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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大風起兮、落兮,一~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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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6 大風起兮、落兮,一~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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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蕾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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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再次相見,才明白知音可貴……
今日天氣不錯,秋風微暖地送著,尚未天寒,也沒熱到使人惱火,在儒者寬大的書房裡,男人拿著一冊書本在旁邊讀著,少年則揪緊毛筆認真地寫著東西,不時會有人端著茶水和點心走進來,指點著少年所寫的東西,然後看著她主人緩緩地揚起了眉毛,唇角勾起了隱忍似的笑容。
見她俯著身軀在少年身旁講話,龍宿就忍不住想笑……曾幾何時他所教出來的女孩也已經長大到可以當別人的老師了?仙鳳的指導法比他溫和,或許那便是屬於母性的味道,一般他看完後往往只會再用問題來指出青靄策論裡的漏洞,對方必須給予他一個思考後的答覆,如果他不滿意,那麼這份策論很顯然地不合格。
一個人的思想是可以無限延伸的,只要你不把它給局限住。
龍宿不願孩子成為一位無法變通的官者,不論是單純的善良,或是完全的邪惡,那對少年的本身都沒有任何的好處,官場的變化太多,在這樣純樸的小鎮裡實在找不到任何的例子可以告訴他世界之貌,只能讓他從儒者廣大的書海裡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從一段又一段的歷史中,讀出黑暗的味道……也或許,他看不見,那也是一種幸運。
有時他想自己和仙鳳就像是扮演著父親與母親的角色,從小失去了父親縣在又離開了母親的男孩大概也只能從他們身上找到可以追尋的榜樣,有人說父親以身作則,是為身教,而母親的諄諄教誨則屬言教,看著眼前的這幕,他越來越想笑了……他這輩子真的有那條勾著小指的姻緣線嗎?
話說佛劍分說托仙鳳送的茶葉已經泡完了,而他的人也在前些日子裡來訪。
還記得那日,華美的男人如往昔般悠閒地撫琴,亭子旁的銀杏葉緩緩地飄落,那就像是一隻隻金黃的蝴蝶在空中飛舞一般,帶著點秋意地落在黃土之上,連彈奏出的樂聲都彷彿帶著一絲秋日的豐收與飄零。
青靄抱著剛寫好的策論走出書房,仙鳳也還嘗試著自己新研發的小點心,那人就在那時乘著佛牒緩緩飛來……他還沒忘記那時青靄的嘴張得有多大,少年還以為是佛祖顯靈,差一點就要把手裡的東西給摔了下去。
還記得,那時是由自己開口說話的。
「入座吧,佛劍,讓吾替汝倒杯茶水……這個日子食白果正好。」然後再暗示著青靄先回書房去,當少年的身影恍恍惚惚地走開時,他還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在路上摔跤,伸手拿起了在小爐子上暖著的茶水,為來訪者倒上了一杯。
「你變了。」望著儒者的雙目,那眼神一如往常地銳利、不帶保留,直直地深入人心,在那人眼裡眾生似乎沒有差別地平等,帶著博愛般的寬容,寬恕他們與身俱來的不純潔……在那人眼裡的世界似乎該是塊樂土。
對儒家來說,虛幻的樂土是多麼的遙不可及,沒有任何經典可考、沒有任何偉人的聖典可以評估,但每當他看到了那雙平靜的眼,他會想到:或許,佛家所云之極樂佛土就存在於那些佛者的心裡……
「自然猶有四季之天道運轉,而人又豈能亙古不變?」龍宿微笑著回應道,手輕輕地磨著手裡溫潤地茶壺,替杯子注滿了溫茶……笑容是平靜的,他沒有任何的羞澀,沒有人該為追尋夢想而被責備,要也只能說:他們追求的不同。
過去的友誼或許已斷,但活著的人總是可以再次認識的,而除了隨著時間的歷練外,人還得受環境的磨練,那些變化又豈同於四個季節一般固定?
手裡溫潤的瓷杯遞了出去,看對方一如往昔般地接過,而那狹長的鳳目似乎在想著些什麼,他的人總是那麼的安靜而沉穩,如果要儒者找東西來形容,他會說就像是佛寺裡的塑像般,但少了份慈悲,多了份肅穆。
和有默契的人說話就是好在不用解釋太多。
四季既有春日之萌生,夏日之茁壯,秋日之飄零,冬日之眠息,人又豈能不行?
入秋了啊,秋意正盛……
要不是佛者來訪得突然,來不及捧上兩手秋之落葉送給他,那新植的楓林在秋季時同樣會染成鮮艷的紅,不似春桃的嬌麗,只帶著一絲傲氣的蕭瑟,緩緩地落在了大地之上……
等著入冬了不是?
雖然此處不是楓林,但植著銀杏的林子也有著紛落的金蝶映襯著,送著僅剩的夏日暖意,秋風總會帶著些熱鬧過後的蕭然,收了一年的結穗後就該當是要入冬了啊……
續聊著來自於江湖上的閒言閒語,聊完了閒話又談著天之南,亦或是地之北,如果一個人願意聽,一個人願意講,那麼世上似乎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加入在言談之中的。
或許佛者很少開口,但儒者在佛者之前也不打誑語,佛者的認真他是知曉的,在這樣的人面前,很適合講出心中之事,因為他會永遠平靜無波地容忍任何的暴風狂浪,那來自於心中早已斑駁的傲氣。
如秋之楓葉,染著鮮紅,緩緩地墜地……
緩緩地墜地……
「龍夫子,策論好了。」少年正要變聲的嗓音打斷了男人的回憶,捧著的紙卷上似乎寫著少年的期待,還有一旁仙鳳的竊笑,他帶著一絲輕笑地搖頭,這動作止住了她的笑,翹首以盼他的下個動作,而男人只是安靜地拿過紙卷閱覽。
「仙鳳,下次別幫青靄做功課了,到處都看得到汝的著墨。」嘴上雖然是這樣說,但由他嘴角劃開的弧度可以得知他的滿意,這一份策論在剔除了女子的修改的部分後仍是不錯的,只是少了幾分處事的圓滑變通。
「不愧是主人。」仙鳳掩嘴偷偷地笑了,不若少年緊張地站在旁不敢說話,幾乎是從小就注視著這個男人,和他相處了那麼久,又豈會不知他沒有遮掩的神情表示著什麼,或許她該開始為少年準備趕考的行囊了。
「已經不錯了,但有些地方手段宜圓滑。」看著這一份策論,再提出了幾個問題讓少年去思考,龍宿知道孩子仍是單純的,滿架的史書仍沒有告訴他政治和歷史都是一樣黑暗,更沒有說明那歷史的行字間有多少悲哀……
是幸或是不幸,恐怕是連他也難斷的,只不過要當濁水中的清流,那要極大的忍受力。
詩人屈原躍下了汨羅,又豈非是只為了清流二字?
救世同樣要有野心、同樣要具有勇氣。
他似乎不再合適了呢……缺了野心的疏樓龍宿,連自己都快要說不上自己是誰了,撫琴的手曾是拿著劍開拓著未來之路,飽藏經書的腦裡曾是為了策劃謀略而轉著,可有人知曉他成就霸業的野心何在?
那來自於救世、來自於那不甘淪落於社會爛習的恣狂……
儒者的傲骨啊……可否還健在?
收斂起自身的情緒,男人把論紙交還,並吩咐仙鳳帶少年下去用個點心、稍作休息,少年仍是有點緊張地隨著女人的身影離去,他不禁莞爾,這樣害羞的少年未來要如何娶一房妻妾呢?
又忍不住想起了往昔曾經的琴簫之交,那不知道是為其窮酸荷包還是道者風範而作白衣打扮的人……如今只有自己奏簫時才會憶起,太過於淒涼的簫聲不如一把次品古琴的樂聲,至少不會憶起當時錯過的情誼……
知音啊!可否還健在?
龍已無法翱翔於九天之上……
道者啊!道者,還在為天下眾生奔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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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悠然的龙宿,仿佛才是梦里真正的龙宿。
失去了野心,还濮归真的他,宛如一泓清冽的泉水,任由春风吹皱却不改当初。
这样的闲情逸致,不争夺浮名的温柔,才是龙宿诗号里“共饮一世悠然”的真意吧,不过,万般缺一,独差那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在他顾盼中,对他温柔一笑,在入冬的寒夜里,渡给他温暖。
所以——
剑子仙迹,你到底去哪爬墙了?!!!还不赶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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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7-01-04 15: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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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您好:
感謝您的留言。
嘎嘎……其實也不用寒冬渡暖,練武之人都不太怕冷似的。XD
這是龍宿先生的退休生活~歡樂的、休閒的退休生活,反正一切乃是虛構、虛構的。
登高者必孤獨。
這是在下對於三先天的評語。
他們都太先天了,所以必定得嚐孤獨寂寞的滋味。
至於劍子……呃!是要出場了,不過在下還真怕被臭雞蛋打死。
再次感謝您的讚美與支持。
祝諸事順利。
蘿蕾萊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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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7-01-26 22: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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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蕾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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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有時一個道別,就將天人永隔。
女孩偷偷地用著衣角抹去不小心奪眶而出的淚珠……她們的心有時似花朵般柔弱,有時卻也像頑石般堅強,但那連鼻子都悄悄地紅了起來的面容,實在藏不住主人的情緒,女孩們還是比較多愁善感些。
「主人……」望著背後牽著少年走來的男人,頭上的珍珠玉釵少了一隻,拿在了少年的手上,仙鳳猜想是主人給了少年做紀念,而同時也是危難之時的求助信物,但對於她主人過於細密的心思,她目前只能做這樣的猜想,更深的?她只知道有兩人能明白傲龍的心思。
孩子終究是得去上京趕考了。
在鄉試裡少年取得了優異的成績,而在接下來的考試之中也有不錯的名次……但其實那只要稍有才學的都可以如此,到了京城就不是那麼一副景象,身為儒門的龍首,他那會不曉得官人之心?
站在門旁等候的,是佛劍分說,那耀眼的銀色舍利在陽光之下微微地散射著光芒,身後背著的是他不常見到的行囊,沒辦法,如果要伴著少年一同進京,那麼他可不能飆著佛牒一夜來回。
「此行全仰賴汝了,佛劍。」龍宿望著沉默的男人笑著說道,一邊將白色綢緞做為底布,上頭繡滿了紫、金絲線,在某些地方還綴著幾顆珍珠的荷包塞入了少年的懷裡。
錢啊!放在懷裡都不一定會好好待著了,要是放在行囊裡,那豈不是更容易失蹤?
佛劍輕輕地點了頭,仙鳳又悄悄地抹了眼,少年也是一副眼淚欲掉的模樣,但是又記起了男人說的話……要做大事的人,是不能愛哭的,於是學著仙鳳偷偷地抹了一把,再板起一副僵硬的表情,令龍宿看了也只能哭笑不得。
又再推說了一些話,囉嗦的姊姊似的仙鳳叮囑著一些生活瑣事,像是飯要吃飽,包袱裡放著那幾件衣服是她新裁的,那幾件裡頭多加了棉襯……邊說邊擦去眼角滑落的淚珠,她還是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和她一起長大的男子了,那人也是踏上了一去不回的道路……
「夫子,學生要上京應考了,您多保重。」咬著牙說出來的話實在不夠悅耳,但他不希望男人看到了自己忍不住掉下的眼淚,不過在轉身的瞬間,淚水還是忍不住潰堤,水珠一顆顆地墜落地面,像是小花一樣一朵朵地綻開。
唯有佛者看到了他的眼淚。
而無私的男人只是在他的肩頭上輕輕地一拍,然後轉身不再看他的眼淚……
佛啊!是看不懂這悲歡離合的淚水,就如同那慈悲的面容在天下萬物間都是平等地對待,在習佛之道的修行人眼中,生死離合都像是短暫的分離,然後於世間重覆著不曾間斷的重生與相聚。
少年雖然已達弱冠之年,但仍舊沒有佛者的剛毅面容與結實身軀,文人們的體魄總是不如武者強壯,不過卻有著不弱於武者氣勢的讀書人傲骨,那些年輕的儒者們總是把目光望著那皇殿前的階梯,只冀望有那麼一天,能為天下做些什麼,雖然他們總是因為脊骨過於不屈而容易夭折。
少年即將成為男人的身影隨著那已經挺直的背脊深深地烙在了他人的心中,隨著佛者而遠去的是他無憂的歲月,園裡的一男一女一直目送著他們,直到路上的煙塵把他們的身影抹去了為止……
紅色的衣袖又忍不住往自己的臉上抹去。
但在眼角的餘光間,她似乎看見了主人一慣的笑容帶著一絲落寞……
「仙鳳,替吾吩咐他們送禮給名單上的人。」龍宿的手輕輕一揮,一張寫著狷狂字體的白紙落到了仙鳳手中,那是正紅的宦人和官員的名字,送禮……代表著什麼,似乎也不用明講,他所能為那孩子所做的,也僅止於此。
仙鳳接到了指示便馬上退下前去執行,聰敏的她怎麼會不懂主人的意思?
官場黑暗,那會那麼容易擠得進新人呢?大部分會當官的,不是有背景就是有錢財,真正要靠才能去當官似乎少得可憐,但正值世風日下之際,儒者啊!你可還要救世?但究竟是要救世,還是救那沉淪於無奈的自己?
還分得清嗎?
為官究竟是福還是禍?
在這亂世啊……什麼才是正道?
桃花瓣輕飄飄地落下,又是一個春天的結束,人不知不覺地又走到了慣例的亭子,他也知道自己只要一無事就會很習慣地走到此處,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他同樣清楚地知道,那又是一個過往的曾經。
在那些個曾經下著細雨如牛毛的日子裡,他享受著微微的風中所挾帶的雨意,那溼潤而清新的空氣總是令他神清氣爽,等人似乎也成了一種雅興,手裡輕輕地撥彈著那上好的古琴,還記得那位知音人反而比自己更擅長於他所擁有的蕭,而他同樣也是比較擅長於對方的古琴。
互贈對方樂器不止是為了尋得知音者的喜悅,更是為兩者以最美之聲契合時所領會的震撼而感動,那琴聲同蕭音在那些個雨夜裡纏繞,不斷地、不斷地迴盪,從不曾在心中停止的樂音。
看著桌上擺著的次級古琴,他輕輕地拂過,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琴音,而男人也輕輕地笑了……還是不夠!仍舊忘不了那把古琴美妙的樂音,就如同自己永遠吹不出那把絕世之蕭最美的音韻,但只要是聽過了它最美的聲音,就無法容忍它唱出次等的調子。
手中的古琴再度輕唱,只是那聲音仍是不夠美啊……
曾經為那把琴所感動的心不是這樣的韻調能夠滿足的……
可是不論如何,樂器那會懂得他的心呢?被彈奏的古琴仍是唱著,帶著樂音不夠完美的遺憾傳遍了整個園子,而點上的香爐煙薰裊裊,模糊了視線……也引起了庭園的某處應和著的蕭聲。
那是同樣有著遺憾的蕭聲。
「哈!汝總是令人料想不到啊!」男人笑道,唇角勾起了一絲弧度,指法翻動於琴之上,樂音仍是不夠美麗、仍是帶有著那麼一絲遺憾,即使應和得如此巧妙,但還是蓋不住他本身音質上的不足,奏樂之人要是聽過了那纏繞在雨夜裡的和聲,這樣的樂音……
知音之人啊!
是否知道,那顆不忍聽見絕世樂器唱出次等韻調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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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7-01-26 22: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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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好友──那樣的字眼還適合嗎?
道者,果然令人難以預料啊……
龍宿從沒想過有人竟然會在自己的院子裡另起爐灶,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頗像是窮酸道人會做的事,只是自己好一段時日沒去關照種在庭院角落的竹林,所以不清楚道者究竟是何時在那裡定居的……瞧!竟然連茅草屋都有了。
「哈!」看著坐落在一片翠綠竹林之中的茅草屋,男人忍不住笑出一聲,看著他精心選種的竹子們環繞出離塵的氣息,還真的是頗有道人外表上的仙風道骨,只不過啊……
哈哈……
那同樣身著白衣的身影此時背對著,可以看見他面前裊裊白煙正盤旋而上,空氣中也帶著一絲茶氣芬芳,道者的茶藝在友人間一向是為人樂道的,可以說是被稱為精湛而絕於俗的技藝。
「華麗無雙的儒門龍首在笑些什麼呢?」煮茶的男人沒有轉頭,但含笑著問道,而那華麗的綢扇半掩著主人的笑容,看似一如往昔的儒者風流裡頭,似乎又有著一點什麼樣的不同,那珠飾搖晃間製造著清脆的響聲,映襯著搖曳的竹林唰唰地作響……是試探。
「在笑這世上竟有人在別人的院子裡築自己的房子,而且還建得一副理所當然之貌啊……汝說這值不值得吾一笑?」儒者以著調笑的語氣說道,華扇半掩之間,看不清楚他臉上的笑為何意,男人也聽不出他的真心,所以轉身相對,那張方正不阿的臉上一如往昔地帶著一絲嚴肅……還是試探。
「哈!是該笑,可是天地又豈是人類的囊中物?於大地之上建築居所,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白衣的道者大笑著說道,他們都在笑,卻又對彼此的笑意感覺到隔閡,談話反而不如那遠處傳來的悠揚樂聲貼近心肺。
或許有時真的是無聲勝有聲……
「道門辯才果真不容小覷。」龍宿苦笑了一聲說道,本來他還是可以繼續辯下去的,但這種無意義的對話即使是繼續了又如何?唉,就如知音,也終究還只是知音而已……人啊,似乎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站得相距一步。
或許有時連自身都不知道,為何要戒備……不同與己,其心必異?
「好說、好說,儒門龍首的讚譽,劍子不敢當。」男人站起身來,同樣調笑般的語氣,他的肩膀同儒者般寬闊,但不知道是不是白色具有放大的作用,胸膛看起來就是比儒者要厚上一些,或許也有可能是臉型所導致的錯覺。
「汝這天下無雙不敢當,那何者當之?」綢扇再度輕搖,半掩著臉,總是含笑的雙目為何還要帶著不和協的銳利?看不出表情,知音也有如陌生者,或許……只比陌生者好上一些,至少還能侃上幾句。
「像是……」道者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儒者,視線交錯融合之間,似乎又有什麼東西被接上了,說不出口、無法形容,就像你不知道天為何為天、地為何為地、人為何為人……
此時無聲勝有聲。
「哈!」突然兩人同時發出了笑聲,方正的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意,那華美的綢扇也漸漸放下,露出其主俊美的笑顏,鑲上了寶石、珍珠的扇子輕輕地搧著風,白煙裊裊從燒開的水壺口冒出。
「水燒滾了,何不一起品茗?」這間茅草房的主人邀請道,雖然此處仍是屬於儒者的院子,但他仍舊擺出了客人的姿態,其實讓出這片竹林,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就勞煩了。」搖了搖綢扇,男人在道者對面的座位上落坐,竹林仍是嘶嘶作響,但似乎少了一點寂靜的味道,竹總是如此脫俗,有云:『無竹令人俗』,但只要是凡塵之人,又有那人能真的脫俗?
竹啊!可寂寞乎?
「只要你不嫌吾此處窮酸。」修道人伸手拿起了滾燙的壺把……對於他們這些有功體的人來說,就算是直接在火上燒都不一定會受傷了,於是即使壺把是燙的,對於道者來說,仍是不算什麼,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白衣道者同樣的白髮在翠綠的林中是協調的,不若儒者的繁華之美,如此地簡潔,沒有一絲珠光寶氣的綴飾,但這不代表儒者不合適於此林,而是儒者站在此林之中的味道,與道者是大相其徑的。
「哈!」儒者笑了,笑得輕狂,笑得風采絕代,那笑聲的餘音有如竹林之聲,嘶嘶作響,道者稍稍挑起了他的白眉,額前的三撇瀏海微微地顫了一下,他不曉得,那刺入心中的餘音,到底會引起了什麼樣的共鳴。
翻滾著舒展自己的茶葉像是在跳著一種不知名的舞蹈,恰當的拿捏時機、適當的滾水溫度、合宜的茶葉份量……但技藝絕佳的茶者所要具備的不僅僅是這些,還要能聽見那不會說話的茶葉所說出的無聲話語,以及一顆品茶人的心。
絕佳的茶藝、絕佳的客人和絕佳的主人。
茶香宜人。
怡人。
品茶的時刻總是那麼樣地安靜,享受著茶葉,也享受著安靜,享受之時往往不需言語,一同體會者就能得知其感受,會不會佛者的沉默正是因為佛陀的追隨者們總是無時無刻地享受著世界萬物,所以才顯得少話呢?
「久不見汝,汝的茶藝果真還是如此高超。」龍宿輕輕地放下了手上的瓷杯,那是不遜於他所擁有的上品茶具,在道者家徒四壁的屋裡,或許最值錢的就屬這茶具了。
「哈!多謝讚美。」劍子笑著答道,同樣放下了手中的杯具,茶香仍在空氣中蕩漾,一時間沒有什麼特別要說的話,兩人只是靜默地一起欣賞著竹林之景,或許這就是身為知音者的好處,什麼都不用說,即能體會對方所感。
突然的一陣風起了,風大得揚起了儒者和道者的下衣擺。
風起了。
「何不奏上一曲?」道者提議道,白色的髮絲在風中隨意飄揚,模樣甚是瀟灑,除了脫塵這個形容詞以外,更能使人感受到道者的人,更能感受到道者的意,那不是屬於天下眾生的道者,而是屬於他自己的……人。
「為何不?」唇輕輕地勾劃出一個迷人的弧度,儒者從懷中拿出了一把以紫色為底、再以金色作為綴飾的簫,正如同道者在說話的同時也身後的草屋裡拿出白色的古琴。
「哈!」有默契地相視而笑,互換的樂器上似乎還有著其主的氣息,果然是知音,連樂器都為對方備好,那麼也該是奏上一曲的時候了,雖然此刻天無細雨也無夜色,但有綠竹相隨、有知音相伴,又有什麼理由不奏上一曲?
風無聲地吹送著,竹林嘶嘶地作響。
那日,翠綠的林中傳出了悠揚的琴音與簫聲,彼此互相纏繞。
大風一起,樂聲直達天際。
而那樂聲之美,足以令人數日不知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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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7-03-22 16: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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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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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哪~剑子汝真是......太...太厚脸皮了
竟然在龙宿的院子里建起了房子,还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看得狂汗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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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悠閒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卻又彷彿很慢……
毛筆流利地書寫著,一下子便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大篇幅的紙面,房裡的薰香裊裊,外頭廊上有著微微的腳步聲,正是紅衣女子慢慢地朝這走了過來,手裡還端著茶與點心。
男人輕輕地放下了筆,拿起了置於一旁的煙斗,吸上了一口點燃的上好煙草……幾筆重大的交易就靠這麼幾張紙給決定,是瀟灑?或是多年的生命所給予他一般人無法比擬的智慧?亦或是……已不在乎成敗為何?
「鳳兒,午飯拿一份去給那竹林裡的窮酸道人。」仙鳳把茶具與茶放上了桌面,除了這些,端盤上還有一封信,龍宿伸手接過,同時也將之拆開,裡面所傳達的訊息令他忍不住微微地勾起了滿意的笑容。
「是。」應完男人的話後,似乎還可以聽見她偷笑的聲音,那是商行裡傳來的消息,說是那個在此學習的男孩上了榜單,殿試也成功地考得了好成績,現在謀了個不錯的職位……只不過和同期官員的相處有些格格不入。
「唉……」仙鳳一邊擺排著點心的盤子,信中書著什麼,她並不知道,但最近值得高興的事也不多,所以她也能大致上地猜到七、八分,在龍宿看完了信之後,本來替他高興的情緒也慢慢地平靜,直到最後僅剩一絲的傷感……
那孩子是否能在官場上順遂?
古今有多少人物……
為了自己身體裡的那份傲骨,和這穢濁的官場過不去?
閉上了眼,他姑且不再思索這些,沒有人可以決定他人的人生,與他人的命運……那是他母親的選擇,而男孩願意為其達成,而他,龍宿,只不過是使得這個選擇可以達成的一個因素罷了。
「主人,需要擺琴嗎?」她貼心地問道,前幾日琴房裡來了一位貴客,那位客人對她來說並不陌生,是一把通體全白的上好古琴,在她主人手中所彈出來的樂調,堪比仙音妙樂。
琴可忘憂。
但古今有多少英雄,就這樣沉浸於錚錚琴音之中,再也不起?
「飯後再擺。」男人回道,隨意地把信置於桌面之上,然後將剛才草擬的紙頁用參了金線的紅繩捆起,遞給了仙鳳,而對方也知道其主之用意,沒有多說什麼,她退下去為主人佈置所需。
唉,夏日已至,誰知日子竟過得如此飛快?
少了壽命一般的少年之後,似乎連計日都不太必要了。
上次見到道者,已是春末之事了,雖近在幾步之處,但似乎還是不太常見面,彷彿各自懷著一樣不知所謂、無法出口的事,連他們自己都還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於是兩人仍是避著……在理清那份情緒之前。
緩緩走出書房到了飯廳,到了門口就聞得到裡頭的菜香撲鼻,可以想見仙鳳的廚藝又更精進了,推開那扇雕花木門,紅衣女子坐在桌旁偷笑,而桌上不只已有盛好的白飯,更還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入座。
「劍子,汝倒是不請自來了。」龍宿拉開了另外一張椅子坐下,一邊示意著大家可以開始用飯,但他卻沒有立即動筷,只是華扇半掩臉面,腦裡想著什麼,嘴裡卻說出了不同的話,幾分的欲語還休,卻從來不肯明講,總是這樣吊著別人的胃口,讓人猜想。
調侃,試探,往往是他們互動的根本。
「耶──吾只是怕仙鳳多跑這一趟會累著。」白衣道人也不客氣地挾起桌上精美的菜色,肉有肉香,菜有菜香,烹煮過後仍不失其本味,但卻又更加地出色,不忘其物本性的調味方式,只使得菜餚吃起來更加順口,而不容易膩味。
「汝總是有理由可說。」聽完了這番詭辯,在搖完了頭表示無奈後,龍宿也開始動筷,桌上的菜色他並不陌生,仙鳳果真是貼心的女孩,知道他這幾天內總會請劍子用上一餐,所以有幾道都還會是劍子所愛的菜色。
「哈。」劍子大笑了一聲,繼續他挾菜的大業,其隨性大概是他這輩子無法改掉的東西之一,菜色是他愛的,自然吃得甚歡,而龍宿也不介意桌上出現了什麼菜色,因為不論什麼樣的菜色,都有它的品味之法。
飯局的時間並不長,用完飯以後,由仙鳳收拾桌面,餘下的菜飯大多由仙鳳處理,似乎是女性天生的母性所致,她總是習慣於拿它們去餵附近的野狗、野貓,最近似乎已經幫那些熟面孔們取上了名字,那些個名字總叫她的主人哭笑不得。
拿歷代偉人的名去喊那些貓貓狗狗,要是他們在天之靈有所感知,不知是否還能平靜如往?
不知不覺,兩人如同以往般地並肩而行,似乎有些習慣仍是改不掉的,就像是讀書人和涼亭的關係,來到了已佈置好了薰香、水煙、茶具以及那把上好白玉色古琴的亭內……
似乎真的逐漸開始與以往重疊……
池塘裡的蓮荷開得正盛,淡雅的芬芳隨著風的遞送而散播,白的純潔、紅的嬌艷,甚為寬大的蓮荷之葉一片又一片,底下的池面只露出一些漆黑,偶爾閃現著魚影。
一開始他們只是閒聊著蓮荷魚影,然後在煮茶之時又談著茶香與其葉之關係,再者聊到了現今時事……只聞龍宿一聲歎息,不再多語。
「何事足以令龍首的眉頭深鎖?」劍子為自己倒了茶水,同時瞄了一眼對方深皺的眉頭問道,白衣是多麼地容易奪去他人的視線,正如同池水中的白蓮般,與世上之汙濁呈現著最大的對比。
「尚不值得一論。」龍宿搖了搖頭,華扇再次半掩容顏,其中是不是有苦難訴,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許只是不忍,跟著自己好一陣子的孩子就這樣去了,本來他也只是單純得像是池中之蓮般,卻被迫入了汙濁之池,但人豈能如蓮荷般無心?
要是可以的話,他寧願孩子沾上點塵沙,也不要潔白如霜……那只會令他易折。
「哦?」轉頭望向龍宿目光滯留之處,那是一朵朵的白蓮綻放之處,美得自然而脫俗,讓人忍不住記起了江湖上的某個人物,雖然他不似這白蓮般的單純與潔淨,但是至少名號上有其共通性……
劍子猜不出龍宿所想,於是索性也就不猜了,他在這方面上也是挺豁達的,本身就不是個會與人在這上頭過不去,更不是個會逼人說出自己不想說之話的朋友。
「有所感慨罷了……」龍宿淡淡地笑著,那柄鑲著無數珠寶的華扇輕輕地靠在了頸側之處,總是會浮現於臉上的酒窩依舊在,而那醉惑人心的笑啊……似乎還帶著無限的遺憾呢……
只是世上有人能真若此蓮一般純白無暇嗎?
然後在兩人間的無聲之中,輕輕地撥動了白玉般的古琴……
聽,多麼美的音質。
對方會意似地拿出了紫色參金的簫,緩緩地吹出了悠揚的樂聲……
伴隨著池塘裡的魚躍水濺之聲,風吹動蓮荷輕擺,清香拂過人旁,緩緩而散於天地之中,而重疊的似乎不只是過往的身影,裡頭還有著什麼是以往所沒有的……只是相知相惜的知音人而已嗎?
有個聲音在彼此的心底如此輕問著……只是目前還找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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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年華啊!老去是多麼容易,但對他來說卻又是如此地艱難。
日子飛快地過著,時間從不待人,而它也從不肯為任何人停留,但即使是像龍宿這類的生理時間已近乎停止之人,仍是感受得到那如梭般的歲月正不停地流逝。
春花秋月不斷地運行著自然的天道……
當短暫的生命結束之時,是不是也在感慨其時間之飛逝?他已經記不得看到了多少座小墳在園裡的某角出現,仙鳳紅著眼將她熟悉的朋友們下葬,那些親人的貓貓狗狗啊!有的只是短短十數年間的壽命。
底下商行的老闆與掌事也已經更替了幾任……
幸好他們不知道他們賣命的主人有著與天同壽的生命,要不然不是喊著妖怪而逃,就是拜倒在其身前大叫著:「仙人啊!請傳授我長生不老的秘法吧!」而不論是那一種,可都不是他龍宿所樂意見到的。
點燃了一旁置著的薰香,他也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自閉了,但似乎已經沒有那種見到景色之美時的激動情緒,時間已經在他身上停止了步伐,不如它對凡人一般無私,但這是特權嗎?還是……變相的懲罰?
難怪……
當陽光升空,他再見王者之時,那人只剩下了身為王者的無心……
沒有血色的臉看不出一絲的情緒。
身為凡人時還會為自己僅剩的壽命太短,無法做完自己想做的事而煩惱,但真的長生不老之後卻又覺得時間太長,他反倒不知道該怎麼打發多餘的時間……他現在還有仙鳳與道者相伴,但多年之後呢?
他們是人,雖然老得慢了,但時間仍舊不為他們停留……
就這樣不斷地想著這類的問題,男人在他華美舒適的床上輕輕地打起盹來,房裡的薰香散發著不俗的氣味,淡淡地薰染著房內的一切,無聲地傳播著自己的影響力……薰香的味道讓男人夢回了自己的從前。
那個擁有著漂亮紫髮的小孩,從小不僅熟讀詩書,也擅於棋琴書畫,於是他不只有母親的愛,更擁有了大家族之中難以分得的父親之愛,可謂是家族裡的天之驕子。
精巧的臉龐總是讓他更為出色,更受注目,而在各方面的成就也顯得卓然不凡,似乎生來就該是人中龍鳳的角色。
直到有一天,他看見了不平。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人真的可以過得那麼地辛苦,那麼地無助……
似乎生來就會被踐踏的貧戶,被暴戾所傷的人民,被置之不理的冤魂,無數的悲鳴與哀慟在他看不見的社會底層響著……
真相之上的白紗被揭開了的那日,他抱著孔夫子的書冊痛哭,淚濕了書頁上的墨字,就像是在白紙上綻放著一朵朵黑色的小花,各自有著不同的姿態。
他想要……
想要改變他們的生活。
讓他們也能有著如同自己一般平靜安穩的日子。
於是他去闖、去開創,放下了自己身後龐大的家業,轉而進入儒門天下。
然後又在無數的儒生中受到前任龍首的特別賞識,再接受了那個無比的殊榮,成為了新一任的龍首……為了自己的大業,他不斷地用盡了心機,但在一個又一個的計謀之中,他似乎逐漸看不清楚自己眼前的路。
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在謀策?
這樣做真的……好嗎?
疑問就在那張似乎永遠不變的笑容下一一產生。
武林,江湖,社會,國家,天下。
其實人已經快要在不斷的陰謀之中昏頭。
後頭夢裡所發生的,他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個抱著孔子論語哭泣的少年身上……
少年,你在哭什麼呢?
心裡有那麼一個聲音悄悄地問著。
再次清醒時已是傍晚了,那人在房門之前吹奏著蕭曲,意境優美,帶著道家特有的脫俗之意,一開始彷彿就像是從高山之巔上緩緩地冒出的細水,在途中慢慢地匯聚成流,再狂放地奔向大海……
推開了門扉,只見道人澄澈的眼似笑非笑地望著他,蕭聲未停,大海之音不若小溪之流,激烈高昂地響著,那人的樂藝仍是如此地出色精湛,不愧為道界的先天之人,其修為不可小看。
「汝在笑什麼呢?」龍宿整了整因為小憩之後略微凌亂的髮絲,幾縷紫銀的髮脫出束縛,投奔自由去了……而且似乎是沒辦法以雙手隨便攏攏就可以處理的,他乾脆地除去了頭上的珠釵,任由長髮隨意地散下。
「沒想到規矩繁多的儒門龍首也有這麼隨性的一面。」道者停下了演奏回道,正巧停在了最高亢的那一個樂音之上,中止得十分不自然,讓人心有遺憾,但兩者皆沒有再去尋求那逝去之音。
「哈!退隱後拘謹何用?」男人笑著說道,順了順那散開來的頭髮,夕陽照於淡紫色的髮上,裹著一層的橘黃,帶著一絲的狂意,儒者是否在夢裡想起了少年的淚水?
那一滴滴落在書頁之上的沉痛……
在付出了幾近一切之後,他才發現,其實不僅是受到不平者才會感到無奈……有志難伸,又何哀?
轉頭過後,才發現自己踏著的是一場空。
那些自己想幫助的,其實不一定會想要一個那麼公平的世界,不少其實是想要那個不公的特別權利啊……所以他想幫的是什麼?助的是什麼?要救什麼?什麼是該要被救的?
今天,道者看到的不只是儒者乍然外放的隨性,更看見了隱藏至深那儒者眼裡的無奈……
正因為是知音,所以每一個不掩藏的眼神,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都能說明對方的心……他從沒有感受過他們是如此地貼近,於是忍不住緩緩地走近了對方,輕輕地吻上了對方額上的龍痕。
被吻的儒者輕笑,然後回了句……
「劍子,汝可要知相鼠有齒啊……」一句引經據典的調侃,但卻不是拒絕。
如果能在每一個不掩飾的眼神交流中明瞭對方所要說的,在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中體悟到對方所要做的,深切地瞭解著對方的意,感受著對方的心……多麼地貼近?
只差不為同一人了……那還有什麼界線可言?
就算有,也只怕不知在那時的交流中糊了。
「鼠本就有齒,順乎自然,應乎天道。」又是一句語意不明的戲謔之語,近乎玩笑似的。
龍宿輕輕地笑了。
幾度夕陽紅?
時雖已晚,但對他們來說……先天們的時間可還多著呢。
那一層隔在兩人之間的薄紗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偷偷地揭開……
其實他們都知道的,只是不想去澄明心中的那份情緒罷了。
那太過於靠近的距離,容易使人亂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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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啊,起風了……
秋意正盛,此刻的楓紅美得札目,卻又讓人難以不去注目,豔色的林子恰巧帶來了秋天的信息,但在落葉翩翩之繼同時也告訴他人……
冬天將至。
一棵又一棵的楓樹組成了林子,你無法一次看透這片林,就像你站在這園子裡也無法一下子就看到圍牆一樣,範圍寬廣,滿是林木,某一棵特別壯碩的楓樹之下坐著兩人,背緊緊地依靠在一起,似乎仰賴著彼此的重量來支撐,一人身前擺放著古琴,一人手拿著蕭,正試著剛譜出的新曲。
「汝覺得此調如何?」華服的男人手撥了幾下,流暢美麗的樂音像是滿溢的水瓶,悅耳的調子洩出一地,似乎連瑟瑟秋風、寂寂落葉也體會得出樂音之美,微微地顫了一下,才墜至塵土之上。
「不錯,但如此修改是否更好?」白衣者語畢之後,便吹奏起了悠揚的蕭音,音質長揚於天地之間,不間不斷地盤旋而上,不僅彷彿要直達天際似的……更是直達了聽者之心。
「更好。」龍宿含笑回道,彈奏著古琴應和上那蕭聲,錚錚地響著,相較於蕭音的悠揚又更為有力勁許多,似乎讓那要升天似的樂音又回到了人間……但互相纏繞之間,聽不出是誰將就了誰,或者他們之間也不存在著將就這個字眼。
輕輕地笑了,背靠著的身軀有著一樣寬闊的肩膀、一樣厚實的胸膛,有著同樣超凡絕俗的劍藝,更有著對音樂一樣的熱愛,在樂音之中,他們找到了彼此……所謂知音者,同樣知心。
「啊……葉落了。」撫琴者望著飄落在琴上的紅葉,忍不住開口嘆道,曲子不曉得奏至那了,似乎已經沒有人特意去記那隨性的音調,就讓它在天地之間緩緩地騰升,在楓林之間伴隨著秋意瑟瑟、落葉寂寂,慢慢地融入那天與地之間……合一。
然後音止,只剩下那還盤旋不去的餘韻,慢慢地蕩漾於風中……
「……起風了。」吹蕭者輕嘆,拂過頰旁的風挾著秋意的涼爽,白髮與紫髮在風中飄蕩,那像是交融在一起的景像,即使只不過是髮絲而已,卻已叫人忍不住面紅,因為入目之景所給人的感覺實在太過於親匿了……
片片紅葉被一陣突然的大風捲起,頓時間漫天的紅葉紛落。
「秋啊……」瞇細了狹長的雙眸,奏琴者望向了滿天的葉片飄落,那每一個轉身都是那麼地有力,像是生命之中最後的一隻舞曲,難得的美景,帶著一絲蕭瑟,但卻蓋不住它那與世相抗的美……
生與死之間,人總是活得特別的精彩。
而他……時間已止,光陰不會在度流動。
輕輕拉著對方被風吹至自己身上的髮絲,細如絲,白如雪,或許在冬天落雪之際,身後喜著白袍的道者就可以完全融入景中,與天地共白,絲毫不帶任何突兀。
「感嘆光陰流逝?」雖是問句,卻飽含肯定之意,吹蕭者轉過身去,捧起了一地厚厚的落葉,往對方身上拋去,又是一陣漫天紛飛的紅葉,眩了兩人的眼目,也眩了心神……落葉之間,似乎從對方的眼裡又見到了什麼。
「汝能陪吾走到何時呢?」輕輕的……說話者的口氣是如此地不經意,就像是離枝的紅葉,在耗盡生命後墜於黃土之上的無力……
「……同看天地荒老何如?」那是誠懇的、澄亮的雙眸,就這樣堅定地望入對方的瞳中,直直的、毫不掩飾地告訴知心者,他心意為何……
「哈,反正汝也不茄素。」沉靜了一會兒,奏琴者微顫地開口道,微蕩的珠飾同樣反應著儒者難以平靜的心,而話語像是要帶走那尷尬似的,還笑上了那麼一聲。
「難說,改日有幸就……」道者隨意地接話,只是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對方眼裡的情給迷離了神智,所以話也無須說完了,反正近乎無意,意只需用表情、動作對方就能明瞭,話語在他們之間的意義似乎也變了個調性。
緩緩地伸手攬住對方,互相地擁抱,輕輕地吻上,慢慢地品嚐……
那份莫名的濃情。
其中和入太多不同的情感,已經難以用一種單純的字眼來形容……
而滿枝的紅葉仍不斷地落下,林中的人相依著淺眠,風不斷地吹著,徐徐地拂過身旁……
光陰走得飛快,離那個秋葉紛落的下午已過十數年之多。
但此時仍是個秋。
房裡的薰香仍舊不改其味,淡雅中帶有著尊貴,而華服之人於自己的書房之中閱讀著遠方送來的信件,姣好的眉頭忍不住皺起,那信托來的消息是不幸,令他一時間有點錯愕,也有點傷感……
秋後問斬。
這代表著什麼……他很明白,少年施政至今他是一直都有在關切的,沒有犯下什麼足以殺頭的大過,但不代表他不會被殺頭,官場之上只要被人捉到了話柄或是可以被拿來發揮的事端,同樣是得掉頭、抄家。
所以此刻端看官場上人際之好壞。
「仙鳳,替吾安排一下,明日吾將親自啟程。」那是一封求助信,希望自己的老師能保護自己的家脈,而他的夫子,確實有這個能力可以動用,掩飾這群將失去當家的族人。
在他將細節交待下去之後,拿著仙鳳準備好了的行囊,他將起行……
看看是那個市集即將斷了這脈清流,看看自己最後的學生是如何,用他的雙眼看著他的開始與結束,那是一位做老師的人在學生已經確定他的人生時,唯一能做的……
在仙鳳的陪伴中跨出了園子,就在那時,突然的一陣大風襲來,亂了他的髮、亂了他的衣,但那挾帶瑟瑟的秋意卻亂了他的心……
秋,是傷春悲秋的秋。
當他趕到京城的時候,已是秋末。
那些尋助的族人們也以各種名目偽死,然後換上其他的身份安置於不容易發現的偏僻之所。
隔日的市集問斬,他的心卻難靜。
不是早已看遍紅塵了嗎?
心中如此問道。
但仍是難將波濤的心止住,於是離房,一探籠牢或許是他唯一能將心安下的方法,即使是孩子不想死了,他也有辦法將之救出,畢竟問天下間有多少人能與他的武藝相及並論?
那是沒有時間蘊釀不出的……而他正巧有著無限的時間,不老、不死。
夜裡,牢籠之中的人有的哭泣,有的不平地喊冤,有的只是靜靜地回想著過往,雖然每人穿著皆是破舊髒穢,一頭蓬髮,污垢滿面,但在裡頭仍是有一人如此地突兀。
不僅是他的牢房特別獨立了出來,四周也不見有嘈雜之聲。
那是他的學生,那個曾在他的書房裡一筆一劃寫著策論的孩子,年幼的神情只書著對他的崇敬,不知不覺間,他已長得這麼大了……曾經光滑的臉,如今也是皺皮滿面。
雖身負重刑,但他仍不改讀書之人的傲骨,挺直著脊柱,端坐於牢中,雖然蓬頭垢面,卻不掩其正氣。
那是他的學生。
他想著,本來想問他是否後悔的話又吞進了肚子裡……
他怎麼能忍心用那樣的話語來污辱這個男人呢?
只是望了那麼一眼,他就折返了,在見著人後他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平日的辯才無礙此時半點也用不上,他該說什麼呢?對這樣一個心意堅定的人,說什麼挽留之話都只怕是污辱了。
於是那晚,他無眠。
但時光從不待人,即使他睡了也好,不睡也罷,天終將明。
那泛著魚肚白的天色如此述道。
市集是多麼地混雜,一群民眾拿著饅頭環繞於旁的臺子,就即將要結束一脈清流,但他卻又清楚地知道,那麼樣一個心志清高的人,怎麼可能會肯與污濁之水同流呢?寧願在這樣的地方,以著自己的命,向天請示……以死諫言。
一個又一個的罪犯輪番上刑臺,由劊子手終結他們可能是多惡、冤屈、不平的一生。
秋後了,還未銜接上冬,那麼一段的空白,但風大得亂了他的髮絲,淡紫混銀般的色澤,在一群貧民之間是如此地突兀。
還是會輪到的。
此刻站在臺上的人,已是他的學生,挺直著背脊,他只不過四十出頭的歲數……這麼樣地年輕,卻有了如此堅定的心,但即使是再怎麼清高之人也難脫親情之束縛,他同樣不忍自己的家族這樣地斷在自己的不肯同流之上……
那太傻了。
男人的眼清澈地看著他,他的夫子。
他的夫子不論在何處都是如此地耀眼,那是少年心中的一個典範,他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於桃林之中彈奏古琴的絕代風采,片片花紅述說著不與人同的癡傻。
所以他至少仍是傻了。
對視著澄明的雙目,閃入龍宿眼中的除了所見的景象,似乎還有著什麼別的,頭開始暈眩……
抱著書冊,淚珠糊了紙面,在紙上綻放了一朵墨色小花……
一刀落下,血柱噴高,血點濺到了衣上綻放了一朵豔色小花……
清淚滑落,滴在黃土之上,綻放了一朵混雜塵灰的暗褐色小花……
還記得嗎……
還記得嗎?
他忘了自己是怎麼離去的,也忘了離去時走了那條路,只記得離去之時,看到道人在城門下等著他,伸出手,以他雪白袖袍替他拭去面上的淚痕,並以溫和的嗓音輕聲問道……
「一同退隱,好嗎?」
他也忘了自己當時回了些什麼。
只記得自己再也感覺不到吹過耳旁呼呼的大風。
不再有言語、不再有聲音,眼前只剩下一條沒有止盡的路。
與對方溫暖寬厚的手掌……
據說……
那天有一具死刑者的屍體遭竊,此後下落不明。
再過幾年,東北的一支民族南下,滅了這個朝代。
那年,某座無名墓旁的桃花開得豔紅,色澤如血,在春末之時花朵紛紛飄落,在風拂過時,捲起了漫天的紅瓣,有些花辦乘著風,可以飛得好遠……
好遠、好遠……
但最終還是墜下。
而那個小村之外的大莊園早已經轉讓許久,住在村裡的人自此以後再也聽不見那彷彿來自於天上的仙音妙樂,而時間一久,這曾經之事也被淡忘,不再憶及……
<大風起兮、落兮,完>
後記:
最後的後記總是必須很慎重的,因為它還會相伴文檔之中。
首先感謝各位讀者一路相隨,但感恩之情難以言語,所以在下僅能用感謝二字來表達,謝謝各位一路的支持。
接著是本文著述。
本文之中龍宿的第一次隱居算不上真正的隱居,因為他還是難以放下、難以脫身,於是充滿騷人墨客的感傷,在最後……保留一點想像空間,請不要見怪,不然說太直白似乎愧對結尾嘛……(心虛)
不過這裡的劍子一開始也沒和江湖完全脫節,還生活在紅塵之中,直到最後他們……就像結局那樣了。
其實這篇需要一點想像……呃,應該是這個詞吧?希望在下沒有用錯。
或許改日會補個番外。
最後向天下所有胸懷大志的讀書人們致敬,謝謝你們不屈的傲骨,給這世界帶來了一絲的清流。
那麼再次感謝讀者們的閱讀。
祝諸事順利。
蘿蕾萊敬上
兩千零六年三月二十五日,半夜十二點四十五分完稿,未修。
對不起,我.. (遮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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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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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这篇文讲述剑子与龙宿的感情似乎不是着墨很重,好像更多是在描述龙宿心境的变化。挺深沉的一篇文,意境很悠远,很深奥,深奥的让我几乎看不懂……
感觉鄭青靄好像是龙宿内心一个愿想的寄托,龙宿对他倾注了很多的心啊。但是原谅我语言的匮乏吧,感说不出我内心的一种朦胧的想法……似懂非懂的感觉……
不过,觉得文中的剑子和佛剑都是很懂龙宿的,这点让我很是欣慰,尤其是剑子,看到他与龙宿相伴,看到他邀龙宿一起退隐的时候,很感动,感觉这是真正的相知相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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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2009-05-16 23: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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