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別跡。一〉熱鬧的市集總是那樣的人來人往，似乎只要融入裡面，你就會感覺不到寂寞一樣。
他的手給走在前方的那人拉著，身後跟著一個話總是很少的人，是佛劍。
他們三人就這樣走在人群裡，一起隨處尋找新玩意兒、新鮮的東西，眼睛一刻也沒得歇息。
一陣人潮像海浪似的湧來，險些衝散了他們，他的手更是幾度要脫離了另一人的手。
「劍子！」
想盡辦法的也要讓指頭勾上的他，纖瘦的身子差點都要被人群給擠扁變成一張紙。
驀然，有一人的手臂橫阻過來，如同屏障般的將他護在沒有能人觸碰到他的羽翼之下。
原本就跟在他身後的青年，容貌清秀端正，莊嚴且清聖的氣息好似能淨化一切汙濁。
他說：「小心，慢慢走。」
「佛劍，汝出現的時機總是那麼恰當……」噓口氣，龍宿眼笑眉笑，餘光卻仍在尋找失散的那人。
「龍宿！佛劍！」
兩聲呼喊，只見不遠處戲棚子那兒正站個飄逸仙人，白衣黑髮，隨風飛舞。
唇畔笑花更燦，龍宿聲輕語：「佛劍，咱們趕快過去吧！」
佛劍點頭，像個護花使者，穩穩的護著龍宿向前走。
「哈！衝散時我還擔心一下，怕找不著你們。」
三人才聚首，就聽得劍子如此說。
「哦？可吾見汝倒是找的很快。」
「這都要多虧了龍宿你呀！」
「吾？」
伸手替龍宿調正了頭頂的白玉髮簪，劍子道：「是啊！就是多虧你每次都穿的寶石燦燦、珍珠亮亮，活像個大型珠寶展示盒……大老遠就瞧見你那一方金光沖天，真是有夠好找！」
「劍子汝！」鼓起腮幫子，龍宿重重一跺腳，說：「汝再取笑，吾回去就叫師傅送珍珠算盤到汝道尊那兒去！」
一聽，劍子臉色乍變，連忙喊：「好好好！我不笑你、不笑你！」
天呀！要是讓珍珠算盤出現在自家道尊面前，他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誰叫儒、道兩家感情好到不像話，兩個頂峰先天人物雖不常相見，可感情仍好到讓人匪夷所思……
每次，龍宿要是辯不過他、生了氣，回去儒門沒多久，華麗又閃亮亮的珍珠算盤就跟著送來，可跪的不是他，卻是他家氣焰旺盛的道尊！
徒弟自己惹上的禍，卻要自家師傅慘遭跪算盤的事，雖然已經不是頭一遭，可每回到最後慘兮兮的肯定都是他。
「哦……不笑吾啦？可吾現在心靈受創，汝是不是該說點什麼來安慰一下？」
繡金紫扇搖呀搖的，龍宿笑得讓劍子頭皮發毛。
「對不起、抱歉，這都是我的錯，龍宿你就大人大量吧？」
憋著笑意，龍宿道：「沒誠意呀沒誠意！珍珠算盤好寂寞啊……太久沒人去跪跪它了，它想要人陪呀！」
眉一皺、眼一垂、嘴一扁，劍子蹲了下來，可憐兮兮的揪住龍宿衣袖。
「龍宿你也捨不得替我擦藥吧……每回我被修理完你都淚眼汪汪的，我不想要見到你傷心吶……龍宿，我最喜歡你了，對不起嘛……」
這時的劍子活像一隻犯了錯又努力討主人歡欣的小白狗，拼命的搖著毛茸茸的尾巴，語氣十足的令人同情。
忍俊不住，龍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摸摸劍子的頭，感嘆的說：「要是汝能這樣常常對吾，該有多好……」
只是，這句話聲量輕的讓人聽不見。
眨眨眼，龍宿咳了兩聲：「咳咳……好啦！寬宏大量的吾就原諒汝吧！」
「龍宿你最好了！」
聽了，劍子喜出望外的站起身，一邊拍拍自己的雪白衣擺，一邊四處張望。
「奇怪……佛劍跑哪去了？」
「佛劍不見了？」
看劍子的動作，龍宿也跟著四處瞧瞧……好一會兒，才在人群聚集的戲棚前發現一抹白晃晃的背影。
「喂！劍子！佛劍在那兒看戲呢！」
龍宿將劍子喚了過來，只是下一秒，他又被劍子拖進了那群人堆中。
來到戲臺最前方，劍子拉著就快要沒空氣能呼吸的龍宿，重重一拍佛劍的肩頭 。
「我們以為你失蹤了呢佛劍！」
「沒有失蹤，吾看戲。」極度簡單的回答劍子，佛劍頭也不曾轉的盯著台上。
「台上演個什麼呢？」
「旁邊看板寫了。」
劍子看了看那板子，上頭四個字：霸王別姬。
龍宿伸頭也看了看，說：「是齣哀戲呢，佛劍汝愛看戲？」
「有得看便看。」
將龍宿安頓在自己和佛劍中間，劍子看著台上，分心的問：「龍宿你知道這部戲？」
「吾師傅喜愛看戲，特別是這齣，儒門的書庫裡有放了戲譜唱詞兒，翻翻史記也有這一段。」
「這是真人真事的？」扭過頭望了龍宿一眼，劍子又把目光放回台上。
「是，它是說楚霸王項羽和虞姬的故事。」
「勸君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臺上，虞姬正唱著二六板，身段優美的舞著劍，娛樂著四面楚歌的項羽，字字皆是淚：「自古常言不欺我，成敗興亡一剎那。寬心飲酒寶帳坐！」
台上是瘋子演離別，而台下看戲的此時全變成傻子。
隨著一幕又一幕的過，跟著節拍，龍宿低低吟唱起來：「……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佛劍和劍子兩人幾乎是同時偏頭，驚訝的盯住龍宿。
略比兩人稍矮的龍宿，回以他們兩個滿是得意的眼神，視線繼續放回台上，就是什麼也不說。
幾番索劍，虞姬用計得劍在手，嘆了聲：「罷！」
頸項一抹，虞姬自刎霸王前，可謂是真真正正的『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這幕，龍宿是從頭到尾都將頭給靠在劍子肩上，一不做二不休的就是不看，讓劍子是二丈金剛摸不著腦袋的不明所以。
劇終了，只演到霸王忍淚去應戰……
人散了，龍宿抬起頭，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三人走在回程路上，劍子和佛劍走一邊，龍宿隱隱約約聽見他倆在談論著方才的劇情，雖然這中間都是劍子說話比較多。
龍宿自己一個人走一邊，低著頭好似在恍神……
他的腦袋裡也是想著方才的劇情，只是那些想法，不適合去大大方方的談論出來，他暗自的害怕著……至於是害怕些什麼，就連他自己也不曉得。
「龍宿！」
猛得人從背上一拍，龍宿驚的差點喊出聲，仔細一看原來是劍子，他的臉色沈了沈。
「汝嚇到吾了。」
就這一句，明瞭的表現了他的不高興。
「抱歉，我只是見你一人悶悶的，才……」
「不要緊，吾沒放在心頭上。」
繞過劍子，龍宿走到佛劍身邊，這明擺著他還是在不高興。
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佛劍，劍子傾身，偏著頭看另一方的龍宿，試著說些其他的事情來化解龍宿的不高興。
「佛劍，今天在台上那個虞姬的相貌你覺得如何？」
佛劍開口：「不過一張臉」
「那龍宿你覺得呢？」
「不怎樣。」
三個字，潑了劍子一頭一臉的冷水。
龍宿是說真話，那個虞姬是不怎樣……
身段待訓練、唱功氣不足、劍舞弱似柳，相貌嘛……
「龍宿你若扮起虞姬，相貌可定是賽過那真虞姬。」
劍子突如其來一句話，打斷龍宿的思考。
「汝說什麼？」
「相貌，我說你的相貌好、漂亮，扮虞姬肯並再適合不過。」
「是這樣的嗎？」疑問的，龍宿看向佛劍，問：「佛劍汝說呢？」
「龍宿你問佛劍等於沒問啦！對他來說天下人都是同一個樣，哪有美跟醜之分。」
正經的，佛劍雙掌合十，道：「悉同一類。」
果然，答案如出一轍。
龍宿把扇子放到腰間，隨手自路邊攀了枝芒花，拔尖嗓唱了起來：「自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復年年。恨只恨無道秦把生靈塗炭，只害得眾百姓困苦顛連……」語調一轉，變的低沈：「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佛劍接下最後一句，龍宿呆住、劍子愣住，看佛劍一副認真的模樣，他倆同時捧腹大笑起來。
夕陽的餘暉灑落在龍宿細緻的五官上，艷的教人以為他面上撲了層紅胭脂，劍子瞧得眼都直了。
「龍宿，你要真是虞姬，那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突如其來又莫名奇妙的一句，讓龍宿愣了好一會兒，等回了神兒之後，他笑說：「可惜汝並不真是那楚霸王項羽呵！」
一陣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後，又有多少人能懂他心中想的呢？
龍宿對著劍子笑開臉，朗聲：「以後有機會，吾演齣專屬於吾華麗風格的霸王別姬給汝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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