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 起-1
時間很快的過了一十八個年頭,當闍城王子越加挺拔俊逸,溫文儒雅的外貌,讓西蒙一脈所有女魔為之瘋狂,那種萬巷騷動,萬人爭睹的畫面,在每個出訪的夜晚不遺餘力上演,一次一次。
而公主呢?想必是出落的沉魚落雁,宛若大家閨秀、知書達禮、溫婉謙恭……都,不是拿來形容她的!
「公主,請不要這樣啊!求您脫下吧!」驚慌失措的聲音,消失在厚重的門後,隱隱約約的,叫人聽不清楚。
「嘿!別這樣,今天可是皇兄代替父皇出巡的夜晚耶!讓我偷偷跟著去會怎樣?真是小氣巴拉的!」厚重的門後,清脆的女聲堅定的叨念著,手上也沒停下來換上簡便的騎裝。
著急的追在蹦跳的人影後面,苦口婆心依舊顯得多餘:「公主啊……這可是西蒙一族的盛事,如此輕率妄為可會讓闍皇責備的……」
「你說,要是哥哥在馬車上看見我,他應該會很驚喜吧?」笑得興奮,公主樂天過了頭。
是驚嚇吧……僕人一旁無言著。
快樂的奔著出門了!公主臨去還不忘告誡:「別讓父皇知道我去那兒哩!不然就一起陪罪吧!你們是知道父皇的個性的,嘿!嘿!」清脆的女聲過於快樂的語調根本沒有絲毫說服力。
嘿什麼嘿啊……公主,這是第幾次要我們收拾爛攤子了……貼身的侍僕們無奈的對望一眼,無力垂下的肩膀顯得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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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風高,萬物俱籟。是魔出巡的日子,更是宣告魔威的大好時機。
「王子,準備啟程了!」貼身隨從輕聲提醒還在看著書的主子。
緩緩吐了口氣,:「是麼?我倒是有個小小的疑問呢!」坐在軟榻上的王子俊逸的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還透著夕陽的光,溫柔的臉上甚至將魔性的戾氣收的一乾二淨,只剩下柔和的笑容,根本就不像是嗜血的族類。
「?」一臉疑惑,隨從靜靜等待下一步指示。
輕輕起身,將書闔上,放回雕的精緻的書架上,「你說,」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微微笑開,轉身,又是溫和的笑容:「映日會耐得住性子多久?」十足十將妹妹的脾氣摸得透徹。
嘴角抽搐了下,隨從垂下的眼中寫滿戲謔:「回殿下,應許是……您出發那刻?」
笑得更開懷了些,王子輕聲的否認:「這你就太不了解映日的個性了!」走向門口,「這會兒,她大抵已經躲在馬車上了……父皇。」見到盛裝的王者,王子行了禮,倒是不害怕父親得知妹妹又要闖禍的消息,這畢竟是這十幾年來,闍城主要的歡笑來源。
沒好氣的冷哼了聲,王者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草草交代了些慈父的話,隱藏在雷鳴似的咒罵中:「你就叫她皮繃緊一些,回來看我怎麼唸死她……還有!這次慶典可是首次讓你正式接手,不要忘記你此次真正的目的。」說完揮了揮手,迅速離開,背影有些欲蓋彌彰。
是說,闍皇大人,又還沒啟程,為什麼要等公主回來再罵她?不一開始就將她叫回來呢?
好笑的注視著父親離開的身影,一向守禮的那法西斯也不禁為父皇的舉動搖了搖頭:「硬脾氣!您疼映日這事兒多少人知道,就您怕人說哪!」
「總歸是天下父母心!何況公主除了愛玩了些,其他方面可從沒丟過臉呢!」在一旁的隨從也帶笑,兩人一前一後離開書房。
月,又更昏暗了些,時刻即將到來。
那法西斯滿意的笑了下,極為不易察覺的一抹寵溺劃過眼睛,隨即消失不見,輕咳了一下,隨從會意的將馬車門打開,就看見了闍城最耀眼的月光,皺著鼻子一臉不耐煩。
「皇兄好慢!」扮了個鬼臉,公主沒有規矩的翹腳在窗戶上,裸足映著雪白的月光格外讓人炫目。
那法西斯還沒有出口,只見隨從笑嘻嘻的半埋怨著:「就是因為公主這樣沒有女孩兒家的樣子,才讓咱們主子替您挨罵,這也才擔擱了哩!」
「維安,告訴你,我只是不屑,才不是做不好咧!何況皇兄都沒說話了,哪輪到你碎嘴我呀?」映日笑嘻嘻的和隨從拌嘴,倒也不是真的在意他的埋怨。
有些頭疼的將妹妹推裡邊點,帶著無奈的笑意:「好了!時間都快遲了!維安你也快些,趕不上就真的得挨罵了!」
「唉呀!皇兄,你總是這樣溫柔怎辦?那未來嫂子如果很兇咧?不就死翹翹了?」沒啥坐相的倒在那法西斯身上,映日看不慣這樣溫吞。
順著映日細長的頭髮,王子的臉上還是沒有什麼怒意:「妳啊!這樣口無遮攔,以後嫁不出去怎麼辦呢?」
一旁隨從忍俊不住的笑開:「主子!公主恐怕是沒人要只好靠您養了!」沒大沒小的,欠人教訓。
用力擰著維安的耳朵:「我就是想皇兄養我一輩子阿!不成麼?」笑嘻嘻的臉上不見殺意,只是手勁兒有些過大……
「唉呀呀!公主饒命哪!」苦著臉的維安自食惡果,痛的求饒。
而王子兀自思考著自己為什麼會對於『養她一輩子』這句話感到一些惡寒,更多的是不能言喻的情感,刺刺的,雜雜的,讓人欲一手揮去。
瞧見自家兄長又陷入沉思,映日手一鬆,改將一掌拍在兄長後背,像個江湖兒女一般:「皇兄清醒點哩!話說這次出巡的終點就是為了接待未來的王子妃來闍城小住,只是我很不明白哩……」
沒有因為她的舉動而稍亂身形,那法西斯輕描淡寫的問著:「不明白什麼呢?」面容一笑,又是平常那樣可親的王子。
「父皇一向是功利至上,為什麼會挑中衰敗的血堡,分枝下的黛納一脈呢?」偏頭不解,映日迷惘著,和自己認知不一樣的結果。
笑得更開了些,王子側臉看向窗外,聽著答答的馬車聲,還有隨著馬車經過時,群魔狂歡的叫囂聲,輕輕的:「有時候,衰敗可以帶來另一種新生。」看著依舊年輕懵懂的妹妹,「映日,聯姻這種事情,不管多久的以後,終究會發生在你身上的,不害怕麼?」
大剌剌的笑著,像是比月光還要美麗的光輝瞬間照進馬車裡面,映日漫不在乎的亂應著:「唉呀!還那麼久的事情,誰會在乎呢?再說了,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周圍鄰近的血族一脈,誰人不知道我映日的名聲呢?敢要下這個決心的,真也是令人肅然起敬啊!」繼續翹著腳,一點也不在意是不是被人看見。
除了身體是女的,會不會內在根本就不是個女的?隨從在旁邊小聲嘀咕著。
「你有意見嗎?維安?」映日瞇起眼睛,危險的看了隨從一眼,打鬧笑語,映襯著周圍的鬼哭神號的膜拜讚頌,熱鬧至極。
這趟出巡的主要目的只是想看看分布在闍城四周的勢力劃分的如何了,群妖都自以為小小的把戲可以瞞過皇室的眼睛,在眼皮底下私自劃分權勢,為什麼沒有更高一點的智慧想到這樣放縱放鬆的不管只是為了一網打盡呢?
那法西斯飄遠的思緒,輕輕發笑,還想到了另一個此次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他名義上的未婚妻,並非不在意,只不過是比上父皇的殷殷期盼,整族的理想走向,掩蓋在這些底下,就單純只剩下一些小小的好奇,還不肯真正不在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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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答答騼騼,在月光即將沉入幽冥的湖水時,走到最後一站。
「皇子偕同公主遠駕而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一名嚴肅的長者,歲月在臉上留下不可抹滅的痕跡,卻還掩蓋不了年輕時的戾氣,但是在面對那法西斯時,竟誠惶誠恐的讓人摸不著頭緒。
微微有禮的笑了笑,那法西斯親切的行禮:「該是我要向統領黛納一脈的您問安才是,未登上闍皇之位,我還差您一階呢!還請伯爵勿多禮,姻親為重,您說是麼?」
在旁邊看不下去的映日豪爽的笑著:「哎呀!伯伯,都這麼久了,您還是沒變耶!我們都已經快要是親人了,還這樣囉哩囉唆的,您不煩,我們都聽的長繭了。」揚起戲謔的笑容,「我們快進去吧!坐了一整夜的馬車,我的屁股都麻了。」
「公主說的極是!瞧我糊塗的,請快快入內吧!我已命人備妥佳餚為您們洗塵;另外還著人搬出『血籟之琴』。」
伯爵熱切的迎著他們入內:「黛納一族沒有什麼好的,可就音樂上的成績讓吾輩驕傲罷了!」帶些唏噓,還有更多的孤傲,為了音樂這樣無舉足輕重的東西,他們付出多少荒唐的代價,卻也為了這樣的代價驕傲著,歡愉著。
眾人皆只看見衰敗的即將消失的黛納,卻沒有人知道黛納一脈為了追求最完美的天籟,做出多麼讓人聳動的事來。
為了打造出罕世的琴,用了千萬人骨和水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重新雕塑,而後以珍珠的粉末重新架構白鍵,在黑鍵的地方漆上處女的鮮血,等待乾涸而又重複漆塗;反覆測試,毀去一架又一架的失敗品,就連一絲失誤也不被允許。違天逆地的琴,總算被打造出來,就只為了妖異存在。
聆聽每一個腐敗的樂音所傳送的誘惑,心甘情願墮落。幽夜的琴本就只為了群妖群魔存在。
而被這樣絕艷的琴所認可彈奏的,當然也只能是天賦異稟的不世之才。可惜,尋遍世間,還未有能夠完整發出所有琴音的人,亦或是魔。就算是黛納一脈最有能力的公主,也只能彈出八成的琴音罷了!
這其實無妨,只這八成的琴音就足以讓公主彈出讓人甘願犧牲性命的魔音了!當然,這可不是批評,而是最誠心的讚美。能夠讓人失魂落魄的雙手奉上性命,甘願入魔也要諦聽,這不是魔音,還會有什麼呢?
映日燦爛的笑著,偷覷了皇兄一眼。或許,父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要的,不只是這樣能力卓越的王子妃,也藉由姻親,將「血籟之琴」據為己有?然後父皇會怎麼做呢?
感覺到映日的目光,那法西斯低頭回看了她一眼,溫柔的笑著,眨了眼,反倒朝引領的魔開口:「伯爵大人,這場餐宴,您沒有邀請『外人』吧?」有禮的詢問,只是單純不喜歡用餐時有外人在場,破壞妹妹搗蛋的樂趣罷了。
伯爵會意一笑:「沒有,了解您的脾氣,也為了不要受到其他打擾,這場餐宴只有黛納公主為您們演奏幾曲,一同用餐而已。」伯爵親切的將門打開,就見一切就緒的菜餚,熱騰騰的直冒氣,為了遮掩艷陽,厚重的黑色簾幔將整間大廳包裹的沒有空隙,只有微弱的白色燭臺還滴著晶瑩的臘液。
公主和其他服侍的人正緩緩走來。
溫婉的行了禮:「見過皇子,公主,父親日安。」恰到好處的抬起一半的小臉,沒有一點兒久候的不耐煩,渾身像是浸在月光裡的水晶,讓人不忍別開目光,卻又一點也不刺目。
映日率先耐不住這麼多禮節:「得了,別多禮,未來的皇嫂,我正期待妳高超的琴藝呢!快讓我們聽聽吧!」揮手便罷,親熱的挽著公主的手拉向那架白皙森冷的琴走去。
看出公主有些手足無措的表情,那法西斯出聲解救:「映日,毛毛燥燥的,一點兒都沒有公主的樣子,先吃飯吧!要聽也等用餐完畢再說。」拉回沒有節制的映日,微微向黛納公主點頭示意,也因此看見她澄澈的眼睛裡,因為他的解圍而出現的一點點詫異。
抿嘴一笑,收斂起有點不應該存在的神情,黛納公主輕聲緩和氣氛:「無妨,早些時候父皇有捎來提醒,我已經先行用罷了,就讓我來為遠道而來的各位,彈奏些俗耐的曲子洗塵接風吧!」朝那法西斯點了點頭,又轉向映日:「還未正式嫁娶,這樣稱謂可能不妥,在外難免落人口實,請喚我『嫿月』即可。」語畢,帶著微笑走向琴架,款款落座。
拿著奴僕取來的鮮血,將琴蓋打開,嫿月仔細的將每根琴弦都淋上,然後看著琴弦將每一滴血液吸食乾淨,散發出血紅的氣息,襯著森白的琴鍵,讓人不寒而慄。
而嫿月,深吸了一口氣,將纖細的手輕輕放到一階一階的白鍵上,這才讓眾人看見那樣可怕卻又美麗的執著。
修長到不可思議的長度,每一個指結鑲紋著猙獰的咒語;指頭的末端沒有嗜血族類該有的尖銳指甲,反而是光禿的死白,像是下一刻就要沁出血來一樣;最讓人替她疼痛的,是虎口的地方,連結拇指與食指的皮,為了能夠彈奏更多的音階,讓人硬生生剪的乾乾淨淨,扭曲的紋路還在不停的哀號著不能說出口的痛苦。
畢竟還年輕的維安,忍不住低呼了出口:「好可怕……」雖然很小聲,雖然看見那法西斯的眼神立即消音,但是還是讓嫿月聽見了。
只見公主渾身一僵,但是沒有生氣。側過臉輕輕對他們恬靜的笑了一下,「請入座用餐吧!我馬上就為您們演奏。」
映日毫不客氣的用力敲了維安的頭,邦邦作響:「吃你的東西啦!蠢蛋。」溫柔的朝嫿月笑著,她也趕快入座準備用餐。
說什麼都顯得矯情,倒不如用一個微笑帶過。
現場陷入尷尬的寂靜,什麼人也沒說話,但是,當伯爵要開口圓場時,那法西斯輕輕制止。
優雅的就座,溫和的聲音敲碎尷尬:「那就麻煩公主了!」看向琴架的她,那樣溫和的,深深的凝視,讓嫿月有些慌張。
連忙背過身去,敲出幾個單音,將音調調好,然後幾個呼吸,手指開始翻飛。
滴滴答答,像是小雨在窗邊揉揉碎碎的下著,還聞的到濃郁的花香,一個低音,就像是忽然將身體沉浸到冰冷的湖水中,還帶著月光的味道,隨著一個小拍的停頓,放入沉重的元素,漸大的雨勢打著窗台,還打上了透著暗光的玻璃,隨逐漸加大的雨滴,掩住情人的話語。
滂沱的大雨慢慢的越下越大,卻也逐漸遙遠,像是點不到地的腳步,放緩放慢,然後才突然寂靜,瞬間永恆,也瞬間現實。
舉在半空中的手,停頓了好半晌,透著森白的燭光,慢慢放下;眨了眨闔起來的眼睛,然後舒緩了因為激動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吐了一口長氣,才重新綻出一朵迎春花來,轉身一福:「感謝聆聽,願聖魔同在。」帶著有點溫暖的微笑,映著鋼琴的森冷,那樣的詭異,卻也那樣協和,讓人移不開目光。
好一會兒,沒有人出聲打破那樣的氛圍,直到王子揚起讚賞的笑容,看入嫿月深邃的藍色眼瞳中,帶點氤氳的情感,「BRAVO!」帶著優雅的感嘆:「就只有完美可以形容,像是天魔的恩賜,讓人不忍錯過任何一個音符。」
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嫿月有禮的應答:「是您們不嫌棄,嫿月獻醜了!」笑著轉移了話題,「既然餐點已用畢,就讓人帶您們梳洗休息一會兒,去去風塵如何?待天色一晚,再讓嫿月帶您們一遊黛納名景,保證不虛此行。」
沒有注意到嫿月的不自然,一聽到有好玩的,映日整個心思都在這件事上頭:「好耶!那快點快點,等我睡飽,妳一定要帶我去玩唷!」催促著奴僕引領,率先離開。
那法西斯不再多言,眾人皆順著這樣溫婉的台階,各自回房休憩,順道也解了黛納公主的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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