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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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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8 天末雲歌1~22回 (完) 23F

1
  網路版-天末雲歌/第一部  請看/龍歸九天/1~9回
以下網址連結:http://pili.2230.net/read.php?tid=2652




-------- 前註:天末是接續龍歸的新章.^_^.




【天末雲歌.一】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他輕輕撫娑那凝如蜜脂的面頰。多少次的錯身,多少回的過眸,他總是一次又一次選擇不回頭,仔細回首深望身後那錦紫衫人兒。
  那雙紅珀珍珠的眼底下究竟對他藏了多久的私情。
  劍子旦旦低嘆:「你不再躲了嗎?」

  飄掠的點點楓紅染紅了他偏銀紫色的長髮,龍宿逃不開眼,劍子眼瞳上的自己,太過鮮明、太過不設防……什麼都隱藏不住了。龍宿哀然的望著劍瞳中的景象。
  幡飛的若是他飄然若仙的綾帛,仍不過是緊緊糾纏住彼此的天涯。
  他想問,他究竟能躲到哪兒?在這一片天際之下,他當不了翱翔的紫龍,使盡全力也飛不出這片天。

  「汝想得到的是什麼?」筆直的視線,無畏的令他無法轉移他隱隱燿動的心愫。
  「是你。至始至終。」劍子一雙如鏡反射的銳眸,捆鎖他的目光。這話,他等了很久……從很久以前開始,他曾經幻想過。

  只是,紅塵如幻夢,誓言如焚火。再如何堅固的約定。
  到頭來,單僅止是約定﹔說穿了。滅了彼此。

  天地靜默無聲,再多的言語也撼動不了他們赤裸的感情。
  別放棄,別分離。別張開眼。
  千年前,停擺的流雲。開始飛梭。

  「夢醒後……吾會心痛嗎?」
  「這不會是一場夢,龍宿。我的……紫龍。」

  他輕然閤上不再搖晃的銀紅月光,接上他真心坦裸的兩瓣唇。這個吻,很安靜,靜到一種讓彼此都感到心顫的甜蜜。
  劍子銜著一點溫柔的傻笑,點吻那扇半掩的紫色長睫。他擁著依偎在他懷中的龍宿,撫揉龍宿背上乖順的髮絲。
  此刻烙心的幸福,請讓它停止吧。即使是令人心痛的短暫。

        /      /      /

  劍子的心跳,一如當年那夜使自己察覺對劍子情感的那一心刻,絲毫未改。他躺在劍子的胸口上,聆聽左胸口處一波一波傳來沉穩的震動,多麼令人想掉淚的脈動,溫柔而堅毅的劍子仙跡。

  「唔……」疏樓龍宿忽感心處一刺緊縮,彷彿要將他的心擰碎般的遽痛。「啊──」他痛得糾亂十指緊扣,額上的冷汗瞬間激湧。
  龍宿的異狀使劍子變了神色,著急地問:「龍宿、龍宿!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剛才人都還好好的,怎地一轉眼,面如死灰?!
  只見龍宿按著自己的心窩,嘴裡喃喃喊著痛。劍子推開龍宿三吋,仔細端詳龍宿灰白交錯的臉色。氣息紛亂,探不到脈相,體溫降得很快。
  劍子不再思索,打橫抱起龍宿直奔自己的寢室。

  龍宿勉強的張開兩眼,見劍子緊結的眉心加深不少,龍宿看了於心不忍,他吞著心痛,虛弱的開口:「吾沒事……放吾下來。」
  「臉色都發白了!還說沒事?我先帶你入房休息……真是的,聖蹤那傢伙搞什麼。」劍子先是低頭輕罵,再抬眼是對聖蹤作為的不諒解。

  龍宿聞言,內心暗暗一沉,旋即憶起自己身上這條命,是用另一個人的生命所換來。他咬著唇,世間不停轉換,投入在他身上的,卻都是用他人性命堆砌而成。


  推開豁然之境劍子仙跡專用臥房,劍子急急走至床邊,甫一翻開床鋪──劍子仙跡目瞪口呆。
  過了好半晌,他才僵硬的扯開半邊嘴,一臉鐵青的問:「……你怎麼睡在我床上?」他的聲音比往常還低沉數度。
  他冷瞪兀自在他床上睡得香甜的一步天履。劍子仙跡臉上閃爍著風雨欲來的風暴。

  疏樓龍宿一時間也忘記心上的痛,愣愣地盯著眼前這名黑髮的年輕男子。黑髮男子身著一身黑裝,尖瘦的下顎搭配一雙細長烏亮狹眸,削薄的粉唇抿著若有似無的淺笑。

  一步天履懶懶翻身,不情願的張開他數晚未曾好睡的黑眸。完全無視劍子打來的冷火質問,反而反譏回去:「你家豁然之境放眼望去,只有你這間房間能睡人。難道你要我睡柴房嗎?」
  「劍子家並沒有柴房……」疏樓龍宿忍不住開口對這說話很不留情的少年說。
  「龍宿──」劍子萬分無奈的翻白眼。在這兒節骨眼上,你實在不必再下來淌渾水。

  驟然,一步天履放亮兩眸,飛快的坐起身,機敏地瞇細眼波,靠近龍宿的身上嗅了嗅。
  疏樓龍宿一臉問號。「吾身上有什麼嗎?」
  「有……」一步天履短短幾秒間換上怒意騰囂的臉目,質問:「你身上怎麼會有那混蛋的味道!」上抿的嘴,一步天履又氣又妒。

  疏樓龍宿好納悶。「吾,身上有哪個混蛋的味道?」他自己怎麼都不知道。不會是劍子吧?龍宿偷偷瞄了一眼劍子的表情。劍子同時也望著龍宿,不悅地挑眉。
  「還不是那個出門像失蹤,回來像撿到的“聖蹤”!」一步天履氣呼呼的走下床榻,穿好長靴,近近打量眼前讓劍子仙跡抱在懷裡的紫銀麗人。

  「聖蹤?」疏樓龍宿恍然大悟,打笑道:「哦,吾身上這件灰色披風是聖蹤的……」龍宿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身邊兩道吼聲齊聲爆喝。
  「你說什麼?!」劍子、天履合聲怒道。
  「脫下來!」劍子、天履合聲怒喝!
  同時一模一樣的兩句話,疏樓龍宿不禁被逗得發笑。稱道:「汝們默契真好。」

  「這不是重點!」劍子仙跡醋意極速發酵。一步天履忙附和:「沒錯!」
  劍子將龍宿放在床榻上,動手解下那件他看了就莫名火的灰色披風。轉頭將披風丟至一步天履手中。「拿去,任君處置。」
  一步天履凝瞪手上這件灰色披風,似是著魔般哼哼地陰然發笑。一片不容小覷的怨靈之火在他背後熊熊燃燒。最後,他呢喃著,像是夾雜著摸不清的誓言。


  見一步天履離開後,疏樓龍宿才開口問:「一步天履和聖蹤是仇人關係?」
  劍子仙跡替龍宿蓋上被,偏頭想了想:「嗯,算吧。」
  「是因為什麼原因結下的冤仇?」龍宿感興趣的問。
  「……」劍子仙跡看著龍宿期待答案的眼神,他無言。
  「劍子,說嘛,吾想聽。」

  龍宿那張滿是笑容的臉,他實在很難抗拒。
  「真想知道?」劍子再嘆。
  龍宿『嗯』地一聲。

  「……始亂終棄……。」 

        /       /      /

  「哈……」
  密室裡的聖蹤,神色古怪的打了個噴嚏。他捏著鼻頭,又酸又癢的刺激感,他忍不住終於打出一記好大的響聲。「哈啾!」
  星象聞聲回頭,平平淡淡道:「有人在背後唸著你。」

  聖蹤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星象在笑。

        /       /      /

  龍宿入睡後,劍子才依依不捨的從房內踏出步伐。他實在很想留在一旁陪著龍宿。終於接受彼此感情的龍宿,誠實多了!看在他眼中多了一份坦率的可愛。劍子仙跡嘴邊滿足的笑意直直掛在臉上。

  劍子仙跡凝住臉色。身邊的黑色小惡魔,還是得解決。嗯,沒錯。想定便做!
  走個沒幾步,身後突來一股拉力把他整個人拉離。劍子穩住身軀,臉色不佳的回頭看來者。想也知道是誰?
  一步天履雙手環胸,斜睨黑眸,眼尾勾著淺笑,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劍子。
  幾日來的相處,劍子早就摸清一步天履的劣根性。擺出這副模樣,肯定想說八卦。
「想講什麼直接講,不要擺姿勢。」剛開始,他還被騙過,但,聰明人不會上第二次當。

  一步天履湊近劍子肩口前數吋,掩著嘴竊竊偷笑。直搗黃山發問:「你很喜歡他?」他指著劍子房間的方向。
  劍子不自在地抬眼看看天上流動的雲波,兩頰微微發紅光。首部傾點一下,道:「龍宿,疏樓龍宿。他的名字。」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點頭承認,還真彆扭。對象還是個小他幾百歲的晚輩。

  一步天履噗嗤一聲,咯咯大笑:「我有沒有看錯?那個臉皮厚得跟鱷魚皮有得比的劍子仙跡居然在害羞?!噗哈哈,我要跟宗主講這個大八卦!」他樂得手足舞蹈。
  劍子發覺自己平時太放縱一步天履,這嘴精的跟什麼似的黑色小惡魔,導致自己現下被糗的情況。若不是當年天地為家、四處雲遊的日子相識鉅鋒里的宗主-令狐神逸。這輩子也不會認識令狐神逸收的徒弟當中,排行最小的一步天履.尋。

  「好好好,隨你怎麼說。」反正快離開這裡吧,去哪都好。劍子拿他沒輒,只好作順水推舟之策。
  一步天履忽然止住朗笑不已的笑聲,本已走至豁然之境門口處,又突然火速的折回劍子仙跡面前。
  臉部緊張的模樣投映在劍子眼裡逐次放大。一步天履驚恐的揪著劍子的領口問:「你、你說疏樓龍宿,是儒門天下的疏樓龍宿嗎?最華麗無雙的那個?」

  「嗯,沒錯。他是儒門龍首。」劍子倒是對一步天履過於放大的扭曲臉孔感到玩味。
  一步天履鬆開兩手,大受打擊的後退踉蹌數步。「原來他就是他口中的疏樓龍宿……」
  「怎麼了?天履。」劍子仙跡關心的上前細問。他的模樣……像是個被戳破美夢的孩子。

  突爾,一步天履眼裡的淚無預警地泊泊淌出,像是失控的水,不停、不停地滑落。
  劍子仙跡見此狀,受到不小驚嚇。認識他這麼久,他從未見過這位倔強的小惡魔在人前哭泣過……
  「天、天履──你先別哭。」劍子慌了手腳,胡亂抹著一步天履臉頰上肆掠的行淚。「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說。」

  一步天履好不容易停住淚意,抬起臉龐,看著劍子的雙眼,他難過傷心的苦訴:「……他曾經這麼跟我說過。如果我見過儒門龍宿,就能了解他不會喜歡上我的原因……」
  這是什麼混帳話?!劍子仙跡聞之氣結,瞬下變了臉色,酷寒的臉色比之鋒雪更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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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二】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也許,他不知道撞見眼下的情況該作何反應吧?疏樓龍宿呆呆的站在原處。一雙沒有情緒起伏的眼,平淡望之。
      劍子仙跡摟著那名年少的黑髮少年,臉上的表情是他不曾見過的驚慌與疼惜。原來……
      他的溫柔不是單對他一人啊,不是他疏樓龍宿獨有。

      他微張唇,想喚劍子的名,但說出口的聲音卻在見到劍子伸手抹去一步天履眼尾的淚,他聲,消停。
      靜止的眼,他有種不想呼吸的心情。燈蕭的燐火,慢慢而張狂的爬上他琥珀色的瞳子。

      一步天履神色一凜,淡然的殺氣隱隱約約,他確實感受到了。
      「誰在那裡?出來。」一步天履推開劍子仙跡,肅殺的神情,冷冷警告那躲在暗處的人。

      劍子倒也納悶,循著一步天履的視線方向望去。淡紫色的身影優雅地從竹林圍籬邊移出身軀。龍宿臉上帶著笑,不帶笑意的笑靨。
      一步天履見著來者是他在意的儒門龍首,化去臉上警冷,彆扭地向劍子使眼色,希望劍子能讓他多接近疏樓龍宿,進而了解儒門龍首哪處讓聖蹤欣賞。

      劍子一見龍宿,立刻走向前去,完全把一步天履拋於視線之外。一步天履見狀,一肚子的氣沒處消,認命地當一旁無聲造景物之一。

      「龍宿,你怎麼起來了?你根本沒好好的休息。」劍子擔心地低首觀探龍宿依是蒼白的氣色。
      「吾想念疏樓西風,那兩個貼心的娃兒還痴痴等疏樓主人回去。劍子……」他揚抬紫麗眸子,劍子聞此言,心底不大舒快。龍宿,再道:「汝別擺這小氣寒酸的臉,吾只是回自己的家罷了。」

      劍子低聲哼了哼,霸道的圈住那消瘦的腰環。他一驚,怎麼比上次抱的觸感還要更纖細?「龍宿你瘦了不少。」劍子皺起兩道白眉,順勢攔腰抱起龍宿,秤了秤,簡直是天上的風箏。

      龍宿一反往常沒有避諱劍子的觸碰,坦然地兩手環著劍子的頸項。他露出一張劍子從未見過的無辜笑臉,模樣嬌若雛花。劍子仙跡驚艷於龍宿不同的風情,他的心瞬間狂跳三倍。

      好、可、愛……頰邊陷入嬌渦的酒窩,襯上龍宿此刻甜酣的模樣,他不知已在這朵花靨下,心甘情願死過多少回。

      「劍子,吾好餓呀。吾想念仙鳳的廚藝。」
      其實,劍子仙跡很想把這段話,改成:『劍子,吾好餓呀。吾想念劍子的床……呃……不,是廚藝。』
      「劍子?」龍宿喚著兀自出神的劍子。
      「啊……咳、嗯,我知道。」劍子尷尬的別開頭,絕不能讓龍宿發現他剛才在想什麼邪門歪道的事。清修、清修。
      「我送你回疏樓西風。」劍子放下龍宿,反轉牽著他的手,便直接要走出豁然之境。

      龍宿一驚,連忙喊停:「不用,吾自己回去便行!」
      劍子連頭都沒回,即道:「我不放心。」

      龍宿硬是停住步子,劍子察覺不對勁,才反頭。
      劍子問:「怎麼了?」
      龍宿眸色冷降,譏諷道:「吾有柔弱到……連豁然之境到疏樓這丁點距離都走不到嗎?」

      「我沒那種意思……」停頓,又道:「我是關心你,單純的關心你,難道不對嗎?」劍子不自覺攏起眉頭,說話的口氣也衝了些。
      龍宿一聽那不甚悅耳的音調,瞇起雙眸,不再應話。龍宿的態度頓時讓劍子更加無名火起,他肅清神色,強硬道:「不讓我送你回疏樓西風……是嗎?很好,我用扛的也把你扛回疏樓!你信不信?」

      這番威脅的話,龍宿豈是乖乖束手任人擺佈。無視劍子怒意堅決的態度,他擺袖毅然獨自離去。
      劍子仙跡繃緊下顎,只差沒喀喀切響,轉瞬間沉了色,擋住龍宿前方的方向。龍宿往右,他偏擋右﹔龍宿改左,他偏在左。
      龍宿張眸不高興地瞪著劍子,嬌豔的臉龐,開著如刺花的冷火。「──這就是汝給吾的?」

      粗厚的指尖有意無意梳弄龍宿垂落頰邊的髮,冷冷的臉忽地扯出一記壞笑。劍子俯身靠在龍宿项口頸彎處,含著低厚嗓音,他道:「都是你的錯,誰教你讓我不放心。」

      耳力超好的一步天履聽到劍子仙跡居然有這樣的心貌,差點沒跌落到一旁的竹林中。太可怕了……萬萬想不到,那個超然彷仙的劍子仙跡,居然、居然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從他嘴裡說出那般的話?!一步天履小心的摀著想脫口驚聲的嘴,繼續觀察後續發展。

      湊過來的氣味,心漏了一拍,龍宿氣紅了頰,揮拳就是一擊。劍子輕鬆的攫住龍宿揮來的手腕,扣押掌中微是輕打顫意的皓腕。側眸似笑:「憑你現在的體力打得過我嗎?」
      「汝──」龍宿挺住胸口的傲氣,氣道:「壞透底!」
      劍子低笑數聲,將龍宿拉入懷中。來回撫摸龍宿的背項,「因誰而起呢?我的好龍宿。」
      「哼,反正千錯萬般錯,都是吾的不對。」龍宿埋在劍子溫熱的懷中,悶聲道。
      「嗯哼。你要這麼想我也不反對。」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龍宿提手捶了劍子胸口一下。

      劍子深深凝望眼下的這張容顏,世上最美的風情即在他懷中。這,教他怎不惶恐。誰搶走了他,便是劍子仙跡天末之刻啊。
      劍子語重心長的自道:「倘若世上有種方法可以將疏樓龍宿鎖在我的心上,誰也搶不走,要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做什麼都願意啊。」

      很深也很濃的自白,太過深切、太過深遂。龍宿輕遮泛濫水光的琥珀,他伸手握住劍子的手,在手心上寫了字。
      劍子當下亮了眼神,好得意的抱緊龍宿。「說了,可不許反悔。」
      兩人化作一道光,飛離豁然之境。


      一步天履張著嘴發楞地移出兩步距離,愕然的望著他們兩人離去的方向。眼前明明在吵架,下一秒又恩愛相擁……
      這兩人怎麼那麼奇怪?他皺著張臉。還是很難相信剛才在他眼上上演了什麼戲碼。最讓他大感意外的還是劍子本人。原來,他談情這麼霸道啊。意外、好意外──

            /      /      /

      「你在做什麼?」
      星象坐在圓桌前,一手倒著腥濃的黑水,細啄慢飲。眼神不以為然地撇著那名在銅鏡前搔首弄姿許久的聖蹤。
      聖蹤繼續擺橋兩側灰色高領,腹中強大的興奮撲亮他灰色的眸子。「今天晚上我有個迷人的約會呀。」

      「喔?」一句聽不出感想的語助詞。星象不溫不冷的撩開遮住他面貌的白髮,聖蹤回過頭,雙眼裡難掩清楚的嫌惡。
      他斥喝:「別把頭髮撥開!」聖蹤寒著張臉。上一秒愉悅的神情似乎只是半景迷海蜃樓。
      星象倒也不怒,只是笑得很森然悚骨。「你生什麼氣?真窩囊。別忘記……這張也是你的臉。」最後這句話,如是刻意提醒眼前容貌輕俏的男人。
     
      聖蹤咂地嘴。他痛惡的扭曲自己不想正視的事實。眼神乍地一搖,又成了楚楚盼盼,心痛到恨不得將自己抹煞的面貌。「我心愛的星象……這數個夜,苦了你。想必遭火焚吞蝕的心,很痛、很痛吧──」心疼的言語,痛苦的神情,卻搭不上他殘刑欲劀的酷桀眸色。
      他們互望彼此。他冷;他心殘﹔一體兩心,是他們的對照,同時都是愛著對方的血肉。來自同一個靈魂﹔不去愛,還能愛誰?
      同樣都有著一張臉,不同的是﹔聖蹤眼尾總是狎帶笑,星象沉穩而內斂。聖蹤反覆無常,最愛騙人﹔星象性格捉摸不定、詭怪,最愛迷途人心。

      「這是咒言嗎?」聖蹤拿起手上的骨梳輕慢地分梳星象額前覆面的白髮。像是對待心愛之人的舉止,他的眼裡藏著一根刺,恨恨的毒意。「衇污把最後咒言都留給你了。」真是最惡劣的情人啊,衇污。深陷的臉孔,就是你想帶走的心嗎?真是低俗的報復。聖蹤冷嗤。
      星象沒有說話,靜靜的令聖蹤梳著他的髮。他的心向他吹拂了一池他藏了很久的微嘆,那一陣風也掠過聖蹤從不起波濤漣漪的心湖。

      那是什麼感覺。聖蹤問他。
      星象不想回答他。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的。在不久以後,一定會……。

      發愁的心。於是綻開取名為「刑鬼」的微笑。



            /      /      /



      聽說,一朵碩大盈滿飲盡人血的花,無聲無息地、入棲盤旋在、眷戀傳誦雲歌的天末之龍裡。
      所有的詛咒,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是是非非,在淚圓的華月上,一點一滴注入不知情的龍、心裡、情裡、甚至是夜裡。



      當龍心被完全染黒之時───
      龍會聽見久遠前被人遺忘雲歌,一首只為了龍而唱淚的雲歌。


      天末的黃昏,在向晚處墜落。
      月下的花,激狂地。灑滿一地人間哀淒。
      浮萍植月,低幕沉陽﹔何時又亮起人間悲惶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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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三】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沉寂已久的十里宮燈,今晚重返人間璀璨,極盡誇耀的紅火照亮千星萬斗,夜空爍爍。
      也在疏樓受邀之列的一步天履,自從踏出豁然之境後,臉上表情一直呈現呆滯錯愕的狀態。走了數公里,眼前的景象,鋪張華麗的狂景,不減反增!
      身邊的劍子仙跡,泰然自若。眼前奢華有餘的驚燦麗景入得他眼裡,似乎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劍子步伐走得輕鬆愉快,而他,可是越走越沉重……腳跟後活像被套上兩粒百斤鐵球,走來步步艱辛。

      「劍子──」一步天履哀喚。
      「何事?」劍子隱藏不了滿臉的幸福笑意,雀雀回眸。「天履,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看啊。」
      一步天履很想奏扁劍子臉上那過分擴張的笑,看起來很刺眼啊。「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這麼齷齪下流啊?我在旁邊看得雞皮疙瘩狂冒!」酸溜溜的口氣,一步天履想到劍子幸福的會情人,他就……滿肚酸意。

      「齷齪?」劍子驚道:「下流?」食指指向自己,「───我表現得這麼明顯嗎?」
      「……」一步天履無言,送了好幾記飛刀白眼,一加一大方相送。

      劍子老早就知道一步天履心情直直落,他也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拍拍天履頹喪的肩,他道:「在你眼裡龍宿是怎樣的一個人?」
      「生得過分漂亮的人。」一步天履帶了點吃味和心羨。
      劍子得意地彎著眼中的笑。「他不是只有漂亮。他的心也很美,不是純潔、更不是聖賢。他僅只是一名從紅塵洗鍊而出孤單的龍。」
      一步天履納悶的皺捲他的兩道黑尾眉,「你這是褒還是貶?怎麼會這樣形容自己的情人?」
      劍子仙跡淨是笑,沒有給予答案,風中的笑、雲空的折翼,只要他自己清楚明白。

            /      /      /

      狹路相逢,大概就是指這種況吧。

      「汝們怎麼不用膳呢?別光盯著看呀。」疏樓龍宿紫扇愉快揮搖,依舊明月彎掛的紫睫,夜風輕掀。
      劍子仙跡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原本已夠深鎖重樓的眉心,更是層層疊疊積了好幾座山頭。縱使眼前擺滿他喜歡吃的包子籠,他一點食慾也提不起來。

      一步天履一雙視線緊盯坐在疏樓龍宿身邊的──聖蹤。
      聖蹤滿臉揮灑著如沐春風的笑容,他看見一步天履,頂多是禮貌性的示意點點頭,反倒是殷勤地為疏樓主人挾菜。這樣親暱的動作,看在一步天履眼中……他難過得連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劍子舉杯飲酒,可見心情差到極點,臉上的表情猶如寒雪覆蓋,擱在膝腿的手,隱怒而握。一步天履望了望妒火快掀爆頭蓋的劍子仙跡,再看了看好像在狀況外的疏樓龍宿──再看看自己……

      「怎麼不多吃一些呢?一步天履。」聖縱有意無意的柔聲低喚,那雙眼像一雙手拂過一步天履的兩頰,又彷似輕捧著。
      一步天履渾身一顫,聖蹤的聲音對來他說是一盅魔蠱,蠱惑的聲音,血味一滴不漏的倒入耳裡,輕易操縱他好不容易拼湊回來的心。他掩下睫,企圖掩飾著他想要吞入眼裡的哀默。

      沉穩的聲音,忽然從耳裡躍入心口一撞。劍子引道:「別逃避,抬起頭來。」
      一針強心劑,打退了他前方的怯懦。一步天履眼神霎然一換,直凜凜地,看入聖蹤灰亮的笑眸。
      聖蹤不著痕跡地回勾森幽冷笑回予劍子仙跡的贈禮。
      想鬥,是嗎……離儒門主人最近的人,可是他啊。

      紫晶鑲筷紫玉滾邊,聖蹤挾起盤前的佳餚,欲放入疏樓龍宿碗中──
      「喀嚓」一聲,聖蹤手上那雙精雕玉鑽的紫筷,懸在半空硬聲而斷,神奇的是,一滴晶黃澄澈的酒滴沿著那雙折筷身緣緩緩下滑。

      聖蹤瞪向罪魁禍首。劍子仙跡瞇瞇而笑:「唉呀,真是天禍斷筷呀!奇景、奇景。」語落,劍子用唇語對聖蹤這麼說:龍宿最討厭吃那樣菜了,你還挾。蠢。

      聖蹤眉梢蠢動,他放下斷筷。劍子見聖蹤出糗,他樂得再為自己傾注一盅淡酒。才一拿起酒壺,壺身頓時碎裂,壺中酒全灑在劍子仙跡一身白的衣上,醒目的酒漬,劍子看起來十分狼狽。

      想也知道是誰做的……劍子望向聖蹤過分詭笑的的臉孔。聖蹤故作驚色,言道:「嘖嘖嘖,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現世報嗎?讚嘆、讚嘆。」語畢,聖蹤用唇語對劍子這麼說:……活該。

      坐在劍子仙跡身邊的一步天履拿起乾淨的手巾為劍子擦拭,龍宿見狀,喚了一聲:「鳳兒。」
      身側的穆仙鳳立刻走至劍子仙跡身旁,溫和有禮請道:「劍子先生請隨仙鳳至廂房更換新衣。」
      劍子仙跡離座不久後,疏樓龍宿也道:「兩位,真抱歉,吾先去看看劍子的情況。慢用。」

      這下可好,儒門主人離座,一張碩華的大圓桌,只剩下一步天履和聖蹤,兩兩相望。過了很久,他們誰都沒有先開口,只有清涼的夜風輕輕滑過彼此微揚的髮絲。
      聖蹤兩手托著下巴,像魔一樣,強勢的進入一步天履的眼中。低幽冷漠的聲音,他笑問:「你用那雙想說話的眼睛要看著我到什麼時候呢?我可愛的天履。」

            /      /      /

      廂房外,龍宿先遣走守在廂外的仙鳳。他甫一推開門,入眼的,劍子光裸上身站在門後,似乎等了他很久。
      見他不悅的神色,龍宿準確的第六感,立即想掉換方向、走為上策。劍子好似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在龍宿還沒抬腿逃跑的時候,兩臂迅速的圍圈住龍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龍宿擄進廂房裡,再補上一掌將房門關上。

      一陣天旋地轉,龍宿再回神已被拋在床榻上。他晃著頭抱怨道:「吾是大病初癒的病人,汝居然忍心將吾用摔的?!」
      服貼的白髮棲息在劍子兩肩,他斜睨目光,似火又似冰的眼神,看得龍宿頭皮發麻。
      「汝……做什麼用那種眼神盯著吾!」
      又是那記極度壞心的黑笑,龍宿心一驚。
      劍子壓低語氣,臉上的氣氛不太好看。「對於,壞病人,我認為沒必要好好相待,反倒是……該好好懲罰。」

      大掌扣住龍宿的臉頰,扣身鎖吻﹔懲罰味濃厚的吻,霸道的探入龍宿的口中,肆意蠻吮,帶著微薰的酒味,很快的體內的火就起燃了。身上的重量越來越往下沉,領口的結環也被剝開的差不多。
      兩人喘著氣,紅紅的薄暈淫浸在疏樓龍宿兩頰上,焚身誘惑之景色,誘沉了劍子仙跡瞳裡色彩,他掀著眸裡的光,深深凝視龍宿的表情。腦裡激情地上演翻雲覆雨的愛景,眼前人每一分、每一吋的光裸、忘情呻吟的模樣。

      冰冷的觸摸喚醒他即將走位的理智。「劍子?」龍宿輕聲而喚。
      心中春色狂霧霎時飛散,劍子回了理智,他放開龍宿,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所以然。
      劍子仙跡踱回身,伸手拿起仙鳳為他準備替換的衣服,一一穿上它們,一絲不茍,整齊光潔。劍子仙跡又恢復成一派飄然仙影,正氣不阿的模樣。
      他背對著龍宿,平靜無波的音調:「我回豁然之境。」

      龍宿不解:「為什麼?」
      踏出門的步伐,頓了頓,龍宿見不著劍子此刻的表情。劍子低閤藏住心緒的白色眼睫,空氣中遞來他不想說出口的情嘆……
      沉默片刻。劍子依然沒多說什麼。
      夜風帶走那染上塵色的仙袖,揮動的拂塵,看上去竟也是言不由衷。

      龍宿一臉茫然失措,扶在門柱邊,他出神地凝看夜空、劍子離去的方向,他不懂﹔不懂劍子為何離去……更不懂為何自己心頭上總是空蕩蕩的。
      為什麼坦承一切後,擔心徬徨的感覺比以前更濃烈、切之絞心?

      龍宿無助的表情,毫無防備的狀態完全落入佇立在月陰下的聖蹤。
      他狡笑地比偷腥的貓兒還來得邪氣三分,貪婪的陰華灰眸,燦燦斕斕。
      究竟是怎樣蝕骨銷魂的滋味?天末的龍啊……原來是,眼上的月光晃得更激烈了──

      從月陰下走出來的面貌,劍子仙跡步伐輕慢地,張開灰色的大網,從身後抱住疏樓龍宿。在他耳畔邊傾吐著那似曾相識的氣息:「做什麼呢?用這樣的表情看著夜空?」
      龍宿聞聲,放下戒心。心裡不太高興,悶悶訴:「吾以為……汝在生吾的氣。」整個身體的重量安心的靠入劍子仙跡懷中,龍宿閉上眼。
      劍子的吻像幾許落下的楓葉輕啄頸腰,「哦?我何必生你的氣呢?」邪佞的眼,若隱似現。
      龍宿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掙扎了很久,不說不快:「吾不喜歡汝跟一步天履太過接近。」心頭一直刺刺的,不舒服的滋味,他厭惡。
      一步天履的名字似乎令那雙不規矩的手,停了數秒。「一步天履對我來說單是一名可愛的弟弟。龍宿,你才是我最想要的。」究竟,謊言裡藏著多少方寸的真心?

      站在陰影處的一步天履,逐一逐一,被那字字句句生生撕裂。他看見的人是聖蹤,眼裡所見是聖蹤摟著疏樓龍宿親密的模樣。光是一句弟弟、一句龍宿你才是我最想要的……事實擺明地擱在他眼前,他還在拒絕什麼?沒了,什麼都沒了!
      顛虛半浮,在眼淚奪眶而出的前一秒,他逃離現場了,像個落荒而逃的失敗者,慌亂的從那雙一直注視著自己的目光下,逃了。

      「汝怎麼了?」龍宿轉過身望著劍子,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模樣怪怪的?汝在看什麼?」
      龍宿發現劍子一直凝視前方拱牆的柳樹下。龍宿走過去,樹下發出噾噾嗦嗦竄動的聲音。撥開那團蠢動的小東西,龍宿笑了笑:「哈,是隻迷了路的小黑貓。」疏樓龍宿將巴掌大的小黑貓,置在掌心上,剛剛好。

      「牠抖得好厲害,是不是餓壞了?」仔細一看,小黑貓眼窩處,淌著令人心憐的幼淚。
      劍子仙跡走過來,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伸出逗弄的指尖撫娑小黑貓纖嫩咽喉,貓兒瞇著瞳兒發出舒服的咕噥聲。

      劍子意有所指說道:「生嫩的貓兒,只要給牠一絲甜,便會對你死心塌地。」
      龍宿不疑有它,提醒著:「還有重要的一點,汝忘了說。」
      「哦?是哪一點?」
      「貓兒啊,愛恨分明。」
      「是嗎?」嘴角邪勾,心動了動。劍子移開話題:「別說了,夜涼,我們先入房再說。」
      「嗯。」
      那一夜,天上的月,死了一角。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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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四】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有人說過,心碎的感覺,就像一輪淒美的月在你眼前碎成了千萬片。那不是碩華圓月,而是心痛的淚和著無情的月光,從你眼眶滑落,隨月淚流出的心,鹹意的苦澀,原來就是月光的血,太過痛苦的透明月光讓它變成了眼底的淚,為你嗚喑啜泣。

      他捧著月淚,在樹林中盲目狂奔,樹梢交錯而成的月燈,像一處看不清方向的月籠,擒住的心,無論他如何使勁力氣的哭喊、掙扎也拿不回來。
      他曾經是最受寵的么子,鉅鋒里的師兄們無不對他疼愛有加,尤其是師傅令狐神逸更是傾盡絕學的傳授他武學。

      首次離開鉅峰里,遇見的人便是聖蹤,他像個包裹甜蜜糖衣的灰色惡魔,一步一步誘惑他不解情意的稚嫩童心。第一次看見聖蹤,他便沉溺於那雙如有魔力般的灰眸,令他移不開視線﹔第二次專注地凝視聖蹤,像是掏盡心魂般,他沉醉於他臉上無盡溫柔的微笑,如同姿態優美的笑容之風,輕易地,將他擄獲。

      此後,他對他的話深信不疑,聖蹤教導他的道理都與他曾聽過的,皆有微妙的不同之處﹔崇拜同時,又甘心臣服他摸不著底限的多變性格。
      到最後,他已是被獵人挑去四肢的獵物,傻傻的,為他付出一切。到頭來,那僅是聖蹤的遊戲心態。在他身上灌注甜愛的蜜汁,直到水滿的那一刻,才咧著惡劣低級的微笑,告訴他,那些話都是騙他的毒藥。
      他是中了深度毒癮的末期患者,離不開源頭的毒,仍是癡愚地追尋那餵食他毒藥的獵者。
      他傻、他痴。結果,他得到的是愛恨穿孔的痛﹔流出的淚,是他不想承認的毒血。

      「啊──」
      胸口巨大漲碎的悶痛,使一步天履再也承受不住內心壓鬱已久的激楚,他仰首對天咆喊。聲音裡有不解、酸澀、悲傷,以及一泉悶刺沉痛的血味在他心喉處翻湧。一陣猛烈撞擊的心痛,竟讓他不在任何襲擊他的外力下,嘔出一口名為碎心的腥紅。
      他呆楞的望著手中那口血,逸出口低緩的笑,因心痛而出魂的他強烈顫抖,臉上不斷流淌著淚,痛到了底,一步天履錯亂般的放聲狂笑。
      「這是你給我的……最後碩存的、也許不存在的……」是他幻想的甜愛,脫去外衣後,原來是一口震碎他心的血紅。
      「好、好──很好!」憤怒的語氣無法從他悲傷欲絕的表情形成一氣,他盛著難受酸楚的淚。搖搖晃晃,步伐蹣跚的走出林中深處。

      他抬眼,不敢置信的注視那站在逆月處的男人。他的眼,依似記憶中的深幽灰邃﹔他嘴邊的笑意,舊似回憶中溫柔的灰瓣荼靡。
      逆亮輝月襲上他一身灰衣,聖蹤笑彎一雙看不出感情的眸子,在逆光逆映下,本該是灰亮的瞳子,詭異的閃爍清楚可見的金色雙瞳。

      見到聖蹤,一步天履心神激盪。嘴裡喃喃自語:「不可能……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應該陪在他最愛的儒門龍首身旁嗎,為何會出現在他眼前?
      縱使他滿肚子疑惑,那離他越來越靠近的聖蹤,還是令他無法移動半步,自見到他的頃刻,他是被下咒的人偶,甘心任他擺佈。

      「天履……」帶著生鏽血味的低音,聖蹤溫暖的手掌撫然一步天履的面頰,聖蹤的音調裡有著心疼的顫意,「──你哭了?」
      不曉得是否是一步天履的錯覺、抑或是他心底浮現的幻覺,他恍然間瞧見聖蹤的眸裡,有著不捨的低波,緩慢的流入他眼瞳深處。
      「你的淚是在指責我嗎,天履?」輕浮的假象好似在詢問下鏗然破解,聖蹤情不自禁的俯身嗦吻,輕易的撬開一步天履無法拒絕的關卡,狡蛇探入口中繾绻溼熱難忍的雙舌。

      一觸急燃的火熱,迅速點燃彼此再熟悉不過的慾望,得到的是更火烈的回應,一步天履兩腕環上聖蹤的頸項,凌亂情迷的顫眸,加深加劇彼此腹要的火花。
      野火燎原的情勢,聖蹤拋去理智,盡情的啃咬身下依然對他如癡如狂的情人。

      從來,就只有一步天履能看穿他的偽裝,任何面貌,在一步天履眼中,就單純的只是聖蹤,不會是任何人!
      這究竟代表著什麼?他不懂,也不想去弄懂它。太過了解的真相,只會落得讓彼此更醜陋的下場。這份真相,他要不起。
      他將他壓倒在蘆葦漫漫的亂叢中,激狂索求彼此的體溫,他們以地為蓆、以天為帳,與自然融合彼此。

      然而這樣野合的場景,卻落在一雙無法移開視線的琥珀之瞳。儒門龍首寒著顏,以及不斷冷卻的心。
      翻雲覆雨的兩人,其中一位是他最熟悉的情人。
      他發不出丁點聲音,即使是一點點也好,他無語的僵立著,用盡全身的力量才使自己站得住駭然的足履。他緊握緊捧的心團,是多麼痛、多麼惡!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刈刳自己的雙目,此等淫亂的兩人,他寧願眼不見為淨!
      
      若不是送他回房的劍子神色怪異,他略為察覺不對勁,劍子當時的模樣宛如要追回重要東西的焦急神色。劍子仙跡離開疏樓西風後沒多久,他也隱藏氣息尾隨身後。
      想不到──居然讓他見到劍子仙跡與一步天履忘情擁吻的景象,眼見兩人越發不可收拾,直接在野地苟合起來……他的一雙視線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來,所有情話都是蒙騙他的假象,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刨開心後,見著的不是真心……而是血淋淋的殘酷。
      疏樓龍宿臉色蒼白地再度隱於林中,帶著極力藏匿的憤怒,他悄然離去。
      激盪於月光的春色下,灰色的笑眸,笑得更加愉快了。身下的情人啊,感謝你賣力激情的演出這場戲中戲。

            /      /      /

      『夢醒後,吾會心痛嗎?』
      曾經他這麼問著他。
      『這不會是一場夢,龍宿』
      
      騙子!

      愛濃,恨也亦濃。疏樓龍宿望著天上孤傲懸空的月,冷怒的眸子,竟是無波無痕,平靜地的模樣讓他身上淒殺飄寒的靜謐,愈發駭人生魂。
      逐漸染黑的雲與月,像是他心中正在抹煞的情感。不自覺握緊的掌,如同要握碎手上的血肉,在心中醞釀一股為之瘋狂的腥風血雨,鬱沉壓怒的光,韜光隱晦。
     
      步上儒門龍首身後山階的男人,一雙複雜的目光,時現時隱。這人不是誰,正是聖蹤。
      「汝已來,何不上來共襄巔峰雲月。」陌生的聲音,終於讓聖蹤回神,褪去眷戀的色彩,他恢復他扮演的角色,一步登偕,快意的身影來到疏樓龍宿身側。
      「你來得挺早。」聖蹤凝視疏樓龍宿冷魅的側容,皎潔的月輝柔美的撲上龍首過美的面容,靈魂深處那再熟悉不過的血味,令聖蹤融化一張情冷的雋顏。

      他多想好好地、摸摸他、抱抱他……舉高的手,在疏樓龍宿不解又古怪的眼神下,他悄然收手。
      「汝今天好似跟往常不太一樣,聖蹤。」疏樓龍宿挑明問,倒也不避諱。光是這一記回憶的眼神,就讓他深感困惑。
      聖蹤淡淡而笑,兩手至於腰後,輕然道:「你剛剛看著月亮的神情,跟我一位熟識的朋友很相像,讓我一時之間不禁被你迷惑了。真是讓龍首看笑話了。」
      疏樓龍宿臉色稍變,刻意隱匿他嫌惡的語氣,他道:「一步天履.尋,是嗎?」
      「不,不是。」聖蹤搖搖首,嘆了口氣,用落寞的神情,他解釋著:「是衇污,以續命之法續你命之人。」
      「衇污」兩自從聖蹤口中唸出時,疏樓龍宿左胸口的心房猛然一震,像是在回應聖蹤的話一樣,激動又滾燙的血脈,從他身體深處一波一波傳來震波。

      「汝──」不由得張大眼睛,龍宿對這聲音的呼喚感到訝異。
      聖蹤側轉過身,用著一雙他不熟悉的眼睛,筆直的觀入他的眼裡,低緩沉沉的音調,低喚愛人般的呢喃愛語:「衇污……衇污……衇污……」
      不斷低喃的名字,像一張寫滿咒語綿密的網,一點一滴侵蝕他無法低抗的心,像是搶著掙脫出來的靈魂、又像被束縛痛苦尖喊的呼救,在疏樓龍宿體內相互碰撞。
      短短數秒,疏樓龍宿已經全身浸滿冷汗。疏樓龍宿眼神戒備,不敢大意的盯視聖蹤。「這是怎麼一回事,汝最好清清楚楚的解釋!」

      聖蹤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眼波流轉之間,滿是清晰的痛苦。龍宿透過聖蹤的眼看見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即使是陌生的臉孔,他卻能知道這張臉的主人叫什麼名字。
      「……星……象。」灌注思念的聲音,從他嘴裡溫柔地喊著。疏樓龍宿幾乎是沒有意識的站立著,逐次鬆懈的氣勢也隨著不知名的黑暗將他吞食。

      「你依然是記著我。」星象仍舊是聖蹤的臉孔,臉目驀然一換,雙目的眼神變得暴怒而醜陋,寒霜的眸子鍍上一層譏刺的笑意。他道:「衇污,你的心臟裡住滿數以萬計的恨意,好惡毒啊。」恨恨的舉起雙手,十指怒掐著失去意識的疏樓龍宿的脖子。
      他森然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再殺你一次,衇污。」
      吃了衇污的心後,他日夜無不承受的咒言恨火纏身的苦痛﹔每晚每晚,他的臉像被祝融無情的肆虐,一分一吋慢慢的,將他的臉給吃了、熔了!

      疏樓龍宿眼裡注滿了淚,隨著星象的言語而流下。
      那是,誰的淚?
      「哭了?」星象哼哼低笑,「以前你總是愛向我抱怨,抱怨我不把淚還給你。現在你藉著疏樓龍宿的意識來哭?衇污你實在滑稽至極。」
      「來吧,你的復仇我全然接受。只是,這是你最後一次出現在疏樓龍宿的意識,你的存在對我們來說,太礙事。」一字一句不帶任何情感。

      突然間,淚停止了,伴隨著虛弱的聲音,他戚然道:「如果……能回到從前……你……」衇污拼著最後飄邈的意識,他想把最後最珍藏的話告訴星象。
      星象眼神一換,放開手上的箍緊的力量,捂住衇污想說的話。「不要說!不要說出來……就這樣讓我們繼續互相憎恨下去……這樣最好,這樣是最好的……」闇啞的聲音,既是帶著不能解脫的愛恨,一口吞下。
      
      不能相愛,卻只能互相憎恨彼此的兩人,無語默默相望。急速飛掠的潮水,襲進星象的心裡。同樣的,那些記憶卻逐漸從疏樓龍宿身體裡快速消散。幾點藍晶光點從疏樓龍宿身體飄散出來,一個一個慢慢地往月空飛去,直到肉眼再也看不見為止。

      剎那間的哀然,是他唯一能給予的情話。


      【待續--】


      (問):請問,劍子仙跡人現在在哪裡?!
      (答):豁然之境沖冷水澡中。^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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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五】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甫一張眼,疏樓龍宿先是一張無魂無魄的表情,冷漠的往上看著,但視線並沒對任何一處地方產生焦點。只是很單純的,張著眼,望著。
      過了稍久,才有回魂的真實感。琥珀瞳子眨呀眨,龍宿似乎不覺異樣,卻又不肯擺脫讓他神智消散的恙覺。

      隱隱地,狹帶莫虛有玩弄的笑意,一清冷泉的恨意在心裡紮起根,黑色的血絲像蔓延的病毒,款款雲挪舞姿侵占了龍的心臟。倏地,一陣冷猛的收縮,龍宿臉色慘白,隻手捉握左心房震裂的劇痛。
      龍宿飛快翻身下床,不料又來一陣暈眩,這次他真的清楚的回神過來,楞楞的望著掌心上那口從他嘴裡嘔出來黑血。
      
      吾中毒?龍宿不經意皺攏眉心,心中想了數回,再探自己脈象。
      奇了,好得很。不再繼續深想,龍宿拿出一條乾淨的布巾,將手上莫名嘔出的黑血擦去。望著乾淨的手心,那口被他抹去的黑血,好像什麼東西被他遺忘似的。偏偏,任憑他怎麼回想,也想不出個大概。

      龍宿下榻整身備容,走沒幾步,卻又怪異的停下步子。
      昨夜,吾去哪了?

      如似自問自答,彷彿要將自己逼到絕境的狂濤鬼浪,心口要炸開似的……他開始靜止一切思緒運轉。
      許久,鏗然脆響,嘹喨清越的綠鳩啼鳴,喚醒他的意識。

      微揚一抹白曦玉露的淡美淺笑。龍宿指尖點著額穴,向來最自豪的記憶力也鬆懈了呀。
      昨晚,自己不正是依照信裡頭指示與聖蹤會合,聖蹤方要告訴他用續命之法救他之人的名字。
      沒錯,正是如此。

      夢外的鬼笑,匐伏在窗櫺橫桿處,誰也沒發現。

            /       /      /

      沖了一夜冷澡的劍子,方起床梳洗的劍子仙跡難掩睏意,散著一頭白髮隨意的披在身後。少了平時的嚴肅不阿,平添一股隨性自在的放浪。
      劍子半瞇半閤兩目,好像只要他一停下腳步,便可以直接站地而寐,徹底發揮道家無為睡技。
      正走至房門口,手都還沒來得碰到門閂……「碰」地一聲,聽起來十分愉快的撞門聲,直接命中他向來很自豪的尖挺鼻樑。
      被後座力衝的往後退了兩步的劍子仙跡,一隻手捂著撞疼鼻子,眼眶還泛著些許淚光,擰深兩道粗厚上沖的白眉。很確定,他、醒、了!

      自知闖了大禍的一步天履,淘氣的吐著舌,快樂似神仙的模樣,連氣頭上劍子仙跡就算是眼盲了也感覺得出來。
      「一夜未歸?」劍子仙跡揉著鼻樑,用著濃濃的鼻音問道。
      說到這個,一步天履亮了兩眸,像極了兩顆碩燦翠亮的黑色星子。他開心的走到劍子身邊,拉著他另一隻空閒的手臂,往兩處椅子上坐著,分享道:「昨晚,聖蹤帶我去好多地方玩呢!中原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動物,更奇的是我還看到有一張人臉的蜘蛛耶!」

      聖蹤怎麼會帶你到那麼奇怪的地方看非常險惡的人面蜘蛛當夜遊景點……?劍子仙跡無言的暗暗想著。

      「你跟聖蹤舊情復燃?」昨天筵席裡,明明還跟他暗處較勁的聖蹤,怎麼那麼快就轉性子?劍子頗感疑惑的問。
      聽見劍子這麼不給面子的一句問話,一步天履賞了一記包子饅頭給他嚐嚐,立刻反駁:「什麼舊情?我跟聖蹤從來都沒成為過去式,一直都是現在進行式!」

      一大早又是鍋貼、又是包子饅頭,劍子也只能苦笑。「那你們之前怎麼打的那兇,聖蹤那傢伙簡直是見你就跑。」
      說到這個,一步天履換了個怒意騰騰的音調,捶著劍子的大腿骨,抱怨的說:「還不是聖蹤的錯!他不應該瞞著我去搶──」驚覺說了不該說的的天履,立刻住嘴。再偷偷瞄了坐在身邊的劍子一眼。
      「──搶什麼?」想也知道那句話有鬼,劍子敏銳的抓住句尾套問。
      一步天履轉動著眼珠子,想躲避劍子的追話,裝傻的微笑。

      想用裝傻來逃過一劫?在他眼前的裝傻都是九牛一毛,沒有人裝傻的功力比他劍子仙跡還要接近神的領域!
      掐住這黑色小惡魔的尖下巴,扭轉過來面對他,再問:「聖蹤到底搶了什麼?」

      「嘿嘿嘿……」一步天履瞇著眼,繼續傻笑。最好是閉上眼睛,別看劍子仙跡咄咄逼人的兩目。
      有招剋招,劍子仙跡也不是省油的燈,食指與拇指弓成匚型和反匚型,硬是撐開一步天履的兩眼,壓低聲音,頗具威脅力的第三次問:「看著我的眼睛從實招來,否則我立刻傳書請令師令狐神逸再把你抓回鉅峰里、再閉關修練個五十年,不得外出!」

      「什麼?!」一步天履瞪大眼,一臉花容失色的模樣,疾呼:「你不可以這麼小人!絕對不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我從沒說過我劍子仙跡是好人過喔。」他咧著嘴邊,笑得奸詐。
      一步天履可氣的,兩頰鼓鼓地,跟他大眼瞪小眼。

      「快說唷,天履。再不說……莫怪劍子飛書不留情啊。」他涼道。
      被逼到絕頂,一步天履也不會甘願受擺弄,兩手反擊的捏掐住劍子兩處臉頰肉,使力的捏拉。他小惡魔之名,可不是被喊假的,要玩,他奉陪到底!

      劍子挑挑眉,「當真要這麼硬氣?」言下之意,就是意指非要硬拼硬。
      一步天履,哼地一聲,驕傲的說:「我,一步天履.尋,從不受人威脅,任你天下無雙的劍子仙跡也一樣。」
      「夠氣魄!」劍子聞言讚許,手中的力道一刻也沒閒著,繼續加大威力。

      就這樣,豁然之境唯一寢房內,呈現一幅我撐你雙眼、你拉我臉頰,相當怪異又幼稚的兩人對決畫面。至少,站在門外疏樓龍宿和聖蹤是這麼覺得。


            /      /      /


      那一個月夜,他送走了一位情人。
      他從不開口,其實很愛他。

      愛到了狂,愛成了癡,像個殺人犯一樣食髓貪婪。每晚殺著自己的情人,飲著情人的血,一點一滴像隻吸血蚤啄飲愛人的血來壯大自己。

      其實愛著他。
      真的,愛著他。

      舉高的手,弧著月,輕然的抹去月光下的淚。
      情人在死前挖開自己的心,送給了他。他笑著接受。

      在今夜,藉著他人軀體,他又再一次謀殺情人的靈魂。
      冷冷的月光,一直待在他的心裡。
      所以,他把情人關進了月籠裡。那種滋味。
      其實不錯。

      這樣,在夜裡。只要有月亮的日子,他只稍抬起頭﹔
      便能看見,他唯一的情人。

      最後,他看了整夜的月,抱著失去知覺的紫龍,在他耳邊低語一段開始傳承血衇紮根的咒言。
      送別自己的情人,轉頭謀殺他人的情人。
      原來,是會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事。
      不曉得,那名灰色的男人知道後,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心中起了一股甜澀的期待,那男人流的淚會是什麼顏色?


            /      /      /


      一聲聖蹤捧腹式笑聲,驚醒陷入渾然忘我境界的兩人。劍子仙跡鬆開手,看著門口處的龍宿和聖蹤。
      心裡又是一陣妒意,暗想:怎麼好幾次他都看見龍宿,後頭一定跟有一張聖蹤的臉?
      既然當事者已來,他便直接問聖蹤不就行了。「聖蹤,你到底瞞著天履去搶了──」
      劍子仙跡話都沒來得說完,一步天履情急之下一記掃螳腿送給劍子,截話喊道:「搶、搶、搶──聖蹤瞞著我去搶親啦!」饒是詞窮下,他才會說出這種根本沒說服力的話。一步天履緊張的向聖蹤使眼色。
      跌趴在地劍子仙跡,一臉不可思議道:「你去搶親?」
      連一旁的疏樓龍宿也忍不住隨話意而問:「汝搶哪家的親?」

      這時的一步天履或許真該慶幸,某方面,面前這兩位道儒先天,在腦筋上是有某種程度的障礙,否則,不會把他隨口亂接的話當真。
      聖蹤臉上笑容不減,立刻穩接一步天履的話勢,反而更加油添醋的補充說明,連一步天履也聽得一楞一楞的。

      「搶親是我的興趣。我每年只要一看到花轎隊伍都會忍不住去鬧場,林林總總加起來至少搶了十幾次親。你們可別小看搶親,搶親可是一門大學問。」若不是聖蹤說起這番話來神采奕奕,不像造假,不然他們一定會懷疑。

      「怎麼說是一門學問?」儒門向來愛鑽研學術研究,身為儒門龍首,不免俗的當然要請教一番。
      眼見龍宿和聖蹤當下還真是十分熱烈的相互切磋討教,頗有心得的模樣。劍子仙跡拍拍手從地上站起,冷冷的說:「那搶來的新娘子你怎麼處理?」這支冷箭暗槍準確的引起在場人的注目。

      聖蹤優雅地將視線從眼前賞心悅目的龍首臉上移開,踩著自信的步伐,停立在劍子仙跡胸前三步。「真想知道我處理的方法?劍子好友。」
      四字劍子好友,足以讓劍子微感氣氛不對,尤其是聖蹤那雙像貓兒一樣,邪氣又無辜的眼睛,盯著他,好毛啊。不過,基於問出口的氣勢,劍子依舊擺出冷然無我的道家氣勢,回道:「沒錯。」

      「我的處理方式,就是這樣……」不顧眾人錯愕、當事人呆住的情況下,十分好心示範危機處理方法的聖蹤,完美的將嘴貼住劍子的嘴,來一場限時十五秒的免費現場教學。
      放開劍子,聖蹤紳士的揚起如春歸大地的笑容,並傾口對仍在錯愕中的疏樓龍宿和一步天履,虛心委受道:「還需要更詳細的示範嗎?兩位。」

      兩人搖頭如波浪鼓。

      好不容易從呆滯的狀態恢復過來的劍子仙跡,身邊寒風狂掃,迅速捲起週遭伶仃家具,在一旁狂轉。以石怒大地的氣勢,狂吼:「聖──蹤──」
      「唉呀,當真生氣了。」聖蹤無奈的拍著自己的額頭。

      一步天履則是給聖蹤一記眼神,彷彿在告訴他:「不生氣那就有鬼了」!只是當他聽見疏樓龍宿居然在一旁用受益非淺的口吻,自語道:「原來還有這麼高明的一招啊。」
      他才驚覺,原來四人當中,最高深莫測的人其實是,儒門龍首。

      「萬引天殊劍歸宗!」

      看來是氣得不輕的劍子仙跡,絕招都拿起來狂飆。像個白髮狂魔直追早往外偷跑的聖蹤,在不遠處還能聽見天下無雙、劍影紛紛、三尺秋水等發招名在天際持續迴盪著。

      不過,也多虧聖蹤這麼一攪和,大家早忘了追究聖蹤搶親究竟是真是假?


      
      【待續--】


      這回是充滿笑意比較多,算是九祐在充滿悲意的天末當中,添加一小段笑點。前幾回都太緊張,讓大家喘口氣--
      下一回要進入備戰狀態囉^_^ 謝謝大家這麼支持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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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創作中:【愛過怎能說清楚】(熾焰赤麟&天尊皇胤&尚風悅&阿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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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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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六】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紫美華扇,悠揚輕揮過半彎,眼前四處傾倒的擺設一一恢復原貌。疏樓龍宿眸光似是一暗,那人,已隨早晨的玩笑,怒意騰騰離開。
      一步天履站在另一處,豁然之境中只剩他與儒門龍宿。這是獨處的好機會,他是這麼想的沒錯……可是。

      儒門龍宿是這般冷情之人嗎?一步天履冷僵著善意的微笑,怎奈,儒門龍宿好像見都不見,轉身離開。天履納悶的摸著臉頰,奇哉,為何會是這般停滯的氣氛?
      一步天履跟著出去,只見儒門龍首走了廚房一趟,再出來,手裡多了一些泡茶的茶具。

      熱意是滾燙的,白煙是熱情地。
      天履乖乖的坐在疏樓龍宿正對面,注視龍宿一手一杯一注,高雅的神情專注地煎茶順壺。
      倘若,煮茶的主人臉上的冰冷能多點溫意,他想,這氣氛會更好。
      是他多心嗎?儒門龍宿好像不曉得他正前方還有人?還是說故意不將視線對上自己?一步天履越想、越是猜測,不如直接問,事情悶在心頭不是他的作風。

      「那個……」

      回予他的,竟是極冷的眼神,一步天履頓時停口。倒不是他被嚇到,只是疏樓龍宿的眼神,讓他全身警意一一豎立起來。

      那是殺意、是確實的殺意!越來越濃烈!

      一步天履當下移形,立刻離開那殺意包圍的範程。一滴冷汗順著額際緩緩淌下,落在消失的風裡。他有點緊張,不是因為他害怕,而是面對他不曉得什麼原因的殺氣,是針對他﹔在摸不清原由前,他不能盲目採取行動。

      冰凍酷寒的飄殺,從眼前那位紫衫燦麗的龍首傳來,似是似非的挑釁,一步天履忍著想反擊的本性。加擰的眉心,他沉著眼目。

      反觀,疏樓龍宿一雙無情帶殺的絳紅的視界裡,分毫的失手,都可能令他懊悔。他不懂。心底這股他壓抑不了的殺戮之性,為何而生?
      現在,他只能忍,忍著將這殺意一分一吋的收回。一開始,他已經試著裝作若無其事,只是,當一步天履的聲音傳進耳裡……

      那像一把鎖,開啟他心中血性的鑰;無聲的轟響,從體內最深處的源頭,洶湧爆發,來的激厲。他從未這麼失控過,面對一位後輩,他怎能如此?

      再一次暈眩,腦中的意識好似快抽離本體。龍宿暗自咬牙,強迫自己收納心神。隱隱約約中,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個疏忽,失去意識,就有可能做出會讓自己感到無盡後悔的錯事。

      一步天履也察覺到疏樓龍宿的異樣,他試著靠近過去……
      疏樓龍宿一聲低喝,令一步天履停住移動的步伐。
      「別靠過來!」
      一步天履見疏樓龍宿目泛青冷精光朝他一喝,臉色略白,接著一隻手捂著嘴,好似有什麼黑黑的液體流出來。一步天履看得不是很仔細,因為疏樓龍宿很快地把它抹去,看來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

      僵化的氣氛,瞬間融了。豁然之境又恢復往常的愜意與暖風。
      一步天履也放鬆警戒的心,望望疏樓龍宿,他想靠近,但疏樓龍宿三尺寒冰的氣息仍未散去,一步天履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講些什麼話,打破僵窒。

      他生病了嗎?之前聽劍子曾說過,疏樓龍宿曾經昏迷大半個月,直到最近才醒來,身體各方面尙還虛弱著。至於,生病的原因,憑他如何追問,劍子嘴硬,怎都不對他透漏。
      再探一眼,疏樓龍宿未再多說什麼,靜下來的神情,在一步天履眼中看來,竟有一種好深好沉的悲哀,圍繞著,遲遲不肯散去。

      你在想什麼?天履很想問。那模樣看起來太脆弱,連他都不敢碰觸,彷彿只要他一靠近,疏樓龍宿便會化成一縷紫煙,消散人間。
      這樣的差異性,太大了。適才明明還是一臉殺機冷現,龐大的壓迫感罩身,逼得他不得不跳離那範圍﹔此刻此景,又像個失去生機的頹靡花朵,漸漸枯凋。

      好想靠過去安撫他,在一步天履暗想的同時,疏樓龍宿先早離開飛身回轉疏樓西風。好巧不巧,劍子仙跡又剛好氣喘呼呼回來,與龍宿錯過。

      劍子仙跡連忙收回古塵劍,一見天履便走上前,問道:「怎麼只剩你一個人,龍宿呢?他剛剛不是還在?」豁然之境還留有他的氣息,石桌上還有待飲的香茗,那煮茶的擺設方式,一看便知是龍宿所泡。

      天履先是躊躇半晌,正考慮是否將剛才的情況告知劍子。心裡頭卻有聲音叮嚀他不要說出來,幾番詳思下,他決定避重就輕道:「疏樓龍宿剛走不久……他、他看起來似乎是生病了,氣色不佳……」

      劍子仙跡聞言,臉上登時凝重起來,擔憂的色彩飛快進駐在他瞳裡,不加多想,他又離開豁然之境,轉身追著龍宿離去的方位。

            /      /      /

      疏樓龍宿剛才發現了一件事。
      隨著第二口的黑血,他終於發現自己體內多了一樣變化。
      記得至他醒來後,胸口的心跳一直未曾鼓動過。起初,他並不放在心上,反正他能走、能動,單單心臟無法跳動,他根本不在意。
      第二口黑血,他才憶起今早他也嘔出黑血,探著脈象。原來,那時間起,他的心已然恢復跳動。只是,他再嘔出第二口黑血,才粗心發現。

      怎會如此?身體內有某一處不受他控制似的。莫非剛才的失控也是嗎?
      莫名地焦躁,他好想殺人、想見血。尤其是一步天履,他簡直──
      龍宿陰沉地蹙著紫眉。不行,莫不能有這樣歹毒的念頭,順著一腔冽寒,疏樓龍宿冷靜平緩體內翻湧的殺意。

      飛降至樹林中,刺目的陽光隱在枝葉林間,他走了數步,身體靠在一棵年歲過百的巨樹下,兩肩倚靠著樹身,寐著心神。偷得一口喘息的空間。
      未拿紫扇的那隻手,微微地發抖,龍宿張開眼,一雙眸裡佈滿迷惑與憂慮,兩種情緒霸佔了他。
      
      劍子在身邊的時候,他很正常,並不會對一步天履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頂多是見劍子與他嘻笑打鬧,心裡頭難免不是滋味。但,怎麼會是一獨處,一見一步天履,便動殺意呢?
      不該如此……不該如此……,龍宿低晃著螓首。這種心情讓他感到痛苦,往昔明瞭的、清晰的、洞察的,都離他好遠。

      怕……。
      沒錯,他好怕,怕的是自己。根本無從得知自己到底想做什麼?模糊的痛,不著邊際的殺,他控制不了。
      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他問自己,卻沒有答案。
      問劍子嗎?不,他問不出口。
      他怎能直接告訴劍子,說他想殺了一步天履,原因呢?原因是什麼?他答不出來。

      劍子仙跡追著疏樓龍宿的氣息,來到這座樹林便停止,他繞了一個小彎,視線一調,即望見坐在樹下歇目的龍宿。
      他點足飛掠靠近,一張蒼白又隱帶痛苦的容顏映入他眼中。劍子仙跡心中一緊,情難忍地,掌心撫娑著那冰涼的雪顏。

      疏樓龍宿知道來者是何人,這熟悉的氣味,百思千轉的難眠夜裡,他苦苦幻想的人。他幽幽啟口:「劍子……」他的手覆上劍子撫摸他臉頰的手背,面頰便這麼柔順著貼在劍子仙跡的掌心裡。
      他在他心上,在他心上啊。不知情的悲痛,流入眼縫,銜著一角幽光粼粼,不確定的孤單和寂寞,何時能被發現?

      見這難得朝他撒嬌的龍宿,捲起的情海波浪,愈是欲罷不能的囂狂。劍子兩掌捧著龍宿的兩頰,溫柔的啄吻一一落在手裡這張絕世愛顏。
      龍宿沒有反抗,又是難得的溫順。劍子不由得吻得更深、更痴了。這情,動得折磨人,磨的他一顆裹在肉裡的心,幾將裂了。

      「龍宿……」粗啞低沉的嗓音,上下滾動的喉結,那潭邃暗的黑波,明裡暗裡都顫亮著。
      聲音低低而喚,悠悠見起。顫底龍宿心魂的鼓動。龍宿依著聲張啟雙眸,一張毫無防備的表情,這麼落入劍子的黑瞳寒星裡,像一束誘人的花火,淒艷起燃。

      剎那的空白,脫軌的意念,劍子仙跡狠狠地燃起,卻又狼狽的熄滅。劍子逼冷地俊容,只能敞開騷動不已的胸懷將龍宿攬入懷中,讓這蠢動的心,多多少少獲得些許慰藉。
      幾乎不留痕跡的逸嘆。劍子啊劍子,這火只能往腹裡吞、喉裡嚥。

      那是乍落忽明的情動,劍子的停手,不由來,心頭上的紅火,像朵瑰艷楚放的帶刺玫瑰,攀延的荊刺飛速沒入的龍宿的手、十指,帶點狂、任點癡……索求飄白衣領的禁錮。

      劍子微是一楞,龍宿忽然湊上的唇,似是沾染痛覺的指尖,緊抓著散落頸背的白髮束束,捉疼了劍子﹔唇上施壓的力道……一時之間,劍子反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這樣激動的龍宿,他不曾見過。這主動的親吻,龍宿也不曾對他做過。
      
      這吻。來得冷然……來得,胡亂章法。他抱也不是,推也不是。劍子沉光斂色,感覺得出來龍宿很努力在吻他,青澀微怯,卻又偏作故意膽大的與他嘴裡交歡。
      想著、感受著。這原是不帶任何色彩的吻,起了變化,越升越高──滅了頂,方知那死裡求生的痛苦。

      「夠了!龍宿!」
      一聲沉喝,龍宿頓了頓,鬆了手中圈緊的力道,不知所措的放開劍子。
      見著眼前劍子冷肅凝眉的表情,龍宿先是臉色刷白……慢慢抿起那沾滿劍子氣味的唇,他掩下眸光,隨即又憶起自己現在整個人坐在劍子身上,俏臉又是刷紅。

      他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麼了……,劍子明明有感覺,他從他眼裡看出來了,中途,劍子卻又收手……須臾,腦子裡就像白了一片,陣陣不甘心,仿似證明什麼的心情渲染下,他自己貼上去,扣著唇,反覆接吻。

      在那雙看不清深底的眼下,龍宿說的斷斷續續:「汝……汝……」
      劍子懶懶挑眉。這火,是否該滅,還是讓主謀者繼續玩火自焚而不自知。
      「汝……不喜歡吾這樣做嗎?」小心翼翼,生怕被打破的冰薄梨花,還羞帶怯地請問。

      劍子沒有回話,倒是一雙眼眸,鑲了成千上萬的黑,黑得令龍宿心跳越奔越快。時間越是沉默,龍宿臉頰上的薰紅,飛快加深了色澤。皮相厚不過眼前人,龍宿全身點了把火,燒呀燒的。
      劍子臉上本是無波無痕,擺著張臉,心情大好的暗暗欣賞龍宿臉上數種表情的更換。這時候說他壞,他倒是很願意舉雙手承認,絕不推辭。
      龍宿坐立難安,在劍子身上動了動,他想離開……,那雙眼睛令他好不自在,什麼都被劍子看透的目光,赤裸裸著,他無法思考。

      「想逃?」劍子邪邪地微笑,略帶懲罰的舉動,他反身一把抓住想離開他身上的龍宿。「火玩起來,不滅……似乎說不過去唷。」
      龍宿躺在草地上,劍子橫欺在他上方。龍宿睜大水眸,故作不解。「火,哪來的火?」
      劍子細瞇眼眸,不甚苟同這打牆的玩笑。「這縱火的人,反而無辜起來了。龍宿你說,這種縱火犯,劍子該如何處理?」

      龍宿噤口。你上我下的情況下,保持緘默,才是智者所為。
      劍子也沒再繼續逗弄他,深情的目光來回望著身下的情人,指尖輕輕撫弄龍宿滑嫩如脂如美玉的額緣。

      「龍宿,你可知?你讓劍子的心發愁啊……」此情,嘆的幽遠,絲絲揚揚連綿天涯,繾綣愛戀的,數不盡,此情此意。
      情話融了心,起了心湖的風。龍宿也撫上劍子剛毅的臉龐,「汝底心,同樣讓吾摸不清。」

      「怕嗎?」愛談來無形無體,抓不住的,總使人心兒惶惶。
      「怕呀,怎能不怕。就怕汝這天下無雙。」龍宿咕噥個幾句,引來劍子朗聲笑懷。
      「龍宿,你今天老實的緊,真可愛。」劍子翻身將龍宿抱個滿懷,讓龍宿枕在他胸膛上,手環著龍宿的腰圍。
      「吾不想可愛……」他可是個男人,儒門天下的龍首。龍宿皺眉,小聲抗議。替自己找了舒服的位置,躺在劍子身上很舒服,陽光灑在身上的滋味不錯,龍宿迷迷糊湖的想著。

      「龍宿……」劍子低喚。
      「嗯?」陽光太舒服,這枕頭也很棒,龍宿忍不住臉簾上附著的睡意,回話軟了幾分。
      「答應我,不要跟聖蹤太接近。」劍子語重心長道。聖蹤這男人脾性古怪,沒個定,這種人很危險。
      龍宿聽入耳,回嘴:「汝怎不把話跟一步天履說?」

      怎麼有股好濃的火藥味?劍子嗅了嗅。替一步天履解釋道:「你別看天履追著聖蹤不放的樣子,天履很聰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執著不起的,他不會硬搶。」據他多年對一步天履的了解下,他才會放心讓天履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別說了,吾累了。」龍宿似乎沒什麼心情聽。今天身體的狀況不是很好,龍宿只想安心的放下心,好好休息,尤其是兩人獨處的時候。

      「龍宿……」沒回應,劍子又喚了一次:「龍宿?」
      傳來平穩的均勻呼吸聲,劍子知道龍宿睡著了。劍子倚著手肘,半起身,另一隻手摟著龍宿。
      真是累了?才接近午時,龍宿便喊累?劍子趁龍宿睡熟之際,好好觀看龍宿的氣色。自從從聖蹤那裡回來後,龍宿的氣色一直帶著萎弱蒼白,調理了好些日子,皆不見好轉。

      龍宿好像哪裡不對勁,他又指不出個所以然……劍子很煩惱的凝視懷中對他全然信任的龍宿。他也詢問過聖蹤這件事,聖蹤倒是輕鬆說明這是續命之法前期會有的癥狀,實屬正常,要他別多擔心。
      這……教他,怎不擔憂?龍宿看起來,像是病了。

      那件事之後,他不敢再強迫龍宿,失心的滋味,一次就夠,他承受不了第二次。每每肌膚上的碰觸,情來洶,他卻動不了。忍著,緩著火,他只想給龍宿安心的感覺。
      因為他魯莽的強硬,不顧龍宿的意願,不顧龍宿藏在心裡多年的癥結﹔他冒然未解,直接斷鎖。結果,讓他後悔極了。
      當時他有耐心一點,情況會比現在,絕對要好很多。

      龍宿,你的心究竟在想什麼?在他探不到的地方,是否還藏匿著他不知道的龍宿。
      劍子抱著龍宿,揉著他心坎裡的愛,萬分憐惜地低首輕吻懷裡的龍宿。
      這張容顏裡,我的愛,其實都在你心裡,龍宿。
      龍宿主動的親吻,對他來說可是非常美妙的事情。
      親愛的龍宿,我可以當作那是你對劍子的求愛之舉嗎?劍子凝視熟睡的龍宿,傻傻而笑,或許洗「熱水澡」的日子離他不遠了。


      【待續--】



      這一回交代龍宿的內心戲為多,下一回會交代清楚星象到底對龍宿做了什麼,
      聖蹤和天履的感情之路也會開始明朗化^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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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七】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那個夜裡,原來曇花都謝了。死了一地的戚然,滅了一身的不曾言明的愛語呢喃。
      星象彎著身,彷彿在膜拜月光,虔誠地濕濘的赭褐月土,埋著他眼下殘缺已死的花肉,一吋一吋。
      天上的月,像一抹森冷亮白彎刀,張著獠牙,吐著氣,陰陰邈邈。

      聖蹤遊蕩一夜,帶著一步天履去他不曾帶人光臨的海角,坐在五星岩上,指著前方孤單的小島,述說著小島慘絕人寰的哀凄故事。

      島上的小少主,從小認賊作父,過著輕鬆優渥的生活,衣食不缺。小少主,知道眼前他稱為父親的男人,是他的仇人。小少主乖順的承膝父親腳下,做著一名下人們景仰的少主子。
      他的父親,每晚每晚,在睡前一定會到小少主的房間,說著床邊故事。十年來,都講著同一則故事。
      故事裡,有張善良面孔的惡人,因傷住進一府有錢人家的宅邸。宅邸的主人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有名溫嫻良淑的妻子,兩人過著人人欽羨的鴛鴦愛侶生活。
      惡人得知,恩人的妻子,久年未能懷有身孕,兩人膝下無子,一直是份遺憾。

      數個月後,善人的妻子忽然懷有身孕,七天內懷如孕九月,善人大驚失色,正常懷胎豈能七日孕子?!
      不祥呀,此乃不祥之子!
      善人哀求妻子捨子,此子乃魔物蘊化,生不得。怎奈,善人妻子自從得知懷有身孕,性情大變,溫柔良美之貌短短三日倏變﹔猙獰惡醜不說,向來慣吃素菜的她,生飲血肉,說是為了保胎,非得這麼作不可。
      眼見美麗的妻子為魔子而墮落,善人痛心疾首,隔著窗,含著淚,眼見自己的妻子剝肉撕咬,瞇起眼一臉滿足的模樣。
      善人別過眼,不忍再看。那不是他深愛的妻子,不,不是……

      第六日,悶雷作響,一陣陣悽悽哀嚎從妻子現住的別院內傳來。善人奔了過去,心焦如焚。
      縱使知道,妻子已變,往日恩愛骤逝。他仍是放不下、放不下,那醜陋的軀體裡,有一處還是他純潔高貴的妻子。
      打開了別院的禁制,腥臭之味迅速撲鼻而來,差點臭暈了善人。善人掩著鼻口,驚驚然,莫不過三日未到,怎見這座別院落成這副景象?!
      花草不生,綠樹不存,流水不淨,乍見一片灰沉的黑霧,包圍整座別院。
      善人心繫妻子安危,涉險往深處走去,揮開障霧,疾步前進。
      忽爾,耳畔傳來低吟瞬斷,破碎的吟浪聲。
      善人足下一頓,神色古怪。這別院裡,無人,僅有他的妻子一人。善人胸裡一片暗濤洶湧,依聲步步靠近。
      荷花窗欞,房門未闔,大敞奇景。

      善人寒顏怒目,那被男人騎在身下的女人,正是他冰清玉潔的妻子。善人只聽得見自心中傳來陣陣的羞辱,完全無視那女子痛苦的神色和求救的眼神。
      曾有的愛呀情的,總不過眼前歷歷在目的淫行。都碎了、破了!跌滿整心口的恨意,張牙舞爪的大口大口,啃著善人的曾經愛過的心!

      善人扭曲著眼口,痛恨的火漫燒他整座疑妒膛口。
      那孩子是他的嗎?那孩子真是他跟他妻子的嗎?
      不……答案出來了,不是他的!不是他的!他的妻子背叛了他!背叛了他!

      好不容易恢復一絲神智的妻子,她終於看見她眼中的希望,她愛戀至深的丈夫終於來解救她了。她流著淚……哭得好快樂,這幾天來,她終於又憶起快樂的滋味。
      她如神祇般的丈夫,終於發現了她。
      她抖著唇,眼裡帶著笑:「你終於發現了……」她等的好苦啊,魔物佔領著她的身體,她有口卻言不得。

      她不知道,她的這一笑,笑得傾國傾城,連帶也崩毀善人最後僅存的良知。
      善人嫌惡的說:「賤人!」
      妻子一楞,尚不及說明什麼,她看見丈夫拿起他們當年定情信物,在她眼前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刨削她頸上肉。
      她說不得,丈夫歹毒發狂的眼刺的她的眼目,好痛好痛。
      「妳這不要臉的娼婦!不要臉,不要臉!」

      一下又一下。
      她的天,暗了、沉了。
      夕陽下山,橙紅的光,從什麼時候跑她的眼裡了?
      啊……好紅啊……紅得讓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肚裡的孩子是他的啊,是她好不容易求得心肝寶貝。
      丈夫曾說過,他好希望有個白胖胖的小娃兒,所以她才去求的﹔送子娘娘不允她的請求,她難過了好些日子。
      是那人說的,那個被丈夫救回來的男人告訴她。只要她到五星岩台上,削去一束她與丈夫早晨的結髮,置在明臺前,求子得靈。

      事過三日,她真得懷有身孕,她開心的跟丈夫分享這份得來不易的喜悅。
      接下來數日,她便沒了意識,昏昏沉沉,醒來卻都不曉得身在何方,她知道自己在動,但不是她在動啊。
      她發現丈夫看她的眼神變了,她好害怕,她想告訴丈夫,那人不是她,快救她、快救她。

      想不到,丈夫把她隔離,監禁在無人看顧的別院裡,她每晚每晚都承受著那惡鬼的欺凌,她哭著喊著,哭啞了喉嚨,都不見有人來救她。

      她知道她的孩子快出生了,惡鬼知道,惡鬼一直想要她的孩子,今晚一直將陰冷鬼氣渡入她腹中的胎兒。
      她不曉得惡鬼的目的究竟為何,她只想保護她跟丈夫的孩子,不被惡鬼奪走。

      她看著丈夫朝她走來,她好高興,以為終於可以脫離惡魘……
      丈夫卻殺了她。
      為什麼?你不是愛我的嗎?不是,愛我的嗎?

            /      /      /

      說故事的聲音停了,一步天履認真的問道:「那嬰兒最後生出來了吧?是那位島上的小少主嗎?」
      聖蹤眺望那久未人煙現跡的小島,「嗯,沒錯,那位妻子的孩子就是那位小少主。」
      一步天履又思考了一會兒,「你說那小少主認賊作父……莫非,那父親是那名惡鬼所化?」
      聖蹤搖頭,「非也。不過要稱為惡鬼也行。那小少主的父親其實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一步天履聞言不解:「既是親生父親,何來認賊之說?」
      「那善人誤殺小少主的母親,難道就不是弒母仇人嗎?」聖蹤說得理所當然,宛如這是天理所歸。

      一步天履內心震撼,「那、那小少主的父親又為何跟自己的兒子說當年的事?」
      聖蹤回首,半側灰眸。眼中泛起不知何物的幽光,笑道:「因為他想死,死在自己的兒子手下。」
      一步天履沒由來的,眼皮一跳,著不穩地。「那小少主都知道嗎?他知道父親的用意?」
      「他當然知道,這故事都聽了十年,當然知道。」聖蹤迎著海風,瞇起眼一臉享受的舒懶貌。
      
      「那……結果呢?」一步天履小心問。他不是很喜歡這海風吹來的隱久血味,迎來株朵苦澀海花。

      「當然殺,殺得乾乾淨淨。」
      聖蹤說來輕鬆,一步天履怎生聽怎生的憂忡數數。太悲性的故事,那名小少主心中到底怎麼想的。
      一步天履惻怛細望前方曾經幸福過的孤島,他忽而轉頭注視一旁的聖蹤。
      「這故事是真嗎?」一步天履問。

      聖蹤起身,拍拍袖擺的海砂,他轉身離開,臉上掛了一絲看不透的情緒,無悲無喜。
      見聖蹤離開,一步天履也趕緊追上去,跳到他身邊,纏著問:「你還沒跟我說是真是假呢!」
      聖蹤停下步,瞬也不瞬地凝視一步天履。「你覺得這故事好不好?」
      一步天履皺皺鼻子,立即說:「當然不好,爛透了!」
      聖蹤看了天履半晌,目光裡帶著點奇異,他撫著下巴緣,附和道:「我也覺得這是個爛故事。」

      「耶,你還沒說到底是真是假,別扯開問題。」一步天履不依道。
      聖蹤彈了天履額面一記,「既然是爛故事,何必管它是真是假。」
      天履按著額頭,不滿地咕噥:「哪有這樣的……」他又想到一個問題,再問:「你還沒交代那名破壞那夫妻的惡鬼呢?哪兒去了?」

      「惡鬼?哪來的鬼?從頭至尾根本就沒有鬼。」聖蹤答的古怪。
      天履疑惑:「……啊?你剛剛有說,是那名惡鬼破壞那對夫妻的感情,不不不,正確來說,應該是那名被善人所救的男人搞的鬼。」
      「那鬼,其實不只一隻。」聖蹤笑得邪惡:「鬼都住在那對夫妻的心裡,丈夫有一隻,妻子也藏著一隻。」
      「好深奧……」天履滿腦疑問,聽得一心七上八下。「我還是不懂。」
      「不懂也好,反正不也是個爛故事,聽便罷。」

      聖蹤牽著他的手離開海角,他心裡忐忑還想著那孤島發生的事,他回頭望著,彷彿間……他好似在岸邊看到那名小少主,微著笑,朝他揮揮手。
      「啊……」他低呼一聲,想來惋傷。

            /      /      /

      回到兩面懸浮奇谷,山裡山外都是一個樣,對照著彼此。聖蹤揚高不甚贊同的眉鋒,剛才送回一步天履,回到住處便看見星象伏著地,好像在埋著東西。
      「星象?」聖蹤輕聲喚,對於這另一個自己,他得愛。
      星象抬起首,白髮覆面,聖蹤看不到他的臉,一陣嫌惡又升上,他跨過星象彎曲的身子。「你在這裡做什麼?」聖蹤問。

      星象起身,手裡沾著紅土,淡道:「埋花。你院子裡的花死了。」
      聖蹤抓著星象披長的白髮,一下一下梳著:「你知道我今天上哪兒去了嗎?」
      星象搖搖頭,這個沒有滿月的夜裡,他總顯得落寞。
      「我去海角,還帶著一步天履……」

      聖蹤後話沒說結,星象像是吃了炸藥轉身揍了聖蹤一拳,怒不可抑:「你居然帶一步天履到海角?!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海角是他們兩人的秘密,也是他最早睜開眼所見的初生之地﹔海角對他的意義,何其大!

      聖蹤啐地一口嘴邊咬破的血,無所謂道:「你作什麼發那麼大脾氣。我臨時起意,就帶他去看一看。」聖蹤笑虐著,看見星象痛苦發狂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星象,是他心裡孕化的鬼。

      星象爆閃的精光,瞬間萎靡,像是體悟了一種心態,白髮附著的臉孔,星象偷偷地笑了。「也好,隨你意。」
      「不生氣了?」聖蹤拍拍星象的肩頭,那模樣像個慈父,寬宏大量的包容自己的孩子。「那件事你都辦妥了嗎?」聖蹤探問。

      「雲歌咒言已經植入疏樓龍宿體內……」星象想著那晚美麗的月夜,迷濛說道:「那一晚的記憶我也動了手腳,疏樓龍宿沒有契機是不會引發當晚的記憶。」
      聖蹤讚許的又梳著星象貼在胸前的髮絲,「封住疏樓龍宿的記憶甚是好。一但想起,疏樓龍宿承受得刺激就越大……大到足以讓他完全崩潰。」
      焚燬的春光,旖旎的月光下,一場激情的戲中戲,疏樓龍宿中也是敗在情字手上。他曾經說過的,劍子仙跡……這份人情禮你還得不輕啊。



      雲歌呀雲歌,會是怎樣動聽的情歌?
      從久遠前流傳下來的無盡悲歌。
      傳言著,那最早前流轉命折伊人之歌。



      【待續--】



      故事是真是假?任由各位想像。那位小少主,對天履揮著手,那模樣很可愛。
      兩位主角沒出場,但龍宿身上謎題也解得差不多了。^_^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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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八】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他醒了。眼裡的世界卻是一片蒼茫,白晝掛月。帷幔慢送輕飄,飄走了誰的思緒?
      疏樓龍宿自榻上翻身坐起,劍子仙跡坐在一旁陪著龍宿,手裡還拿著一本文卷,頁數翻了幾頁。
      劍子仙跡抬目,端倪地凝著眼前如夢似醒的龍宿。他看得出來龍宿有異狀,所以他並不開口喚醒龍宿。

      一曲低揚悲涼的小調,從龍宿口中吟喨出清遠的歌聲,水裡亮汪汪的眸子,靜靜盪著。
      龍宿哼著,唱著,轉著使之心房一折的哀絕栓淚,龍宿不重不輕的打著拍子。劍子覺得很奇怪,龍宿怎會哼著歌?
      那曲音好聽是好聽,類似情人間互傾愛意的情衷音曲。劍子放下手裡的卷子,移步站定在龍宿正前方。
      龍宿惘然未覺前方有人,仍是一臉享受的哼著小調。那雙秀瑩茱翠的紫眸,清澈如光,半點陰暗也不曾沾染上,像名初生稚兒純潔無暇。

      劍子越看心越不踏實,那模樣好陌生,在他眼前的好像不是龍宿。心拔得老高,千重萬重的苦悶鑽入他的眼裡、心裡、血裡﹔窒痛的呼吸,啞啞喑喑,乾涸的思緒催促他,喚醒眼前顏悅心靜的龍宿。
      「別唱了!」劍子按著龍宿兩肩,心焚焦躁,他喝止:「龍宿,醒醒!」
      聞聲一驚,龍宿訝然音止。他動著橙紅晶珀兩眸,憂戚地望著劍子。
      那眼神彷彿是抱怨唐突者劍子為什麼要打斷他?至少,劍子從龍宿眼中讀出這樣的訊息。

      「龍宿……」劍子緊蹙眉間,他像是被迫放棄的鬆開手中的圈絆。
      戛然而止的樂音,送回了誰人的思緒。
      紫眸絢絢而動,他不意心動,偏為眼前人而動。龍宿嫣然嬌笑,如朵盛開的清麗曇花,美得令人屏息。
      「劍子。」龍宿近身貼著劍子,臂膀繞成著圓圈子環著劍子的腰身,無邪又淘氣,像個無憂孩童的舉動。

      劍子摸不著頭緒,搔著頰。最近龍宿出人意外的動作越來越多,他高興是高興,總覺得是否有來點……不尋常的氣味?
      劍子捧著龍宿的臉龐,細細凝看,深怕遺漏了他忽略異恙。
      「你知道你剛才在唱歌嗎?」劍子問。
      「唱歌?吾?」龍宿一臉你別說笑的神情,他推開劍子的手,後道:「吾不喜吟樂弄府。」

      劍子沉默斂色。龍宿不記得剛才的事,那麼,那首歌是因何而唱?
      「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嗎?」劍子再探問。
      龍宿拿著玉月牙篦梳著髮,對劍子提的問題感到不耐煩,他側侔隱隱含怒:「汝到底在試探吾什麼?」
      劍子一怔止。怎麼說動怒便動怒,龍宿是不會輕易將情緒明顯外露,龍宿總是一張淡淡的笑靨的月貌。
      「你變了……」劍子說得很小聲,近乎一種自言自語的迷惘。但這話卻老實的紮進龍宿的耳裡。
      龍宿渾身一悻,排山倒海來的怒濤,不留餘地的擊潰他矜持的理智。連日來的不安和不確定感,終於如一丹毒發的鴆毒!

      他變了?!他哪裡變了?變的人根本是你!一直都是你!
      紫眸轉絳紅,一澤怒意勃發的湖,起了紋,再也無法平靜!
      龍宿猙獰冷目,遨遊雲天的紫龍,不復存。他咬牙,像是吃了秤陀鐵了心,掌空一翻,紫龍劍闢商化出。
      握上劍柄,龍宿二話不說往劍子身前胸頂上直線刺劈。劍勢又快又準,陰冷且無情。他是儒門天下的龍首,驕傲的龍。

      劍子沒有還手,事實上,他是故意讓龍宿發洩怒氣。他只是一昧的守在劣位,逼近的冷鋒,劃破他右側衩口、刺穿他左臂袖袂……幾陣下來,一身白衣殘破不堪。
      「為什麼不還手?!」龍宿冷冷怒問,臉上的寒霜不亞於劍子。
      劍子無所謂的揮揮袖手,淡然問:「這樣你就滿意了嗎?」
      「不要以為吾不會殺汝!」
      劍子攏著那被龍宿遷怒的衣領,看上去是不經意的包容,但氣頭上的龍宿可不是這麼想。他討厭劍子不在乎的模樣,至少也要跟他打個幾回。他只覺得自己像個不分青紅皂白的蠢者,在他劍子仙跡眼裡,他癡愚的讓人看笑話。
      劍子微乎其微地歎著氣。想著龍宿也該氣消了,他一整臉色,正欲開口,卻被龍宿迎頭一劍刺入肩胛處──天降霜色……

      一雙黑沉的眸仁,蘊釀著一泓無底深淵的寒氣。劍子單手握住闢商劍的劍刃,血很快的染紅了森白的劍身,沿著劍理紋口涓涓滴落。
      「這一劍你刺得毫不手軟。」他臉上的神情與說話的聲音,截然不同。
      龍宿噤聲,見著劍子殷紅的血跡滲流在他劍上,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他立刻壓抑情緒,說著違心言論:「殺一個人其實很容易。沒結識汝劍子之前,死在吾手中的人不計其數。」
      「這樣說你會快樂嗎,龍宿。」

      劍子筆直的視線看著他,那模樣他讀不出,他在想什麼?想他的心狠手辣?還是想著他骯髒的過往?
      是啊,為了權、為了勢,他什麼都做過,計謀陷害,對他來說是正常又自然不過的事。史上哪位為居龍首的王者,沒有手段?
      笑話!什麼都像個笑話!龍宿忽地又轉了色,痛苦的表情,不斷扭曲著。
      他掩著半邊臉,難過的不停輕顫。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為什麼、為什麼他又一次一次做著令自己痛心又折磨的事……

      「跟……汝在一起……」龍宿梗著聲,像是撕裂的布帛,聲聲淒厲──他揪著心,哭喊著:「汝知不知道,吾跟汝在一起很痛苦、很痛苦呀──不安像隻野獸啃食吾,一吋一吋將吾逼到絕境!」
      「這段感情吾根本不想要,吾們回到從前難道不好嗎?以前的日子多麼輕鬆愜意,吾也不用整天承受猜忌的心思……劍子,汝知道嗎?吾是個自私自利的人,甚至很討厭汝跟吾以外的人親近!吾會忌妒!會抓狂!」

      「那樣很好。」劍子拔出闢商劍,血濺了一身……劍子深深吸了一氣,怒眉反扣住龍宿的手腕,責聲吼道:「不高興就說出來,吃醋便表現出來,不安跟我說!你老是把是心往裡擱,藏得丁點不漏,我怎會知道你的腦袋瓜在想什麼?喜歡我就直接說!還有,你吃天履的醋,我也知道。在乎我就表現出來,不要躲躲藏藏!」
      劍子按著龍宿的兩肩,他深情道:「對自己誠實,不是不好。龍宿。把自己藏的這麼深……只會讓我找不到你。」

      龍宿壓低面首,頭顱搖搖低晃,聲聲喑然:「不是的……不是這樣……」
      錯亂的心緒,被扯斷的箏弦,清脆的斷離聲,響得淒慘澹然。在胸口拉扯的焦亂苦楚算什麼?壓在心口的上的人性……才悲弱的令他酸紅了眼眶。
      「汝自己說得好聽!吾跟汝不一樣!不一樣!汝聽懂了嗎?!」他像隻被踩中傷口的龍,激憤的狡目舞爪。
      「哪兒不一樣了!你說,我哪裡跟你不一樣!」劍子也火了,他無法安撫眼前的人,也氣得凍寒了眸色。

      龍宿哽著聲,紅著目。話講到底,再豁不出去就顯得虛偽。
      「汝做過違背道德良心的事?做過一手屠盡無辜村民的事───汝做過手刃同門同儕叛道弒師的事嗎?!」
      實話來得凶暴,交錯混雜的污色,醜陋地染了眼前人一身傲骨。人殺人,為得一席之地。他殺人,放任內心龐大的慾望,一步步,踐骸踏屍。他從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對。他對自己誠實,他是強者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劍子無法反駁任何話。他不認識當時的龍宿。他只記得當年站在崖邊,好寂寞又孤單的紫色人影,有一張絕美容貌、笑起來卻很嬌豔的疏樓龍宿吸引他。
      「那又如何?都過去的事了,未來可以補償!」
      「過去?」龍宿戛然聲慟,他啞痛著兩目,揮舞:「不可能成為過去!」

      龍宿步步逼近,瞇起眼,痛惡嗤道:「每當在汝眼前,吾總是不自覺想起吾以前做過的事……越想越不安,越是堅持愈在心上絞痛難眠……」聲一頓,粗啞虛弱的語調,他剖白:「當吾發現吾喜歡上汝,這不正常的感情……吾不想奢求什麼,吾只想靜靜的待在汝身邊,做一世的知己……」
      足下輕浮踉踉蹌嗆的拔聲激昂,他揪著他的衣領,像個不甘心的孩子。
      「汝不該戳破吾的美夢!」
      一聲聲,一句句。每一回交織成的視線,都成了萬般錯。

      「……我讓你這麼痛苦?」
      眼前人的目光變得輕盈了,盛著複雜的瑩光。那眼神看得他彷彿被一塊巨石壓迫胸口,幾將斷氣的苦楚,橫在他心上。龍宿鬆開兩手,按著額頭……這是他第二次從劍子眼中看到這種眼神了……
      「……汝……不要用那種眼神看吾……」他抱著自己的身體,強烈的顫抖著,從體內深處湧來的寒氣,令他站不住腳。「不要看……不要看……」

      「為什麼……龍宿你明明是喜歡我的,卻又強烈的憎恨我?」這不是相互矛盾嗎?喜歡一個人又同時厭惡著。
      「為什麼?」那雙戚紅的紫眸,森然的回眸。不成調的聲音,走了樣,「因為汝像一面坦然的鏡子,吾渴望留在汝身邊……同時也恐懼站在汝身邊的自己!每留一分,喜歡便多一分;多待一分……吾對自己的厭惡更多一分!」

      劍子看著眼前的龍宿,他從沒發覺……原來,龍宿的心思這麼深、這麼曲折。他像從十八層地獄走了一圈,澆冷了整個心扉。
      體會來心被挖空的一次,留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滲過的風……是心寒的感覺。

      胸襟上的血花,盛開的越發巨艷。劍子低著面首,肩上這一刺的位置與當年蛇女髮刃是同樣位置。
      差別的是……是不同的心情。
      「我懂你的意思。」劍子垂眉黯然,「我把一切都還給你……」

      敞開的疏樓夜風,吹送著仙人的足跡,輕輕踏踏。
      風兒別擁了回憶,輕攏著逆風的銀紫髮絲。誰說千萬情絲,慧斬情斷?


      【待續--】



      後記:第八回其實寫來心很痛,九祐把心思整個和下去攪,攪得肝腸寸斷。
         把龍宿塑造成這充滿矛盾,極端驕傲,在劍子面前又顯得自卑的性格,九祐實在是自討苦吃。
         也好,總匴把龍宿的心都給挖出來,雖然是血淋淋、又太過殘酷。
         這份複雜的心情……揣摩下來--
         龍宿啊龍宿,醜陋的人性都在你身上,偏偏,你又有一身高貴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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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九】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我把一切都還給你……』
      『……一切都還給你……』


      不,不要……不要走──龍宿捨棄了手中的闢商劍,往外追了出去。
      他喊著:「不要走──劍子──」
      他仰首望著漆黑的廣闊夜空,繁星爍爍,那一點都不美,少了劍子,世界看起來太浩瀚……不敵呀,不敵!

      「汝回來!回來!」龍宿哭著跪在地上,肝腸寸斷的滋味怎麼也比不過體內迅速蔓延的寂寞。世界變得空曠,聲音離得他好遠。
      「劍子……吾很喜歡汝一直以來勝過吾自己,汝聽到了沒有──……」
      「勝過吾自己……所以回來、回來……不要離開吾……」
      漆黑的牢籠,蟬鳴蛙鳴落響整座天穹,震耳欲聾。為什麼這麼可怕?這一切都好可怕──
      「劍子!劍子!」龍宿慌亂的從地上爬起,盲目的又往前跑去,一路上喊著喚著,把聲都給喊啞。「咳……咳、劍、劍……」
      紅黑交雜的血,一口一口噗滋噗滋的湧出來。「咳……咳咳、咳──」

      為什麼會這樣……?龍宿茫然的看著沾滿自己血的兩手。他要死了嗎?
      「咳、嘔咳咳、咳……」最後一口,他咳得氣空力盡。
      最終支撐不下去蜷縮在地。兩手抱著自己,龍宿半闔著眸……
      他的天一直以來都是黯淡無光,自從遇見了你……你……
      他的光走了,被他氣走了……

      「不要走……吾不是有意的,不要生吾的氣……吾不說、不說了……」
      眼睛濕濕的……天也模糊了。

            /      /      /

      「你在笑什麼?」一步天履疑惑的注視著聖蹤。從剛剛開始,他感覺的出來聖蹤心情很好,好到讓他感覺詭異。
      「快黑了……」聖蹤指著那片烏鴉鴉暗沉如墨的天空一端。
      天履不解,「什麼快黑了?現在是夜晚,天當然是黑的。」講話好有玄機。

      聖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淡淡而道:「這是秘密。」
      一步天履沒由來的心猛一跳,這不祥的感覺好熟悉。他拍拍手馬上起身:「我先回豁然之境……」
      話沒說完,聖蹤變了個臉,看不出來表情,只聽他道:「不許回去。」強硬的把一步天履又拉回身邊。
      一步天履沒見過聖蹤這麼強硬的樣子,他擰起眉:「我為何一定得聽你的。」

      聖蹤沒開口,盯著天履的臉凝了好半晌。大概是沒料到一步天履會反抗他。
      「放手。」一步天履冷顏道。
      「……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
      「說。」
      聖蹤挑眉,這回話的態度著實不像天履對他。

      「那一晚我對疏樓龍宿說的話,你不是都聽見了?」他扶著面緣,有意無意的刺探,聖蹤滿意的笑睇天履瞬間的痛覺。
      真是美麗的表情,那痛苦神情……聖蹤笑瞇起眼,他覺得自己在天履面前仍舊是名勝利者,開懷的下一秒,聖蹤卻被回首的天履懾服了眼瞳。
      「那不代表什麼。只是你的一廂情願。」天履指著聖蹤,勾著薄唇,笑道:「我看得很清楚疏樓龍宿心中只有劍子仙跡,根本容不下其他人……尤其是你。」

      聖蹤低撇著嘴角,他不喜歡居下的滋味。「憑哪點認定?」
      「你不是曾對我說過,只要見過疏樓龍宿就能理解你不會喜歡上我的原因?」一步天履蹲下身,與坐在海岩上的聖蹤平視而道:「疏樓龍宿他……跟我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人。他反而跟你很相似,你們一樣都有一顆陰暗的心。這一點從疏樓龍宿站在劍子仙跡身邊的時候,非常清楚,清楚到讓我覺得他好可憐。」

      聖蹤覺得自己似乎看見眼前的一步天履,卸下以往的假象,精明銳利的狹眸,昂揚的黑翼在一步天履的背後,氣勢磅礡的聳立。
      「你不會喜歡疏樓龍宿。性質相似的兩個人會相斥,不會產生相斥以外的物質。」
      「這是你的結論?」聖蹤忽感浮躁,他不喜歡不確定。「那一晚呢?」
      這下子一步天履笑得更加黑媚,像株凜凜冽冽的黑薔薇。「我一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包括你。我一步天履從不做沒把握的事。」
      誰才是最後贏家?聖蹤陰晴不定的凝視那遠走的身影。

            /      /      /

      他以為他醒來會看到往常那熟悉的白芒,溫柔的照耀他。他很喜歡他翻飛的飄白袖風……那樣美、很美。
      雖然曾經那光輝刺傷他的心很多次,但他仍舊是想要留在他身邊,即使渾身是傷,也心甘情願。

      「主人……」穆仙鳳擔心的望著臉色蒼白、神情憔悴的主人。
      「鳳兒。」他望著這從小教導到大的貼心女娃兒,用著一雙擔心的慧眸守著自己。視線往後一移,他看見默言歆。
      「是言歆帶吾回疏樓嗎?」
      默言歆慎重地允著首,默言歆雖不擅言語,此刻出現在他臉上的擔憂,證明了他的關心溢於言表。

      龍宿抬起手,一雙素白乾淨的手,紅色的血和黑色的血不見了,好似不曾出現。自己身上的衣料也換了乾淨的布料。
      「好貼心的鳳兒。」龍宿微著笑。鳳兒知道他不喜不潔淨,體貼的幫他都清理過了。
      穆仙鳳見到這抹笑,反而心慌的哭了。「主人……您是不是病了?」
      當她看見默言歆揹回一身狼狽又骯髒不堪的主人,她簡直難以相信。那手裡又是血、又是土,黑紅交雜在一塊兒的人,是她心中高傲華麗的主人。

      「別哭,鳳兒。吾沒有生病,只是有點累了……」龍宿安撫著哭成淚人兒的仙鳳,「乖鳳兒,吾想喝妳熬的蓮子湯。」
      穆仙鳳立刻抬起淚臉,開心的抹著。她道:「鳳兒馬上去熬蓮子湯!」
      龍宿淡淡淺笑。「言歆也一起去幫鳳兒。」
      默言歆猶豫了一會兒,他擔心的視線一直放在主人身上,他不安的望了幾眼,最後在穆仙鳳的催促下才離開。

      終於又剩下他一個人,他靜止心神,漠然的張著眼眶,木然的神情,無波無痕。可是,眼尾流下來溼熱的水痕,又算什麼……

            /      /      /

      劍子仙跡舉步維艱的走著,走回他的豁然之境,豁然之心,卻增添了一股沉重的心思。
      灰白的畫面飛入他眼裡。那桌上吹冉的茶煙,宛如一位清麗舞孃婀娜地舞著,透過那煙,他總望見那名手持紫扇半遮面的人兒,唇畔永遠都是一抹淺淺的笑。
      那紫眸如是看盡人生百態,深深如畫,似遠又近。他不想沾染紅塵黃土,避世的心比誰都還要濃烈。
      他曾笑著拉他入紅塵。儘管面有難色,也順著他。他不想入紅塵太深,紅塵偏不放過他。

      天地震動著,抖落一身秋澀的寒意。夜風嗚嗚地吹弄,擾和往昔笑語,鑽著傷,痛進了白晝底心。
      原來……什麼都錯了、都錯了……劍子仙跡兩掌掩蓋著臉,顫抖的兩肩,訴說他的無盡後悔。
      也許從他遺棄龍宿的時候開始,是否也遺棄了他們多年的友誼﹔再追回、再掙回的卻已然變質的情。
      褐灰色的況景憶色,劍子望著眼前曾經談天闊地的兩人笑語﹔回想起來,那是龍宿最無拘束的笑貌。
      他後悔嗎?
      不……他只是無措。劍子苦笑,眼底糾結的苦意,這滋味撞得他心腑驟痛不已。龍宿……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劍子……?」
      聽到呼喚聲,劍子仙跡回頭,來者,他黯了心神。
      「天履是你呀。」低啞綿楚的嗓音,劍子不對勁,一步天履走上前關心詢問。
      「發生什麼事了嗎?」一步天履微蹙眉心。再接近,天履轉過劍子的側身,他看見劍子肩上的紅花,枯乾之後,頹著黑色的紅意。
      天履擔心道:「劍子,你受傷了!」

      劍子冷漠的神情中,微著惆悵的恍色。他道:「不打緊。」
      天履放開了手,心裡有著篤定的直覺。天履含聲輕問:「你看起來……很沮喪。」
      過了很久,劍子吐息胸腔內鬱悶的氣。他笑,可笑得難堪又自嘲:「我不懂談情說愛。我以為我只要用心去珍惜他就好……」
      一步天履也聽得出大概,他再問:「是不是疏樓龍宿跟你說了什麼話?」

      劍子眼神一滯,啞口無聲的痛,挌擊著他的眼目,酸酸辣辣。「他說我讓他很痛苦,因為我的存在……他一方面喜歡我卻又同時恨我。」劍子一頓,緊鎖急栓的聲帶,他不解又不滿,他怒道:「哪有這樣的?!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不懂,不懂龍宿到底在想什麼……」洩完了氣,劍子頹萎著兩肩, 按著額頭,搖首。

      一步天履拉著劍子仙跡往石椅上坐著,劍子陷入苦惱,他在疏樓龍宿給的話中遲遲走不出來。
      迷途是一道嶙然重深的崖,山高水深,深不過臨淵的人心。
      劍子想理解龍宿複雜的情結。可劍子不懂愛,對愛也了解不深。他只是一眛單純的去寵、去珍惜。

      天履拍著劍子緊繃的肩背,「劍子你聽我說……」劍子鬆開眼簾,回眸看著。那表情像是在詢問:你知道?你知道龍宿在想什麼?
      天履吞吞口水,忽感大難臨頭。要是一個解釋的不好,可能就一拍兩散,玩完了。

      「劍子你知道嗎?你其實就像光,一道很正潔的光芒。疏樓龍宿像影,他喜歡光輝,卻也怕著。有光就會有影,太過強烈的光,影子會消失。」

      劍子沉默的瞳,過好一會兒,他道:「可以再解釋清楚一點嗎?」
      他講得很白話了,還是聽不懂?!天履耐著心再解釋一遍。
      「光影是相互依存。光可以沒有影,但影卻不能沒有光。」
      「天履你越講越複雜……」

      一步天履鼓著兩頰,瞪著:「還聽不懂?!難怪疏樓龍宿會這麼痛苦的原因,就是你太笨了!」
      劍子仙跡當場變了臉色,臉色陰詭,比地獄修羅還恐怖得上三分。
      天履馬上知道自己說錯話,怪自己口無遮攔。他道歉:「我、我、我不是有意說的,一時嘴快……你也知道我的個性。」
      人家說惹龍惹虎,千萬不要惹天下無雙,他總算知道劍子生氣起來多可怕!
      「別擺那張臉啦!反正你聽我說……疏樓龍宿是很愛你的,愛你愛到──明知道自己會很痛苦,他還是寧願留在你身邊,這樣說,你懂了嗎?」

      劍子擰眉斂目,思考著天履的話,又想著龍宿對他說的話。他總結:「難道沒有辦法讓他的痛苦消失嗎?這樣他留在我身邊只有快樂,沒有痛苦。」
      「不可能!」一步天履,即答。
      「為什麼不可能?!」劍子仙跡,驚問。
      「我的直覺這麼告訴我!」
      「……」
      唉呀呀,又生氣了。天履媚著笑趕緊補充:「自古以來,千百年不變的道理!先愛上的人永遠是輸家!」

      「沒有別的更好的方法嗎?我心疼他,不想讓他這麼痛苦。」劍子又嘆,但心裡還是高興龍宿愛他得深。
      天履搖頭,「從一開始疏樓龍宿已經注定輸了。誰教他先喜歡你呢。我這雙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小鬼頭。」劍子綻開了笑,揉著天履的頭。
      「嘿,不然你們可以重新開始,看誰先愛上誰?」天履提議。
      「癡人說夢。感情的事怎麼可能說重新開始就開始。」劍子直接駁回。
      「怎麼說不可能!像我……」他笑得邪惡,「一開始是我先喜歡聖蹤,但是到後來是我贏了喔。」他得意的仰首。「我成功的掌握住他的心思,聖蹤是在劫難逃了。」

      可怕的小鬼。劍子故作心有餘悸道:「幸好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我開始同情聖蹤了。」
      喜見劍子走了鬱色,天履玩心大起:「要不要換個對象試試,我可以盡情的教你唷。」語畢,還故意裝出一抹撩撥人心邪魅的笑意。
      不過,聽在劍子耳裡,他會錯意。他驚訝的問:「你跟聖蹤……你是上位者?!」
      「什麼?」一步天履反應不過來,「什麼上位者?」
      劍子支支吾吾說道:「就是床第之間……」
      「哦,你指的是那個呀。」天履捧腹大笑:「才不是。下位者比較輕鬆又舒服,這事兒交給上位者去勞累。」
      「輕鬆又舒服?」劍子語氣古怪,不太能認同。他記得唯一一次,龍宿痛得連命都差點丟了,哪來的……輕鬆又舒服?
      看見劍子神情詭異,天履腦筋轉了半圈,小聲問:「那方面是你主導嗎?」
      劍子撇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廢話。

      天履捧著兩頰,表情嚴重淒慘驚恐到不行,他神情扭曲的說:「疏樓龍宿……好可憐。」他一定很痛!
      「喂喂喂,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劍子很不高興,那表情實在太污辱人。
      天履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傾囊相授:「難道你不知道嗎?帶位帶得不好……那是很痛、很痛的,痛到讓你無法忍受、還會高燒好幾天,恨不得死掉算了!」當然,有一部份是他加油添醋亂說的。

      一步天履每形容一句,劍子的臉色越難看一分,難看到一步天履用不著明問,也知道實際情況,有多慘烈、哀鴻遍野。他不禁在心裡為疏樓龍宿掬一把同情的淚水。
      「……嗚嗯……」劍子栓眉,難以啟齒道:「沒辦法,我沒……經驗……」他以極小的口聲,斷斷續續實道。
      天履一聽哭得更大聲。真是太悲慘了,他開始慶幸自己的對象是老練的聖蹤。淚眸一抬,他噘嘴問:「需要傳授你幾招嗎?」
      「跟你?」劍子懷疑的撇向他,「我可不要跟聖蹤。」上次被聖蹤惡作劇,這筆帳他還沒討回來。
      「你好像真得很差勁……」話沒說完馬上被瞪,他立刻摀嘴。堆起笑臉:「好吧,那從接吻開始,我試試看你技巧好不好。」
      「現在?跟你?」劍子遲疑的看著眼前說得很輕鬆的天履。
      「只是練習而已,不含任何感情。當你在吻一塊木頭就好了!」天履把劍子拉來身邊,「別拖拖拉拉的,快,一氣喝成。」
      「跟你接吻很奇怪……好像在親小孩子。」他眼裡的一步天履就像個孩子。
      天履氣圓了眼。說這什麼話?!犧牲的人是他自己耶。
      「那你把我想像成疏樓龍宿好了,是不是容易多了?」
      「很難想像耶。髮色不一樣,眼睛還要再大一點,你也沒有酒窩,笑起來都好陰險,龍宿笑起來多可愛……」
      「……」一步天履嘴角僵硬。



      【待續--】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目前創作中:【愛過怎能說清楚】(熾焰赤麟&天尊皇胤&尚風悅&阿修羅)
    預計動工:【烽火紅塵】(2013年出版第一二部)
    顶端 Posted: 2006-12-08 22:49 | 8 楼
    九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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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末雲歌.十】  浮月沉陽.黃昏之燈





      「你到底要不要親?不要拉倒。算我倒楣。」天履噴著氣,哼道。好心教他,還嫌東嫌西。
      「好好好。」劍子投降。他把一步天履拉到身前,正面對著自己。看著眼前的臉,他告訴自己:這是龍宿的臉、這是龍宿的臉、這是龍宿的臉……

      劍子的臉壓了下來,天履也閉起眼睛,他感覺劍子的唇貼在自己的唇上,溫溫涼涼,跟聖蹤冰薄的唇意,完全不同。果然是什麼樣的人,就給人相同的感覺。
      可是,劍子也只是把唇貼著而已,並沒有再繼續下一個動作,天履覺得奇怪,張開眼……
      「噗嗤!」

      ──沒水準的傢伙,竟然貼著他的嘴巴,然後噴得他滿臉口水。
      劍子笑得激動,頻舉手道歉:「抱歉,因為實在太爆笑了,我忍不住。」
      一步天履擦著自己滿臉的水意,當下很想動手打人。
      「再重來一次、再重來一次。」劍子憋笑意紅了臉,保證道:「我不會再笑了。」
      「你要是再噴口水……我馬上一拳給你。」他也撂下狠話。

      劍子一整臉色,他很嚴肅又正經的捧著天履的臉,他喚道:「龍宿……」
      天履氣歪了臉,他道:「不用喊出來!你在心裡默念就可以!」吼,朽木不可雕也!
      「是是是……」
      沒再廢話連篇,他也橫了心真的吻了,不像剛才只是親著、貼著。
      
      只是親了半天,天履實在是無言。是自己太純熟,還是劍子太青澀?他在心裡嘆氣千百迴,雖然很過意不去,他來當一次主導者吧。
      方向一換,輕而易舉主導易位。天履沒好氣的說:「接吻要像這樣。」
      「你──!」劍子好震驚。唔───嗯……

      一輪之下,劍子像是有所領悟,舉一反三,又奪回主控大權。天履差點應接不暇,看來他教了個天份高超的學生。
      不曉得是親到太忘我,還是學生劍子仙跡吸收力高超,老師一步天履居然腳軟,支持不住的往後倒下去,劍子也沒料到會忽然往後倒──他也跟著跌下去。

      一步天履墊底,撞到門牙,痛得他齜牙咧嘴。天履皺著臉,抱怨:「劍子你的頭撞到我牙齒了。」
      「沒斷吧?」劍子撐起身,扣著天履的下巴,看了看:「還好,你門牙還在。」
      兩人互看,現在情形實在滑稽,好像玩扮家家酒的小娃,稚氣的可笑,他們原本想放聲大笑,只是,明亮的月光忽然轉暗,一道陰影罩在他們身上。
      一道又暗又沉的陰影……

      劍子抬頭,他看見背著月光的龍宿,陰暗的臉孔下,絕美不再……只見一雙好像在發亮的水盈珠子,絕望的搖晃著。
      他楞在當下,遲遲說不出話來。眼前的龍宿身著素白簡單的衣服,沒有任何裝飾。高盤的華美髮型也不在,孤憑滿頭銀紫色的髮絲在月光下無依地飄著、盪著。浸淫在月沐的銀髮,飄散著一圈淡金色的光輝。
      那成了一種變相的淚光,清楚的映在他眼底。

      龍宿惘惘的盯視著他們良久,彷彿陷入一泓絕大的空洞,無止境的向下墬落。冰凝住的指尖,輕輕地開始顫動。
      顫動著唇,他發不出丁點兒聲,如似被撳沒住的聲音,乾厲的無法自主。
      啊……那一晚,他看見了誰?那一個逆月的夜晚──

      白與黑身影,在月光下激情地交纏著,像條纏扭花捲的蛇,貪婪的死命圈勾彼此。
      那人的臉孔……白髮噴撲在奶油色的肉體上,青黝黝的夜色,繞上月下的白,特別醒目。
      
      龍宿的神色,青白不定,混著懊恨,絕美的臉孔上,呈現一種說不出口的哭嚎扭曲。那景、那情,像一座牢崁入他的眼,不真切的像把恨不得親手砸碎的牢景!
      「吾想起來了……」龍宿喃喃自語。
      「什麼?」
      劍子的聲音驚醒了龍宿。龍宿困難的移動他的目光。
      沒錯,他當時看見了他們。就在他眼下的兩人。
      『劍子仙跡和一步天履』。
      龍宿踉蹌的退了兩步。那他剛剛又看見了什麼景象……?

      疏樓的爭執,他後悔道出一切。那是他心裡的魔,又髒又醜。本是不希望讓劍子知道他的過往,緊緊密密,只道那是無法挽瀾的錯。
      他追了出來,他發狂的想著劍子,那如仙似幻的背影,離他越來越遠……伸手搆不著,如墬深淵。他徹底心慌,心裡只惦念著劍子,顧不得衣冠,逃也似的離開疏樓……
      
      可……為什麼……?水霧又欺上龍宿的眼目。咬痛的心思,身體明明重得令他無法順暢呼吸。在看到他們親吻的那一幕,他從未感受到這世界原來這麼清晰,每一循環的吐息,不會要了他的命,倒是送回他連日來的不安真相。
      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麼對一步天履有敵意。是啊,他有動機,被背叛的動機,心裡不踏實,怪不得劍子說什麼都無法安撫他心底刻意隱藏的不安。

      龍宿冷僵著臉,悲冷的笑,托上他蒼白的唇畔。一道刺目的月光,附在他身上。不懂悲涼滋味的月色,映射得更加張狂。
      愛呀,迂迴多年的情啊愛呀……你為什麼這般對待我?在手中扼死的眷戀,為什麼在對上劍子澄如鏡色的眼眸,卻又復燃?
      是他愛得太深,癲傻了心嗎?

      一步天履在心中大呼糟糕,看疏樓龍宿的表情就知道他誤會了。他趕緊將劍子從身上踢開,緊張的從地上躍起。
      天履急忙澄清:「你千萬別誤會我跟劍子,我們剛才都是鬧著玩的!你千萬別想歪了,事實上不像你想得那般嚴重!」

      像冰又像水霧的視線,他開口,那聲音卻不像是自己的聲音:「吾看見了,那夜晚……你們做的事。」
      「你說什麼?」那一晚?看見什麼事?他不是在生剛才自己和劍子親嘴的事嗎?一步天履聞話聽得一頭霧水。

      劍子默不作聲。如是一團黑霧棲息他底眼,深澤的慍怒,襲襲水漲。
      龍宿為何忽然跑來,他明明跟他說跟他在一起很痛苦,現在又悽然地跑了過來……他越來越不了解他到底在想什麼。哭著把他推開,轉頭又來找他。
      劍子走上前一把摟住錯愕的一步天履,扶著天履的腰,他看著龍宿說道:「你來做什麼。」他問得情冷,一雙眼淡如冰。

      一步天履聞此言,整張臉都綠了。劍子,現在不是用激將法的時候。你看不出來疏樓龍宿的表情多冷然嗎?!
      龍宿臉上沒有表情,像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空洞的雙眼,容納著嘆息的愛過。
      看到龍宿這副模樣,劍子氣勢消了一半。怎麼強硬的態度,也無法面對他傾心呵護的龍宿。
      他鬆開摟著天履的手,走到龍宿面前。劍子和緩臉色,不知該如何是好,卻又不放心他的語調,他輕喚:「龍宿……」

      聞聲,龍宿啟唇含笑,一抹無聲的笑意。眼裡一無所有。彷彿哭過了頭,睜著眼,再痛的心,也流不出半滴淚水。
      劍子猛地心揪得緊,彷若釋出的血味。鐵銹的味道,囂笑的漫開在他與龍宿之間。不好的預感剛冒出新芽,分神的一瞬,果然聽到礙耳的聲音。

      聖蹤偕同星象一起出現在豁然之境。聖蹤凝望著黑濃如墨的天幕,金弦如彎刀的灰眸,燐燐熾熾。
      劍子納悶這時候聖蹤怎會來訪豁然之境,身邊還帶著一位白髮覆面的藍衣男子。
      聖蹤搭著星象的肩窩,愉悅興奮的灰眸,金色亮瑩瑩的澀光,閃爍得激靈。
      星象低吟沉澱的說話音嗓,他伸出手,指著龍宿的方位。說道:「雲歌呀……雲歌快出現了。」

      「你們?」劍子壓皺眉心。那男人在說什麼?雲歌又是指?
      劍子還處在摸不著頭緒的情況,天履又忽然大聲叫自己的名字。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他真希望當時自己不要回頭……

      龍宿胸前沾滿了暗紅而接近黑色的汙血,那兒盛開了一株死黑的血珠花,又大又美。嘴邊淌著一線血絲,不斷流著,像一條不斷的黑線,沿牽著血花,繁盛綻放。
      劍子大驚失色,他想立刻衝過去抱緊龍宿,但兩腳像是被釘住,動彈不得。

      龍宿恓然地仰首望天,身邊淡著一圈悲傷的光點。從龍宿的胸房好像掉出微細晶亮的碎光,點點細細,灑了一地,那碎光碰上了沙地,激閃一瞬後倏地消失。
      那是什麼?劍子心裡疑問,但他無法發出聲音。

      「原來心碎長那樣子,」聖蹤對著身邊的星象笑著,他像個漠然的觀戲者,「總算看到了,真美。星象你說是不是?」
      心碎?那是心碎?劍子當然聽得見聖蹤說的話。該然是聖蹤故意講給他聽。

      龍宿一直望著夜空,天履不禁也順著他的方向抬首往天上望去。
      「是……極光……」
      一步天履指著夜空中,那飄悠一片的光簾極幕。暈黃的月,落在極光幕帷簾後。極光出現在豁然之境上空,那模樣像是為了某人而出現,淒美極致,好不尋常。
      接著,一陣低忽輕慢的旋律,淺淺飄送而來。隨著曲音越彰明顯,龍宿的身影越淡,漆上慘澹的哀美,聲聲送別。
      這調子很熟悉,劍子仙跡聽得很明白,那正是今天從龍宿口中吟出來的曲調。

      「是雲歌,天響起雲歌。」星象指著那片光幕。聖蹤仰頸專注的凝視那片極光,深怕遺漏什麼。
      眼見龍宿的身影愈加淡透,劍子很焦急,偏偏他動彈不得。而聖蹤他們又像是什麼都懂,活像來看戲似的!

      ……看……戲?
      海波如雷乍醒。劍子彷彿弄懂了一切,從頭至尾,清清楚楚的呈現在他眼前。

      雲歌的的曲調越來越清楚,悠揚而輕快,那並不是多麼快樂的曲音,而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傷。那像是戀人之間的情曲,相互眷戀,卻又失去的哀歌。
      劍子不喜歡雲歌。這音調讓他心惶恐懼不已,是前奏還是結尾,他都不想聽,他只知道龍宿快消失了、快消失了───

      來回踅點清脆的鈴聲,一骰一骰,像是迎接某人的月舞,張開了飛蓬,翔揚的極光慢慢出現一絲一裂一痕,如是準備碎墬的光幕……是啊,猶是心碎一般。

      「龍宿───」
      劍子戚痛的喊著眼前逐漸透明的人兒。透明的身子顫動了一下,仰空的面首,龍宿回頭看了他一眼。
      很淡,卻有著化不開的濃。

      什麼都遲慢地上演著,無聲的畫面,上映在他瞳裡。
      劍子衝破了禁制,朝龍宿飛奔,心情是缺空的風石,穿越隙隙嗚喑的厲風,悽悽憐憐。
      「不要───」
      劍子恐懼的喊著,手一撈,撲成空。
      什麼叫做一縷輕煙……龍宿不見了……不見了……在他眼前就這麼消失了。

      天際轟然巨響,那不似悶雷,而是爆碎劇烈的聲音,天上的極幕在夜空鏗然破碎,送下一簾清光,光的淚點,天與地連成了一線。

      「啊────」



      『你若問我心碎是什麼模樣,我會告訴你,我看到了。』
      『你若問我一個男人失去所愛,他的聲音是不是也碎了?』
      『……讓我告訴你,你一定也聽見了。』



      
      【待續--】

      

         後記:九祐原是想兩回一起貼,這樣也看得過癮。雲歌過程是寫出來了,但總覺得描寫的不夠生動。於是又拖了幾天……
         深怕無法想像出雲歌出現的景象。大家能否接收得到?
         此兩回不像第八回描述得比較動態,而是較靜態的悲沉。
         迴響的極光雲歌和劍子聲碎的吶喊,希望大家都能感受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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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創作中:【愛過怎能說清楚】(熾焰赤麟&天尊皇胤&尚風悅&阿修羅)
    預計動工:【烽火紅塵】(2013年出版第一二部)
    顶端 Posted: 2006-12-08 22:50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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