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剑子很清楚,龙宿死了。因为一本书,也因为他的疏忽,或者因为一个看似必然的结果,龙宿死在了剑子的怀里。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也许有,但是还没能说出来,就烟消云散了。
对剑子而言,那是他这辈子都想忘,却不能忘的一幕。
然而造化弄人。小小的城镇里小小的酒肆的小小的木窗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画框,然而画中人的面貌却是久违的熟悉。
即便是假的,那也是一种安慰。
越向楼上走,剑子的脚步就越沉重,沉重的仿佛每抬起一步都要用上全身的力量。心跳的如擂鼓一般,剑子凝了凝神,勉强压住狂躁失控的情绪。
伸手挑起布帘,剑子一眼便看见了侧身坐在窗边的人,和他平静的侧脸,和龙宿完全不一样的侧脸。虽然也有深深的酒窝,却没有印象里熟悉的微笑;同样深琥珀色的眸子,却略显无神的看着放在膝上的手。
剑子觉得有些闭气,这不是他的龙宿,虽然那么相似,可是只是相似而已。然而就算只是相似,剑子也没办法收回自己的目光,就那样一手挑着布帘,一手紧紧的攥着拂尘。因为太用心,以至于都没发觉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这位道长,请问有什么事么?”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惹得剑子心里一凌。缓缓的扭头循声望去,才发现在两面墙构成的阴暗的夹角里还坐着一个黑衣男子。
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个乌金发箍束着,一身黑衣只在衣领和袖口等地方用金线滚了窄窄的花边,因为一直用手中黑色的折扇挡着脸,再加上坐在阴影里,剑子根本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别人。
“这位道长匆匆冲了进来,有什么事吗?”看剑子发愣,黑衣男子又问了一遍。
“不,没什么。只是以为遇到了——故人。”
“‘故人’?是指这一位吗?”手中折扇一合,指向坐在窗边酷似龙宿的男子。然而那人却一动不动,好像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也许,的确是道长的故人也不一定哦。”
“什么?”
“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剑子默不做声,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本能似乎在告诉他什么,可是他却感知不到,胸口很闷,有什么翻涌着想要冲出来。原本挑着布帘的那只手抓住了门框,手指深深的扣进木了头里。
“我那日发现他的时候,他便是现在这个样子”黑子人似乎没注意到剑子惨白的脸色,自顾自的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的男子身旁,伸手勾起那人的下巴,“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虽然感觉还在,不过基本是个废人了。而且——”
黑衣人的“而且——”还没说完,就听见“咔”的一声象是什么被捏碎了一样。回头看时却见剑子一口血吐在地上。
“你说什么?”剑子向前迈了一步,完全不顾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狼狈,直勾勾的瞪着黑衣人。
“我说,他现在就像个废人,而且,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黑衣人事不关己的耸耸肩,“所以我才说,这位也许真的是道长的故交也不一定啊。”
“你说他看不到,听不到,连话也不能说?”剑子走过去,俯下身捧起那张脸,深琥珀色的眼睛无神的“望着”自己。
“啊,应该这样说,偶尔他会对你做的事情作出反应,不过绝大多数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坐着,当然你想让他躺着也可以。”
黑衣人向剑子身边靠了靠,轻声问道:“道长,认识此人么?”
剑子不答。只是翻开那人的手,在他的手心上缓缓的,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个龙字,又写了一个宿字,而后眼见着那只手微微的蜷起来,又放回膝上。
一边的男子看了眼剑子又瞟了眼窗边人,撇了撇嘴又坐回到墙角的阴影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冷冷的看着两人。
这边剑子却并没觉察到那个有些奇怪的目光,只是在那双苍白的掌心里继续写了些什么,看他似有所动,似无所动的样子,剑子的心被拧成了一团。
“我可以带他走吗?”
“恐怕不行。”
“为何?”剑子回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角落里的男人。
“虽然这位可能是道长的故人,可是,他同样也是我的病患,我正在试图治好他,自然不能让他离开。”黑衣人勾着嘴角说。
“你是医生?”不确信的问。
“不然为何要救一个半死的人?”毫无礼貌可言的反问回答。
“那么,可否请你同我一起回去?”
“唉?”
“我必须带他走。我不能把他丢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这样啊。”黑衣男子有些为难的摸了摸脸,“好吧,让我跟你走是不可能的,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带他去哪里。”
“豁然之境。我名剑子仙迹。”
“明白了,在下改日会去探访。这一位就有劳剑子道长照顾了。”黑衣人起身向门口走去。
“我还不知道你是谁。”
“在下云中君,”黑衣人停下脚步,微微一偏头看了看剑子,“后会有期,告辞了。”
看着黑衣人离开,剑子重新重新蹲下身子,手指小心的拂过龙宿凉凉的面颊;“这一次,我不会放手了。”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到街上正抬头望向这小小窗口的云中君,那有些阴冷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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