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页主题: 折紅英(全)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輕揚
级别: 江湖小白兔


精华: 0
发帖: 12
腹黑: 60 点
珍珠: 17542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6(小时)
注册时间:2007-05-26
最后登录:2011-04-16

鲜花 [0] 鸡蛋 [0]

 折紅英(全)

0
管理提醒:
本帖被 cloversus 从 ≡暗香盈袖≡ 移动到本区(2014-08-12)
  在他還是個小道子的時候,這種事是經常發生的:當教中的道長或是師父、師伯、師叔、師兄有需要去別的道院拜訪(有時候會是儒教的書苑或佛教的僧寺),而那路程又是三五天到不了的時候,總會找個微不足道的小道童跟在身旁,幫忙提個行囊或是處理旅途中遇到的一切大小事。雖然能走出自小待著的道院到外走走看看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但唯獨這個時候是不會有任何人肯舉高手跳起來說「我去」,因為這不是個好差事,尤其當領頭的人不容易討好時,與其和他共處一趟不算短的旅程,道子們還寧願關在修道室裡抄寫五千遍的《道德經》。所以當要出遠門的長輩們在徵詢自願的道子時,得到的往往是一片鴉雀無聲;這也是為什麼一旦他成長到身為道院裡最年長的道子,便會是最常被點名的一個。

  「哎呀,又沒有人要去啦?那就你去吧,劍子。」

  「什麼?!為什麼是我?」

  「那還用說?當然是因為你『最年長』、最懂事。」

  這時他總會在心裡嘀咕:好一句最年長。想當初這苦差事會落在道子的身上,還不是因為那些有了徒弟的人總把事情推給弟子們,最後才形成這種不成文規定;如今卻又因為他年長而被指名,這道院還有沒有個規矩啊?

  不過想當然爾,他也只是唸唸罷了。每次當他一大清早被叫醒,然後提著前輩的包袱跋山涉水地來到一處前所未見的地點時,起初的不甘不願總是會被旺盛的求知慾襲捲而去。接著他便會開始慶幸自己能夠被點名當隨侍,並且在訪視結束後苦苦哀求著留下來。儘管他依舊認為這是個磨人的事,卻一次比一次更期待此類的外出。

  而,有很多出人意料的邂逅都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好比呢,他就曾在儒教的世外書香遇見過一個前途無可限量的聰明女子,和她那個清秀嬌小的小伴讀。他記得她的名字就如她自身一樣清麗可人,喚作百里抱信。可惜據他所知,女子之後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即使最後迷途知返,卻再也無法自不歸路上回頭。他也曾在佛門中見過為利益所薰心的人,雖然身為人人敬重的高僧,卻終究逃不過被清理門戶的下場;就連自己所處的道教,也曾有過三世道君如此無理之徒,就算最終是死路一條,卻留給道家一個永恆的恥辱。有很多人的境遇令他嘆惋,但也成為他此後人生自我警惕的一個教訓。總而言之,人心是種變化多端又無處猜想的東西,感情更是難以一手掌握,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無欲無求,而這正是身為修道人所該達到的境界。(那麼,這又能不能算是一種欲望?)

  所以當他年紀漸長,從一個小道子慢慢成為替道長帶領十多個道童的年輕人時,他已成熟得如同看盡人間冷暖的老者一般,穩重而不易動搖,淡漠又不失風趣;所有在他身邊的一切事物,與他之間的聯繫似乎都只是若有似無,儘管能夠在他眼中佔有一席之地,卻始終進入不了他的心底。

  他不禁對自己目前的情況感到非常滿意。沒錯,就這麼下去,不要踏上前人的後塵,不要留給後人無能洗刷的污點。

  然而,這一切看似完滿的堅持卻在某場到儒教的拜訪中給徹底摔裂,直至許久許久後的他依然無法明白,自己究竟有否成為一個真正心無所欲的修道人。

  那次的經歷如同以往一樣,在全體道子不約而同地拒絕跟隨道長前去儒教之後,道長的拂塵隨即不由分說地指向他額頭,丟下一句「明日寅時起床」便瀟灑離開。所以他只好認命地在隔天清晨與道長展開了一趟長達五天半的行程。他事後曾經猜想,如果那時道長沒有硬要將五天半濃縮成三天來趕路的話,或許他不會一進入那間富麗堂皇的書苑就累得差點倒地不起,而道長也不會因為害怕丟臉而將他趕去花園,那麼他也就不會發現原來自己對情慾的堅忍是如此不堪一擊甚至可笑至極。

  他就是在那座幽雅典麗的庭苑遇見了一個──他以為是──女孩。當他抱著滿腦子睡意迷糊地走進花園時,遠遠就聽見了自蓮池旁涼亭裡傳來的琴聲。那琴彈得真正好,於是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過去,卻又因睏得無法支撐而只得倚著一旁的花叢探眼觀望,看起來頗有幾分蒲柳之姿(又或者是偷窺的可疑樣子)。亭中的女孩彈琴時也許是太過專注,整張臉低低的,那頭罕見的銀紫雜間長髮像綢綿一樣柔滑地鋪在他肩上、落在他耳畔,有幾絲就這麼躺在琴弦上,隨著女孩的纖纖玉指撥動絲弦而跳起掉下。他看呆了。他感到難為情的發現,他最後被迷住的原因竟不是女孩一點都不輸給外表的琴技,而是女孩甚至還沒抬起讓他見著的美麗姿顏。

  就在他仍在羞恥與著迷間盤旋徘徊時,女孩靜靜地直起了頸項。他終究是在著迷的領域裡俯首稱臣,瞪大雙眼緊緊瞅著女孩,依著他緩緩抬頭的動作:他額上的血龍紋、他的劍眉、他的媚眼、他的挺鼻、他的朱唇,還有他細白光滑的脖頸,和他前襟微敞的白色儒服。

  他一定要抱著最深最深的羞愧才能夠坦承,在那瞬間他終於懂得何謂「男人的本能反應」。他猛地捂住了鼻子,提起真氣壓制下霎時沖起的熱意,但女孩的眼神早已飄過來了。

  在敘說女孩看見他的反應之前,他必須先澄清一件事──這女孩,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男孩子,是個貌似與他同年的青年。是怎麼發現這回事的?先撇開他看見衣領內的平坦不說,(可他燥熱的反應怎麼還是無法冷卻?)青年的五官確實美得不可方物,當分開來看的時候,決計會當成女孩子的臉面的;然而,若是放在一起看,那股自青年臉上各處迸發出來的英氣,是屬於男人的氣息,這是即便如巾幗英雄也無法擬比的。當然,青年彈琴時所散發的柔媚,也確與女子不一樣;只是少於接觸女性的他一時不察,還以為這樣的優美只有女人才能表現出來。

  正當他一面訝異,一面試圖掩飾自己身體上不當的反應時,青年的手提離了琴面,肘輕輕地靠上桌緣,完美的鵝蛋臉倚上細白的青蔥五指,冶豔的眼由下往上勾著他──當然,所謂的「勾」只是他的想像。他不知所措地看著青年。其實他很想逃開,畢竟目前的場面對他而言太失面子了,可那對眸子啊,美得像道流沙,只稍在上頭停駐一下,就注定是要陷下去了。青年笑了,抖動的肩促使衣襟更為開敞。他心一震,感覺體內所有的熱氣都要在這瞬息爆發。

  青年無視於他驚惶的反應,帶笑開了口:「道子先生,初次見面便這麼盯著別人瞧,縱使吾不是個女子,也會被汝瞧得成了女子了。」

  做賊心虛的他還以為心思被人看穿,趕忙欠身賠罪:「對不起!劍子失禮!」這青年一開口便是儒家正統口音,看來並不是個平凡的小儒生;至少,會比自己在道教中的地位要來得高。他想了想,開始盡量去避免與青年對視,繼續低頭道:「劍子是被公子的絕倫琴藝所吸引,不知會因此打擾到公子的午後閒情,還請見諒。」

  「哦。」青年狀似了然地點頭而道,另一隻手在耳邊繞著頭髮轉呀轉。「汝們道家人真是繁文縟節,一下公子一下見諒的,礙耳。」

  「啊?」他頓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抬頭又迅速垂首,但他可沒忽略青年掛在臉上嘲諷的笑。「抱歉,劍子不懂公子的意思。」

  「意思就是,吾的名字叫龍宿。」青年開始咯咯地笑出聲。「真是怪了,吾最近似乎患了幻想症。」

  他又是一頭霧水了。「呃,我還是不懂。」

  「哼。」青年冷笑。「要不吾怎麼會認為,像先生這樣第一次見面的人,似乎是在躲著吾的視線一樣?還是說,汝們道家不認為講話時看著對方比較有禮貌嗎?」

  他感到胃裡一陣翻騰了。果然美麗的花兒帶刺,是嗎?

  「嗯,我想有幾點誤會需要釐清。」他艱難地抬起頭,試著正視青年又不被青年的豔麗給迷得目瞪口呆。「第一,我也有名字,我叫作劍子。第二,我無意閃躲你的視線,而是因為你方才認為我看著你是失禮的舉動,我不想再讓你對我產生不好的印象。第三……」

  「劍子先生說話真是咄咄逼人。」青年輕蹙起眉頭,語挾哀怨地道。

  他彷彿聽見腦袋轟地一聲響。

  天,原來這就是西施捧心的模樣?就算明知青年是刻意刁難,他卻一點怒氣都升不上來,有的只是漸趨昏花的理智。他努力不帶痕跡的轉移視線,吞嚥了下。

  「龍宿……是嗎?」

  「是,劍子先生。」青年笑靨如花。

  「是劍子。」他沉聲糾正。

  「好,劍子。」有意無意,那語尾聲調輕輕地挑高了下。

  「我為我的無禮道歉。」

  「吾接受。」

  他忍俊不住。「你這種人在儒家中真少見。」

  「吾是那種人啊?劍子。」青年站了起身,緩緩走下涼亭的臺階。

  有詩道:「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青年的身形本偏於瘦弱,白色的儒服更加突顯了這點。當風一吹來,青年每踏出一步,細白的腳踝便裸露出一小段,配上青年時不時舉高了手整理髮絲,寬大的袖袍隨著動作滑落下來,藕臂一覽無遺。如果說楊貴妃的回眸一笑可以引得漁陽鼙鼓動地來,那麼不意外地,青年的幾許步伐即能令人神魂顛倒,何況微笑?他赫然發現青年竟是赤著腳在走動,而那雙足形又是美得毫無瑕疵。

  也許修道人該有的修為都已被他當作累贅給拋至一旁。現今的他只想知道,他心底的悸動是什麼?他體內的火熱是什麼?這已不單單是一個「男人的本能反應」,或許還挾雜了許多深遠的意義也不一定。可是,一見鐘情太過可笑,這種膚淺的世俗之情,他才不願意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算青年確實美得無話可說,那又如何?

  「比方說,我便沒見過有人將儒服穿成這樣。」他盡可能讓自己口齒清晰,眼神不飄移。

  「喔。」青年頓了頓,總算整了整衣裳。「其實也常有人這麼唸吾,可是……」那眼向他身上掃了下。「這樣才有魅力啊,汝說是不是?」

  他愕然退步,趕緊將自己與青年的距離由原先的不到一步拉成八尺有餘。見他著實大吃一驚,青年又笑得得意洋洋;而那動作又讓青年本來便沒用心去整理的衣領再度大開,弄得他臉上更是一陣紅燙。他悄悄地摸了摸頸項,為道長尚在書苑裡頭與聖儒議事而沒看到這副光景暗自鬆口氣。

  隔天,道長帶著他一同前去與儒教大家食用早飯,也不顧他的「道子」身份與在儒家中重要性僅次於儒門天下的天章古聖閣中的聖儒、儒修們相不相當,逕自一派輕鬆的要他不用操煩,說什麼此次前來隨行的只有他一人,當然是由他陪同共同用餐;又說在兩位儒修當中,有一位天資過人的青年年紀正好與他相當,也許他們會聊得來也不一定。

  當時他腦中想起的人就只有昨日有過一面之緣的美麗青年,內心不禁有些期待;但念頭一轉,儒修身份可不低,縱然道長說他天賦異稟吧,又怎麼知道會剛好是那名他巧遇的青年?他心不由得一盪。這次或許也如往常一樣只停留個四五天,他和青年想必是難再碰面了,畢竟青年和身為訪客的他不同,是個每日皆需上課的儒生。他想著想,在大廳外停下步伐整理了下髮冠。

  「對了,劍子,我忘了跟你說……」前方的道長也停了下來,轉頭對他說道:「這次來的目的,主要是希望儒家方面能夠與我教合作,提供經典,好匯整兩家學說,以找出道、儒同樣在經典上許多遺漏的部份。所以,若在待會的餐會上能夠獲得聖儒首肯,那麼這次的天章古聖閣之行,很有可能無限期延長。」

  他愣了愣,心底浮現一股不知道是欣喜還是什麼的情緒。「道長的意思是……」

  「哎呀,反正你這小道子除了抄寫經典外也別無他用了。」道長甩甩拂塵調侃地道:「倒不如就算是我給你的獎賞吧!看在你也跟著我東奔西跑了那麼多年,這次就讓你在這裡放鬆一下。若聖儒答應了,我自然會要道院加派人手過來。在天章古聖閣,小道子不用上課,你就在這裡玩一玩,多認識一些儒家未來的大人物,說不定派得上用場喔。」

  正當此時,大廳的門咿呀地開了,聖儒領著儒修與裁判官站在門後迎接。由於身份上懸殊的差距,他恭敬地低下頭,輕淺地呼吸著好緩和快速的心跳,靜靜等待道長與聖儒的對談結束。接著,他聽見了一道熟悉的悅耳聲音,彷彿是刻意壓低又要讓在場的人都聽見一般,平穩地說:「飯已經準備好了,請聖儒和道長移駕。」

  那瞬間他依稀回到了昨日的花叢草道中,青年白玉雙手輕撫著琴身,紅豔唇瓣勾著令人驚豔的笑靨,好聽的嗓音卻是處處道人玩笑。他隨即抬起頭,看見那張相同的臉龐正以一副寧祥的神情等著眾人自身旁走過,完全與他所記得的青年的輕浮臉面不同樣。不僅如此,青年今日的儒服可是穿得好好的,外頭更罩了一件銀色鑲邊的大袍,紫色衣帶在一片素色中顯得亮眼,正好與他那梳起半頭,在腦後紮了個髻的銀紫色長髮相互輝映。

  「先生?」青年驀然出聲。

  他瞬時回神,趕忙道:「不,別叫我先生,龍……」

  只是青年似乎是失憶般地以不解的神情微微一笑,攤開掌心向內中一比。「先生,請。」

  他怔著,不敢置信地看著青年。難道說青年有個孿生兄弟,跟他長得一樣、聲音一樣,個性卻是差得十萬八千里?那雙眼眸同樣美得動人,卻不是道流沙,魅惑已然被純淨取代,成為一顆飄盪在空中的白色雪點。他依然這麼迷戀。

  「請問儒修大名?」他鼓起勇氣問。

  只見貌似青年的年輕儒修微微一笑,那嘴畔彎起的弧度卻神疑得令人費解。「先生,聖儒與貴道長都在等汝呢。」

  他一驚,轉頭瞥見了道長黑掉的表情,匆匆忙忙地趕了進去。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場將進兩個時辰的餐會,總算是等到了聖儒的應允。看著聖儒與道長一同朝藏書閣離開,他搥了槌自己的右肩,起身朝昨日遇見青年的花苑裡走去,想要舒舒筋骨(或許再試試運氣),不料才走過廳門,便被一直守在那兒的年輕儒修給攔住。

  他看著儒修那儒家人一貫溫文儒雅的態度,不禁想念起青年全然不同的言行舉止,當然他並不否認在這裡頭參雜了多少私心。

  「劍子的表情看來似乎不想再遇見吾呢。」然而年輕儒修卻偏頭微笑,露齒的唇輕道出這麼一句。

  他詫異而驚喜地大喊:「龍宿?!」

  青年嘻嘻笑了起來。「吾就說吾得了幻想症吧,還以為今日儒服穿得正式,汝就對吾不屑一顧了。」

  他臉頓時紅透了頂。「別這麼說,昨日是我……」

  「算了、算了吧。」青年揮揮手,示意他繼續往花苑裡走。「可有興趣泛舟?」

  「泛舟?在哪?」

  「在那。」青年往蓮池一比。「這蓮池可是大到望不著邊喔。」

  說著,青年便逕自將一艘小舟推入池中,小心翼翼地踏了進去。他站在原地端詳著這座廣袤的池子,有些驚訝自己昨日竟沒有發現這一點;然一旦將視線移往正在舟中褪下外衣的青年,他頓時明白為什麼自己無法注視池面太久。他跟著上了舟,並自動執起槳將舟子推離岸邊。青年靠著舟舷,指尖隨著舟移輕畫水面。

  「沒想到你竟是儒修。」想起自己方才的胡亂猜想,他不禁帶著傻氣笑了起來。「你怎麼不認我?」

  「認汝做什麼?吾們可只有一面之緣。」青年支頷說道:「大場面上禮節重要,汝畢竟是吾們天章古聖閣的客人。」

  「嗯,也是。」彷彿冷風吹襲般,他帶著若有似無的悵然點點頭。

  青年瞟了他一眼,笑著問道:「汝喜歡吾彈的琴?」

  「喜歡。你的琴藝確實高超。」他笑答:「但那琴不好。你彈那琴,便是王羲之用茅草在沙上寫書,不成樣。」

  「哈,但吾只有那架琴。汝有能耐,汝送吾一架吧。」

  「行。我這正好有架上等的白玉琴,我想它一定配得上你的琴藝。」

  「好說。不過如此好的琴,汝怎麼不自己留下?」

  「慚愧,劍子對琴只是略為所知。」他歪歪頭。「比起琴,我對簫比較拿手。」

  「簫!」青年驚呼。「那這樣吧,禮尚往來,汝送吾白玉琴,吾贈汝紫金簫如何?吾手上這把可也是上等的。」

  他笑著頷首,對青年的一舉一動不免產生一種「可愛」的想法。

  靜了一會,青年突然問:「汝會待多久呢?」

  他默思了下。「你在餐會上沒聽說嗎?」

  「吾不知道。」青年臉上的笑悄然淡去。「吾感覺得出來汝在道院中只是一個底層的道子,若要研讀經書,至少汝的地位是不夠的。」

  「怎麼你跟道長都說得一樣。」他莞爾。

  「本來就是。」青年白了他一眼。「就算要抄書吧,天章古聖閣的藏書閣這麼大一個,又豈是汝一人抄寫得完?而汝一抄書,就是沒日沒夜地抄,抄完了人也走了,不是嗎?」

  他看著青年若有所思的神情,默然停下了划槳的動作,讓舟子滯留在池中輕晃。雖然他不懂青年究竟想知道些什麼,但他不喜歡現下充斥在他們之間的詭譎氛圍。他移了移身子,試圖更靠近青年。

  「我想我會留下來。」

  青年抬起頭。

  「因為道長是這麼說的。」他補充似的道,笑得朗爽想安撫青年看似的不安。

  青年微微一愣,突然傾身靠到他身上。他在驚慌失措下錯放了舟槳,雙臂伴隨著東西沒入水中的細微“噗通”一聲抱住了青年。青年抓住他的臂膀抬起頭,腰間的紫色巾帶已然鬆脫,儒服的雙襟鬆垮垮地垂下;他這個角度可是一覽無遺。遠比昨日更清晰地,他甚至看得見青年平坦的肚腹,還有再深入一點的,那食指一勾便能輕易拉開的褲帶。他的心跳變得雜亂無章,呼吸急促。他抬起眼,看見青年同樣微張吐氣的朱紅薄唇。

  「若不是知道你是個男子,我會以為你塗了胭脂。」他賣力地出聲,膝蓋悄悄頂著青年的身子,不讓青年碰觸到他腳間微微地鼓起。

  青年又挪近了一點,淺快地呼吸著。「汝會留下來?」

  「龍宿,別開我玩笑。你讓我以為你在害怕我離去。」他聳聳肩,對自身的猜想感到不屑。

  別了吧,他對一個男人有感覺也就罷了,竟還希望那個男人也欣賞自己,這慾望可是遠比與青年同為儒家人的百里抱信妄想與素還真共結連理還荒謬可笑;更別說他們只是第二次見面,相識說不上,甚至連熟稔都沾不到邊。

  青年抓著他衣袖的手緩緩收攏起五指。他無法克制地再度將視線移往青年的胸前,發現青年的起伏竟是如此劇烈。他重新凝盯著青年的雙眼,看見那對眸子裡承載的是些許的慌亂與太多的疑惑不安。那樣子過於平凡的情緒似乎不該出現在青年美麗非常的眼裡,於是他下意識地撫上了青年幾不可見的臥蠶,帶點心疼地皺起眉。

  在那瞬間他吻上了青年。那是一種雲淡風輕的吻,不是年少輕狂的放縱狂吻,他們的舌沒有翻攪,手沒有緊抱;也不是慾火纏身的霸佔激吻,他們的髮沒有纏結,身沒有交合。他們只是輕輕靜靜地碰觸著對方的唇瓣。他的鼻頭聞見了青年臉頰上那股源自於天然的體香,如此醉人。

  之後,他與青年每日用完早飯後便在蓮池泛舟,直至午餐的鐘聲響起。他曾問青年他的課該怎麼辦,青年自豪地笑笑,說儒修的身份可不是三腳貓可以站得上,言下之意就是他的儒學造詣已高到不用再修課了。只是那天以後,他與青年再沒有任何肢體上的接觸,或許偶爾在舟上青年會枕著他的腳偷眠一會,但總是那麼自然而然,一切從未超出「朋友」該有的限度。

  但同時他也為了一些新發現的事而竊喜著,那便是青年的衣襟只在他面前是敞開著的。(他想,這樣是不是代表他是特別的?)會發現這件事,是因為有天下午,他無意間撞見青年獨自一人在庭苑中彈琴。那時他是沒和青年約好的,只是因為待在房中百無聊賴而隨意走走,沒想到就來到了這處地方,並在一株朱槿旁瞧見了青年正盤坐著彈琴。那時的青年帶著些微倦容,衣著卻端莊得如同在聖儒面前一般。大紅的朱槿垂在青年銀白的外掛邊上,鮮黃色的花粉沾上了那頭銀紫長髮。他這時才知道,原來除了在他面前,其餘時間不論多麼疲憊,青年也會盡量整齊衣冠;畢竟青年可是個儒修,是隨時都有可能更上一層樓的才俊。

  可是若是如此,怎麼第一次見面時,青年卻是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他偶爾會這麼問,而青年嗤笑的表情總讓他覺得自己太小氣。或許吧,畢竟青年不是他的誰,他也不是青年的誰。他只是在情慾失控之下碰觸了青年柔軟的唇。

  有天下午,青年來到他居住的客房,拉著他一同泛舟。他不解地問著青年為什麼,而青年只是低低笑著說反正下午有空。然後,就在舟子行到前後左右皆望不見岸上的中央時,青年冷不防地湊近他,往他唇上沾了一下。

  「哈。」他呆滯地傻笑。

  「汝可會認為吾隨便?」青年的臉停在他鼻尖一吋之前,輕吐蘭氣地問。

  「怎麼會?」他腦袋一片空白,還傻愣地無法自青年的小吻中脫離意識。

  沒想到青年會就這麼吻上來。即便那只是蜻蜓點水的輕輕磨擦,也令他銷魂不已。

  在這些許日子的相處中,他漸漸弄清了自己對青年的心意。不同於一開始的幾近於意亂情迷,這是一種很踏實的感覺,是很輕很淡同時又很重很濃的感覺,就算沒有肢體上的接觸也沒關係,只要每天像這樣在青年身旁,看著青年笑啊說話啊睡覺啊,他就好滿足。原來一見鐘情是真的存在,再經由時間的紮根,他對青年的心動逐漸化得澎湃又漣漪圈圈。青年的吻正好點燃了他隱藏在心底的這份情感,瞬時他用著充滿期待的眼光看著青年,竟開始幻想青年也懷抱著和他一樣的心情。

  他笑了笑。「我們還認識不到兩天時,我就吻過你了,這樣我不是更隨便嗎?」

  「那不是汝的問題。」青年挪開身子,眼珠子向一旁轉去。「如果那時候吾沒靠到汝身上,汝也不會吻吾。」

  他愣了下,突地放聲大笑。「說得好像是你勾引我一樣!」

  「確實是那樣。」

  他錯愕,定睛看向青年,卻見青年一臉落寞的盯著池水。他屏住呼吸,想起了那天青年幾近赤裸的上身,和那令人充滿無限遐想的平坦腹部。他暗暗自我解析了青年那句話代表的意義,鼓起勇氣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天你是故意的?」

  「汝不是就愛問吾,為什麼第一次見面時吾會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

  他瞪瞪眼,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吾喜歡汝。」青年恰若無事地垂下眼,輕描淡寫著這句令他怦然心喜的話語。「吾以為汝會知道。」

  他放下了緊繃全身的力道,開始大口大口喘息。他望著青年姣好的面容,不自覺伸出手指去勾勒青年的輪廓,乾澀的口吞嚥著,好似在消化青年所說的一樣。他帶點疑問的看上青年的眼,卻看見青年認真異常。

  「我真的……不知道。」當指尖來到青年的下巴,他悄然上移到青年絳紅的唇,沉聲道:「因為我想都不敢想。我怎麼能想?我們都是修道人……我怎麼能以為,你會瘋狂如我,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

  青年的唇在他的撫摸下訝異地微微敞開,手掌制止了他想要繼續移動的念頭。「如果讓汝瘋狂的人不是吾,吾不要聽你說出口。」

  他笑了。然後他輕輕地抬起青年的臉,湊了上去。「花開堪折直須折。劍子不是待到花落空嘆息的蠢人。」

  青年呵呵笑了起來。「世上花兒千百樣,如果不是獨愛龍宿,那麼吾也不會任汝隨意摘取。」

  他的指劃過青年的頰和耳,按住了青年的後頸。「放心,我只看得見你這一朵。」

  當天晚上,道長喚他前去。

  他是個極易做賊心虛的人,所以當前來幫忙研讀儒書的道子敲響他的房門,並要他去一趟藏經閣時,他不禁懷疑是不是有人見著了他與青年擁吻的那一幕。但道長只是要他明日便回轉道院。

  「明日?」他心一震,想到今天懷抱裡的青年,那身軀是如此柔軟。「明日太倉促,請多給劍子一些時間。」

  道長若有所思地靜默了下,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突然要你回去?」

  「劍子愚昧。」

  「劍子,難道你從不疑惑,為何道院裡只有你年歲已長,還不被允許收弟子嗎?」道長少見的嚴肅,見他一臉不解,便繼續道:「那是因為你太特殊。我和其他長老還未見過像你這樣天賦異秉的人,我們一致認同你的才華無可限量,若讓你收了弟子只會使你侷限在調教弟子之上。我每次點名要你陪同出遊,多少也有點增廣你見聞的意味。如今在我和其他長老的商討之下,認為讓你學習劍術會是成效最好的,當然同時你的拳掌也必須精進,所以長老們替你尋了一處這兩樣武術兼善的道院,旬日後便要送你前去。你若明日不行,最遲也得後日。」

  他蹙起眉頭。沒錯,在他十多年來的學習,自然也清楚特別是劍術他是十分容易上手,但他仍然不能接受被動的走上他人安排好的道路。道長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默然轉過身去。

  「劍子,你要知道,三教正在沒落。」道長淡淡地道,卻是語重心長。「我們都把希望放在你身上。」

  離開藏經閣後,他直奔青年寢室,卻在那裡等了近一個時辰才看見青年從大廳回來的身影。青年載著一臉疲憊。

  「怎麼了?」他迎向前,而青年只是搖搖頭,推開房門走了進去。「龍宿!」

  青年逕自燃起燭,褪下外衣掛上一旁的屏風。他才將門扇拉上,回頭便見青年已坐上床沿。他又叫了青年的名字一次。青年抬頭微笑,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身旁。

  「你似乎有心事。」他說,坐下的那刻順手拂掉青年擋住眼角的頭髮。

  「是有一點。」青年佯裝沉思。

  「那是什麼?」

  青年神祕地笑,轉身藕臂攀上他的頸。「那就是為什麼汝從來不想跟吾進一步?」

  他慌了,下意識推開青年,卻反而碰到青年早已坦開的胸膛。灼熱的感覺瞬息湧上全身,讓他即使收回了手也無法再抗拒青年散發的誘惑。青年收緊了臂膀,貼上他的前襟,抵著他的鼻尖。他無法控制地吻上青年,順著青年微笑的唇形將舌探入那道口中,磨蹭著青年的貝齒又纏綿著青年的丁香。他伸手回擁著青年,自青年的肩一路摸索到尾椎。他在青年觸感結實又柔嫩的臀部流連了好一會,然後大膽地提起青年的腿,讓青年跨坐在他身上。

  青年離開他的唇,低頭喘息著。他們的慾望根源正緊緊地貼合。

  「吶,你還能說我從來不想嗎?」他啞著聲音道,第一次將每每遇見青年時總是會有的身體反應曝露在青年之下。

  他開始親吻青年的雪頸,雙手脫去了青年的內褂,愛撫著青年背上的每個線條。青年敏感地輕吟,緊緊抱著他埋在肩窩的白髮。

  「劍子、劍子,汝會愛吾如同吾愛汝一樣嗎?」感覺他的口舌已來到鎖骨,並張嘴啃咬著,青年便不住抓緊了他的外衣,難耐地呻吟。

  「你還不懂嗎?龍宿,打自見到你,你就是我唯一決意摘下的花。」他的手停在青年的肩胛骨,雙唇含住了青年胸前粉色的蓓蕾。

  「劍子!」青年猛地尖叫,狂亂地抓上他的白髮。

  隱約感覺到青年的身體正起了和他一樣的反應,他不禁更放縱地舔舐著青年的軀體。

  「劍子、劍子……」青年搖著頭,失聲喊著。「縱使吾們不再相見,汝依然愛吾嗎?」

  他的動作驟然一頓,惶惶然抬頭看向青年。他突然想起他為什麼會身在這裡,他想起他來找青年的目的。可是,也或許吧,或許就是因為他知道他為什麼來這裡,才會一反常態的接受青年的邀約,放膽地任自己的慾望漲大。

  畢竟就要離開了。

  他看著青年滿是情慾的紅潤臉頰,忍不住多親吻了幾下。

  「吾後日就要離開了。」

  他怔愣,連迷戀青年的力氣都被挖空。

  「聖儒要吾前去儒門天下受訓。儒門龍首已從缺太久,聖儒認為吾的可塑性大。」青年縱然全身燥熱難耐,依舊堅持說完前因後果。

  他望著青年,突然明白其實事到如今,在纏綿悱惻上擁有想望的仍然只有他一人;雖然他不知道青年在想什麼,但他知道青年現在這副春色無邊的模樣是來自於身體的本能反應,而不是心底的渴望。

  他低下頭,失望且忿怒的低下頭。

  「不要怨吾,劍子,不要。」青年痛苦的說著,抬起他的臉。「因為汝也將離吾而去。離別的痛不是只有汝在嚐。」

  「但你這是什麼意思?不要告訴我這是你給我的餞別!」他抓住青年的肩膀怒斥。「我可以讓你知道,除非你想要,否則劍子可以一輩子不碰你!」

  「劍子,汝有否想過這一別代表什麼?」青年的拇指撫著他的顴骨。「吾若要成為龍首,千百年的修行避不了;汝若要替道教重振頹勢,又豈是一二十年能完成的?吾們這一別是注定生生世世見不了面的,汝能把握對吾一輩子懸念嗎?」

  他開口想反駁些什麼,卻發現面對著青年赤裸的上半身會令他無法思考,於是他拎起了一旁青年折疊好的薄被,攤開裹住青年。

  然後他沉重地睇著對方,開口道:「若我以同樣的問題回答你,你又會如何應聲?」

  「不容置疑。」青年堅定地道:「在和汝重逢之前的那段時日,便證明了吾此生是無法愛汝之外的人。」

  他猛力皺起眉頭,找尋著青年話中端倪。「重逢?」

  青年微笑。「汝果然沒有注意到吾。」

  「龍宿?」他輕喚,試著去看清青年眼中的感情是哀愁還是悲痛,又或著是兩者複雜的交錯。

  「吾可是跟在百里姊姊後頭,看著汝好久好久了呢。」青年溺愛地輕揉著他的臉頰。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百里抱信?他是記得她,因為當時帶著一心想摸索陌生的世外書香的他到處遊玩的人,就是那個方過二八年華的年輕女子;除此之外他還記得她清秀嬌小的伴讀書僮……「是你?」他看著青年,握住了青年的手。「百里抱信身後的人,就是你?」

  青年避開他的眼光,笑中帶苦。「百里姊姊離開世外書香後,吾便被拔擢到了天章古聖閣,可是,當吾明白吾們的重逢太過遙遙無期時,吾簡直無心於修行之上。劍子,在汝看見吾以先吾便深愛著汝,但汝愛著吾的時日卻太過短暫。」

  對於青年的質疑,他不禁感到一陣心痛。「既然你這麼想,那你又何必把自己給一個你認為他愛你不及你愛他的人?」

  青年望著他好一會。那凝視是看進他眼底的深深凝視,是一種彷彿穿越了前世今生的深深凝視,是一種想要將他看透,並將之烙印成千古不滅的記痕的凝視。

  「假如吾真無法擁有汝永恆的心,那麼就讓吾擁有汝一夜的人。」青年迷濛起眼。「讓吾知道汝曾經真切地想要吾過,那便足夠。」

  「傻子!」他眼一瞇,輕聲喝道:「你都做到堂堂儒修了,怎麼腦袋還這麼傻?你不怕我就這樣帶走你的心和你的人,再不復返了怎麼辦?」

  「不管汝復不復返,龍宿是注定了在身與心上都是汝的了。劍子,吾若不後悔盼汝這麼多年,吾便不會後悔今夜的事。」

  「但我會後悔。」他擰起了青年的頰肉。「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會後悔。」然後他拉緊了青年胸前的薄被,隔著被子抱住青年。「如果你真的害怕我就此忘了你,那我就拿那把你願意以紫金簫換取的白玉琴做賭注。如果你成為龍首、我踏上頂峰之際,我沒到儒門天下找你,我就毀了那把琴,讓我琴簫兩失你認為如何?」

  「不能!汝根本只損失一把琴!」青年不平的嚷叫,噘起嘴難以服氣。

  他好笑又不捨的揚了揚嘴角,輕蹭了下青年的髮鬢。「我是真的喜歡你,龍宿。」

  青年微微一震,似乎他說的不是那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而是許諾了千年萬年永不變的誓言。青年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倚在他頭上。

  隔日天還濛濛亮,他便出發了。聖儒領著一班人送行,他遠遠地便望見了始終站在最後面的青年。他想向青年打聲招呼,但青年一直是低著頭的,於是直到他帶著聖儒的餞別禮離開時,都未再和青年的眼神交會過。

  時光匆匆,他在日復一日的磨練中展露了異於常人的天賦,也許是百年過後,他總算贏得了道教中至高無上的榮耀──古塵劍,還獲賜了長老讚許的封號,一舉成為道教頂峰「劍子仙跡」。同年,儒教與佛教也皆有復興現象,儒門天下重獲龍首的消息更是振奮了對三教逐漸失望的人心。道長對他發出要求,希望他前去現任儒門龍首的居處疏樓西風拜訪,重建儒道長久來的失聯。

  於是那日他提著古塵出發了,接著在快要到達疏樓西風時,赫然發現在通往疏樓西風的岔口,另外一條道路正是自己的居所豁然之境。真巧。他想起青年(更確切地說是他從未忘記青年),於是轉身朝另一邊去,回了自家拿出那架象徵著他的承諾的白玉琴。

  接著他到了疏樓西風,才一進大門,便飄來一股令他心安的熟悉氣味。他有點訝異,也有些疑惑,於是在等著疏樓西風的侍女穆仙鳳替他進內中傳達時,開始猜測著等會他見到的可會是達成了聖儒對他的期許的青年?又或者,青年還在等待機會,等著下一次晉升儒教頂峰的可能?他暗暗思忖,若是到了這裡沒見著青年,他行不行都得跑儒門天下一趟。

  穆仙鳳走了出來,清新的嗓音說道:「劍子先生,主人請你進去。」

  他微笑以對,舉步向前。心竟是緊張難耐地狂亂蹦跳。

  一踏入庭院之中,入目的便是一座飛簷翼然的亭子。他恍惚間好像看見了百年前天章古聖閣的蓮池亭,還有亭下的青年。他的眼向下望、向下望,望見了身著一身儒服卻是華麗無雙的男子端坐其中,雙手彈得琴錚錚然。那男子以白色玉飾盤起的髮是銀紫相間的,那珍珠瑪瑙疊綴的衣裳下的身軀是削瘦的,而那張臉──他頓時倒抽一口氣──他額上的血龍紋、他的劍眉、他的媚眼、他的挺鼻、他的朱唇,還有他細白光滑的脖頸。那分明是青年稚嫩的長相經過風霜洗禮後蛻變成熟的樣子。

  男子無視於他驚惶的反應,帶笑開了口:「道子先生,初次見面便這麼盯著別人瞧,縱使吾不是個女子,也會被汝瞧得成了女子了。」

  他一愣,傻笑地低下頭。「我說了那琴不好,你還在彈?」

  「但吾預訂的白玉琴尚未送到。」男子起身向前,若無其事的說:「在下疏樓龍宿,乃現任儒門龍首。」

  他翩然而笑,抬頭回道:「我乃道教劍子仙跡。今日奉龍首之令,送來遲了百年的白玉琴……也許,順便摘朵龍首欠了我數百年的花?」

  「哦,先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龍宿輕輕道著,紫色晶扇在耳旁搧呀搧。「吾真驚訝,劍子先生長得儀表堂堂,卻對折花有興趣?」

  「都怪那花的刺兒太尖銳,我被它刺得印象深刻,無法忘懷。」劍子從背上拿下了白玉琴隨手擱在石桌上,張眼觀看亭前的花花草草。「最重要的是那花香得不可方物、美得無法比擬,劍子一介凡夫,無法形容,所以要摘還得靠龍首幫忙。敢問龍首,那花可還在枝頭上?」

  龍宿憋著笑意,嘴邊卻不住抽動。「那當然。」

  「有野蜂野蝶來招惹過嗎?」他卻是演得認真,一派正經。

  「那花真奇怪,只在劍子先生面前是朵花,在別人面前就是枝豬籠草了。」

  他一愣,反應過後便被龍宿逗得不住放聲大笑。他轉身避開了侍女的視線,輕輕執起龍宿未持扇的手。「確實奇特。那麼,劍子可真要肯請龍首賜我這朵花了。一朵便夠,其他是多餘的。可否?龍首。」那最後兩字拖得濃濃長長,還伴著他一記輕吻啄在手上。

  龍宿總算禁不住任著嘴角放肆上揚。看著劍子由下向上望的眼眸,他笑瞇了眼卻不作聲。

  劍子倒也不介意,就當他默認了一樣笑得開懷正要吻上去,不料唇間碰到的卻是一股冰涼。「龍宿?」他詫異的看著擋在他們之間的東西,皺著眉叫道。

  「汝知道,吾們儒家人就是重禮。」龍宿面露無辜地說,執著不知從哪跑來的簫在他面前搖來晃去。「既然汝送來了白玉琴,吾身為龍首應當禮尚往來,所以吾也拿來了答應給汝的紫金簫。」

  他眼角閃過了侍女悄悄跑走的紅色身影,口氣可是帶點不耐了,刻意噘著嘴問:「快說!我要的花在哪?」

  見他一臉著急,龍宿得意地仰起臉碰觸著他的鼻尖,吃吃笑著,細聲說:

  「早就在汝手上了啊。」




---------------------------------------

大家好~我是輕揚!第一次在這裡貼文,請大家多多指教!
喜歡大家會喜歡這篇~!
[ 此贴被輕揚在2007-05-28 21:11重新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鲜花:1(風宇狼)
  • 鲜花:1(楓憶柳)
  • 鲜花:1(儒僕)
  • 鲜花:1(瞑鏡)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7-05-27 00:07 | [楼 主]
    瞑鏡
    只要記得笑,就沒什麼掩飾不了。
    级别: 珍珠暴龙


    精华: 0
    发帖: 395
    腹黑: 139 点
    珍珠: 17295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624(小时)
    注册时间:2006-09-22
    最后登录:2011-10-22

    鲜花 [1] 鸡蛋 [0]

     

    喔哈哈哈~好久沒來了~
    也好像好久沒回覆過你們這三個傢伙的文了...= =+
    有沒有懷念的感覺XD(輕:...)



    好啦我來啦!!!
    基本上錯字我大抵都抓過了~所以不用再來一遍啦XD


    老實說,你寫的主子...真的很小道子0.0
    俺覺得他一直被宿宿玩弄在手掌中...<遠目>
    和俺家的主子一整個LEVEL不同...<望天>

    而且你寫的主子好坦白XD
    像我的就是那種陰沉(啥鬼?!)腹黑= =...<被古塵毆>

    不過你的文寫起來就是~宿宿異常的美就是了!!!XDDDDD
    噢~I LOVE HIM...-///-~<立馬被古塵戳爛>

    俺看到你那個誘人的宿宿從亭子走出來阿...-///-...
    不過主子真是有夠呆XD在那裡女孩女孩~看來他果真看暈頭了= =...



    嗯嘎~不過後面主子的表現太棒了=///=~他說的話讓俺開大花啊!!!

      「但我會後悔。」他擰起了青年的頰肉。「做了你不想做的事,我會後悔。」然後他拉緊了青年胸前的薄被,隔著被子抱住青年。「如果你真的害怕我就此忘了你,那我就拿那把你願意以紫金簫換取的白玉琴做賭注。如果你成為龍首、我踏上頂峰之際,我沒到儒門天下找你,我就毀了那把琴,讓我琴簫兩失你認為如何?」

      「不能!汝根本隻損失一把琴!」青年不平的嚷叫,噘起嘴難以服氣。

      他好笑又不捨的揚了揚嘴角,輕蹭了下青年的髮鬢。「我是真的喜歡你,龍宿。」


    這段太棒了...-///-
    主子主子~你不愧是俺的主子哪!!!Q///Q~



    還有這個~

      他愣了下,突地放聲大笑。「說得好像是你勾引我一樣!」

      「確實是那樣。」

      他錯愕,定睛看向青年,卻見青年一臉落寞的盯著池水。他屏住呼吸,想起了那天青年幾近赤裸的上身,和那令人充滿無限遐想的平坦腹部。他暗暗自我解析了青年那句話代表的意義,鼓起勇氣問道:「你的意思是……那天你是故意的?」

      「汝不是就愛問吾,為什麼第一次見面時吾會一副放蕩不羈的樣子?」

      他瞪瞪眼,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回答。

      「吾喜歡汝。」青年恰若無事地垂下眼,輕描淡寫著這句令他怦然心喜的話語。「吾以為汝會知道。」


    宿宿坦白得好可愛-///-~

    總之就是很讚啦XD<拇指>



    最後一段~

      「早就在汝手上了啊。」

    這句真是甜到不行阿阿阿!!!你去哪生出這種砂糖灑滿地螞蟻長不用錢的用詞的??!!!
    太好了-///-...(輕:...)



    愛卿!你出師了!<我拍>
    所以你這篇文俺沒啥好批評的了XD

    每次回你們三個的都會回落落長...

    所以~就醬!88!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珍珠:20 (By 風宇狼) | 理由: 回覆很認真@@! 相信您的回覆會是作者的一大動力,感謝您^^
  • 珍珠:3 (By Maryanna) | 理由: 我也觉得这里的龙宿很美^^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思念如果無盡期,彼端此岸,我又如何望斷忘川?
     
     
     
    而我就是如此的自我中心。你又能忍受多久?
    顶端 Posted: 2007-05-27 00:22 | 1 楼
    楓憶柳
    說不出口的悲哀。
    级别: 新鲜恐龙蛋


    精华: 0
    发帖: 165
    腹黑: 102 点
    珍珠: 1710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321(小时)
    注册时间:2006-06-02
    最后登录:2012-01-22

    鲜花 [0] 鸡蛋 [0]

     

    揚ㄟ揚ㄟ~~!!!你也發文了Q////Q~~
    老話一句,等我忙完回來Q口Q~~~~

    不過我一定要先吶喊一下!!!
    劍子你真是純情嘎。。第一次見到龍宿被迷到七暈八素的=////=
    迷到整個人整顆心馬上就奉上了~~~
    不過我也看得小花朵朵開啊~好美哪U/////U

    還有!!龍宿你真的好傻啊Q口Q~~~~~~~~
    竟然因為那個理由就想著就算只擁有一夜的他也好,你怎麼可以做出這等傻事。。。orz
    雖然我很想看那個鏡頭繼續發展下去。。咳。。我是說。。恩。。哈哈。。。(喂)
    還有那個豬籠草。。我也愣了一下。。龍宿你好可愛=////=~

    總之總之~揚ㄟ我愛你!!!(啥結論)

    PS.揚ㄟ~你的字數這麼龐大,有沒有考慮分上下@@~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珍珠:10 (By 風宇狼) | 理由: 感謝您對作者的支持,認真回覆~謝謝您^^/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追逐你的目光無法停止,正如我的愛戀沒有盡頭;   蔓延在心靈深處的悲鳴,只因無法觸及你的溫柔。
    顶端 Posted: 2007-05-27 00:32 | 2 楼
    儒僕
    级别: 江湖大灰狼


    精华: 0
    发帖: 119
    腹黑: 128 点
    珍珠: 18141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422(小时)
    注册时间:2006-07-08
    最后登录:2016-10-20

    鲜花 [0] 鸡蛋 [0]

     

    真是一篇完整又完美的好文~~~!!!
    在劍子與龍宿初次相見的時候, 為劍子的單純覺得可愛, 為龍宿的美麗媚惑感到癡迷;
    在兩人即將分離而各奔前程的時候, 為劍子對龍宿那一份認真的愛戀感到高興, 為龍宿對劍子那堅定的愛情覺得感動;
    而最終兩人各達道儒頂峰, 如當初的承諾相聚一起, 可以感受到那種滿滿的幸福~~~>//////<
    期待樓主有更多的作品可以分享哦~~!!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珍珠:5 (By 風宇狼) | 理由: 支持作者認真回文,請繼續加油~>////<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7-05-27 01:52 | 3 楼
    Maryanna
    倒贴与吃软饭~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泣血恶人奖
    级别: 至尊暴龙


    精华: 0
    发帖: 681
    腹黑: 662 点
    珍珠: 3038 颗
    贡献: 26 点
    华丽: 63 点
    在线时间:533(小时)
    注册时间:2007-01-10
    最后登录:2017-08-21

    鲜花 [46] 鸡蛋 [0]

     

    剑子哦,百年后再见,心心念念都想摘花哦,这百年的修行是修到哪里去了?
    在别人跟前都是猪笼草,真是笑死了,还食人花咧……
    总之一个想摘花,一个早把花送到人手上去了
    还真是甜死人的两只哦!!!
    真是篇好美的文,虽然剑子有时候呆楞楞的,这样都能拐到人,是说龙主子实在是痴心一片。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7-05-27 14:11 | 4 楼
    樱子夜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93
    腹黑: 78 点
    珍珠: 17674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53(小时)
    注册时间:2007-05-09
    最后登录:2010-03-14

    鲜花 [0] 鸡蛋 [0]

     

    好文呐~~
    竟然是咻咻对剑子一见钟情,
    剑子真是好福气啊,要好好珍惜呐~~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7-05-28 19:19 | 5 楼
    tong
    级别: 江湖小白兔


    精华: 0
    发帖: 45
    腹黑: 80 点
    珍珠: 17107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17(小时)
    注册时间:2007-04-22
    最后登录:2011-12-24

    鲜花 [0] 鸡蛋 [0]

     

    一见钟情,真心想许,再见相守。啊~~幸福的剑子呀!
    不过,呜~~~
    为什么这些文文都要龙宿那么早就被剑子拐走了呢?
    那么单纯可口的龙宿呀,就那么早被定下了!
    [ 此贴被tong在2007-06-03 20:31重新编辑 ]
    本帖最近评分记录:
  • 腹黑:2 (By Maryanna) | 理由: 感谢配合
  • 腹黑:-2 (By 風宇狼) | 理由: 請回來充實回覆內容@@? 修正後會加回,謝謝您。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7-05-28 20:19 | 6 楼
    凌雲臥龍
    凌雲
    级别: 纯情珍珠龙


    精华: 0
    发帖: 196
    腹黑: 65 点
    珍珠: 5173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35 点
    在线时间:98(小时)
    注册时间:2014-09-11
    最后登录:2015-04-16

    鲜花 [0] 鸡蛋 [0]

     

    那個豬籠草…真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兩人的互動超有愛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14-09-24 19:54 | 7 楼
    帖子浏览记录 版块浏览记录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Time now is:05-04 15:34, Gzip enabled
    Powered by PHPWind v6.3.2 Certificate Code © 2003-08 PHPWind.com Corpo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