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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转贴][限制级]戏梦(一、二) by:卫风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殷野
華麗無雙紫龍扇
泣血恶人奖
级别: 珍珠暴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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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花 [0] 鸡蛋 [0]

 

61
这里街道上的建筑与天城约不相同,与我曾经见过的其他上界地方也不一样,似乎并不讲究整体协调,也没有精美装饰,

纯以自然爲主。红墙白瓦的房舍居多,还有的是原木去一去皮就作了建材或廊柱,上面挂著绿叶花草的装饰,连那些树身

原本突出的盘结凹凸都没有刨平,只上了一点点类似清漆或薄桐油,清新干净。来往的人都显得极精神,笑声语声爽朗,

令人觉得心情极其轻松愉悦。
“我母亲当年是族中公主,美名传遍一方。”行云牵著我手,走得不快不慢,眉舒目展,看得出心情极好:“当年凤林的

父亲任族长的时候,全族大庆十日,她在庆典上借著酒意起舞,最後竟然现出原身,雪白的长尾宝光流转,迷醉衆人……

”他露出憧憬的神色:“後来她嫁给了我父亲,离开了家乡去了帝都,此处就再也不见当年的美丽雀舞了。”
我怕他想起不开心的往事,岔开话头儿:“那边很热闹,在做什麽?”
行云看了看,笑道:“在赛歌。难得今天碰到天气这麽好他们又有兴致,我们也凑凑热闹去。”
他快乐得象个小孩子,连步履都轻快异常。
那是一座不算高的圆台。我仔细看了一眼,大爲惊异。那宽平的圆台,竟然是一株平斩断的树身,足有十人合抱那般粗壮


台子上有个极漂亮的少女,编著一头的辫子,戴著大的红花,声音呖呖宛转,唱得是支情歌。台下围著多人,有的使举手

打拍子,台边挤过去一个女孩子,年纪要小些,圆圆的脸甚是可爱,手里挥著银铃,和著那台上的少女一起唱。
行云在我耳边小声说:“这是百灵姊妹俩个,很活泼吧。”
我点了点头。行云回头跟一个抱著篮子的孩子买了鲜花在手里拿著。我原不知道他要做什麽,等台上那女孩子唱完,台下

的人纷纷鼓掌喝菜,将手中的鲜花抛上台去。
行云一面笑,一面跟身边人的一起向台上扔花。
那唱歌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笑一笑,提著裙子走下台来。她妹子却极可爱,小跑上来脆声道:“我学唱不久,不及姐姐的

娴熟,大家将就听听。”
说毕,张口唱起来。童音清脆,声音响亮。台下的人纷纷喝采打气,她脸儿兴奋得红通通的,不意唱到半截的时候,突然

卡了词儿,嘴巴张了几张,怎麽也想不起下面的词儿来了。台下人一笑,她捂著脸儿便跑了下来。她姐姐笑著去追,姊妹

两个渐渐去远了。

衆人善意的笑了一会儿,有一个穿淡黄袍子的少年上了台,身量不算高,瘦瘦的极俊俏。行云看了一眼便笑:“这是黄鹂

。”
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比刚才少女的柔婉,别有一种悦耳。行云显然极是开心,我也觉得这些时日来数这时候过得最轻松

快活。
行云听著歌儿,把他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的瓜子儿松籽儿拿出来吃,斜斜靠在我身上,我揽著他的腰,他头发里那股动人的

清香一直在鼻端萦绕。
台上的人来来去去,看得人眼花。我只觉得好听,统共不记得有多少人上去唱过了。
行云突然推了我一把:“你上去唱一个。”
我张口结舌,怕是自己听错了:“我?”
他明眸流盼,轻声说:“这些歌可不是白唱的。上去唱的人都有喜欢的人,盼著他们的心上人也在下面观看到听到,也算

是表明爱意的。你上去唱一个给我听听,就是唱得不好也不怕。”
我忸捏了一下,我倒是记得,以前看动物世界,似乎鸟类会鸣啼求爱……汗,这个羽族恐怕也是这样了。
“那……”我揉揉鼻子:“唱得难听你可不许笑。”
他笑的弯起了眼:“不笑你就是,快去吧。”
前一个女孩子唱完了下去,台上空著,我硬著头皮上去了。行云站在人丛中向我笑著挥手,我看看四下里黑压压的人头,

嗓子里象是突然塞上了东西,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
和上次辉月生辰时也不一样……那会儿我净心事没顾上怯场……倒也不是说现在就怯场了,但是行云站在下面听……
由不得我不紧张。

下面的人向我善意的笑,也有小孩子刮著脸臊皮,极是可爱。

我看看行云高挑的身形站在人丛中,卓然不群漂亮耀眼,心中一股骄傲之意越涨越高。
这样美丽的行云,是我的爱人。

爲他唱一首歌,实在是应当的事。

四目相对的一刻,我缓缓唱了起来。


在风没有吹起以前

月亮轻轻在夜里忽闪

仿佛只留下一丝温柔的光线

故事悄悄的浮现

我的心在飞向天边

我的梦在云里面

越过高山 飘过荒野

我只想停在你身边

尘埃落定 喧嚣听不见

好想留住这瞬间

我要抱紧你的世界

不需要所有语言

忘记白天黑夜

陪你一直到永远


忽然就想起这支歌,不算多华丽的词,也不是多动听的旋律,却一下子冒起到了嘴边。

陪你一直到永远。

台底下的人善意的鼓著掌,扔给我鲜花,行云咬著唇笑,把手里扎成一束的花高高抛了起来,我伸长手,接个正著。
他分开人丛走近台边,姿势美妙地跳上台子来,和我四目相对。
“很好听。”他说。
我看著他,笑著说:“承蒙夸奖。”

他笑著,然後低下头去。
台下的人显然认出他,欢喜的叫著他的名字,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手圈的唇边喊:“孔雀公子,吹段曲子给我们听吧!”

行云笑著跟台下招手点头,他的玉箫都是随身带著,从腰间拔了出来,向我微微一笑,眼波温柔无限。
我明白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已经在笑容里表露无疑的话,往後退了几步,微笑著看他。
微风徐送,华裳轻摆。

一缕清音细转,从箫管中幽幽发出。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吹奏,却与上次全然不一样。
那时幽咽苦涩的一曲,曾经让我迷惑不解,爲何在辉月的生辰之庆上,行云会吹那样不应景的曲子。
现在却豁然明朗起来。
爲了他那时苦涩悲凉的心境,爲了那象杜宇哀泣的箫声。

心里象漫上了温水,暖洋洋的,爲了他的用情至深,觉得幸福盈满。
也心痛……心痛著他……
酸楚,也甜蜜。
看著他美丽的身姿,举管就口的轻灵出尘,几乎流下泪来,爲了那无法负荷的巨大的幸福。
从我站的地方,看到是他的侧面。
莹白的半边脸颊,鼻梁挺立,红唇盈润。
那是极静中透出流动的光华的美丽容顔。

暗香盈盈而来,衣袂如雪似玉。
台上台下静得可听闻落针之响,行云站在这一片红屋白瓦,苍山绿树之间,态拟若仙,飘飘欲乘风而去。
想到第一次初见时心中的悸动,那异常美丽,如薄云飞霞的背影。

想起在辉月殿门口遇到他,他不能自制的激狂忿怒哀伤。

想著辉月生辰的庆典上,他悲凉的箫曲,孤寂的身形。

想起在黑夜的塔顶,他温柔的教我用剑。

想著那一天那一夜里,我们抵死缠绵。

想到无数无数破碎的旧事,无数无数的浮光掠影。

行云。

让我心痛又觉得幸福得不能负荷,行云。

他吹的曲子轻灵宛转,极是动听,仿佛眼前百花齐绽,千红俱现。

堪堪吹到一个极巧媚的花腔儿,他眼波流转,唇边似有若无的,向我微微一笑,说不出的风流轻巧,尽在眉梢眼底。

我回以一笑,他眼睫垂下,箫管如玉,指尖莹红,美丽的象一个梦境。

让人沈醉不醒的美梦。

箫音袅袅,终归于寂。

我缓缓走近他,执起他的手。
他回握著我。
和煦的阳光暖暖的洒在我们身上。

行云,行云。
我向天地起誓,愿青山白云共鉴,此生决不让你再受一分苦痛。


这一天过得异常快乐。我们听了别人的歌,自己也上台去唱了一番。回来尝了他们做的脆饼,因爲去得晚了,只买到一块

,于是一人一半,坐在饼铺的台阶上分吃了。行云笑著看我吃,回来把他那半块也给了我。我笑著不肯,他就上来掰著硬

喂,最後把半块瓶弄碎成了好些小碎块儿,洒了一手一身。
听了八哥数快板儿,果然不愧行云说他羽族第一巧舌之名,真是舌绽莲花声声击玉,口齿明快言辞又逗趣,令人忍俊不禁


还偷偷溜去看了未出巢的幼童。
卧在软草薄绒里面的小小的毛绒绒的幼鸟,皮是半透明的薄,好不可爱。
我一边睁大眼看,一边好奇忍不住问:“这个……这个,什麽时候能变成人形?”
行云小声答:“总得三五十年呢,每一种都不同时间。”
想起一件事来,我声音直抖,抱著怀中的美人:“你,你也是……从这样过来的?”
他白我一眼:“你净问废话,这是自然了!”
“那……”我无声的张大嘴吸气,实在难以置信:“你……你生下来……是……是……”
他叹口气,拖著我出了人家的内室,从窗子跳出去,才答道:“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暴汗……

你能想像出……这麽美,这麽华丽……这麽骄傲的杨行云公子……竟然会从一只圆滚滚亮晶晶白生生的大蛋里面……破壳

而出?
我想得脸色发青,实在不知道那一副什麽情形!

他掩著口笑。

我有些神情呆滞地跟他走……

幸好,幸好……幸好他不是只母孔雀……不然,我真,真想像不到……我们将来如果会有孩子……也是……

也是……

也是圆圆的嫩嫩的……

一,只,鸟,蛋……

再想想他刚才说的……这蛋还得做父母的轮流来孵……

我更加大汗淋漓……

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叫我直想把自己敲晕过去……
我和行云扎著布包头,抱著一只蛋,光溜溜地坐在一堆草里……

天哪,幸好行云他是男的!


63
那天早上我们摸黑走了。
按凤林的话说是早上路早到达早了总是比晚了好。
他把我们踢出门的架势不象是送客人,倒象是赶乞丐。
我知道他不想我和小空道别。
其实他不用这麽忙,就算让我去,我也不知道该跟小空说些什麽。
我是个不负责任的家夥。冒冒失失把他从枫城带出来了,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有保障的前路。凤林在这一点上比我强得多

,他有能力有心计,更重要的是,他那麽喜欢小空。
我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要是哪天後悔了现在的选择,或者是小空将来长大了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我一定会来带他走。


他一笑,傲气尊贵:“不会有那一天。”
行云跟他告别,语气客气话意却很欠扁:“等你早日生出个继承人,哥哥我再回来庆贺你。”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过了,凤林要是喜欢上小空,继承人从哪里来啊?
凤林的反应更奇怪,狠狠瞪我们一眼,一边儿的仆侍极有眼色,“砰”地一声把大门死死的关上了。
我们站在黎明前黑暗寒冷的街上,拎著小包裹牵著一匹马。
真象被扫地出门,满狼狈的。
“要是想去和他告别,我们就跳墙进去好了。”行云挽著我的手。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不了。”

离开梧桐城的时候,我回头看看这个洋溢欢笑洒遍温暖的地方。它还笼罩在拂晓的昏然中,没有醒来。
真的很舍不得这里。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这里来住吧。”
行云嗯了一声,我们手挽著手的离开。

天渐渐的亮了。我们共乘一骑。我只在跟辉月出巡的时候骑过天马,控著缰它慢慢的跟著队伍走。现在才发现天马这东西

的速度根本就可以称得上是风行电掣!路两旁的景色倏忽即过,根本什麽也看不清。
远远的,晴空万里。
行云坐在前面,我抱著他的腰,劲风吹得他漂亮的长发尽向後去,胡乱拂在我的脸上身上。
有些痒痒的,可是又觉得很舒服。
中午歇息的时候我给他弄东西吃,他坐得四平八稳,咬著草茎看我忙忽。
嘴里也嘟囔他一句,诸如好逸恶劳之类。不过看他那副清雅不沾一点儿尘烟的样子,让他升火营炊肯定是指望不上的。
然後把烤好的山芋头和草菇什麽的给他吃,看他优雅的吃相,还有明显流露出来的愉悦,我就觉得挺满足。
恶寒。。。。我都没发现自己这麽贤惠。
不过,他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行云显然路途是很熟的,跟我带著小空骑匹劣马的时候那个速度根本没法儿比。行云给我改装,自己也遮掩一下,我们赶

路赶得很急。
离天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有一般的天人,明显的也有权贵。
大家的方向一致,都是去天城。

行云总是很……热情……
这是含蓄的说法。
直接的说就是这个家夥非常色情!总是在欲求不满的状态下。老实说因爲要赶路,晚上只要可以睡了,我都是躺下就睡著

的。可是每次总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他折腾得醒过来。
怎麽抗议也没有,我使劲儿推他:“很困了,快睡吧……”
他说:“你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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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睡得著!就算我努力催眠自己,下半身不存在,不是我的……我只要闭著眼当自己睡著就好……
但是根本不可能!
这个家夥技巧超好的说!每次到这种时候,都心不甘情不愿的随他而动。
第二天再上马的时候,我就难免瞌睡。他後来就让我坐在前面,他坐後面。这样即使我瞌睡,他也可以抱著我不致于摔下

马。
这样一看似乎他很体贴,可是仔细一想要不是他……要不是他那个,我怎麽会这麽欠睡眠的!真没有天理,明明他也是睡

得一样少,可是骑在马上却精神奕奕,完全和我不一样。

进天城的时候,我们分开来走。行云让我去东城,他要先去辉月殿去见辉月。
“不要去旁的地方,也别和人说话。”我们在城外的时候,他仔细的叮嘱:“别让人认出你是谁。我中午大约要留在辉月

那里,晚上回去。平舟和汉青的消息我替你打听,你不许乱走。”
我从来没见他这麽郑重其事。
未免让我也跟著紧张起来了。
说了长长这麽一句话,他凑上来亲我,轻轻的亲了一下就又退开了:“记得别乱走。”
“知道,反正有吃的。”
他笑了笑,很妩媚又很潇洒的笑法。真奇怪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竟然在他脸上自然的揉和在一起。
天生的花花公子!

他先进的城,因爲有人认出他来,所以不少的人都在小声议论这颠倒一方的美男子。
我则是跟普通的人一样,慢慢的随著人流走进去。
在街上转了一圈,我找到行云说的房子。
这间院子不大,小小的花圃里不知道住了些什麽花,现在全是绿叶根本看不出来。
屋里很整洁,不过看得出很久没有人住过,有点薄薄的积尘。
我稍稍清扫了一下,从柜子里找出铺盖来晒太阳,这些东西长久不用总会有些霉湿的气息。
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我眯了一下眼。

虽然又回到天城来,但是飞天殿……啊,也许明天不叫这个名字了。
我已经和那个高贵的地方没有什麽关系了。
我现在在行云的地方,虽然房子很小,但是整洁温暖。
有家的感觉。
从前那富丽的一切,都很不真实。

平舟应该过的很好。他沈静老于世故,什麽事都处置得妥当。
汉青……应该也很好吧。辉月如果照应他,他应该会过得稳当。

行云去见辉月,会说些什麽?当然,不会说遇到我。
无聊的猜测了一会儿,我找不到喷壶之类的东西,于是拿了个小盆子装水浇花。院子里小小的一口井,汲出水来清凉干净

。看那些鲜绿的叶子被水一一的打湿而显得顔色更加浓翠,觉得心里有纯然的喜悦。

不知道小空怎麽样了。
可能会问起来我去了哪里吧,不过也许不会问。好多天他都不跟我打招呼说话了。离得老远,明明看到了却会把头别过去

当没看到,然後跑开。
不是没想过把他抓来打一顿屁股,然後好好告诉他,我和行云之间发生的并不是污秽的事。行云爱我,我也……爱他。
但是,总是迟疑,然後,机会就过去了。

中午我升火烧了点饭,配著腌菜吃了。然後烧了水,还找出一点茶叶。虽然时间长了一些,但是闻闻味道还是应该可以喝

的。
一边刷洗茶具的时候,一边想著行云可能什麽时候会回来。也许辉月会留他用午饭,然後他就会告辞。
也许会多说一会儿话,可能会喝茶。
辉月那里的茶叶当然是要比这个强了不知道多少。
不过……
我傻傻地对著茶壶盖笑,我觉得如果我问他,哪里的茶比较好喝。
这个感性的家夥一定会说我泡的比辉月那里的好茶还要香吧。

屋里还有书册,我认不了多少字,看了几页也看不明白,躺在榻上觉得有点困。
昨天晚上那个家夥……
好吧,不算太过份。
只是一次而已。

但是还有些困,在这样一个午後。
阳光暖暖的,风吹不进来。

书盖在脸上,我慢慢的睡著了。

“锵!”

突如其来的脆响令我惊跳起来。在空寂的已经昏暗的房子里,这一声分外的刺耳令人惊悸。
我盖在脸上的书早掉到了地上,窗外已经没有了阳光,天黑了。
行云还没有回来?
刚才是什麽声音?

我茫然的环顾自己的身周,警觉性一瞬间提到最高。
可是屋中只有我自己。
这个静寂的黑暗的院子里,只有我自己。
行云还没有回来?

“锵!”
第二声响,我惊得眼皮猛跳了一下,才发觉是双盈剑的声音。
它并没有象刚刚来到我身体里的时候那样,会在我不召唤的时候显身出来。
它一直很安静,我练剑的时候捏诀唤它它才出来,平时总是安份的在我的身体里沈睡著。
可是。
爲什麽它会惊跳。

那把我惊醒的响动,并不是耳中听到的声音。
是心中的惊悸。
双盈剑在我的身体里惊跳。
怎麽回事?
我按住指尖,象平时一样催力。
可是手心中静静的,软垂著,那熟悉的银光并没有闪出来。
怎麽了?它怎麽了?

我站起来,四下里静得连虫鸣风声都没有,我却觉得心惊肉跳。
街上传来敲更的声音。
已经初更了。
爲什麽行云还不回来?他说晚上一定回来。
我坐立不安,在房子里象困兽一样的走动。

难道行云会出什麽意外麽?

这个想法象条毒蛇,倏忽间跳了出来咬人一口,心揪成了一团,象是被一只大手用力的攥紧了,捏得一丝空气都容不下,

马上要爆开了一样!
行云不会,不会的……
他与人也没有仇怨,也没有招嫉的地位……
辉月和他一向是和睦相处的,他告诉我辉月虽然没有办法做别的事情,但是一直在照顾著他。
虽然沦爲天奴,日子却也过得不算太辛苦。
这次能够离开天城,回羽族去,也是辉月给了他一纸签令。

不会,不会出什麽事情……

我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立刻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的走,步子急迫。
可是屋子只有这麽大,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墙。
再回头再走……

行云说不让我出去,怕被别人看到惹祸,怕辉月迁怒……怕我的仇家寻踪……
可是,可是行云爲什麽还没有回来?

时间象变成了刀锯,在心头上不停的拉动。
也许我是杞人忧天……
也许辉月和行云有话要说,或许是有什麽其他的事绊住了……
可是莫名的惊跳又沈默的双盈剑,这象死寂一样缠绕上来的黑夜……还有,还有心头的莫名其妙的惊恐。
行云不会有事……

可是该死的!
我霍然站起身来推开了门,飞身上了屋顶。
吸一口气,辨明了方向,朝辉月殿那里如流星赶月一般急掠而去。

远远就看到辉月殿的轮廓,据在高处,如凛不可侵的贵胄。
和第一次平舟在高塔上,指给我看的,一般无二。

辉月这里藏龙卧虎。
不过我曾经住过这里,还是熟门熟路摸了进去。
大殿那里是空旷的,外院,平阶,下人们的居处,後殿……内院……

我赶得极快,象夜行的灵鸟,无声而迅疾。辉月和行云的关系很好,他们若是见面说话一定会在辉月的起居之处。
或许我是莽撞,我不听行云的吩咐,我擅自闯到辉月这里来。
可能会把一切搞砸……
可能会被辉月狠狠的惩戒……
可是只要让我看到平安的行云,让我折寿一半也没有关系!

心中象油煎火烧,灵力却在体内蕴蕴流淌,气息轻缓绵长,几不可闻。

离内院还隔著一重高宅。

忽然我的脚尖一弯,身形顿了下来。

後殿与内院之间那平旷的大广场里,那矗直的高台。
我曾经踏上去奔雷爲我系冠的高台。

上面有人!
这样晚爲什麽上面还有人?
我极目远望,灵觉瞬间提到最高。
飘摆的白衣,如柳的身姿在那极高之处!看不清其他,看不清相貌。可是我不会认错,那与我日日相依的人影。
行云。

他爲什麽到那样高地方?他没……没出什麽事情麽?
心弦松了一松,难道辉月约他上去谈事情的麽?
我呼出一口气来,看著平旷的场地,有月光照得地上霜白清亮,我要想不被发现的过去不大可能。
我眼睛看著那台上,还有人,可是看不清身形。
我身子向下低了低,想著怎麽能不被发现的凑近去。
行云明明答应著要回去……

一瞬间……

我擡头的一瞬间。

一点白色从那台上坠了下来,象是一朵被大风吹离了枝头的花,飘然而落。

我脑中有刹那的空白,下一秒身子象离弦的箭一样弹了出去。

风击在脸上生疼。

夜色象是漆黑的墨,那一点飘坠的白格外的刺眼。

象是惊呼声响起来,有人喝叱有人惊起!

我没有任何想法,向那坠落的白色扑去。
似是柔弱的一片飞羽,在空中停留的时间很长。
世上最远的路,也没有这百丈的相隔这样遥远!
胸口痛得象是被万均的重石迫击!

离那高台还有三四十丈的距离,我脚尖一点,飞身而走。

与那白色在空中接近,我张臂抱住了他。

行云!

他身子温软,我以爲他还好。

可是眼睛却告诉我……

这是我的行云?这是我的行云?
那张美丽的脸,那张漂亮得让人移不眼的脸庞,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不到如远山的眉,看不到秋水样的眼,看不到挺立的

鼻梁和轻薄红润的唇。
一团血肉粘连,铁锈味儿刺鼻欲呕!

人在空中,我的手已经按在了他的胸口,源源不断输送灵力进去。
他胸口还在微微的起伏。
“行云!”我叫出声来!脑子里什麽想法也没有,只是全力的送灵力进他的身体!
行云!行云!

他的身体痉挛起来,本来无力垂下的手突然擡起来抓住了我的臂膀,我听到他的胸腔里传来可怕的呜噜声,那是血倒灌进

胸腔的声音。从那已经看不清五官的头脸上,红的烫的喷溅出来,扑了我一头一身!
“行云!”
“行云!”
我狂喊他的名字,眼睛涨得象是要烧起来!
我的行云!

行云!

他象是听到,又象是已经疯狂,抓著我的手那样用力,似乎要扯下我一块肉来。
忽然他的手指松脱了开去。
那剧烈的痉挛忽然全部停止了。
胸腔里那可怕的充血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恐慌惊怒,失去理智地大叫著他的名字,反复的推送灵力给他。
可是……
他一动不动。

在我落到地面之前,行云的生命力彻底从身体里消失了。


65
我紧紧的抱著行云完全静止的身躯,象是把他勒进我自己骨血里面一样的用力。

这怎麽可能是真的……这象一场如惊雷奇袭的恶梦,早上还温暖明豔的行云,笑著和我说晚上会面的行云,昨天我们抵死

缠绵,他劲瘦美丽的身体,醉人的眼波……
可是现在他躺在我的怀里,一动也不会动。
还有血从他的身上脸上淌下来,那黏稠的红色,还有余温。
可是行云死了。

寒意,从心里漫上来。
我捧著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努力想辨认出他的五官来。
漂亮的眼睛,修长的眉,削薄的脸颊,轻巧丰润的唇。都不见了,都看不见,找不到。
手指在那片森森纠缠的血海里抹过去,找不到……
我找不到……
找不到行云……
我的行云。

我的行云。

吸不进气,喉咙象是被紧紧的掐住。手徒劳的在那片血肉上摸索。
我找不到我的行云了。

我的,漂亮的孔雀。
找不到了。

握著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再用力……
我听到血肉中的骨节轻微破裂。听到已经不再汩汩流淌的血,已经要凝结起来的血,又因爲我的动作而滑腻的漫溢下来。
流了一手的腥红。

行云?
我的行云……
明明是抱著你,爲什麽……
爲什麽……

爲什麽早上要松开手,让你到这里来……
爲什麽我没有一直在你身边……
爲什麽……爲什麽会这样?
爲什麽要离开我?
不是说要永远在一起吗?
爲什麽你却连一句告别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我?

行云,
行云。

行云,
回来啊,行云。

回来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啊,你说过,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行云。

行云。

我紧紧抱著他,嘴唇不停的张翕著,无声的唤他的名字。
行云,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行云,
行云。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行云。

嘴唇贴在他的发丛中。那漂亮得象黑色缎子的头发,早上还是清香的,拂过脸颊的灵动飘逸。
现在却象是枯死的草一样,没有了香味,不再会动。
行云,爲什麽。
爲什麽呢行云。

颈上一凉,有金属的锋刃贴了上来。

行云,
我的行云。

剑刃轻轻咬进肌肤,些微的刺痛。

我定定看著怀中的身躯,恨不能把他嵌进眼睛里去。

痛楚尖锐的漫开。

痛。

不是梦。
不是噩梦。

头皮一紧,有人把我向後掀过去,冷冷的笑道:“看看这个疯子是……”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松开了手:“飞天?”
我木然地回头,怀里抱的行云因爲我的跌倒,跟著翻倒在地上,红的白的,乱纷纷洒了一地。
他的剑向回撤,脸上有著惊异和不屑:“你怎麽突然回来了……你和他怎麽又搅在一起的?”
我不理睬他的问题,张臂把行云抱回怀中,然後撑著自己站起来。
“你和他?”那个人向後退了半步。
“你杀的?”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问。
是我的声音吗?是吗?
是我的声音吗?

微细的声音“铮”一声响起,双盈剑弹了出来,握在湿润冰凉的手中。
“你杀了行云?”我又问了一句。
声音象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眼睛也不是,我找不到自己……只有怀里的,已经冷却的,残破的行云。
只有行云是真实的。
可是行云死了。

他张口结舌,又退了半步。然後突然象是想起了什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都说你不记得前事……我看这传言倒是真的

,不然你怎麽会忘了这个贱货是怎麽羞辱了你的?不过是个小小的天奴,要他侍宴居然还敢拒绝。我替你杀了他,你应该

多谢我……”
他的眼睛在惊怖恐惧中睁大,迅速充血而鼓涨起来。
他看到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一瞬间四分五裂碎成块块,象朽木一样颓然的散落在地上。
看到双盈剑上的森森银辉。

可惜他看不到自己飞起来的头颅。
他那双象死鱼一样凸出来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那应该是世上最恐怖的情形。

血横著飞洒,扬起半天高。
我紧紧抱著怀里的行云,小声说:“行云,这个家夥是坏人。我替你杀他了。你醒过来吧……”

醒过来,行云。
别留下我一个人。

有惊喊嘶吼的声音响起来在身周,一瞬间身周全是杀气。数不清的寒刃,在月光闪动利芒,向我刺了过来。
我把脸埋在行云茂密的发丝里,剑信手挥出去。
他们都是坏人对不对……

我杀了他们,行云不会怪我的吧……

他们是坏人,我杀他们不是做错事,对不对,行云。
他们想分开你和我,他们不对。

脚步凌乱沈重的向前,飞溅的血肉打在身上脸上,我会小心的避让不让它们沾上行云。撕心裂肺的惨呼一直延绵不绝。
手臂已经麻木了,可是剑还是在不停的递出去。
眼前象是什麽都看到了,那些团团包围上来的人,恐怖的狰狞的脸孔,闪著寒光的刀剑,断体残肢被荡开,血腥漫天的泼下来。

强烈的痛楚,象是把心肺活生生的,一分一分的撕裂扯碎,尖锐的痛在胸口突窜。我喉头发甜,强硬的把涌上的血腥咽下

去,抱著行云的手臂紧了一紧,勉力擡腿向前。
眼前一阵红,又一阵黑。

身後有强劲的气流,激射而至。
无声无息,迅疾如斯。
我侧身险险让过,劈下的剑被反挑了回来。

那人喝叱了一句什麽话,我听不见。
他的刀横推过来,斩向我的腰间。

我腾身劈开这厉不可当的一剑,拾回一点儿神智,看著眼前那出刀的人。
星华的战刀在月光下闪闪的发亮。我不动,他也不动。
“飞天,冷静些!”他喝道。
刚才好象也是这麽一句,但是我听不进。
我呆滞地看著他,他向我伸出手来:“别冲动,把剑放下。”
嘴唇开合,我轻声的说:“星华,你来了?”
他向我走近了一步。
“行云,星华来了。”我低头说。

“飞天,行云已经死了,你把他放下吧。”星华说。
来不及想清楚他的话是什麽意思,忽然一柄剑从他身後掠了出来,径刺向我的面门。我头微微向後偏了一偏,双盈剑迎了

上去。
星华的战刀横劈,把这一招化解开。
我努力睁大眼看他:“星华,你要杀我?”
“不是,不是的,飞天。你听我说……”他的刀头又垂下去,急切地说。
“还有什麽好说?”一个女音插了进来,她就站在星华的身後,现在向前一步,目光中全是怨毒:“他杀了我弟弟!”
我看看自己一身浴血,行云的身上也尽是腥红。
行云很爱整洁的,现在身上这麽脏,他会生气吧……
等下我们离开这里,我帮你净身……就象我们第一次,在凤林的花园里交欢之後,我抱著你,那样做的。
温热的水气中,那张美丽的脸。

行云……
裂肤的寒劲无声的涌至,我反手还了一剑,身形向一边飘退。
星华爲什麽要爲难我?

星华和那个女子拉扯著,余人又向前涌过来。
行云,我要带你走,谁也拦不住我们。

已经腾空的身子,却突然硬生生的煞住,脚上一紧,失了平衡,向下仆跌。
我低头看到脚踝上一条细的银鞭,双盈剑撩上去,那鞭却灵动宛如毒蛇,一下子缩了回去。
阻了这麽一下,我又落回了人丛中。

他们手中的兵器团团的围著,身周不过方寸之地,密密的锋刃利芒。
银鞭在空中夭矫如游龙,我沿著那银光看过去。

人丛分开的地方,辉月站在那里。
他缓缓走了过来,踏著满地的鲜血,不疾不徐。

“飞天。”他轻声说:“把行云放下吧,他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看著陌生的,眼前的所有。
“你抱著他也没有用,他已经死了,活不来了。”他的手扬了起来,玉白晶莹的,在空中划了道圆弧。
我手中一轻,惊骇欲绝的低头,发现行云被乌发卷包的身体,那垂仰著头颅的身体,竟然化做了一团闪亮的烟幕,万点飞

尘,一下子消没在空中。
“不————行云不要————”我嘶喊起来,眼眶剧痛得流下血:“不要行云————”
我张开双臂用尽全力的拥抱,可是扑了一个空,那件沾满了血的衣裳轻飘飘的落在我的肩上,里面空空如也。
“啊啊啊————————行云——————”我紧紧抓著那件衣裳,把脸凑上去,拼命想找回一点他的气息,他的尘埃

,他的痕迹。可是那衣裳单薄的,垂死的,无声的,依在脸上,冰冷血腥的衣裳。
“啊啊————————”凄厉地,象是垂死的野兽的叫声:“行云——————行云!”
“把行云还我——”双盈剑破空劈了去,砍向站在那里的辉月:“把行云还我!把行云还我————”
手腕一紧,辉月手中那长的银鞭紧紧绞住了手腕,挣不脱,撕不断。
“他是羽族,死後化灰。”他冷冷的声音:“他已经死了。”
我听而不闻,用尽全力和那银鞭纠缠,扯不开,撕不断,双盈剑在挣扎中掉落在地,我狠狠咬了上去,血肉迸裂,热红四

溢,一点儿都不痛,那银色的鞭象蛇一样越绞越紧,勒进肉中,深得触到骨头。
满嘴的血,可是咬不断。
行云的衣裳还在我的怀里,可是行云没了。
我找不到行云。
行云。

我的行云。
我找不到行云。
我咬不断这银色的捆绑。
我找不到行云。

象重伤垂死的兽一样嗥叫著,被人按住手脚压在地上,狂乱的挣扎,垂死的抵抗,撕心裂肺的痛,长长的凄厉的叫声,划

破漆黑的夜。

“行云————”

行云,

行云。

行云。
67
石牢里黑得很。
我不知道辉月殿里还有这样的石牢,从前我只看到这里光明的那一面。
墙上不知道是嵌了什麽东西,冷冷的寒光照亮幽幽的一小块地方。
我坐在那光团的下面,仰头看著那点光。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手脚都因爲寒冷麻痹了,刺刺的痛。

“殿下?”
一只手摸在我的脸上,声音细弱:“殿下?”
我慢慢低下头,看到一脸惶急的汉青。
汉青。

清秀的脸上全是震惊恐惧的表情。他看著我的头发,半张著口说不出话,泪一下子流出来。
“吓到你了麽?”我转了一下头。我早就看到了。
看著头发一寸一寸,由黑转灰,由灰变成苍白。
象是顔色褪尽的月季花,那种将死的黯淡的白色。
“殿下……”他拉著我的袖子,哀哀啜泣:“你爲什麽要走……爲什麽又要回来。你杀了七神之一的菩罗,天帝陛下已经

动身赶到天城来了……殿下,……”
“别哭,汉青。”我的手没法儿动,被牢牢钉在墙上:“别哭。我要去见行云了,你也不要哭。”
他泪如雨下,打湿了我变白的头发。
“不要哭,汉青。”
别爲我哭泣,其实死亡没有什麽可怕。
最可怕的我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麽再能更可怕呢?
人死後有没有灵识?有没有魂魄?既然有天人,有妖,有魔,那麽,鬼魂应该也有的吧。行云现在会不会在什麽地方看著

我,等著我和他一起走?

“殿下……”汉青咬住唇,不再哭泣,可是眼泪还是不停的滚落。他翻开我的衣服,给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上药。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以後要是有事,找平舟帮你。他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舟总管在在落阳武馆,我见过他的。”汉青抽噎著,气有些促。
我轻声跟他说:“你回去吧。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对你没有好处。”
他用手背抹泪:“辉月殿下知道我进来,他说你受了伤。”

是麽?
其实伤不重,最深的一处,大概就是手腕,可以看得到白森森的骨头。
辉月的功力真的深不可测。
汉青擦掉那里的血污,看到狰狞外翻的皮肉,红红白白的,眼泪滴在我的伤口上,灼得有些疼。
“疼吗?”他小声问。
“也不疼。”我轻声回答他。
真的没觉得怎麽疼。
辉月也算手下留情的。要是他不拦阻,可能那些围上来的人会当场杀死我吧?

我并不需要他来这样维护。
因爲他没有保护行云。
他没有保护行云,行云是在他的地方被人杀死了。
爲什麽现在不杀我?
还要等待什麽?

不知道行云走了多远,回来我能不能追得上。

行云有的时候喜欢捉弄人,也许会故意躲起来不让我找到。
汉青哭了一阵,替我收拾了伤口,慢慢的走了。
平舟和汉青,应该不会被牵累。
这就行了。没什麽可挂心的了。

我看著头上微弱的寒冷的光,等著时间过去。
等著死亡来临。

身体越来越冷,连手足的那种麻痛都渐渐消失了。
我看著头上那一点光,很奇怪爲什麽那光看起来越来越遥远。

“飞天。”

我呆滞地看著头顶唯一的光源,似乎也听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飞天。”
有人捏著我的下巴,我被动的看到一张秀丽的脸庞。
“飞天。”
他看著我,目光停在我的头发上。
很难看麽?
行云如果见了……会不会嫌弃我?
会讨厌这样子丑陋的我吗?

“奔雷已经到了。”他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自持:“他会亲自审问你。”
我想点点头,不过脖颈已经僵硬,于是只好眨一眨眼。
“你想给他殉情?”辉月冷冷的声音里带著嘲弄,我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说话:“你以爲以他的身手,菩罗一个伤得了他麽

?他的仇,你就扔下了?”
我心头一震。
辉月站在朦胧的昏暗里,我看不到他的脸:“还有谁?”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等你从奔雷那里活著出来,再问我这个问题。”
他走得决绝,再也没说一个字。


我又一次见到了奔雷。
想到上次与他的相见,真是恍如隔世。

他并没有穿著那样金彩辉煌的礼服,甚至没有象辉月说的那样把我带去审问。
他来的时候,我还是被牢牢锢在墙上,头无力的垂著。
他摸著我的头发,把我抱住,一声一声唤我的名字。

“我会死吗?”我问他。
“不会。”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痛。说明我是活著的。
“你要怎麽和其他人说?”我看著他。
奔雷把我的头发握在手里,语气温柔但是目光坚定:“我要你活著,你就不要管其他。”

是麽?
有这麽容易吗?
奔雷抱著我离开石牢,一路上,许多的人跪伏著,头抵在地上。
在回廊处,星华迎面拦著我们,急切地说:“破军在集结人手,怕是一定要发落飞天,你们现在不要出去。”
我手脚渐渐回复知觉,看著星华憔悴了许多的脸,觉得他意外的陌生。
“我的剑呢?”
我挣扎下地,又问了一次:“我的剑呢?”
星华扶了我一把,把背上的剑解下来递给我。
“你尽量能走多远走多远。”他眼睛红红的:“再也别回上界来了。”
我冲他笑笑。
我算是杀了他小舅子,他还跟我讲义气。
可是,行云的仇人,我还没有杀完呢。
我不会走。

奔雷伸出手来想拉住我,我反过剑锋来在他袖子上割了长长一道口子。
“飞天?”他不解的看我。
“陛下,你刚硬正直,因私废公的事,不该你来做。”我看著在明亮处立著的他,何必多拖一个人下水:“我是伤了你逃

脱的,你现在可以去调集人马来捉拿我。”
我居然笑了笑:“不过,调的慢一点好了,我还想去会会七神的老大呢。”
“星华,昨天,究竟有多少人,伤了行云?”

星华看著我,张口结舌。

我战栗了一下,觉得手中握的剑柄一时冷一时热。
不是错觉,是真的忽冷忽热。
你也难过麽?
这把象是已经和我心灵相通的剑,也在爲行云哭泣麽?
不要哭……
我们去报仇。



我只是要给行云报仇,这是行云和我两个人的事情。
如果我杀不了他的仇人,和他一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
这件事里,不需要星华辉月和奔雷来背负什麽责任。
爲什麽行云会遭遇不幸,是什麽人杀害的他,我要靠自己去弄个清楚明白。
行云那麽骄傲,我如果躲在奔雷的身後苟活,他会看不起我吧。
“你如果告诉我,那我可以避免错杀无辜。”我稳稳站著,双盈剑握在手中。

不是我的错觉,有汹涌的怒焰,从剑身上烧到我的身上。
似乎双盈剑在赞同著我的话。
我们去报仇。
让伤害的行云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说的话,那麽昨天所有在辉月殿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我慢慢的擡起剑来,凌乱的白发缠在臂上,剑上,

身上。
“包括你和辉月在内。”

“辉月是我叫出去的……”他揉揉鼻子,眼睛通红:“跟他商议几天後的比武。听到这边惊变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我只知

道破军是今天才来的,其他六个人,昨天都到了辉月殿。”
“六个麽?”我弹弹剑刃,勾起嘴角要笑不笑:“原来是六个。”
行云,他们是怎麽伤害你的?
是怎麽伤害了你?

我,让他们全都还出来,好吗?

然後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行云?

“多少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给我留会儿时间。”我握紧剑:“完事儿以後,随便你们要怎麽样都可以。”
侧耳听一听,我微笑。

来了。
省了我去找的功夫,他们已经来了。
在辉月殿里这样气势汹汹,打著除恶的旗帜,真是师出有名。
转身离开的时候,看到辉月远远的站著,汉青随在他的身後,掩著口不停流泪。

哭泣真是软弱。
从昨夜到现在,我都不想哭泣。也许是一切来得太突然,来不及体味悲伤。也许是觉得死亡并不能分隔我和他,所以哭泣

是极无必要的一件事。

对不住了汉青,以前答应你的事,看样子是没法儿做到。

大风吹得头发乱舞,我握紧了手中的剑。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我要用你教的剑法,替你杀死那些人。
你在看著我吗?
看著我是不是可以艺满出师了?看我能不能杀死那些人?
行云,请你看著我吧。

觉得炽热的力量,从我身上流到握的剑上,又流返回来,象是剑成了我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份。
伤处都不觉得痛,身体力量充盈。
是谁的力量?是我的还是剑的还是什麽别的来处?
那不重要……
我站在石阶的顶上,看著向这里涌来的兵士。
那些都不重要。

当先一个冲到面前的人,看到我的时候居然呆愣了一下,长枪的攻势缓了一缓。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头发上,半张著口可能想表示一下讶异的心情。
不过他这个震惊的表示到这里就已经中止。
我的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长长的剖下来,几乎把他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真可笑,居然爲了这种理由就送了小命儿。
剑贯穿血肉,刺到骨殖上的感觉,如此鲜明,象是我的手指在那令人作呕的脏肮的的身体里摩擦过一样。
剑好象成了我的手臂的延长。
我冷笑著踢开那已经破败的肉体,含著笑看著台阶下目露凶光可是面带惧色的人群。
七神的装束与旁人不同。
这是七神中的哪一个?
我不认得,昨天我已经杀了一个,还有一个是女的,那个叫菩晶的。
漫天横飞的血肉,象是赤红的腥涩的梦魇。
行云,你在看著我吗?

血珠沿著双盈剑辉煌流光的剑身流下来,象是豔丽的宝石蜿蜒。
原来清亮的宝剑,变得如诡异嗜血。
这才是双盈剑喜欢的一切吧?破坏,毁灭,杀戮,鲜血。
看著象潮水样涌上来的人,我在心底无声冷笑。

这个才是飞天,这样才是双盈剑。
七神呢?只会躲在人丛的後面,贪生怕死的,看著这些蝼蚁送命麽?
可笑,那些人始终不敢冲到我的面前,离著十几步远,就惊恐战抖,惶惶的注视著我,包围著我。
看著白石的阶梯上洒满了腥红的血。
恶意的想笑,不知道辉月看到这样狼藉的辉月殿,会不会狠狠头痛皱眉。
能打碎他万年镇定的面具,也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

人丛向两边分开,两柄刀一前一後,凌厉无匹向我当头劈下来。
我在喧嚣的死寂中挥剑迎了上去。

心境从来没有如此清澈明净过,来者的每个细微的动作,眼神,心跳,呼吸,出刀,身法,甚至他可能的後招儿,都一瞬

间在心中清楚了悟。
长刀击在双盈剑的刃口处,怪异的力量,象是吞陷又象是要吸取我的力量。
但双盈剑坚韧不拔,分毫不动。
我猱身卷扑了上去,背後要害全露给了另一个执刀者,身子团起来,重重撞在了先一个人的胸口。
耳中听到可怕的骨折声,那人口吐鲜血向後仆跌。
身後的刀发出的寒劲已经割破了背心的衣裳。
身子以绝不可能的迅疾和柔软,在那刀尖刺进皮肉的瞬间团缩起来,刀割过背脊,长长的一道凉意後是辣辣的痛。
反手间双盈剑从自己的腋下向身後疾刺回去。
不用回头,我知道双盈剑一定没有失手。
因爲渴饮到鲜血而快乐愉悦有些颤抖的剑刃。
它这样渴望著杀戮,如此时的我一样。
身子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处,杀机一闪而骤强,我吸气闪退,那剑尖如影随形而至,象附骨之蛆般紧叮不舍。
双盈剑明明格了出去,却击在空处。用错的力道令胸口气血翻腾著难受。
偏头回望,却是一团如银星的剑芒,虚实闪烁,幻花人眼,不知道它将要再刺向我身体的哪一处要害。
很厉害的剑法。
尖细的痛,在左臂上爆开来。
一瞬间作出反应,肌肉紧缩著滑开避其锋芒,将被刺中的伤害减到最小。
双盈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回来,切在那执剑的手腕上。
惨叫与惊嗥声大作,那血淋淋的断肢,还紧握著利剑,斜斜飞了出去。
我的剑根本一分一毫的犹疑也没有,直挑上去刺穿了他的喉咙。
血溅得极高。

昨天晚上是一个。
刚才是四个。
星华的未婚妻是女子,不在其内。
应该还有一个,是破军麽?
那个一直没露面的人哪里去了?
倒提著剑,身上的袍子因爲吸足了鲜血而显得饱满沈厚,在风中竟然并不摆动,头发却因爲身周凌厉的杀气而狂舞。

行云在看著我麽?象修罗一样在杀戮中狂欢的我。

他会笑,还是会不屑的扁嘴?

一瞬间,四周的气象被抽空,乱舞的头发竟然全部垂落。
巨大的杀机的压迫,我慢慢回头。
一身黑衣的老者,手执长剑立在血泊中。
“破军?”我扯扯嘴角:“我应该是没猜错。”
“你不算是我的仇人……昨天你不在。”我轻轻吐字:“要是你现在走开,我想我不会杀你。”
他看著这一地的血肉竟然毫不动容,冷眼注视著我一举一动。
他不是我的仇人,但现在我是他一意要杀的对象。

我冷冷一笑,剑尖提了起来指著他:“要打就打吧,还看什麽?”

绝料不到这个死气沈沈的老儿,动起手来强横得比星华毫不逊色!
七神之首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交手十余招,硬生生拼了一记,刀剑相格的爆弹的气劲令我向後翻仰,臂上腿上十余处伤口迸血剧痛。
我抹了一把额上被刀柄磕伤流下来的血,不惧反笑。
我有什麽好怕。
那几个家夥已经收拾掉了。只剩这个老骨头。
打他不过,我去陪行云就是。
他敢和我拼命麽?
我一无牵挂,生无可恋。
我可以毫不留连,他能麽?
嘴角扯动,我想我现在的笑容一定狰狞而阴险。
双盈剑杀气满满。

我长啸著,长剑疾取他的双眼,完全无视他搠向我小腹的攻击,明明就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果然他回剑格当闪劈,气势弱了一层。
怕死。

我心中冷笑著,招招式式都不留余地。

只是奇怪。爲什麽另一边也传来格击拼斗的声音。
还有谁在这里动手?

那人牵制住了身周那些兵卒的大部分注意力,他们纵然还有余裕向我偷施暗算,攻势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惨呼声纷纷传来,破军的气势又爲之一馁。
我情知道那动手的人不会是辉月他们。
但是破军应该是不知道,他在辉月的地盘上,毕竟不可能肆无忌惮。

我仍是剑剑紧逼,他却越斗越是散乱气虚。
被我削断了手臂,委顿在地的时候。
那给我帮了忙的人,已经一路冲到了我的面前。

青衫上处处染血,头发有些散乱,呼吸却还甯定。
我一手扣著破军的喉头,回头看著那人。

“飞天。”他口唇动了两下,喊了我一声。
“平舟。”我静静地说。
大约猜到了,可能会是他。


69
平舟。

他怎麽会来?他不应该来。
“飞天。”他说,走近了,微低下头来,定定看著我:“你伤得重麽?”
我摇摇头。
“你不该来。”
手上紧紧扣著破军的喉头,看著他一双眼里写满怨毒。我咬咬嘴唇,杀了这个老家夥麽?
双盈剑象是感知了我的想法,兴奋的轻颤不停。
“杀了你……”我轻声呢喃,看那双眼因爲恐怖和窒息而睁得更大,几乎要挤出眼眶。
“可是杀了你你也就不痛苦了……”我喃喃的说,忽然转头问:“平舟,天城有没有那个对天奴处刑的烙记?”
平舟静静的看著我,然後回答:“有。辉月殿中就有。”

我痛恨的,把行云的骄傲击伤的天奴的标记。
看著手中那个颤抖不停的老头儿,我恶意的笑:“我不杀你。”
行云, 这些渣滓贱踏你的骄傲,凭借什麽?
就是凭借他们高一等的身份吧。

我收起双盈剑,拖曳著破军,平舟静默的跟在我的身边不作声。
沿路所遇的人,无不惊逃远遁。
直想发笑。
行云,你看这些人。
胆怯懦弱,虚僞丑恶,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可是他们却可以昂首挺胸立在天地间,他们可以对你轻视鄙贱肆意侮辱。
我觉得胸口窒闷难受,双盈剑不安地在身体里激荡。

平舟让人取来了一个不大的盒子,敞开口,就是一把黑沈沈的烙器。
我拿起来看了看。不是铁的,也不是金银之属。
很奇怪的质材。
铁烙在火中静静的,任凭烈焰焚烧。
“疼吗?”我自言自语:“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不太记得,行云在受这种苦楚的时候,飞天在做什麽。
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只记得我爱行云。
但是行云死了。

破军委顿在地,已经去了九成的性命。
我执起那烙的一端,平舟静静看著我。
“哪里好呢……”我左右看看那张象树皮的老脸,怎麽看都不顺眼,随手就按了下去。
可怕的惨嗥的声音撕扯著人的耳鼓,隐隐的霍霍的疼。
皮肉焦臭青烟升腾,我皱皱鼻子。
我不喜欢这味道。

当初行云很痛吧?
我厌恶地看著手里的烙器。
行云一定恨这个东西。

双盈剑银光闪烁著,朝那烙器劈了下去。
火花迸溅 ,双盈剑居然弹了起来,那烙器分毫未损。
我好奇起来。
我还没见过双盈剑劈不碎的东西。
这是什麽材料做的。

我抱著那仍然火烫的东西,反来复去的端详。
平舟从身後环抱住我,想把那东西取走。
我不明白,爲什麽他要跟我抢东西。
我更不明白,他爲什麽会哭。我记忆中的平舟是不会哭的。
他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挺疼的。
手上起了水泡,被那烙器的柄灼伤了。
平舟的眼泪落在那些鼓起来的水泡上,我笑起来:“不怎麽痛,不要哭。”
“真的不疼的。”
我不肯放手,紧紧握著那烙器。
他没有继续跟我硬夺,只是那样环抱著我。
不知道……
真的很疼吗?
我看看那烙器,仍然有灼人眼目的奇热。

行云当初很疼吧?
我按著那烙器,一下抵在了自己的胸前。
衣裳瞬间化成焦灰,灼热的皮肉有奇异的声响,青烟极其难闻。
很痛。
身体被剧痛强烈的贯穿,手脚一下子失去力气,平舟惊呼著,终于把那个烙器抢了过去。

很疼……
行云,很疼……
我恍惚地看著平舟向我扑过来,手忙脚乱的撕开衣服,拿出药瓶,粉末纷纷扬扬落在我身上。
行云,我很疼……
当初你也这麽疼过对不对……
眼前晃动的人影渐渐多起来,我努力撑著自己,把眼前那已经看不清面目的人推开。
“飞天!”
谁在叫我?

看不清的人影晃动,我摇摇幢幢,扶著墙看著围在身边的人。
都是谁?
是谁?

我扶著墙慢慢向外走。有人想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我手腕一翻,双盈剑就挥出去。
眼前一团的混沌,各种各样的顔色。
耳边是乱纷纷的声音,不知道都在说些什麽。

行云,行云,带我一起走。

我们一起走,去游历天下,去看遍名花,去你的故乡,去一切我们想去的地方。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好不好,行云?
我们一起走,不要撇下我一个人。
耳边仿佛有大风呼啸,象狼的号哭。
那种失了群的一只孤狼,在雪夜里迷途,将死之前的号声。

我定定神,看清楚拦在我前面的是星华。
我迷迷糊糊的,冲他笑一笑:“好兄弟,你来送我上路的吗?我要去找行云了,以後就不回来了。”
他说的话都被耳边那大风的声音淹掉了。我无力的推一把他的身子,继续向前走。

行云,你在哪里?
我找不到你的方向。
你在哪里?来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带我回你的故乡。
行云,你在哪里?
来带我一起走啊,行云,你不能扔下我一个。
[ 此贴被殷野在2006-04-18 14:0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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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4-18 13:59 | 10 楼
tifa77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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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太戲劇化了.....
害我也好想哭....
請問會出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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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4-27 22:00 | 11 楼
殷野
華麗無雙紫龍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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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MS没出书的意思……
就因为太戏剧化了,害我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敢去看更新= =
第三部由这里开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鲜网版的已完结了,还有一个晋江版的还没完结,两个版本相差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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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4-27 23:18 | 1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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