剧烈起伏的胸口,对於死亡的恐惧还盘旋在脑海中,久久不去!



  深夜,郑雨峻的双眼紧紧盯住电脑屏幕显示的照片缩略图,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移动著。由於奈达尔首都的局势日渐恶化,原本报道组居住的安全区域也变成了反政府武装和政府军、维和部队对垒的战场,特别是双方发动空袭战的次数不断增多,纽约时报总部要求报道组时刻做好撤离准备,所以,GUTHER和郑雨峻每天都争分夺秒地把最新的报道抢出来传至报社。
  “吁~~~~~~” 郑雨峻舒了口气後合上笔记本,今天的报道终於赶制成功。当他刚起身想伸个懒腰放松片刻,一瞬间,房屋剧烈抖动起来,玻璃窗碎裂的尖锐声弄醒了屋子里的所有人。郑雨峻一下打开门,令人震惊的景象跳进眼帘,漫天的烟雾带来了浓重的硝烟味,赤红的天空映衬著不远处黑暗中破旧的议会大楼,视线透过浓烟还隐约可见超低空飞行在逐渐蔓延的火场中心的轰炸机。
  “天!空袭!”四人同时惊叫一声後,立即按照平时演练的步骤,以最快的速度打包整理好重要物品,在可能到来的第二波袭击前撤离居所。在向维和部队营地进发的途中,他们心情沈重地看著许多平民焦急地用双手刨著倒塌的水泥板、砖块,希望能找到幸存者;失去了亲人的人们或者在悲伤地尖叫,或者在伤心的哭泣,整个村落一片混乱。郑雨峻条件反射地取出相机,对著遭受噩运的受害者和惨烈的现场不停地按动快门,他决心要把这些照片登上报纸,让国际社会对袭击无辜平民的恶行予以强烈谴责。
  “阿峻,快点,这里很危险!”程微握著郑雨峻的照相包,手指的关节因为担心和焦灼而用力过度,微微泛白。GUTHER和向导已经快跑到前方红十字救援中心临时搭建的帐篷下,他却是选择留在原地,等待著忙於工作的郑雨峻。
  程微不时抬头望向弥漫著黑色灰烬和透出火光的上空,心里的忧烦、恐惧与时俱增,“第二波空袭一定会来吧!”还来不及思索如何劝说那个固执的人马上撤离,“轰~~~”地,一阵巨大的冲击波和灼热的热浪袭来,空地上的人们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一片接一片地倒向地面。反政府武装军再一次对议会大楼的空袭急骤而迫促,教人来不及喘息!
  “啊,相机!!”郑雨峻在轰炸到来的刹那,直觉动作是一把抱住身边的程微,用自己的身体整个覆盖住他,握在手中的照相机却因为无心再顾及,而被相继倒下的人撞飞了出去。
  “啊!!”从紧绷的怀中挣脱出来,程微喘息初定,刚想举手擦拭额上的冷汗时,便眼尖地瞥见那个被郑雨峻视作和生命一般珍贵的东西,正落在倒塌的房屋废墟边,眼看因恐慌而脚步杂乱的人群快要踩到小小的机器,他猛然起身向人堆冲了过去!
  “不要!危险!”郑雨峻情不自禁伸出的手只是指尖触到了程微的衣角边,他眼睁睁地看著削瘦的人影消失在自己的面前,然後又是一声巨响传来,一颗导弹在第一次袭击中倒塌的废墟上坠落爆炸,刺眼的火光冲天而起,郑雨峻瞪大了双眸,心脏,在那一刻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   ◇◆◇    ◇◆◇   ◇◆◇   ◇◆◇   ◇◆◇   ◇◆◇
  程微费力地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眶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浓烈的酒精味随之扑鼻而来。他在心中无奈地自嘲道:“靠!那个阿峻还真是我的克星,自从撞到他後就大伤小伤不断,连小命都要保不住了!!”
  “程微……程微……你醒了吗??”想曹操、曹操就到,郑雨峻的声音低沈沙哑,他试探性地轻唤著深深挂念的人,好象害怕他的苏醒只是自己一时神经错乱而产生的幻觉。
  程微不做声,静静地注视著小心翼翼靠过来的人影,脏兮兮的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黑发被汗水浸得透湿,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血丝密布的眼睛配著胡子拉碴的下巴,虽然这个样子很狼狈,但看在程微眼里,却是世上最美的画面。
  缓缓抬起手,程微的掌心贴上了郑雨峻明显消瘦的脸庞,一点一点抹去他因为担心、焦灼和惊喜而流下的眼泪,嘴角扯动上扬,微笑著认真说道:“别哭,我又没死,还好好活著呢!”
  “程微,对不起!”望著眼前这张苍白虚弱的脸,想到又是自己害得他在生死线上徘徊,郑雨峻的胸口象被巨石压住似的,沈沈地喘不过气来。
  程微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这个傻瓜,难道不知道自己最怕听见的就是“对不起”三个字吗?不要他愧疚、不要他自责,爱他,就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送给他,甚至包括生命呵!
  “程微,你在爆炸中被飞溅的弹片击中,其中有一小块还留在左边的小腿部。本来趁你昏迷的时候取出来最妥,但前两天这里的救护中心缺少必要的手术器械,所以没法动手术。” 郑雨峻克制住内心的不忍和不舍,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继续说:“今天,医生告知我们务必要为你动手术,如果再拖下去,情况恶化就会有生命危险。不过,手术器械虽然已经到位,可是由於病员太多,麻醉剂没有了,你,你受得了痛吗?”
  “我没问题。” 程微坚定地点了点头,他一定要表现的很勇敢,不能再让阿峻为自己心揪、心疼。
  没有专用的手术室,病床四周用白布围住即可,护士对这狭小的空间进行简单消毒後,世卫组织派驻的志愿医生便在病人没有麻醉的状态下,划下了第一刀。
  除了痛,还是痛!!剧烈的疼痛让原本就虚弱不堪的程微几乎无法承受,备受折磨和煎熬的他,惨白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全身就象浸泡在水中一样,从里湿到外,连床单上也慢慢有一滩滩的汗渍晕开。
  整个过程中,程微都没有喊出声,死命咬住的嘴唇已经碎得不成形,一旁的护士不停地擦拭著他的嘴角,一块块洁净的纱布被鲜血染得通红通红。
  医生也不忍心自己的病人经历这样的痛苦,技术娴熟的他只用了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手术,刚拉开围住的布帘子,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守在外面一分一秒数著时间流逝的郑雨峻,一直没有听见程微有任何动静传出,不断积聚的不安和紧张使他的心脏几乎难以负荷如此激烈的跳动,只有使劲地捂住胸口,才能帮助自己正常呼吸。终於等到医生探出身,他已经不能再多忍一秒,直接扑到程微的床前,狠狠攥住那只冰凉的手掌,力道大得象在害怕,怕稍一放松,躺著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程微被郑雨峻近乎疯狂的举动给震住了,呆呆地看著他,心中似乎有什麽东西裂了开来,毫无预兆地碎成千万片。
  拼著命地不让泪水滚落下来,程微秀气的眉头纠结著,“阿峻,我要的是爱情,不是你施舍的同情。”很想大声说出这句话,可喉咙却干涸得发不出一点音。程微只能轻轻地,决然地拔出自己的手,转过头去闭上双眼,独自对抗那仿佛永远不会停止的痛楚。



  奈达尔炎热潮湿的气候,加上混乱局势中严重的药品短缺,即使有郑雨峻耐心细致的照料,程微腿部的弹击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真菌感染,周围的皮肤开始肿胀、化脓。尽管医生一再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有生命危险,但郑雨峻还是一有空闲就到他简陋的诊疗室报道,事无巨细,统统要问得清清楚楚,搞得明明白白,连小护士们都笑他有资格考专业特护了。
  可偏偏就是有人对他的好心不领情,郑雨峻坐在临时搭建的记者办公室里,对著摊开的笔记本楞楞发呆,想不到程微平时那麽善解人意的人,一生病也会变得蛮不讲理,哎,真是头大呀!
  下午一结束工作,他急忙赶到救护中心,走廊上碰到护士,说程微又有些发烧,刚刚打了针,现在可能睡著了。郑雨峻“哦”了一声後,轻手轻脚地推门入内。
  病床上,程微闭著双眼,小小的脸因发烧而绯起红晕,嘴唇抿得紧紧的,眉头微微蹙起,象是睡得不安稳,梦中还在为什麽事而烦恼。
  郑雨峻坐在一旁,默默注视著沈睡中的人儿。那个大胆对他说喜欢、为了救他几乎连命也可以不要的程微,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想想两人相识快一年了,可对他好象还是一无所知。或许,根本就是自己一直在害怕、在逃避,没有勇气去探询对方的心。
  
  睡梦中仿佛有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额头,轻轻抚摸著,温馨舒服的感觉让程微禁不住往旁边靠过去,想要索取更多。
  “程微、程微,醒醒……” 郑雨峻温柔地低声唤道。
  程微猛然睁开双眸,一张有些疲倦却依然英俊的脸庞映入眼帘。
  “你该吃药了!” 郑雨峻好笑地看著还没从睡意中完全清醒过来的程微,情不自禁捏了捏他挺直漂亮的鼻尖。
  上翘的嘴角垂了下来,程微把头一侧,起身面无表情地接过郑雨峻递来的小药丸,一下放进嘴里空口吞下喉咙,然後看也不看身边的人,拉著被单重新躺下,清澈的眼睛直直地盯住天花板,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样子。
  郑雨峻习惯性地露出一丝苦笑,又来了,这一个多星期,程微对他的态度就一直这麽别扭。
  不理会程微的冷淡,郑雨峻叫来护士,开始每天一次的换药工作。他轻柔地掀开被角,缓缓抬起程微修长纤细的小腿,小心翼翼地一圈圈解开缠绕的纱布,看著护士拿起碘酒棉球,熟练地在伤口周围涂抹著,不一会儿,沾满黄色脓液的棉球一团团地被丢到一边。虽然每天都要见到这一幕,郑雨峻还是感到一阵心痛,尤其当瞥见程微因为忍受疼痛而咬破的嘴唇,以及不时皱起的眉头,他真恨不得那个弹片是伤在自己的身上。
  终於等到伤口包上干净的新纱布,护士微笑著离去,郑雨峻急切地为程微擦拭额头上渗出的冷汗,“还是很疼吧,医生说过两天就有新药运到,保证不会弄痛你了!”
  程微依旧不看他,也不做声。
  “程微,对不起,都是我,你才受这麽多苦。”
  又是这一句话,程微心中凄凉地叹道,阿峻,你非要每天用这种方式残忍地提醒我,你对我的好只是因为对不起我,你能给我的只有怜悯和同情吗??阿峻,就让我美美地做一场梦,也不行吗??
  
  “程微,晚饭你想吃什麽?”
  “……”
  “程微?程微??”
  “随便吧。”
  “喝口水,刚才药片干咽下去,不好化开啊。”
  “不要。”
  “程微?”
  “喝完水要上厕所,我不方便,护士也很忙。”
  “还有我啊?!前几天不都是我……”
  “郑雨峻!”
  “啊?”
  “我要回上海!”
  “什麽??”
  “在这里,我也是每天躺在医院,不仅帮不了你们,还老要麻烦你来照顾我。所以,还是让我走吧,到上海伤口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我可不想今後留下什麽乱七八糟的後遗症。”
  郑雨峻一时哑口无言,呆坐了半天後,点点头道:“好吧。”
  清晨,郑雨峻无精打采地走出救护中心。昨夜守护在病床旁,他整晚不眠,程微说得确实对,无论怎样,他回上海肯定比待在这里要好上几千、几万倍。可是,为什麽自己的心里会有个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在说,“程微,请别离开~~~~~~~~”
  
  几天後,奈达尔首都的红十字救援中心突然出现了一群不速之客。正和护士一起为程微换药的郑雨峻,目瞪口呆地看著顾卫洋,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他,身後还整齐地立著两排黑色西服的老外保镖,这简直就是意大利黑手党老大的派头啊!
  “怎麽搞成这样?小微,你还真让人放不下心啊~~~~” 顾卫洋懒懒地倚在病房的门框上,话语中掩不住的宠爱,听在郑雨峻耳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程微赶紧捂住自己的脸,“这次说好不能打脸!”
  “哼,回家打屁股!!不乖的小孩,要好好教训一顿!”说著,顾卫洋无视女护士眼中的粉色心心,径直到床边,“自己,能走吗?”
  程微用眼梢瞄了他一眼,撒娇似地摇摇头。
  “哎,宠物就是宠物!”顾卫洋弯下腰,轻松地把程微抱了起来,“吵著到这来,就是为了减肥嘛!!怎麽这麽轻,我可不喜欢太瘦的宠物!”
  郑雨峻沈默地跟著这一大队人往医院外移动,走在最前面的顾卫洋和程微,仿若置身无人之地,言行举止亲昵自然,俨然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顾卫洋,你真的是从萨丁岛赶来的?”
  “恩。生意还谈到一半呢,你害得我损失了几百万。”
  “我又没让你亲自、马上、过来。”
  “还嘴硬!”
  “对了,那些老外是……”
  “问STUART借的,还有飞机。你说,这笔人情债怎麽还?”
  “哦,原来他们真的是黑手党。这个债嘛,我来还,你可以把我送给老头当宠物。”
  “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回家後想死在上次的仓库呢,还是死在床上?”
  “靠!顾老大,你收敛点!”
  “这里又没人懂中文!”
  “啊,到了!”
  程微一下从顾卫洋的怀里挣脱跳落在地,郑雨峻下意识地冲上前,一把楼住了他,“当心!”
  程微轻轻靠进他的胸膛,深深吸了口气,那熟悉的体味以後可能再也闻不到了,“阿峻,我走了,替我向GUTHER和向导说声再见,和对不起!!”
  “恩。” 郑雨峻紧紧抱著程微,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齐涌上心头。
  “那,再见,阿峻。” 程微转身拉住顾卫洋的手钻进车里,轻轻带上门。郑雨峻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程微是不是……不打算再见自己了?!
  “程微,我回上海後再联络你!”他突然对著紧闭的车门喊道。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程微的侧面模糊不清。
  一旁站立著的顾卫洋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郑雨峻的肩,“算了吧,程微铁了心地跟到这里来,你却保不住他,”他的声音顿了顿,俊魅的脸上有些许的惆怅,“那就放他走吧。”
  郑雨峻静静地矗在救护中心的门口,目送黑色的轿车载著程微,决尘而去。



  抬头遥望和往日无异的星空,郑雨峻掏出一支烟点上,思绪又不自觉地散落到远隔万里的繁华上海,一别之後便杳无音讯的程微,腿伤好点了吗?还在难过吗?……哎,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他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心烦意乱?
  “想这麽呢,郑?”不知何时,GUTHER已经站到了一旁。
  “哦,没什麽。”郑雨峻见有人来,赶紧掐灭了烟头。
  “英俊的小夥子走了好几天了。”GUTHER总是喜欢叫程微“HANDSOME BOY”。
  “恩。”
  “他对你很好哦!”
  “恩?”郑雨峻抬眼看著GUTHER,有些不知所然。
  “郑,爱上一个人或许是件很美妙的事,为他付出是最大的快乐。可感情终究是两个人的互动,如果仅是单方面的执著,快乐最後还是会变成无奈、痛苦和疲倦。他,累了,所以走了!”
  “GUTHER?”
  “爱情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明明知道不可以、不应该、不能够,可它来了就来了,再怎麽告诫自己也是无益。”
  “再怎麽告诫自己也是无益……”郑雨峻喃喃地重复著GUTHER的话语,眼中露出一丝迷惘。
  “郑,勇敢点,要承认爱上一个人,哪怕他和你一样是个男人,并非是那麽可怕的事。不要等到错过了,才追悔莫及。”
  GUTHER见郑雨峻低头不语,了然地笑了笑,年轻人,还需要多点时间去认清自己的心呢,“感情很重要,面包也很重要啊。今天我收到时尚版的王牌、JOANNA的电子邮件,她对你最近拍摄的战地系列照片赞叹不已,想邀请你做拍档,采访下一季的巴黎时装周。”
  “巴黎?”郑雨峻听到这个单词,一怔,那是程微梦想著要去的城市呵!
  “很浪漫的地方哦。可惜,你只是去工作,还要被强悍的女超人JOANNA压榨,好好考虑一下吧。”
  GUTHER的话从耳边飘过,郑雨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很想,和程微一起去巴黎。
  ◇◆◇   ◇◆◇    ◇◆◇   ◇◆◇   ◇◆◇   ◇◆◇   ◇◆◇
  郑雨峻拖著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出机场的国际达到大厅,双眼在拥挤的人群中搜寻来接他的JIMMY。
  “阿峻,欢迎你回来!”甜美的笑容一下跳入眼帘,郑雨峻惊讶地张嘴愣在当场。
  “不会吧,看到我吓成这样?”薄薄的嘴唇抿了抿,漂亮的脸上故意显出受伤的表情。
  “纭,你?”郑雨峻瞥见女人身後微笑著的JIMMY,缓过神来,放下了行李,伸手拥抱住女友,“真的到上海了?”
  “恩,谁让你老不回美国。”纭把头埋进思念已久的胸膛中,小小声的说。
  郑雨峻的心微微颤了颤,“纭,是我让你来这里的,我没有忘记。”
  
  夜色中的“BONBEN”依旧魅惑诱人,程微坐在吧台的正中,一只手撑住下颚,百无聊赖地转著盛满橙汁的玻璃杯。
  “程少,你什麽时候走啊?”酒保也学著黑衣保镖,开口闭口“程少、程少”的。
  “大概下个月吧。”程微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舞台上,短暂的休息後,轻柔的音乐再度响起。他斜睨著正在台上表演的泰成,臭小子,存心和他过不去嘛,唱了首《错过你,错过爱》还嫌不够戳心戳肺,又来个《你是如此难以忘记》,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瞧什麽那麽起劲?”程微嘴上忽然一痛,被咬了!他刚想开口骂人,耳边传来了一大片倒抽气声,原来又是这个顾卫洋,跑到哪里都象在自家的客厅,不,是卧室,也不管身边的人能不能接受,譬如现在,完全当他女人一样的搂紧入怀。
  “泰成他欺负我!”幽怨的声音,让躲在角落耳朵高竖的酒保手一抖,果然,小微这样的妖精,非普通人类所能靠近。
  “那就一直跟著我,只让我欺负!”顾卫洋松开手,眼睛带笑地望著程微,清秀的面容平静自然,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这才是他的宠物,终於,又回来了。
  
  大门口响起服务生程式化的“欢迎光临”声,程微象有心灵感应似地探头张望,刹那,淡淡的笑容浮上脸庞。顾卫洋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一叹,想要忘记、应该忘记,但却忘不了的人,小微,你该如何面对?!
  程微拉住顾卫洋的手,认真地说:“过去打个招呼吧。”
  穿过中间的舞池,四人相对,有惊喜、有疑惑、有悸动、有苦涩……种种复杂的情感如暗潮涌动,对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恍惚不清,莫明的寂静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口,堵得难受。
  “阿峻,这两位?”温柔的女声打破了沈默,郑雨峻全身一松。
  “哦,这是程微,和我一起去奈达尔的,另一位……”
  “顾卫洋,程微的男朋友。”手似是不经意地搭上身边人柔韧的腰肢,顾卫洋打断了郑雨峻的吞吞吐吐,直截了当地挑明他和程微的关系。
  纭感到握住自己的手一抖,很轻微。她抬头瞥了一眼,男友深邃的目光定定投向远处。不知怎的,她感到郑雨峻象是害怕著去看眼前站立的那对恋人。
  “你是阿峻的女友吧。”纭注视著程微,俊美精致的容颜,淡定从容的气质,和电话中郑雨峻总是神采飞扬地提到的那个人,完全对不起来。那个调皮的、热心的、坚强的、勇敢的、执著的、温柔的程微,并不是现在对著她说话的程微,这,不是她想象中的程微。纭的心渐渐开始收紧,忐忑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下意识地把身体靠紧身侧的男友,她笑著点点头,“一直听阿峻提起你,多谢你在奈达尔救了他,还细心地照顾他。”
  程微摆了摆手,“别提奈达尔了,那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还是上海最好,有BONBEN可以泡。”说著,他转身叫过侯在一旁的招待,“来三杯TEQUILA SUNRISE和一杯PINK LADY。”
  “程微……”
  “小微……”
  两个男人同时开口。
  纭微微蹙眉,只是点了酒而已,这是怎麽回事?
  “老是喝橙汁都腻了,难得也让我沾沾酒嘛,我保证不喝醉。”程微朝著顾卫洋赖皮似的撒娇。
  郑雨峻眼中看著,耳朵听著,心里又苦又酸。纭缓缓垂下头,轻轻咬住了嘴唇。
  
  浓烈的龙舌兰从舌尖滑落到喉咙,一路烧著,程微的脸“腾”地红起来。
  “你没事吧?”郑雨峻再也抑制不住,一把抓住那只握著酒杯的手。程微别过头,不去看那混合著担忧和伤感的眼光。
  悠闲地靠著桌子,顾卫洋的视线不离对面的女人,漂亮的眼睛中满满的茫然无措,很可怜。不忍看见美丽的女人难过,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顾卫洋绅士地夺过程微的手,甚至没有再给郑雨峻机会问出伤好了吗之类的话。
  “不好意思,小微有些醉了,那就不打扰二位了,今天的帐记在我上面。”稍微欠欠身,他拖著程微走了出去,推开门,黑色SAAB安静地停在路边。
  顾卫洋面无表情,将眼神涣散的人重重摔进车厢,低声命令司机立即开车。
  程微呆呆看著窗外急速後退的景物,霓虹灯拉长的光晕晃得人发晕,他把头靠在顾卫洋的肩膀上,轻声地呢喃:“今天,也不许打我的脸。”
  很长一段时间的沈默过後,封闭的空间中回荡起温柔的叹息声,“小微,我好象爱上你了。”
  程微抬头,深深望著顾卫洋,不作声。



  上海的深夜,天空还是微亮的,连星星也被淹没了。
  郑雨峻侧过头,凝视著身边熟睡的纭,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起身,拉了拉有些下滑的薄被,轻轻为躺著的人盖好。
  从奈达尔回来後,就一直陪著女友到处游玩,每天回家都是倒头就睡。可自从前几天偶遇程微和顾卫洋後,郑雨峻的心,难以平静,突然有种冲动想再看一眼程微住过的房间,是否还留有熟悉的气息。
  越过客厅,他推开客房的门,窗外透进的光照出室内的摆设,依然是程微离去时的样子。组合式衣柜半敞著,几件白衬衫静静地悬在银色的衣秆上;一张单人沙发,黄色的靠垫旁还零散地落著两三本法文书;床上歪著大大的小熊维尼,憨态可鞠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程微的孩子气,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郑雨峻慢慢地在那个屋子里拾回记忆,丝毫没有注意到,半掩的门口现出一道瘦长的人影。
  纭纤柔的双臂从背後环抱住沈思的男人,然後把脸贴在那挺直的脊背上,“阿峻,我已经不是你的唯一了,是吗?”
  郑雨峻一惊,身体微微僵硬,却没有回头,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女人的忧虑和失落。
  纭的心微凉,她松开手臂走到郑雨峻面前,摊开了右手,一只小巧精致的钻戒在掌中闪闪发光,“这是在床头柜里找到的,是买来送给我的吗?”
  “恩。”郑雨峻低头答道。
  “是什麽时候买的?”
  “刚从纽约到上海,那个时候,特别得想你。”
  “是一时冲动买下来,想著向我求婚用的吧。”
  郑雨峻闷闷不语。
  纭无奈地笑了笑,“现在,还想送给我吗?”声音一顿,却很平静,“算了,还是不为难你了。阿峻,时间和距离会改变很多东西。对我而言,你已经不是那个会一时冲动,买下戒指想要我嫁给你的郑雨峻了。”
  “纭……”
  “变心了、爱上了别人,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况会发生在我们的身上,但有些事不是说你想不到,它就不会发生。我想,你大概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移情别恋吧。”
  “纭,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同性恋的,可是……”
  “你爱的是程微,只是程微,无论他是男是女。再说,阿峻,性别真的对你有那麽大的困绕吗?”
  郑雨峻终於抬起了头,和纭对视著,她清澈动人的眼眸中有些许哀伤,但更多的是谅解和宽容,“阿峻,这个还是送给我吧。”
  “啊?”
  纭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轻柔地套进右手的中指,眨了下眼说,“它的样式和尺寸,实在不适合你的小微哦。”
  “纭,你让我说什麽好呢?”郑雨峻忍不住眼眶发红,紧紧搂住了这个曾经爱过的女人。
  “那我替你说吧,伯父和小妹,我会好好照顾的。不过,要是我有新的男友後,可能花的时间会少一点喽……”尽量保持轻松的口吻,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纭把头埋进男人的颈窝,无声哭泣著。
  ◇◆◇   ◇◆◇    ◇◆◇   ◇◆◇   ◇◆◇   ◇◆◇   ◇◆◇
  “喂!”程微看著熟悉的来电号码,按下了通话键。
  “程微,是我,阿峻。”
  “对不起,你打错了。”挂断电话,程微拿起笔,在纸上划下一横,已经完成了两个“正”字咯。
  郑雨峻怔怔地瞪著手提电话,第一次觉得这个小玩意是如此可恶,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著他。
  
  送走纭之後的几天,郑雨峻忙著为“vivianus”赶拍春夏季的时装照。
  “JIMMY,外面的传言一点也没错,这行就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狗用啊!”日夜赶工的噩梦使得结束拍摄任务的郑雨峻还心有余悸。
  “是你自己要求我用工作压死你的啊。阿峻,我可没把你当狗哦,狗是没有钱可以拿的哦。”JIMMY理直气壮地驳回某人的抱怨,“好啦,别在这里和我蘑菇了,还不去BONBEN找他,当心真的和顾卫洋跑了。”
  郑雨峻朝JIMMY做了个鬼脸,“那我先溜喽,vivianus再找我补拍的话……”
  “就帮你挡回去,知道啦,烦死人了!”JIMMY挥挥手,装做不耐烦,赶走了郑雨峻。“程微,你真幸福呵!”他的心中微微发酸。
  
  倚著BONBEN招牌下的墙壁,郑雨峻不时看著手腕上的表,夜渐渐深了,那抹颀长的身影终於从远处缓缓走来。
  “程微!”PUB的门突然大开,郑雨峻的呼唤湮没在嘈杂的声响中。
  快步跑到他的面前,郑雨峻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程微!”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程微挑眉看了他一眼,漠然地说。
  “程微?你是叫程微呀。”郑雨峻诧异地瞪住他,认错人,怎麽可能呢,他就是程微啊!
  “就算我叫程微又如何,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对你说错了就是错了,我,不是你的,那个程微。”一大段斩钉截铁的话,说得郑雨峻哑口无言。
  
  程微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推开厚重的木门,蓦地,郑雨峻又矗在他和门之间。
  “程微,你还在生气吗?”
  “恩,我是在生气,是替你的那个程微生气,你们多久没联系啦?连我和他的面容、声音都认错吗??”说完,程微似是挑衅地盯著郑雨峻。
  “是啊,是我不好,很久没有和他见面了,难怪他要生气啊!”郑雨峻愧疚地回应道。
  程微一时语塞,好一会儿,才别扭地开口说,“喂,你,急著要找那个程微干什麽?你是不是欠了他什麽呀?”
  郑雨峻看向程微的目光很温柔,“我欠了他许多许多。”
  “许多?钱,还是命?”
  “是心,我欠他一颗心!”郑雨峻凝视著程微,声音柔和得让人抓不住,感觉象在做梦似的。
  “那怎麽还?挖出来吗?”
  郑雨峻看著程微有些不屑地抬头,还真是个小孩子的举动呵,他拉住程微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压得重重的,不让它有抽逃的机会。
  “我和我的程微认识快一年了,他对我很好,在炮火纷飞的非洲,为了我,他连自己的生命也可以不要;可是我,却一直在伤害他,自己还不知道。”
  “那个程微,根本就是个傻瓜嘛!”程微的声音中渗出丝丝委屈。
  “他不是!我才是。”郑雨峻赶紧争辩道,“明明早就爱上了他,还不断跟自己说,那只是同情、只是友情。”
  “那你现在怎麽就知道自己爱他呢?”程微怀疑地瞪著他。
  “因为,我看到他和别的人手牵手在一起,心痛得要死!嫉妒得发狂!”
  象被郑雨峻大胆直白的示爱给震住了,程微楞楞地站著,连呼吸似乎也忘记了。
  “我下个月要去巴黎出差,当我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我要和他一起去巴黎,因为那是他最喜欢的城市。他的法语很好,说起来非常好听,虽然他曾经用中文对我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我好想在艾菲尔铁塔下,听他用法语对我说我爱你。那时,我也一定会对他说,J` TIM──程微,J`TIM!”
  程微还是呆呆地望著他,泪眼迷离。
  郑雨峻轻叹一声,蹲下了身,撩起了程微左边的裤管,手抚上小腿处一条弯曲的红色疤痕,平静地说,“这,是程微深爱我的标记,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为什麽,你也有?”
  程微也蹲了下来,看著他,眼泪止不住地涌出来,哑著声说,“我是你的程微,那个傻得要命的程微……”



  “哎呀,这个怎麽忘记放进去了?”程微翻看著手上的影集,跪在黑色行李箱旁,自言自语。
  泰成探头望过来,怪叫道:“哦,这个时候你好嫩啊!”
  程微白了他一眼:“我现在也很嫩呀!”
  突然,泰成跪了下来,整个圈住他,“小微,你别回来了,要走就走得彻底点!”
  “泰成?”
  “和你的阿峻,在巴黎好好地过日子,忘掉在这里受的苦!”
  “我不会忘记的,泰成,包括你和其他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程微抚著泰成的背,“就算你说我傻也没关系,反正象什麽歌里唱得那样,所有的崎岖原来都是幸福必经的途径,正是经历了那麽多事,我才能和阿峻在一起呵,我就是这麽想著的。”
  “傻瓜小微!对了,明天,真的是顾卫洋送你去机场啊?”
  “恩。其实我对他,还挺愧疚,都放了人家N趟‘鸽子’了。”
  “呵呵,你的阿峻也肯放人?他就不担心你半路再被顾老大截了去?”
  “不,不会吧?泰成,你别吓人,好伐?!”
  “切,以後你就算要找我吓你、骂你傻,还没机会了呢!”
  “靠,我是受虐狂啊,你有空哦!”
  ……
  两个好朋友索性盘腿坐在地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今晚之後,就是远隔万里了。
  
  深夜,程微窝在客厅里大大的沙发上,手机兰色的屏幕在耳畔发出微弱的光亮。
  “还不去睡觉呀?”话筒那端传来郑雨峻浓浓的关切。
  “再聊会儿嘛,就当提早适应时差呗!”
  “哈哈,很烂的理由呀。你别这麽晚不睡,明天起不来,再迟到哦!”
  “再什麽再啊,上次是有特殊原因的嘛。”
  “那好,明天你要是迟到,我和飞机一样,过期不侯,你就直接到巴黎负荆请罪吧。”
  “是,长官。”
  挂断电话,程微蜷起身子,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一点睡意也没有,兴奋地想象著到巴黎之後的美好生活,满心满怀的喜悦。直到凌晨,才有些挡不住瞌睡虫袭来,趴在沙发上稍微打了个盹。
  
  5月25日上午十点,天气晴朗。程微守在阳台上,眼尖的他一看到黑色的SAAB缓缓驶入小区,立即转进客厅,拖起大大的行李箱子走到门口。穿好鞋子,他的视线再度扫视了一遍住了许久的小窝,泰成说最怕生离的场景,一大早就躲了出去。现在,只剩他一个人的屋子,空空的,有著说不出的寂寥,“再见,泰成!再见,上海!”心里默默地道别,程微笑著跨出大门。
  
  下楼,穿过小区的中心花园,程微向已经站在停车场空地上的顾卫洋招了招手。
  “早饭吃过了吗?”顾卫洋快步走到程微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啊?”程微茫然地摇摇头。
  顾卫洋背在身後的手伸到程微鼻子下,“你最喜欢的布劳尼。”
  “谢谢!”程微接过早点便一口咬了下去,他的肚子还真有点饿了。
  “你呀,要改掉不爱吃早饭的坏习惯,”顾卫洋说著,看见程微的嘴角沾了些巧克力酱,习惯性地摸出纸巾,为他轻柔地拭去,“到法国後要做回学生,早上不吃点东西怎麽上得动课呢。还有,其他两餐也不能马虎,反正你自己会做饭,就别偷懒,多动动手,记住了吗?”
  程微呆住了,连拿在手里的布劳尼也忘记往口中送,这样絮絮叨叨的顾卫洋,很陌生,却让人禁不住心疼。
  “卫洋,我……”
  “卫洋?这个称呼,我终於还是等到了,可惜,已经是分别的时候。”顾卫洋苦涩地笑著说。
  “你会来巴黎找我吗?”
  “你希望我来吗?”
  “恩,希望,真心的话。”程微清澈如水的目光望向他,纯净诚挚得毫无杂质。
  顾卫洋定定地、认真地看进程微眼眸深处,轻声道:“算了,今後你的生活中、记忆里只有一个郑雨峻,也只能有一个郑雨峻,你只是他的,不再是我的小微了。”
  “那,今天就是我们最後一次在一起了。”程微的眼眶开始发红。
  顾卫洋点了点头,然後向程微展开双臂,温柔地抱住投身而入的人,“小微,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不一会儿,他松开手,让程微走在前面,自己拿起行李箱跟在身後,并向远处立定的司机兼保镖做了个出发的手势。下属欠欠身後钻进汽车,发动了引擎。
  只是瞬间,随著“轰”的一声巨响,黑色的SABB就在腾起的火团中炸成碎片,爆炸的气浪掀翻了停在旁边的一辆车,它重重地砸落到地面,在惯性的作用下,斜著冲出十几米,撞到了根本还来不及反应的程微,顾卫洋眼睁睁地看著他猝然倒了下去,地上旋即衍开一滩血迹,面积越来越大,颜色越来越深……
  
  郑雨峻坐在机场的出发大厅,紧紧盯住电子屏幕上一分一分跳动的时间表识,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JIMMY瞥了瞥坐立不安的好友,好言安慰道:“阿峻,别著急,离登机还有段时间呢。”
  “小微,他怎麽了,昨天还提醒他不要迟到呢,让他早点睡,就是不听。”
  “再打打手机吧!”
  郑雨峻揪著眉头,打出去的电话老是说对方不在服务区域。难道,小微又被顾卫洋绑走了!天,当初他怎麽就同意让那个人送小微来机场呢,明明曾经发生过拦截绑架的事啊!!
  想到有可能会出现同样的状况,郑雨峻後悔懊恼地直扯自己的头发。
  JIMMY急忙按住他的手,“凡事都要往好处想,你的小微没事的。”
  “但愿如此。”郑雨峻嘴里呢喃著,心中也在不停地祈祷。
  
  时间并不会为某人静止不走,当机场广播中再次传出甜美的女声,“请乘坐法国航空公司AF4962次航班,12点10分起飞至巴黎的郑雨峻先生、程微先生立即登机,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郑雨峻只能起身,全然的手足无措。
  JIMMY果断地把他拖到办票柜台进行CHIKE IN,“你先去巴黎,这麽重要的工作绝对不能出差错,程微,我负责帮你找。”
  郑雨峻心不在焉地应著,七魂六魄出壳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过的关,上的机,直到AIR BUS A330腾空而起,他才意识到,奇迹终究没有发生,他等的程微,没有来;巴黎,只有他一个飞了过去。
    



尾 声

一年後。

程微安静地坐在病床中央,闻著女护士一下一下飘来的香水味,他知道,自己眼睛上蒙著的纱布正一圈一圈地被解开。
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变化的黑暗,依旧包围著他。
耳边响起细琐的英语对话声,只是几句,便嘎然而止。
“小微,治疗,目前不能停止。”顾卫洋平稳的声音中有著失望的意味,虽然他极力抑制著不流露出来,但失明後其他感官愈发敏锐的程微,还是觉察到了。
“我明白了,替我谢谢医生。”程微笑著伸出手摸索,顾卫洋把脸贴了上去,纤细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鼻梁、嘴唇和面部轮廓,轻声叹息道:“卫洋,你又瘦了,一直陪著我,很累吧。”
顾卫洋握住了那只探究的手,用力地攥紧,“小微,那个阿峻,你……”
“卫洋,你答应我的,绝对不能让他得到我的任何消息。”程微小声却决然地说。
“只是为了不拖累他吗?小微?”
“我是不是很傻?卫洋?”
“是的。如果他爱你,他会心甘情愿地照顾你。”──就如同我一样,顾卫洋在心中幽幽补了一句。
“我就是不想要他的心甘情愿。”程微慢慢抬起脸,“拖累,这两个字用得真好。再怎麽样的心甘情愿,总有累的那天,与其拖著他不放,到最後倦怠、麻木、厌烦、甚至憎恶,还不如让彼此的心就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
“小微……”

三年後。

巴黎今年的夏天特别炎热,中午时分,整个城市被火辣辣的太阳所笼罩,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零星的几个也都是步履匆匆。
郑雨峻走出圣何塞艺术展览馆,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这种时候,要是有杯冰咖啡就好了。”郑雨峻正想著,抬眼便看见斜对面街角处大大的店招,他加快步伐,朝那个门口放著一盆盆五颜六色鲜花的CAFÉ 前行。
“中午好!”
推开门,一个清亮的男声响起,很,恩,熟悉,郑雨峻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刹那,恍惚时间静止,郑雨峻的心跳也似停止。
“小微……”低声的呼唤飘飘的,还轻轻发颤。
郑雨峻的视线胶著於那张俊美的容颜,静静等待著。
忽然,眼前的人嘴角开始上翘,微微的笑容干净自然,一如往昔……
_________________END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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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想看甜蜜文的,就请把这个当成结局吧。

如果想看稍微有些虐心文的,请继续支持“番外──恼人的夏天&永远的第一天”。
[ 此贴被冰塵在2007-01-17 13:40重新编辑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6-12-01 11:45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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