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從那日逃也似的離開劍子身邊，龍宿顯得更加疲憊了。
望著屋裡空盪盪的，一個人也沒有，龍宿坐在案桌前，對於這突來的孤單，感到有些許不適。
以前不也獨自一人過?龍宿對著若大的屋子問，卻沒人回答。那一瞬間，讓他感到了害怕。
“仙鳳?”甩甩頭，龍宿朝屋外喊了聲，卻未見平日陪在身邊的丫頭，反倒是應無憂上前應門。
“主人，有什麼事吩咐?”
“……沒。對了，無憂，仙鳳哪去了?”龍宿放下手中的筆，一雙眼緊盯著窗外豔陽高照。
“仙鳳一早便說要到市集去。”應無憂望著外頭，算算時辰仙鳳也快回來了。
“市集…嘛?”龍宿苦笑，那丫頭還不放棄啊?”吾知道了，汝下去吧!”
聽著門外離去的腳步聲，龍宿用雙手撐著頭，嘴角的笑容老早就消失在那精緻的臉龐上。
“罷了，吾還能讓仙鳳忙碌幾回?就讓汝做吧。”推開身後的椅子，龍宿緩緩站起，卻突來一陣眩暈，腿一軟單腳跪地，眼前所及四周景物浮動，讓他不得不提起自己所剩無幾的內元，想一舒身體的不適感。
怎料無論龍宿怎麼提內元，總是氣勁梗在胸口無法循環整個周身，試過幾回，依舊無法如願，他輕嘆了聲，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的如此快且急。
他全身軟乏，只得以身子靠在桌邊，一雙眼似想到什麼，在西風別苑裡輕輕瞥過，這裡有許多自己的回憶，但…回憶裡，更多時候，總有那人相伴。
下意識緊握拳頭，那些回憶是如此令人留戀，卻也變成心中最沉重的負擔。
幾日前和劍子對話後，龍宿就再也沒見到他再出現在儒門天下裡，就連蓋在西風別苑外的豁然之境，幾日也是空盪毫無人氣，他不知劍子哪去了，自己也懶的去問，反正豁然之境劍子從來便是想到才回，這種習性大概和他交友滿天下有關，想來他是又去拜訪誰了?不過這和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
“共飲逍遙一世悠然……嗎?”緩緩闔上雙眼，龍宿突覺自己詩號充滿諷刺，一世是多久?多久稱的上一世?
時間的流動對他來說已無意義，但對劍子及佛劍，他們的時間一點一滴的從手中流失，不應該讓他們花費多餘的心思在自己身上。
雖然不久前，龍宿還很希望見到劍子及佛劍，希望三人的情感能回到如從前一般，但由檢文那次劍子不肯前來的情況便知，難矣。
所以當他得知劍子是因為得知自己身上的異化現象才趕來時，龍宿心中並無喜悅，這豈不是劍子變相同情?
同情?於吾疏樓龍宿並不相襯，也不希望劍子將精力浪費在自己身上，比起自己，佛劍更需要劍子的幫助，更何況……
自己現下這付模樣，只證明了心中的猜測，將來這種異化只會更糟，他不希望破壞在劍子心中華麗無雙的映像，才三番兩次趕劍子走。
如今，人是走了，但是，龍宿內心的破洞卻越來越大，他並不為自己哀傷，只是希望最後能再見兩位好友一面。
還沉溺於思緒，門外突來聲音喚著龍宿，卻讓他心慌了起來。
“龍宿，是我，讓我進來好嗎?”劍子身負古塵站在西風別苑門外，望著緊閉的門扉，開口道
屋內龍宿已經慌忙的想撐起身子，不想讓劍子見到他自付模樣，只是乏力感依舊，他只好虛應一應門外之人。
“吾尚有公事待忙，汝離開吧!”偏著頭，龍宿依稀可見劍子的身影映在門上，只見話雖說完，門外的人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這幾日到宮燈幃去了，發現一樣東西。”手裡拿著一朵朵垂著頭，外貌猶如鐘形的菊黃色小花，道”你沒興趣一見嗎?”
“世上有什麼事吾沒見過?況且既是由宮燈幃取來，那兒的東西吾還有什麼沒見過?汝快離開，別煩吾工作。”眼看著劍子仍舊不走，龍宿心裡著急卻無法可想，深怕劍子這就推門進來，那自己的異樣便逃不過他的眼。
“唉?快別這麼說，這小東西你見到一定歡喜。”語畢劍子便要推門進入，龍宿見狀一時情急想要躲藏，卻忘了自身狀況，”碰”的一聲，倒在地上，剛巧劍子入門見到，頓時拋下手中的東西，趕忙上前察看。
“龍宿，龍宿?你怎麼了?”只見龍宿臉色發白，額際不斷冒汗，雙手發冷毫無血色，雙眼矇矓無法聚焦，劍子心頭既急又氣”你剛才一直要我走，便是這麼回事?”
“要汝走便走，誰讓汝進來了?”身體靠在劍子的胸膛上，讓渾身發冷的他下意識往劍子溫暖的懷抱靠去。
“要是我真的離開了，那可怎麼辦?”劍子雙手橫抱起龍宿，讓他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便快步往西風別苑的另一頭而去，將龍宿放在他的床舖上。
“汝真是不走，才叫吾不知該如何是好。”癱軟倒在床上，看著劍子從袖口抽出一條帕子便要為自己拭汗，龍宿稍稍偏頭閃過，叫劍子手一震，看著他。
“答應吾，去找佛劍，和他一道退隱，休要再管紅塵俗事。”
“逍遙一世悠然亦無不可。”劍子不滿龍宿那偏頭動作，自顧自的為他拭起汗來。
“可，汝同佛劍二人。”龍宿說著，雖然現下瞧不清劍子臉上的表情，但明顯自己話一說完，劍子渾身發顫，全身散發不悅的氣味。
“沒有你，何來逍遙一世悠然?佛劍也不會同意。”看著拼命將自己往外推的龍宿，劍子心裡鬱悶。
“汝說這話說的重了。”龍宿閉上雙眼，一付不願再談，劍子見狀道”那你說的話難道不夠讓我傷心?”
“…….”
“這是怎麼一回事，龍宿?”雖然對龍宿的話不滿，但眼前最讓劍子關心的重點並不是一時的口舌之爭。
“沒事。”
“沒事?”提高音調，劍子看著龍宿這般虛弱的模樣還聲稱沒事?不禁有些生氣。
“那好，只要你能解釋為何近日功體大失及你吐血虛弱的模樣。我會好好思量你口中的沒事。”
“劍子，汝不要太過份。”龍宿張開眼，覷著模糊的影子一眼。
“過份?那你如今躺在這兒害我傷心又擔心，是誰比較過份?”往床沿一坐，劍子俯身靠在龍宿額上，和龍宿大眼對小眼。
“汝的煩惱盡管對龍宿省起來。”
“你不說，我自有辦法讓你說。”望著眼前倔強的紫龍，劍子實在想好好懲罰這不聽話的人，真想一報佛劍，讓他來治治。但是如今龍宿虛弱異常，交給佛劍，劍子也不安心，突然腦中閃過一計，劍子邪笑，道”如果你不說，那從今天晚上，劍子就要在這打擾了。”
“……….汝什麼意思?”
“龍宿臥房床舖如此之大，讓劍子羨慕不已，我們知交多年，相信龍宿不會同劍子一般「小氣寒酸」，以後，劍子就要在這借住了。”
“不可能。”龍宿驚訝的看著劍子，從以前到現在，他尚未和人同床共枕過，就算是劍子，龍宿也不同意。
龍宿一向討厭和人太過親膩，若是平日和人相處或多或少的碰觸，龍宿倒是還能忍受，但若是太過得寸進尺，就算是佛劍亦同，疏樓龍宿不會多留情面。
“那你說不說?”
“沒事便沒事，汝要吾說什麼?”嘴硬的說，龍宿現下開始思量起劍子口裡的威脅是真是假。
“好，這可是你說的。”
“劍子汝…不要同吾開玩笑。”耳裡聽著劍子堅定的話，龍宿這才開始慌張起來。
“我是不是在開玩笑，相信你心裡有數。”
“汝----!”
“主人，仙鳳聽無憂說你在找我………”穆仙鳳一回到儒門天下，一聽應無憂之言便往龍宿這兒來，可，眼前只見主人龍宿躺在床上，而劍子卻靠在龍宿額邊，穆仙鳳一見頓時慌了手腳紅了一張俏臉，道”是…鳳兒失禮了，這就告退。”
“仙鳳，汝先別走。”龍宿一聽仙鳳口裡的話，便知她誤會了，正要開口解釋，卻讓劍子搶白
“是啊，仙鳳先別走。”
“劍子先生，有什麼事嗎?”
“龍宿剛才答應以後我，以後和他同床而臥、同裘而穿，就麻煩今夜仙鳳為我準備一床被子。”只見劍子越說越起勁，龍宿聽了想要反駁，努力撐起身子，卻讓劍子一把按回床上
“汝!!!”
“主人，這是真的嗎?”仙鳳疑惑著，龍宿不喜和人過於親近這事她是知曉的，因此她轉而向被劍子按在床上的龍宿求證。
“仙鳳方才不也見到了?”劍子不讓龍宿有開口說不的機會，再次搶著回話，跟著將仙鳳往外頭推。
“那，今天晚上就麻煩妳了。”將仙鳳推出門外，劍子微笑，跟著把門關上。
穆仙鳳就算想說什麼，可是面對緊閉的門扉及劍子方才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龍宿這一點，肯定是二人又在打什麼賭了。
搖搖頭仙鳳輕笑，轉身準備劍子所需的被子去了。
屋內，龍宿鐵著一張臉，問”汝方才胡說八道什麼?吾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
“我說過，既然龍宿不願吐實，劍子仙跡自有一套辦法。”
“吾真是誤交損友、誤交損友啊!”
身受儒門任務的子璟，踏著歸途，心裡甚是著急，恨不得現在馬上回到儒門天下。
“都離開三日了，不知龍主大人可好?”正唸著，突然樹林裡走出一個身背著小箱子，上面插滿各式各樣的小飾物及一些女人用的絲帕的中年人，筆直朝子璟這兒過來。
“少年郎，要買雜細嗎?”那中年人一見子璟，便迎上前來，開始推銷自己箱子裡的東西。
“這位先生，在下不欠用東西，所以不用了。”雖然被人攔阻，慢了回儒門天下的腳程，但子璟還是稟著禮貌，客客氣氣的回絕了。
“哎呀，少年郎若不買，老人家一家四口便要喝西北風了。”只見那中年男子說的口憐，只差沒當場落下淚來。
子璟見狀，心起側隱，便道”那老人家有何東西，可拿給我瞧瞧?”
本想意思意思買個東西，怎知在喝玲瓏的介紹下，子璟瞥見一盒裝精美，開口問那是什麼。
“少年郎，你真識貨，這是老人家之前意外得到的東西。”跟著喝玲瓏的從木箱子裡頭取出那只盒子，道”這是東瀛飄洋過海來的上等檀香，很多文人雅士都愛。”
子璟見那老人家打開盒子，立馬便有檀香香氣撲鼻而來。子璟沒有點檀香的習慣，卻突然憶起一人。
“老人家，不知你這盒檀香要賣多少銀兩?”
“算你我有緣，便宜賣，十兩銀子。”那老人眼見子璟要買，眼角都笑彎了。
子璟一聽，十兩銀子可是他在儒門天下一半的薪資，正考慮著，只見喝玲瓏的說”算少年郎便宜點，也算感謝你幫助，七兩銀子吧!”
一聽價格瞬的又降三兩，子璟毫不考慮道”那請幫我包起來吧!”
這一交易擔誤了子璟半個時程，之後兩人又攀談了會，子璟才和賣雜細的道別，轉身離去。
只見那賣雜細的老人，看著子璟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盡頭後，開始動手在臉上大作文章，不消一會兒，賣雜細之人早就消失，取而代之是滿懷陰謀之人。
“不死的威能，就讓我好好體會吧。”
說完，便一閃身消失在樹林裡，只餘話語在空氣中久久不去。
龍宿休息過後，身體四肢漸能支力，暈眩感也去了大半，現在已能自行下床走動，此刻他坐在臥房內，看著劍子仙跡從穆仙鳳手裡接過的被子，及兩人忙碌的景象嘆氣。
“龍宿何必嘆氣，等會便能休息，你再等等吧!”劍子將自己的枕頭被子放在龍宿床舖靠外頭的地方，轉身道
“汝等等，吾要睡外頭。”既然同睡已成事實，又趕不走劍子，龍宿只得爭取最後的權力。
“可是劍子習慣睡在外面。”
“汝說習慣睡在外面，那汝請到西風亭睡去。”
“龍宿忍心讓劍子餐風露宿?”劍子當龍宿說的是玩笑話，自顧自的將龍宿的枕頭及被子往床舖裡頭擺。
“汝吃的是仙鳳巧手，睡的是吾儒門天下的地盤，餐風露宿?這一詞讓龍宿疑問。”看著自己的被褥被人移動，龍宿不甚高興。
“耶--!我只是打個比方，好了，可以準備就寢了。”劍子手拍了拍龍宿的大床，笑嘻嘻道
看著劍子的笑容，龍宿心想要不是功體大失，豈容劍子在自己地盤胡搞“知道了!”
喚來仙鳳，端來一盆溫水，讓龍宿溫手暖腳，這還是劍子頭一回看到。
“你怕冷?”
“嗜血族體溫皆低。”看也不看劍子一眼，一刻鐘後，仙鳳將水端走，龍宿一轉身便見劍子早已解開外衣，雙眼闔住躺在床上，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何時看過劍子的睡顏?心念一轉，龍宿悄悄走到床邊，看到劍子那舒展的眉心，及一頭披散的銀絲白髮鋪陳在自己床上，那略微起伏的胸膛，顯示人已入睡，這讓龍宿不禁懷疑，劍子這幾日到底去哪了。
伸出指間，龍宿玩心大發，輕輕以指腹劃過劍子的眉心、高挺的鼻樑到豐厚的唇瓣，說了句”其實汝實在不難看。”
“劍子仙跡俊逸天下無雙這件事，還需要好友你來說嗎?”突然張開雙眼，劍子深邃的雙眼直勾勾的瞧著龍宿。
原以為人以入睡的龍宿，此刻像做壞事被人活逮般，吱唔了起來“汝…汝還沒睡?”那吾方才的舉動…
“我應該沒有跟你說，我要先睡吧?”劍子輕笑，原本他就只是闔眼在想事情，沒料到一雙賊手竟然摸上臉來，只是龍宿方才那看似小孩般的舉動，在劍子瞧來著實可愛萬分。
“吾…吾要睡了!”七手八腳爬上床舖，龍宿羞紅著臉用被子將全身裹的密不透風，硬是往床裡面靠去。
“呵!你騷擾我的罪名就不跟你計較了。”劍子笑著看窩到角落去的龍宿，頓時覺得這幾日和龍宿越是相處，越是發現他沒有外顯的性格，看來以往他同龍宿的認識可得重新再來。
“誰騷擾汝了?”一聽劍子口裡的揶揄，立刻翻身道，卻被人抓住手腕使勁一拉，帶了過去。
“一人騷擾一次，很公平。”將龍宿整個抱在懷中，劍子動手撫了撫龍宿那頭紫髮。
“劍子汝快放開吾!”耳朵貼在劍子胸口，聽著那規律的跳動聲，再加上兩人親膩無比的貼近，龍宿渾身大感不適，掙扎要離開。
“噓，晚了，快睡。”劍子一邊說，一邊加強了手臂的勁力，之後便沒了聲音。任龍宿如何掙扎，也沒辦法逃離，而劍子雖然人睡著了，環在龍宿腰上的力量卻沒一點放鬆。龍宿拿劍子沒有辦法，掙扎到夜半，之後便因疲累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仙鳳如往常一般打了盆水，往西風別苑而去，要去喚醒嗜睡的主人，這一工作她一做就是十八年，熟悉的不得了，因此她開了門便進，將那盆水端進龍宿臥房，只見她一踏入，當場將手上的水打翻，吵醒了龍宿。
“唔，發生何事?”揉揉雙眼，龍宿突覺身體被重物壓住，定眼一看，怎?!?劍子為什麼會壓在自己身上?
“主人、劍子先生，仙鳳晚點再來。”只聞這句話，龍宿霎時知道聲音來源，想要起身解釋，卻叫劍子壓住動彈不得，只能以眼角餘光瞥見仙鳳紅色身影一閃而去。
龍宿沉著一張臉，對準劍子仙跡的耳，深吸了口氣，大喊“汝給吾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