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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慢步人生】01~13 (無殷、殤書現代) 07.11.18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瑾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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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1~13 (無殷、殤書現代) 07.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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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步人生】01.


收拾了幾份重要個案資料準備帶回家慢慢研究,殷末簫闔上辦公室的大門,沿路和其他幾位法學研究中心的同仁微笑道別。

今天和芊妘約好在家一起吃晚餐,說要試試蕙茗創作的新菜色,因為擔心自己會因公廢寢忘食,芊妘還說會到大樓停車場接他下班。

想到個性沉靜溫柔的大女兒,殷末簫微彎的唇角半掩在灰黑參雜的軟鬚裡,眼尾的笑紋是那麼柔和。

芊妘是念幼教科系的,一畢業就考上公務員特等考試,在政府設立的青少年兒童社福中心教書,蕙茗是芊妘的高中兼大學同學,主修餐飲管理與保健衛生,也在社福中心工作,殷末簫也算是打小看她長大,對她就像對親生女兒一模一樣。

孩子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一片天,還能不時想到要陪陪自己這個老爸爸,殷末簫自然覺得非常窩心,硬是一改平日看個案看到忘了時間的壞習慣,今天說什麼也要準時下班。

站在電梯門口,正要摁住向下鍵前往一樓大廳,西裝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我是殷末簫。」

『爸,我是芊妘啦。』溫溫的柔軟嗓音帶有一絲歉意:『我今天恐怕沒有辦法接你下班了,對不起。』

「噢,沒關係,」聽到這樣的道歉電話,殷末簫不自覺切換成安撫的口吻,「我可以自己搭公車回去。社福中心工作很忙是不是?如果妳趕不及回家,不然我們和蕙茗改天再約,妳慢慢來……」

『我不忙啊,我已經下班了,只是、有一點小狀況……』

「咦?」

『唔、沒什麼啦,我會準時到家的,爸你放心。』匆匆打住父親可能會有的關切詢問,芊妘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笑了、帶點孩童時期才有的興奮:『雖然沒辦法接你下班,但是爸,我有為你準備一份禮物喔。』

難得聽見個性沉穩的長女說話語氣既神祕又雀躍,是被個性開朗活潑的蕙茗傳染了嗎?殷末簫不禁失笑:「爸不需要什麼禮物,妳工作不要太累了,開車回家時小心一點。」

『知道了,爸您也是,路上小心。』

「嗯。」

按下停止通話鍵,父女之間的交談猶在耳邊迴蕩。雖然自己早已過了收到禮物會很欣喜的童年歲月,但是回想到芊妘忍半說笑半認真的口吻,殷末簫也忍不住萌生出隱隱期盼的情緒。

搭了電梯緩緩走出法學研究中心,殷末簫瞇了瞇眼眸。

今天天氣真是不錯呢。

儘管被一棟棟高聳的建築物遮住大部分的天空,但是遠方雲朵所染上的色彩依舊是那樣絢麗,縱使雙眼因為長時間閱讀公文而有些痠澀,殷末簫仍然抬起頭來、瞇著眼感受夕陽拂上眼皮時的暖暖溫度。

明天、也一定會是個好日吧?


***


隨著夕陽餘暉一點一滴褪色,相同城市的另一端,某幢陰森華美的大宅中,傳出老者衰弱沙啞卻難掩憤恨的質問:

「什麼?你、你們再說一次……說!」

「呃,我……我們算準時間,按照計畫將哭麻衣少爺安置在神州企業門口的人行道上,可、可是……」幾個手下你看我我看你、吞吞吐吐:「還沒有等到目標出現,少爺他……他就已經醒來,剛好被一名社福中心的員工帶走……」

被社福人員帶走……也許情況並不是那麼糟糕,反正以哭麻衣目前的狀況,不管是社福人員還是『他』,絕對什麼都問不出來,那麼,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掌握哭麻衣的下落,想辦法將人帶回、讓一切重新回到對的位置……

「對方是什麼人?姓名身份查清楚沒有?」穿著唐裝的老者眼中精光一瞬,手中的柺杖狠狠敲上花崗岩地磚。

「我們急著跟您通報,所、所以……」

所以沒查。

「——飯桶!」老者氣的一陣咳嗽,引發胸膛劇烈起伏,他想掏出暗袋裡氣喘用的支氣管擴張劑,手一顫,噴劑沒有拿到,卻有一張照片滑了出來,飄落在數步之外,有個機靈的屬下想去幫忙撿,卻被老者狠狠打了一拐杖,手骨斷裂的喀嚓聲與老者的斥罵聲同時響起:

「飯桶!咳咳、誰……誰准你們去撿了!這是我的、誰都不許用你們的髒手碰……」老者一步一晃,終於走到那照片跟前,極其費力地彎下腰,顫巍巍伸出手將照片拾回來,端詳半晌。

不、這樣不行……

好不容易做到這個地步,怎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最的得意的武器落入他人手中?

還有,他想活著,活到長命百歲、然後看照片裡那張霸氣倔傲的英挺臉孔因失去最重要的東西,在他面前憤怒扭曲、甚至哭泣——

想到咬牙切齒,老者握緊了拐杖、喘的更加厲害,即使不用靠近,都能聽見氣流在呼吸道與胸腔艱難流轉的聲響:「咳、咳咳咳咳咳……呼呼、呼……呼……」

眾人沒想到他會這般激動,想到方才有人雞婆的下場,一時之間竟面面相覷,在原地呆愣著,無人敢上前攙扶,遑論大膽到去摸索主人衣袍口袋找出氣喘噴劑了。

直到主人頹然倒坐在身後的沙發上、呼吸平息、眼看要進入休克狀態,大夥兒才分別慌慌忙忙打電話聯絡醫生、叫救護車、或是翻找主人的支氣管擴張劑進行急救措施。

救護車遲遲未來,直到主人的身軀逐漸冰涼,才有人發現主人佈滿青筋的乾枯指掌中,依舊緊握著那張雙人合影的泛黃照片。

有人眼尖地認出,照片裡傲視鏡頭、神情霸氣的俊朗青年,就是主人恨之入骨的對象;卻沒有人想得到,青年身旁那個眉眼含笑、看上去風流倜儻的秀美男子,方才就在他們眼前、撒手人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完了,番外不趕快寫完還挖坑……= =+

題外話:會不會有人和我一樣,覺得書書自從璘菌治好、重出江湖以後,聲音就和以前不一樣QQ?
 
 
[ 此贴被瑾璃在2007-11-18 13:5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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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2


【慢步人生】02.


『學弟,你別老繃著個臉,看上去很嚇人呢,像我笑容滿面的,多好!難怪大家會以為我比你年輕~』

『學長,識能龍這個親家不能結,結了我們公司要出事。』

『咦,我只是看玲瓏妹妹可愛,約會幾次而已,誰說我要結婚了?』

『敢玩弄識能龍的掌上明珠,你想死,自己去,我不奉陪!』

『噯、學弟,別說什麼死不死的,我開這家有機食品公司就是為了長命百歲……』




有人在說話。

兩道聲音,一者春風喣喣、一者霸氣沉沉;他依稀看見薄霧中的兩人,笑若桃李的男子和剛毅倔傲的青年,彷彿在談什麼重要的事。

他想聽清楚些,可是腦袋很沉,交談聲逐漸離他遠去,眼前的霧氣越來越厚重,倏地強光一閃,他的世界成了一片純白,然後——




「唉呦?好端端的,人行道上怎麼會趴著一個人啊?」

「我剛剛有看到一群人把他丟在這裡、然後就開著黑色廂型車走了欸,該不會是乞討詐騙集團吧?」

「不是吧,他看起來好手好腳、很正常啊!我們是不是要報警?」

「不要管那麼多啦,也不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

「蛤?我們就這樣視而不見喔?」

「喏,旁邊不是有一家社福機構嗎?把他搬到門口,志工們如果看見就會處理了!」


先是一陣嘈雜的對話,他感覺自己被幾隻手攙扶到另一個地方,然後就再也沒有其他動作。

汽機車呼嘯而過、還有潮水般來來去去的匆促步伐聲,開始顯得清晰、讓人無法忽略。

聽覺清楚了,視線卻很模糊,四肢也不太靈便,他皺著眉頭扶著牆角勉強站起,一抬眼,恰好看見眼前大馬路紅綠燈正在切換,所有的車子不約而同『轟』一聲發動,聲勢浩大。

他吃了一驚,赫然發現自己處於全然陌生的環境。


我是誰?


這是哪裡?


不知道、沒印象。
腦海中全無線索,就連之前作夢的記憶也變得支離破碎,越想記起一些什麼,殘缺不全的記憶碎片就飄的越遠。

「唔……」

不知是出於恐懼或飢餓,他開始覺得暈眩,顛簸搖擺的步伐、乾澀衰弱的聲音,這、這就是『我』嗎?

在即將跌回地面的瞬間,他聽見女人特有的、軟軟的嗓音:

「先生,你怎麼了?不舒服是嗎?」一雙年輕女子才有的細緻小手將他扶起,他試圖睜開眼,只看見女人的形影從一個變成三個、從三個變成五個,沉重的視覺負擔逼的他將眼睛再度閉起來,但是女人關切的嗓音聽在耳裡卻是很舒服的:「你……你有沒有辦法說話?」

「天使……」不知怎地,腦海中瞬間浮現這個辭彙,他想也沒想就唸了出來。

「你能說話,那真是太好了。」女子溫和平淡的言語中透露感謝上蒼的喜悅,「不過,我不是天使,我叫殷芊妘,你呢?」


***


「咦耶~~?芊妘妳就這樣帶陌生人回來,這樣好嗎?」略帶警戒望著身高起碼一百八十公分,卻侷促不安、瑟縮在好友身後的青年,蕙茗一手扠腰一手拿著湯杓,邊說話邊對那個呆愣愣的大個子指指點點。

「社福中心大家都下班了,總不能留他一個人在那裡;而且,我有稍微跟爸提過了。」微微笑著化解蕙茗的疑慮,芊妘將自己只說要送父親一個『禮物』的細節很微妙地省略不提。

妹妹芊嫿就是在十六歲時,不小心捲入青少年鬥毆事件意外身亡的,當時帶頭滋事的青年也是體格魁梧、約莫二十多歲的年紀;因為這樣,父親從此致力於研究青少年行為偏差的相關個案,自己和蕙茗也不約而同走上這條路。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四年,但一條青春正好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一直是殷家與至親好友們心中難以平息的傷痛,也難怪蕙茗現在看到年紀、體格與當時肇事者相仿的青年會張牙舞爪展現武裝的姿態。

「喔好吧,你們父女都說好了,我當然沒意見。」自己美其名是跟殷家租房子住,但是殷伯父和芊妘從沒收過她一毛房租,還拿她當家人一樣,既然殷伯父沒有反對,她當然也不會計較屋裡突然多了個傻愣愣的呆木頭。

不過,就算芊妘拍胸脯掛了保證,將對方好好觀察一下還是有必要的!任憑是對方是什麼凶神惡煞,都想逃出我美少女蕙茗的霹靂電眼!

嗯,雖然沾了點塵土,但整體說來,眉是眉、眼是眼,一張面容性格剛毅,雖然沒有殷伯父這麼成熟穩重、溫雅矜貴,倒也人模人樣……好吧,勉強從八十五分起跳。

花兩秒鐘判斷對方應該無害,蕙茗揚起下巴:「喂,大個兒,你叫什麼名字呀?」

「……不知道。」看湯杓在眼前比劃揮舞,青年迅速低下頭來,盯著自己的腳趾尖。

「啥?」轉頭望向手帕交,蕙茗嘴角隱隱抽搐。

「呃、是這樣的……」將發現青年的經過娓娓道來,芊妘簡單敘述青年言語表達雖然生硬緩慢,但生理機能一切正常,對一般常識也有正確的認知,只是記不起自己身份的狀況。

「這樣啊?妳問他會不會說話,結果他跟妳說『天使』喔?」忙進忙出準備熱毛巾、乾淨衣物的蕙茗一雙大眼瞬間發亮,「喂喂,大個兒,你覺得……芊妘像天使?」

青年才剛點頭,蕙茗問題又至:

「哪,你覺得芊妘像天使,那我咧我咧?你看我像什麼?」呼呼,好興奮好期待!

「……」停下擦臉的動作,青年從雪白柔軟的毛巾裡抬起頭,很認真地將眼前的女子打量再三。

閉了閉眼,確實有個形象逐漸自腦海浮出。

那是常常在撲克牌上看到的圖案,叫……叫什麼來著?唔,就是頭戴鈴鐺帽、身穿花花衣、鼻子紅紅圓圓的……呃、說出來……真的沒關係嗎?

還在遲疑,體貼的殷芊妘已經幫他解了圍:「蕙茗,他有很多事情不記得,妳就別鬧他了。妳的新菜色都煮好了嗎?」

「啊啊、我那鍋高湯——」

「蕙茗就是這樣,很活潑,人也很好相處。」幫他打理及肩半長髮絲的殷芊妘在看見青年罕見的灰藍髮色時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淡淡笑著解釋蕙茗的個性,又道:「我爸等一下就會回來,到時候就會多一個人陪你聊天。」

……還有其他人?

他眨了眨眼,努力消化方才接收到的最新資訊;像是察覺他的不安,天使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用擔心,我爸人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微微點頭。
在他頷首的同時,殷宅門口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

然後,他看見一個比天使還要崇高莊嚴、任何美好字眼加起來都不足以形容的溫雅男子來到眼前,儘管提著公事包和一大疊文件,都無法減損他在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

「……殷末簫,我的名字。」

那個人徐徐說著,手中的東西都還來不及擱置,就先彎下腰,目光對上了他;不帶任評斷意味的眼眸裡,是好漂亮的藍色。




事後回想,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人生,他也一定會走上相同的路。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會遇見他——那個看似嚴肅拘謹、笑起來卻好溫柔好和藹的中年男人——不管自己是誰、什麼身分,他都心甘情願放縱自己的靈魂,在那人的微笑裡融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嗯,在我的感覺裡,殷拔是很溫柔的治癒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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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3


【慢步人生】03.


雖然聽芊妘提起,說回家之後會有『禮物』,然而在道出姓名的同時,殷末簫怎地也沒想到等在眼前的會是氣質看起來這麼乾淨的青年。

禮物嗎……

的確,如此端正良善的青年,要是流落街頭、甚至因飢貧困苦誤入歧途,不知多令人惋惜!

他的眼神還來不及與青年對焦,對方已然低下頭,矯健的身軀微微朝芊妘靠近,本來還以為青年怕生,打算稍稍後退幾步,卻聽見青年吐出僵硬生澀的語調,彷彿用盡畢生的勇氣:

「……我、沒有名字。」

迎上青年目光,殷末簫不禁怔愣。
那種眼神,他曾在觀護所裡的某些孩童身上看過。


——我會乖、我一定聽話!請喜歡我、好好愛我、照顧我——


努力睜大的雙眼,滿滿都是渴望,像被人遺棄的狼犬,在面對可能成為飼主的對象時,總是隔了一段距離躊躇著不敢靠近、又拼命搖著尾巴以示友善,希望不顧一切將心目中理想的主人留住。

所以,先前青年的迴避並非怕生、而是擔心自己不喜歡他……哎呀,這個孩子!

「那麼,」怕驚動青年,殷末簫連揚起唇角的動作也是輕輕緩緩:「我們暫時先喚你無名吧?」

「無、無名?」青年眨了眨眼,顯然對這二字毫無概念。

唔、這孩子不識字嗎?見青年困惑不解的反應,殷末簫掏出隨身鋼筆,唰唰數聲寫下『無名』兩個端正大字,又依序寫下自己和女兒們的名字。

「無名……殷、末簫……」青年接過紙筆,一字字辨認,宛若牙牙學語,專注地複誦,像是要將這幾個字的模樣在腦中牢牢刻畫;怕捏皺了紙張,青年顯得很小心,但握住鋼筆的指節卻堅定有力、說什麼也不肯輕易鬆開。

彈指須臾瞬間,殷末簫胸口已然漲滿憐惜的情緒。


***


『學弟,你別老欺負賈子方……』

『他拿錢砸掉戮神狩家的道館,我怎麼不見你說話?』

『噯,你也別這麼說,既然大家以後都要在長生有機食品公司做事,那就是自己人……』

『我幾時答應要進你公司?』

『學弟,你放著我不管,不怕我以後被賈子方欺負嗎?』

『你愛找他合作,活該!真要被欺負,也不干我的事!』

『如果是戮神狩呢?我也有找他喔。』

『你——』

『學弟你別生氣,我和賈子方為了補償戮神狩,所以分了一部份股權給他、答應幫他安插一個職位,我是好心啊!學弟你不喜歡賈子方,難道連我也信不過?』

『……』

『加入我們嘛!照顧我和戮神狩、然後一起打天下……』

『明天、記得把合約書拿來。』

『好好、我一定記得!學弟果然還是關心我的!』

『……九章學長。』

『嗯?』

『再不放手,合約書你就不用拿來了!』

『哈哈哈!學弟你還是討厭和人肢體接觸嗎?這樣不行唷!我是在幫你克服親密接觸恐懼症、是為你好……』




唔,放、放開……

一頁書閉著眼皺著眉頭,額際沁出冷汗,十指成拳,全身肌肉繃的死緊,是一觸即發的模樣,然而身上的禁錮卻沒有鬆開的趨勢。

可惡,還不放?
哼哼,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眼睛沒有睜開,他緩緩摸上對方橫在自己腰側的手腕,猛地扣住,使勁一扯、迅速脫出對方懷抱,右臂抵上對方項頸,接著左手掄拳招呼:

「啊喳——」

「呃,梵、梵天,住手!」

「咦?」

情人專屬的稱謂將他拉回現實,眨了眨眼,怔怔地看著眼前身影從夢中嘻皮笑臉的春風桃花男變成英姿爽颯的海殤君,一頁書方才瀰漫周身的殺氣與狠勁瞬間消散,化成心虛的低喃:

「對、對不起……」

「沒關係,我沒事。」雖然自己被壓制成『任人魚肉』的姿勢,但海殤君更擔心情人走神的狀況,「梵天,你做惡夢?」

「咳,沒有……」認真說起來,那並不能算是惡夢,不過、也絕對稱不上是愉快的記憶就是了……甩甩頭,終於發現兩人目前的姿勢有多麼詭異,一頁書匆匆逃離房間,「呃,我……我去洗臉刷牙。」

「嗯。」望著『砰』一聲大力關起的盥洗室門板,海殤君估計梵天起碼會在裡頭臉紅一小時。

這一小時,該做什麼好呢?

俐落地做好兩份三明治、泡了熱咖啡,在餐桌前翻閱報紙、等待情人現身的海殤君,忍不住回想起早晨的突發狀況。

未乾的冷汗、還有恍惚的神情……梵天究竟夢見什麼了?真的沒事嗎?

因為擔憂情人,海殤君並沒有注意到刊在報紙一角的社會版新聞,印著『彝姓獨居老人昨夜於自家華宅氣喘身亡』的粗體字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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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4


【慢步人生】04.


青年目前無家可歸,暫時住在殷家。

白天的時光,芊妘、蕙茗去社福機構教導孩童,無名會坐在教室後排一起聽課,晚上殷末簫下班回家也會抽空敎無名認字;其餘時候,無名就被蕙茗拉著一起幫忙家務。

雖然無名失去過往記憶、又不識字,但他吸收知識的速度非常快,殷末簫發現,無名舉一反三的能力很好,而且觸類旁通。有時他不過隨口說出一個法學名詞,隔天醒來就會發現無名對這一塊領域的知識非常熟稔,法條、著名的案例、古今相關名言……都可以朗朗上口,像是原先就懂了、只是一時沒想起來似的。

這麼乖巧優秀、本性質璞良善的青年,會是什麼來歷?

殷末簫百思不得其解。他也曾拜託社福中心周圍的幾個警局與派出所,請他們留心是否有二十多歲男子的失蹤案件,也在左近的幾家醫院詢問是否發生失憶病人擅自離院的狀況,得到的答案卻都是『沒有』。

雖然他由衷喜愛無名這個孩子,但是依無名失憶的狀況看來,有家人、親屬陪在身邊,應該會對他的記憶比較有幫助才是……

殷末簫也無法明白為什麼,但是和無名相處越久,想為這孩子做點什麼的心情就越強烈。

也許是因為……在兩人初相見的時候,高大矯健的俊朗青年對他露出那種如小動物般熱情、又極度依戀渴望的眼神吧?

已經夜深了,殷末簫卻沒有睡意,悄悄點亮床頭小燈,殷末簫望著無名習字簿上一刻一劃、僵硬卻有力的筆跡,輕輕嘆了口氣。

想起青年今早似乎有輕微感冒的跡象,他緩緩下床,想去看看無名睡的安不安穩,來到青年暫住的客房外,看見同樣亮著小燈、躲在被窩裡發出輕微窸窣聲響的青年,殷末簫愣住了。

許是聽見腳步聲,無名匆匆掀了被子探出頭來,發現來人是他,無名顯然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遮住手邊的東西,舉止卻有些尷尬笨拙。

「無名,你……咳,你還沒睡?」殷末簫在床沿處坐下,很體貼地假裝沒看見露出被窩一角的字典和筆記本,心裡卻熱騰騰的、嗓音有點乾澀。

每天晚上都在偷偷用功,只穿了單薄睡衣、被子又沒有蓋好,也難怪無名會感冒……

聽出他沒有責怪的意思,青年沉默了下,終於從掀開被褥坐起身,棕色眼珠望向他,「……我沒有在做壞事。」還記得蕙茗是怎樣繪聲繪影地警告他做壞事會被殷末簫抓去關,無名輕聲解釋著,指指字典,又攤開掌心,露出殷末簫贈他的鋼筆。

「嗯,我知道。」殷末簫伸手收拾厚重的字典、筆記簿和練習本——本來他還想連鋼筆一起沒收,但是因青年緊握鋼筆的不捨眼神而作罷——擱到一旁矮桌上,溫文儒雅的他露出不太贊同的表情,「用功沒有錯,但是常常半夜唸書,對身體不好。」

「……我想跟一起前輩到法學研究中心去。」無名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前輩』是青年對自己的敬語,雖然想要和青年拉近距離、希望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但青年不知為什麼堅決不肯改口;由於沒有血緣關係,要無名稱自己『殷叔叔』、『殷伯父』,兩人聽起來也覺得彆扭,殷末簫只好任由無名以『前輩』這樣稱呼自己。

乍聽青年直接坦率地闡述內心願望,殷末簫先是一愣,只聽得青年口吻沮喪的續道:

「蕙茗說,要像前輩一樣聰明溫柔又有智慧的人才能一起去,所以我想趕快把這些知識都學起來。」

聽青年認真重複蕙茗不知幾時灌輸的古怪思想,殷末簫不覺皺起眉頭,「要和我一起去法學研究中心,也要身體健康才行,你已經感冒了,不好好休息也許會發燒。」

「我沒有發燒。」像是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青年突然拉了他的手掌往自己額上放,口中還一邊堅持:「你看,沒有發燒,只是有點熱熱的。」

對無名作出這樣的舉動,殷末簫又好氣又好笑,輕輕抽回手,卻不得不板著臉孔訓斥:「等到發燒就來不及了,快睡覺。」

噯、是說,無名雖然孩子氣,但是拉著人的力道可真不小呢……

不由分說熄了燈、親眼看著青年端正躺進被窩裡,殷末簫正準備離開,卻再次被扣住手腕,他回頭,映著窗外透進的月色,青年有型有致的星燦雙眼正嚴肅地凝望他:

「前輩,請穿著我的拖鞋出去。」

「咦?」順著青年的目光,殷末簫這才注意到自己下床時忘了穿上拖鞋,一路赤著腳走來這裡,現在當然也得赤著腳走回,他笑著擺擺手,婉拒青年的好意:「不用了,沒幾步路,你趕快睡。」

無名的箝握意外的牢固,他想將手抽回,卻不能如意,發現他有赤腳走回臥房的打算,青年似乎很不高興:「現在是半夜,地磚很涼、光腳不好。」

「對、可是……」只有幾步路啊,無名也未免太誇張了……明明是比較需要人照顧的青年,卻耳提面命交代自己要注意身體,怎麼看都像是立場顛倒了,殷末簫努力端出長輩的架子想跟對方講道理,卻被青年下一句話堵的啞口無言:

「——你說過的,健康很重要。」青年指著地板上一雙厚厚的毛拖鞋,大有『你不穿就別想走』的氣勢:「半夜打赤腳會著涼,所以請穿上拖鞋再回去。」

「……」相處數日,第一次見青年表現出這麼強硬堅決的態度,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在法學研究中心處處吃得開的長輩威嚴面對無名會失效,殷末簫認命地穿上拖鞋,只希望快快回房裡去。

微微掩唇打著呵欠,走回寢室摸上自己的床,進入夢鄉前,殷末簫腦中還盤旋著兩件很重要的事……

明天,帶無名一起到法學研究中心去罷。

還有,該問問芊妘她們,無名這雙溫暖舒適的拖鞋究竟是哪裡買的,改天得空了,自己也要去買一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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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5


【慢步人生】05.


美好的周末早晨,舒服寬敞的真皮沙發上,睡了飽飽一覺的一頁書睜開眼,微微側首望了望兀自沉睡的海殤君。

嗐,昨天答應海殤君一起看租來的片子,客廳落地窗吹來的晚風好涼好舒服、加上喝了幾杯清酒,沒想到心情一放鬆,他就這樣睡著了,連電影在演什麼都不知道,結果連海殤君也睡在他旁邊啊。

撫著額頭笑了,一頁書輕手輕腳起身,孰料,寬鬆的麻織衣衫就被人一把揪住。

「梵天。」藍髮青年喚人的聲音有點模糊,聽起還好像還沒睡醒,但是將情人留住的力道可是半分都沒有減弱。

「嗯?」

「再多睡一下。」

「可是……咳,我等會兒要出門。」

一聽到『出門』二字,方才還在賴床的某人立刻坐了起來,深邃的赤色眼瞳滿是指責,「你答應過這個周末不加班的。」

「不是加班,是和殷末簫敘舊。」一頁書嚴肅反駁,毫無心虛的跡象。本來嘛,和殷末簫討論六禍蒼龍以前幹的不法壞事,是『敘舊』沒錯啊……

「那我更不想放了。」瞇了瞇眼,海殤君雙手乾脆牢牢環住一頁書的腰桿。
梵天跟殷末簫敘舊的時間,就和梵天跟佛劍論經典的時間一樣久,好像天地宇宙間只剩下法學、只剩下佛理,在梵天盡興以前,他海殤君都會是一顆肉眼看不見、微不足道的小小量子!

察覺對方不但收攏了臂彎、額頭還輕輕靠上自己後背,一頁書微微窘迫起來。
這種情勢……再不抽身,等會就真的走不了了!

「……海殤君。」沉默了下,他皺眉、輕聲道。
須臾,他聽見藍髮青年自沙發上站起來的聲響。

海殤君鬆了手,踱到他跟前,伸手替他將頰畔的髮絲輕輕撥至一旁,很專注地看了他一會兒,微微嘆息著,終於開口:

「那好吧,你要早點回來。」頓了頓,正經莫名的語氣中有隱隱的笑,「希望今晚,你能夠醒著看完電影。」

「——海殤君!」

在情人又氣又惱、山雨欲來喊出自己姓名的同時,眉舒眼綻的藍髮青年只是笑著,走進自己設計電玩專用的私人工作室。


***


禮拜六是放假的日子,但是要跟殷前輩去法學研究中心工作的無名依舊非常高興。

被前輩發現自己在偷偷唸書抄筆記的那晚,他向前輩提出想到法研中心的要求,沒想到隔天醒來,這個願望就真的實現了。

法研眾人對他都很照顧,大他幾歲的聶商很親切地指導他進入法研必學的擒拿術,與他同年的王雲帶他熟悉法研各個部門,法無吾敎他公文上的特殊用語,就連脾氣又臭又硬、很難討好的衛無私也沒有太刁難他……

工作很愉快,在學習上也沒有遇到什麼困難,可是自己卻一直無法像其他人一樣,對案例中的相關人士進行單獨訊問。

……這是因為自己沒有法學證照、輔導資格、目前也沒有身分證明的關係。

聶商告訴他,要是問案人員資格不符的事情被辯方律師發現,所問到的資料與線索就可能不被檢察官採用,這會對判決造成很嚴重的影響。因為如此,自己進入法研已經好幾個禮拜,仍然沒有問訊的經驗。

也許是自己的沮喪被察覺了,昨天殷末簫笑著安慰他,說他雖然不能進行單獨問訊、輔導,卻可以參與有神洲總裁一頁書在場的重要會議。

今天這場會議的規模非常小,除了前輩和自己,只有兩個人參加,而自己的工作就是要把會議的內容通通記錄下來。

那個位居客座首席,眉目如畫、嗓音清亮高亢的男子就是一頁書;默默坐在一旁、理著小平頭的剛毅青年則是一頁書的特別助理,姓『悟』,叫什麼名字他就不知道了。

殷前輩和一頁書總裁顯然很熟,見了面也不客套,話題一開就直接講重點,雅致樸素的會客室裡,除了兩人的交談,只有殷末簫沖茶時發出的水流杯盞聲響,和悟特助及無名做紀錄敲擊NB鍵盤的喀喀聲。

「在股票掏空案方面,證據的確不足,不管六禍蒼龍有沒有回台灣,我們手邊都沒有鐵證來逮捕他,除非毘非笑翻案,但是這個可能性太小了。不知梵天怎麼想?」

「唔,」一頁書蹙起漂亮的柳眉:「就我所知,六禍蒼龍不只掏空天荒飯店和長生有機食品的股份,應該還有一個桃源邊境渡假村計劃,也許可以試著從這裡著手?」

「嗯,這個渡假村計畫曾經喧騰一時,後來不了了之,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情……」殷末簫從無名手中接過幾份相關的文件翻了翻,沉吟道:「我記得紫宮世家當時也有投注不少資金,我再向彤太君問問看,也許會有什麼線索。」

「嗯,那就麻煩您了,南台灣剛好是之前桃源邊境預定的開發地點,在我們公司,負責這一帶的業務的組長是莫召奴,我會請他多注意,一有什麼發現他就會和您聯絡。」想起什麼,一頁書不解地道:「除了六禍,我還想請殷所長留心天荒飯店的創始人識能龍,事情爆發以後他就銷聲匿跡,根本找不出他的行蹤……」

「關於這點,我也覺得奇怪,識能龍消失和六禍蒼龍潛逃出境的時間點實在太過巧合了。」六禍計畫性捲款潛逃的事件爆發時,財務長毘非笑第一時間出來頂罪,身為天荒飯店董事長的識能龍卻好像人間蒸發似的,完全沒有任何動作。

「唔,的確,我以前也在長生待過幾年,但是並沒有看過識能龍的真面目,只見過新聞稿上發布的資料和相片而已,倒是識家千金玲瓏小姐的花邊新聞滿天飛,很多跟識能龍有關的資訊都是從她那裡得來……」

「也許識能龍的身分是捏造、或是六禍花錢買來的人頭,任人操控……我會從識能龍的心腹那裡去追查,六禍和天荒飯店的一切,我這裡管道比較多,交給我負責吧,倒是九章伏藏的下落、還有長生有機食品公司以前的營運狀況,到時恐怕需要梵天的協助……」

幾個重要的公司與人物名稱接二連三闖進腦子裡,無名無暇多想這其中的關連,只知道是前輩和一頁書總裁談的是很重要的事情,任何談話都得巨細靡遺紀錄,才能不負前輩的期望。

幾個小時之後,這場秘密會談和意見交流終於結束,一頁書總裁和悟特助先行告辭;因為是週休二日,法研中心沒有其他人,所以前輩自己端著茶具去茶水間清洗,他則留下來收拾筆記型電腦和相關文件資料。

雖然已經很熟悉筆電的操作,但是將複雜的電源線、滑鼠線、單槍連接線、傳輸線、網路線等通通整理好收起來,也花了他不少功夫。

照理說,現在的法研大樓除了自己和前輩是沒有任何人的,但是當他準備下樓前往停車場去找前輩、路經長廊轉角時,卻聽見有人低低交談的聲音。

「關於長生公司,如果需要有人出面,我可以……」那是個低沉有力的聲音,無名沒聽過,但是接下來不容抗辯的清亮語調,任誰都聽得出是方才與會的一頁書總裁:

「不行。要出面也是由我來,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

如果這人真是一頁書,那麼另外一個,想必就是悟特助——

無名發誓,他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但是天生的好耳力加上空蕩蕩大樓所製造出的迴聲,讓那些刻意壓低音量的字句彷彿長了腳,準確地飄進他耳中——

「可是,你是因為我才加入長生公司的啊!我不能……」

聽見一頁書的拒絕,悟特助的語氣變的很為難,無名幾乎可以想像木訥寡言的悟特助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然後,是一頁書理所當然的反問:

「那你呢?悟特助?……你不也是為了狂狶,才加入長生的嗎?」

不知是不是錯覺,無名彷彿聽見一頁書幽幽緩緩、如晨鐘古磬般的嗓音裡,有柔軟哀傷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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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6


【慢步人生】06.


『學弟,如果我染上不治之症,明天就死了,你會傷心嗎?』

『你好端端的發什麼神經?』

『耶,人有旦夕禍福嘛!我只是想知道,現在的一切有沒有可能長長久久?』

『……戮神狩很忙,我去幫他。』

『慢著,學弟你還沒回答,如果明天我突然暴斃,你會不會傷心難過?』

『如果我會難過,一定是因為你整天廢話、卻留下一屋子公文都還沒批的關係!』

『哇,為了賺取學弟你珍貴的男兒淚,我看我從今天起都不要批公文了!』

『——九章伏藏!』




九章伏藏?!長生有機食品的董事長?!那不就是殷前輩要一頁書找尋的人嗎?

他大踏步想前進,可是動彈不得。

怎麼辦?好不容易發現九章伏藏這麼重要的線索,以為可以分擔前輩的重任,卻仍是一場空,前輩會不會對他失望?




「無名?……無名,你醒醒!」

唔……是前輩的聲音!

青年睜眼,發現自己伏在一疊卷宗上,方才聽見有關九章伏藏的一切,原來是夢;一抬頭,眼前是彎下身望著他的殷末簫,面容和藹:

「無名,想睡就回房裡睡吧。」

「可是這些資料,無名還沒……」

「生活作息不正常,在你看來也許沒什麼,但是對身體總是不好,你還年輕,感覺不出來,等你老了、看到健康檢查報告上肝功能指數不足、身體機能衰退,包你想哭都哭不出來……」思及數個月前一位過勞死的司法部舊交,殷末簫語重心長勸說,想起自己也是常常挑燈夜戰讓芊芸和蕙茗擔憂,他有些心虛地輕咳一聲,一臉嚴肅:「你要是為此熬夜,以後去法學研究中心,我就不許你跟了。」

前面的養生之道、保健醫療常識說再多,都比不上最後一句威脅來的殺傷力強大。

和去社福中心教書比起來,自己對法研更有興趣,而且他也想了解更多和前輩有關的事情、希望常在前輩左右;可是如果熬夜的話,這些讓自己感到高興的事情就通通都會被禁止了。

原先還想辯解什麼的無名,嘴唇動了動,終究乖乖點頭:「……無名知道了。無名收完東西馬上去睡。」

「嗯,這就對了,早睡早起身體才會好。」看著乖順的無名,殷末簫終於找回一點作長輩的尊嚴,一手捋著軟鬚、一手負在身後,笑呵呵地回到自己房裡。

直到確定前輩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盡頭,青年才緩緩將視線收回來。

雖然希望把六禍掏空案的相關資料早點看完、幫上前輩的忙,但是剛剛已經應允會盡快就寢,不想違背諾言,更不願意看前輩生氣,再怎麼無奈也只好認真收拾。

匆匆將資料放回檔案夾、關掉電腦螢幕上一個個檔案視窗,『六禍蒼龍』、『識能龍』、『九章伏藏』、『長生有機食品』、『天荒飯店』……等幾個關鍵字不經意掠過眼前,青年忽然憶起稍早的夢境。

一個模糊又荒謬的想法就這麼毫無預警浮現——

雖然夢裡和九章伏藏交談的霸氣青年面容是那麼模糊,但是,那種吊起渾厚嗓音直呼姓名吼人的氣勢……感覺一頁書總裁也會這樣做呢……

可是,任誰見到一頁書總裁都會覺得如沐春風才是,應該不會有人將一頁書想的這麼兇吧!一定是因為自己無意間聽到一頁書總裁和悟特助對話的緣故,才會將一頁書和夢裡的莫須有人物連想在一起。

甩甩頭,將可笑的念頭逐出腦海,想到前輩『要是熬夜,以後去法研就不許你跟』的威脅,無名屏除雜思,加快了收拾書桌的動作。

一直到進入夢鄉前,他都沒有再想起一頁書或九章伏藏,取而代之的,是前輩笑呵呵上樓的優雅背影,還有將他從瞌睡中喚醒的、前輩溫和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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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7


【慢步人生】07.


那是一間亮晃晃的辦公室,他未經通報推了門就闖進去,裡頭幾乎一片的白,唯獨辦公桌前的男子穿著精緻的水藍絲質襯衫,繫著好花俏的領帶。

『九章。』他皺了皺眉,說。

『咦?真難得,學弟你沒有喚我學長啊!天下紅雨了!』迅速關掉MSN即時通訊視窗、偽裝正在辦公的男子抬起頭,一見是他,俊秀白皙的臉龐上浮現健康的血色:『很好很好,以後就繼續這樣稱呼我,或者直接叫我阿藏也可以……』

他只覺得耳朵疼,匆匆打斷對方廢話,舉起手中一把鮮蔬,『九章,我問你,長生品牌的有機食品,真的有機嗎?』

『學弟,我不是跟你說過,要你別老是板著臉嗎?』美男子揚唇,如春風般招搖,湊近了他端詳,嘖嘖嘆息:『噯,你要是肯笑一笑,鐵定迷死一票人,搞不好識玲瓏妹妹也不會老纏著我了!』

早已領教過對方打太極的功力,他扔出一份文件,臉色凝重:『……九章伏藏,是不是要我遞出辭呈你才肯說?』

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男子也惱了,桃花眼彎了起來,卻是生氣的象徵:『你希望我怎麼回答?又是誰跟你說了什麼?嗯……讓我猜猜看,是昭穆尊?還是……那個二愣子似的戮神狩?』

『都不是!你只管回答我,這玩意兒,真的有機嗎?!』他將攢在手中的幾株水嫩青蔥拿到對方眼前晃動,卻啪地一聲被打落地面:

『是!它是真的有機,這樣你滿意了?』男子回頭遞給他一份蓋有政府各處官防的信件,『上個月的檢驗報告在這裡,你要看嗎?』

『……』他猶豫著,沒接過,對方更是怒不可遏。

『喔,你可能不會信我,也不信我手中這份報告,沒關係,現在就拿著你手中的產品去檢驗啊!』打小如天之驕子一般的男人彎下身來撿拾一地青蔥,粗魯地往他手裡塞:『農委會的藥物毒物試驗所你應該很熟了,還是學弟你需要我開車送你?來啊!我們現在就去!』

被對方半推半拉往外扯,他沒反抗,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不必了,九章,我相信你。』

『喔?一句相信就想泯恩仇?當學長我給你兇好玩的啊?沒門兒!』美男子停了下來,口氣依舊很衝,眉眼卻是笑開了:『學弟你啊,發現苗頭不對了,就喊九章喊的這麼親熱,以前要你改口怎麼都不改?』

『九章,我只是討厭被欺騙。』看在早先誤會對方的份上,他只是僵著臉重申自己一貫的原則,並沒有甩開學長過份熱情的擁抱。

『是嗎,學弟,那麼我也明白告訴你……』笑的好高興的學長湊近他耳邊,像是要說什麼重要的悄悄話:

『……只要你答應永遠待在長生、和我一起,就不會有欺騙。』




沒有欺騙的世界,多麼美好。
他也曾經這樣以為。
然而直到夢醒,他才發現眼中的美好,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


***


和我一起……
一頁書,你答應過的……



聽見指控,他擰起眉反駁,黛山微攏。
不!我沒有!
你不該害了那麼多人,是你不對!


任憑自己如何辯解,執拗的嗓音仍是如幽魂似的百般糾纏……


這麼多人命,你以為你沒份?
學弟,你想知道他們為什麼死嗎?
他們會死,是因為你!因為你——『一頁書』!



才不是!你胡說!
他怒上眉山,手中的拳想揮出,卻招招落空;他還想追,想奔上前去、想把事情都問清楚,但對方且戰且退,在遠處笑著朝他擺擺手,宛如最後的訣別,瞥見那個黑色橢圓形球體,他一驚,扯開嗓子:


等一等,九章!不要——


來不及了。
片片血肉朝他飛來,伴隨『轟』的一聲巨響——




外頭在下雨。

瞪著窗外淅瀝瀝的雨聲,一頁書的心情更加陰鬱。
方才一聲悶雷將他自被窩中驚醒,枕巾上,冷汗濕涼一片,螢光電子鐘顯示半夜三點多。

一頁書習慣性轉過頭,海殤君不在身邊。

也許因為是半夜,也許是因為下雨,屋子裡靜悄悄的。

他轉去海殤君的私人工作室,電腦螢幕亮著,桌前沒人,倒是廚房有輕微砧板切剁的聲響。

夜闌人靜時,看到廚房情人手持菜刀的高大身影,也許有人會覺得毛骨悚然,但一頁書只是眼眶熱熱的,感到安心。

幾乎是在他伸手抹去濕意的同時,正在煮宵夜的海殤君恰恰回過頭來,露出爽朗明亮的微笑:「叫你吃晚餐你不肯,現在被餓醒了?」

一頁書沒作聲,算是默認。不管他夢見的是虛幻或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他都不想讓海殤君知道自己是作了惡夢才起來找人,這樣有失眉角。

……反正現在肚子真的有點餓了。

今天下午和殷末簫敘舊回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累,倒頭一睡就睡到現在,海殤君那時候正在工作室裡忙碌,睡夢中倒還有印象海殤君要拉他起來吃晚餐,他說不要;再次進入夢鄉,就夢見……

閉了閉眼,一頁書探頭一看,海殤君正在拌沙拉,有水煮蛋、馬鈴薯、燻火腿、胡蘿蔔和萵苣,還有甜椒,都是很鮮亮的色彩。

用了一半的蔬菜就擱在琉理台上,看著紙袋上的有機農產品認證標誌,一頁書垂下眼:「怎麼會想要買有機蔬菜?」

「是屈世途送的。我今天去找素還真,跟他提電玩遊戲的新構想,剛好屈世途也來,拿了一大箱有機蔬菜分給我和素還真,說是希羅美容機構養生農場種的。」將食材收進冰箱,海殤君剷了一口沙拉遞到他嘴邊:「來!屈世途有掛保證,一定好吃!」

他咀嚼著照理說應該天上有地上無的美味蔬菜,卻心不在焉:「雖然標示為有機蔬菜,但是去掉標籤,老實說,有多少人知道這把蔬菜背後究竟藏著什麼?」

「嗯,很深奧。」海殤君瞥了他一眼,「這是你今天和殷末簫敘舊的感想?」

「……算是吧。」察覺到海殤君的目光,他甩甩頭,開始認真地吃起消夜,卻還是被對方看出破綻:

「梵天,你在想什麼?」

「沒有。」他神色如常地道,卻開始盤算海殤君要是再問下去,他就決定裝死。

然而,海殤君只是起了另一個新話題:「你知道我正在設計一個新的電玩遊戲吧?」

「嗯,你之前有說過。」點頭點頭。

「我在想,等到這款新遊戲大功告成,第一個給你試玩,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你說什麼都行,只要別再拉著我看恐怖電影。」

果然,聽見他的回答之後,海殤君哈哈笑出聲來,伸手摟了摟他的肩膀。
而低頭吃沙拉的他卻沒有發現,海殤君望著他的目光,有深深的憂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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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8


【慢步人生】08.


經過幾天的追查和連絡,關於六禍蒼龍的事情有了很大的進展。

殷前輩向紫宮世家探問的結果,發現桃源邊境的遊樂場計畫也是六禍蒼龍設下的金融騙局之一。

六禍蒼龍打著天荒飯店及識能龍的名號,聘請專門打造高難度遊樂設施的飄舟神隱與汲無蹤,聲稱要建造如桃源仙境一般的完美遊樂世界;這項企劃頗具吸引力,紫宮世家、擁有廣大土地的蕭振嶽等人紛紛投資,就在設計圖完成、即將動工興建的前幾天,卻傳出建商落跑、工程出包的消息。

六禍蒼龍將責任推向由人頭成立的空殼建商,自己撇的一乾二淨,事實上,就算受害者要天荒企業出面負責也不可能,當時的天荒公司資產已經逐漸被掏空,根本支付不了大筆的違約金,投資者只能摸摸鼻子認賠。

紫宮世家因為經營的生意範圍廣大,雖然投資桃源邊境的金額高達數億,但還有其他方面的盈餘可以彌補損失,尚能夠站穩腳步,不至於因為桃源邊境事件被打垮;蕭振嶽的狀況就比較悽慘,大筆土地已經簽約供天荒企業建造遊樂園,雖然工程停擺,但是土地就被綁在那一紙合約上,無法另做他用、也不能轉賣,只能眼睜睜看土地荒廢,以龐大地產聞名的蕭家從此一蹶不振,蕭振嶽也因此抑鬱而終。

至於莫召奴方面則已經找到設計師汲無蹤的下落,汲無蹤身為工程主要設計師,勢必與六禍蒼龍有一定程度的往來,也許知道什麼內幕,要是汲無蹤能將當年桃源邊境的事情說出,願意出面做證,此案的證據就足以令六禍入罪。

雖然無法證明六禍和長生、天荒兩家公司的股票暗盤交易有直接關係,但是先以桃源邊境一案讓六禍入獄、再慢慢蒐集其他案件的證據,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

坐在神洲總裁的私人會客室裡,望著殷前輩和一頁書總裁熱切討論,無名開始有些走神,總覺得前輩討論公事的專注神情、優雅修長的身段、還有微笑時隱在光亮柔軟鬍鬚後的唇角弧度……在在都很吸引人、讓他移不開目光,正在打字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幸好前輩和一頁書總裁已經談完正事開始閑聊,悟特助則從頭到尾都低著頭悶不吭聲做紀錄,沒有人發現他的異樣,直到一陣手機鈴聲響起,他才驚覺到應該收回視線。

那是很普通的鈴聲,一頁書總裁瞄了眼來電顯示,向大家道了聲歉,隨即接起,似乎是和對方熟到連複述姓名都不用,一頁書只是靜靜聆聽對方說話,偶爾穿插幾個短字節作回應;對方也不多話,不到半分鐘便掛斷。

結束通話前,一頁書壓低了音量輕聲允諾:「……好,我會記得,不見不散。」

雖然失去過往記憶、自己現在也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但他依舊準確無誤的體認到,一頁書總裁臉上所綻出的柔光就是『愛情』。

一瞬間,腦袋好像炸開似的,隱隱作痛。


一頁書,你不應該背棄我!
明明加入了長生公司,你應該要和我一樣、站在同一陣線的!



是誰?誰在說話?
聽見這麼激動的言詞,無名抬起頭,發現眾人毫無反應,置若罔聞,他皺了皺眉,正在懷疑是不是幻聽,飽含痛楚的語調便再次迴盪,挾帶莫名熟悉的恨意襲捲而來。


為什麼?
為什麼離開了長生、離開了他,一頁書還能笑的這麼愉悅、這麼祥和?

究竟是什麼緣故,能讓傲骨盪盪、霸氣凌人的一頁書露出這樣幸福的表情?
居然這麼幸福……太可惡了!



想抬頭,可是有些力不從心,搞不清楚聲音從何而來,但無名卻很清楚意識到,有一股強烈的衝動自腦海深處竄起,即將主宰自己的軀體去做什麼可怕的事!

不行!得忍住!
要是在這裡出醜、或是闖了什麼禍,一定會給殷末簫前輩帶來麻煩的,他不想這樣!

緊握的指尖深陷在掌心裡,他試圖專注心神傾聽殷末簫與一頁書的對話:

「梵天有事要忙的話,我們就不再打擾了,我們改日再聊罷?」

「沒什麼,是海殤君。」一頁書總裁收起手機、語氣很平淡,但是眼角的餘光卻是那麼安詳溫柔,是千鈞壓頂、天崩地裂都無法破壞的寧靜。

霎那,有什麼東西在心底騷動著,肌肉繃的很疼、好像有一股力量想要佔據自己的神經,無名無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頭痛欲裂——


可恨……不能、不能原諒……

毀掉!毀掉那種笑容!
毀掉一頁書幸福的根源、毀掉一頁書最重視的東西,讓一頁書墮入痛苦悔恨的深淵——

他要一頁書、與他在絕望的地獄中相見!

而讓一頁書露出這種溫柔表情的人,是——



「無名?」

突然響起的溫和嗓音讓無名嚇了一跳,還來不及想清楚自己的腦袋為什麼一片空白,前輩已經靠上前,一手扶住他胳臂,一手探向他額頭:

「你臉色很難看呢,不舒服嗎?」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想什麼、只覺得先前混亂的心緒、腦中亂烘烘的聲音,都隨著殷末簫的呼喚與額上溫溫的觸感消失無蹤,只剩下安穩靜謐。他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乾澀:「無名、只是有點頭痛……」

「頭痛?」推測也許是空調的緣故,一頁書善盡地主的責任,下達實際而有效率的指示:「該不會是冷氣太強了?悟特助,勞你調整一下。」

「不用麻煩,」阻止打算起身的悟特助,殷末簫轉過頭,看著因成為焦點而有些侷促的青年:「無名,你先到廊上透透氣,我再和一頁書總裁講幾句話,很快就好。」

「是。」

雖然暫時不能待在前輩身邊,但是等一下就可以一起回家、不用看前輩在外辛苦奔波,無名心裏是很高興的,一時間,彷彿頭疼也被驅走,至於那道充滿恨意的嗓音究竟說了什麼,他也沒打算去多想,只是依照前輩的吩咐在廊上靜靜垂手等待。

回想方才前輩手心覆在自己額上溫度的無名,並沒有注意到,遠遠地,有一抹豪氣俊朗的藍色身影瀟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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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09


【慢步人生】09.


將掌心放在額上,無名試著重建當時殷末簫關心自己的情景,可不管用哪隻手、試了幾種角度,都和前輩溫溫涼涼帶點筆繭的柔軟掌心很不一樣。

為什麼呢……

電梯停靠時『鐺』的一聲清響拉回他的神智,他望去,瞥見有個男人步出電梯,對方的深藍髮色十分醒目,他忍不住多看幾眼。

對方恰好朝這個方向走來,目的地很明顯只有一個,就是盡頭的總裁私人會客室。意識到這點,無名立刻將對方與一頁書總裁所謂『不見不散』的海殤君做了聯想。

他不由自主迎上前,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上前,正在疑惑自己出了什麼毛病,忽爾一陣頭痛,他聽見自己的嗓音莫名低沉:「……你,就是海殤君?」

「嗯,」也許沒料到會遇上別人,藍髮青年有些微詫,但仍有禮回應,「這位朋友,你找我有事?」

「你……」無名遲疑著,搞不懂自己怎麼會莫名奇妙抓著對方攀談,只是一瞬,對方的視線移向他身後,犀利的血色眼眸不知看見了什麼,變得十分柔和;無名愣了愣,只見到海殤君的瞳仁中映著一頁書總裁,驀地,他眼前一黑,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


和殷末簫相偕踏出會客室的一頁書,甫一抬眼就看見說好要一起用餐、順便給他試玩最新遊戲的海殤君。

海殤君正在長廊上和無名不知說些什麼,見他走出會客室,便半舉著手臂跟他打招呼。

一頁書微微揚起唇角,正要邁步,一切變故就發生在眨眼瞬間,叫人猝不及防。

無名的左鉤拳朝海殤君下腹招呼過去,遭逢突如其來的攻擊,海殤君身子一偏靠上圍欄,還未喘歇,無名已經朝他的上盤伸出雙掌,趁勢將他推落——


——海殤!


腦袋轟隆一聲巨響,一頁書以為自己喊了海殤君的名字,事實上他的喉嚨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乾澀如刀割般的疼痛。


從這裡跌下去,起碼有三層樓高啊!這四周沒有任何可以攀附的東西,而且今天是例假日,公司根本沒什麼人——


想到這裡,一頁書全身的血液幾乎要凝結,除了『海殤君』這三個字,再也沒有心力去思考無名為什麼要這樣做,一瞥電梯停在該死的B2,他倒抽一口冷氣,隨即拉開逃生門,正要朝海殤君躺臥的樓層狂奔,眼帶殺意的無名卻搶在他之前擋住去路,陰沉沉詭異低笑,語氣叫人毛骨悚然:

「呵、哈哈哈……你痛苦嗎?一頁書?」

聞言,一頁書立刻揚起眉毛:「讓開!」

不,他不痛苦,真正痛苦的人……是海殤君啊!
他現在只氣到想殺人,可是無名的狀況明顯不對勁、而且他也不想花精神和無名糾纏,他只想趕快確認海殤君的狀況!

正在斟酌對無名出手的輕重,便聽見匆匆趕來的殷末簫大聲喝斥:

「——無名,你幹什麼?」

沉穩嚴厲的嗓音令無名震了震,身形一晃,彷彿被切斷電源的機器人,在即將跌落地面的同時被殷末簫穩穩攙住,一頁書趁隙奔下樓,正在聯繫保安科長葉小釵、並通知素還真旗下醫院派救護車來的悟特助也抓著手機跟在他身後。

雖然有心跳有呼吸,但海殤君的眼睛是閉著的、眉峰微鎖,叫喚他也沒回應;右臂呈不正常的扭曲,顯然是扭到了、更可能骨折;更要命的是,與海殤君後腦接觸的花崗岩地磚,有一攤醒目濃稠的暗紅色液體正在蔓延。

一頁書冷著臉不發一語,脫了西裝外套蓋在海殤君身上權充毯子保溫、又掏出男用手帕輕按著對方的傷處止血;等待救援的同時,一頁書腦中飄過許多和海殤有關的、微不足道的瑣碎小事,更多的是海殤君對他說過的話——




希望今晚,你能夠醒著看完電影。


梵天,要是下棋輸了,就陪我看布袋戲吧?


再多睡一下……


今天吃餛飩好不好?


等到這款新遊戲大功告成,第一個給你試玩,你一定會喜歡的。




好、當然好,看是要吃餛飩、不准加班、試玩新軟體還是看布袋戲,只要你醒過來什麼都好!


但是,儘管自己在心裡將對方的要求允諾了千萬遍,海殤君還是沒有醒過來。

眼看純綿白手帕的最後一角也即將因毛細作用染成腥紅,電梯裡同時闖出幾個訓練有素的醫護人員,為首的醫師雖然戴著口罩穿上了白袍,但是呈漩渦狀的特殊眉稍,一頁書怎樣也不會錯認。


感謝老天!是素還真——


望見海殤君被人抬上擔架、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緊急處理,站在一旁的一頁書不著痕跡吁了口氣,襯衫早已汗涔涔的。

悟特助正在和保安科科長葉小釵說明整件事的經過,幾個假日留下加班的員工正在清理地上叫人怵目驚心的血漬,已經命人將海殤君送上救護車的素還真來到他身邊,並沒有平日嘻皮笑臉八卦的神色,只是淡淡問他:

「傷患在車上可以有個親友陪著,總裁要一起去嗎?」

「不了,勞你先照顧他。」鳳目一揚,他堅定地道。因為知曉海殤君沒有危險,也諒素還真沒膽在這種時候惡整海殤君。


而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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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7-11-18 13:34 | 8 楼
瑾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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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步人生】10


【慢步人生】10.


醒來的時候,夕陽最後一瞬餘暉恰恰隱在天涯盡頭。
無名愣了愣,一開始還以為自己睡晚了遲到了、沒趕上和前輩一起到法學中心,正在慌張,卻見床邊圍著三張表情各異的臉孔。

蕙茗瞠大了眼,不住地打量他;芊妘微蹙著眉頭,滿臉擔憂;殷末簫站在女兒後方,無名看不清他的神色。

抓了抓頭,青年終於憶起今天一早曾經和前輩去過神洲集團,但是為什麼此刻自己會倒在床上,無名怎地也想不起來;從床上坐起身,正要下床,蕙茗早他一步阻止,瞇著眼出聲詢問:

「喂,大個兒,」左手持鍋鏟、右手拿竹筷,蕙茗看起來蓄勢待發,彷彿要是青年說錯了什麼,她就準備扔他進油鍋:「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名字嗎?」

「我是無名。」毫不遲疑地回答。

「那她呢?她是誰?」竹筷往一旁溫柔婉約、蕙質蘭心的年輕女性指了指。

「芊妘小姐。」失憶的時候,睜眼所看見的第一抹身影,無名當然不可能忘記。可是,蕙茗為什麼要問他這些?

「那我咧我咧?」

「……」

沉默了下,不知為什麼,無名總覺得蕙茗發光的兩眼中,似乎閃著『無名你居然闖下大禍,我看你完蛋了,前輩搞不好會要你離開殷家』的恐怖訊息;不明白,自己不過是陪前輩去一趟神洲、有做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嗎?

「嗯?你遲疑這麼久是什麼意思?」圓圓大眼一瞪,圍裙口袋裡的刀叉很適時地發出鏗鏘聲,暗示他說錯話的下場:「我是誰?快說!」

「蕙茗姊。」瞥見寒光森森的刀叉,青年低了頭,說出正確答案。

蕙茗聳聳肩,哼了聲,睇著他的表情卻很是古怪,青年更疑惑了,又聽見芊妘溫柔平和的語調:

「無名,你現在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他搖搖頭。

芊妘仍是不放心的神色:「那、會不會覺得頭痛?」

「不會。」他道,英挺眉峰不解的擰起。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大家會問他這些問題?前輩呢?前輩為什麼都不說話?

心思隱隱焦躁波動,他忍不住掀被下床,要朝殷末簫走去,在對上這名心目中最尊敬最崇高的長者的藍色眼眸時,他終於聽見殷末簫的聲音。

「妳們先出去吧,讓我跟無名談談。」殷末簫嘆口氣,待芊妘兩人離開,他拉了無名在床沿坐下,望著不明所以的青年,殷末簫試圖讓凝重萬分的神情盡可能溫煦和靄:「無名,你還記得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和前輩一起去神洲集團,找一頁書總裁討論六禍蒼龍的事。」

「嗯,然後呢?」

青年淡灰色的眼珠清楚分明望住他,似乎有些猶豫:「全部……都要說嗎?」

「就說你記得的部份吧。」

「嗯。」今日發生過的大小事情,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裡迅速轉了一圈,無名開始敘述:「前輩和一頁書總裁說了桃源邊境的相關線索、提到紫宮老太君和蕭振嶽,還說要請汲無蹤出面指證,一頁書總裁也同意了……」

無名的記憶很有條理,殷末簫在一旁聽著,一邊與自己腦海中印象相互印證,一時間也找不出無名失控朝海殤君出手的緣由,只是默默點頭,讓無名繼續說。

「……事情談的差不多的時候,一頁書總裁接了一通很短的電話;無名剛好開始頭痛,腦袋裡有奇怪的聲音,前輩問我有沒有事、說我臉色很難看,還伸手摸無名的額頭,要無名去走廊上透透氣……」

渾然不覺殷末簫溫潤秀雅的臉龐明顯起了尷尬之色,青年將當時的感想如實說出:「前輩的手的溫度比我的額頭低,溫溫涼涼的,無名在走廊上也有摸自己的額頭,但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法像前輩的手給我的感覺一樣那麼舒服,無名希望、」

「——咳,夠、夠了!」希望?無名他還希望什麼?聽見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由青年口中巨細靡遺認真說出,殷末簫只覺臉上一陣燒燙,匆匆制止他再講下去。

該說無名這孩子太緊張了、還是記憶力過人?怎地專記這些芝麻綠豆大小的事情……雖然感到有些荒謬好笑、想唸唸青年幾句,但憶起青年訴說細節時的專注神情,殷末簫怎地也無法狠下心數落。

瞥見魁梧青年低頭垂眼、彷彿做錯事的懺悔模樣,殷末簫立刻覺得自己方才打岔時的語氣太過嚴厲。

略微收拾心情,輕咳一聲,他放軟了語調:「無名,除了這些,你還記得在走廊上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聽見殷末簫准許他開口說話,無名登時恢復了精神,娓娓道來:「我看見有個人從電梯裡走出來,我猜他可能是一頁書總裁說的『海殤君』,我問他,他說他就是。然後、然後……我就不記得了。」

「唔……」點點頭,殷末簫撫著下顎沉吟。
是這樣嗎?看樣子,無名對攻擊海殤君的事情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自醒來就一直感覺氣氛不對勁,此時又見殷末簫沉思不語,青年鼓起勇氣,輕輕拽住了對方衣袖道:

「前輩,無名……無名是不是做了很嚴重的錯事?」

「大家都會沒事的,無名。不要怕。」殷末簫只是望著他,緩緩拍了拍他的肩,牽住他的手:「走吧,我們到客廳去。」

前輩說話的語氣非常平和,眼珠像一雙湛藍澄澈的水晶,無名看的有些失神,但他並沒有忽略掉,前輩在轉身瞬間,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嘆息敲在他心上、好重好重;卻又散逸在空中、好輕好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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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7-11-18 13:37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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