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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转贴]肯信来年别有春(下卷)by林寒烟卿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介末
长大成人就是冷笑话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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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西出阳关


  李昊远道:“随云豁达细致,实为不世之才。我知道你定不肯为我所用,远行之际,可否容我送你一段。”伊随云道:“皇上如此抬爱,却之不恭。”又向安风道:“我去之后,便不再回来。师父可有信件托付。”安风想了一想,摇了摇头。


  第二日清晨,伊随云未向安风辞行,李昊远骑了一骑,与之并行。伊随云道:“皇上盛情,真令随云生愧。”李昊远默然。半晌道:“随云谦谦君子,世所罕有。可惜你我既无君臣之缘,也无朋友之份。”伊随云轻喟一声,道:“我生之前谁是我,我去之后我为谁。皇上准我在此两年,随云已深感厚意。”回头望向承恩山庄,眼中射出一往无悔的深情。李昊远道:“我不会为难旧香教中任何一人,随云今后可随意往来。”伊随云道:“繁华皆是过眼云烟,我生不过在一呼一吸须臾之间,皇上多珍重。”李昊远体会他话中含义,苦笑道:“开始便是错了,安风并不肯真心臣服于我,若随云是我,又当如何呢。”


  伊随云道:“家师自幼争强好胜,不过是孩子脾气。我若是皇上,折了他的一半锐气之后,会再打折那一半。直到他真心降伏,再不生事。若是想得他的真心,就让他宠他,事事依着他。等他有一日回转心意。皇上既不舍得彻底教训他,又不肯让他随心所欲。想收服他,谈何容易。”李昊远道:“随云也不见得真能狠下心来吧。”伊随云苦笑了下,道:“他其实不懂情字,皇上不要自苦。”李昊远呆了片刻,道:“随云觉我比任子恒如何。”伊随云道:“皇上何苦自贬,文治武功,任子恒都不及你十分之一。”李昊远道:“你那师父对他青眼有加。”伊随云道:“师父小时候,有一次被前教主责罚,罚他跪了一天。之后三个月他都对前教主理也不理,对教中的其它长辈孝顺无比。”笑了一笑道:“皇上明白了么。”李昊远道:“嗯,的确像他做的蠢事。”


  两人互视一眼,放声大笑,伊随云拍了拍李昊远的肩,道:“皇上出身尊贵,还望能放下身份,对我那小师父多加体谅。”李昊远道:“随云放心,我总之不会再为难他,他若实在不肯,我又不能杀他第二次,也只好随他去了。”说到此,也回拍了拍伊随云的肩,道:“随云之言,解了我的心结。你陪他两年已别无所求。我已得到他,又何需在乎时时刻刻。若是再效小民形态,徒叫随云笑话。”伊随云笑了一笑。他即将远离中土,远离一生最看重的人,纵然想得开阔,也难免伤痛,看着李昊远,心道“安风对你自是不同的,这一点我却不会告诉你,今后之事听天由命了。”


  李昊远送别伊随云回来,安风坐在寒泉边发呆。李昊远道:“你既不舍得他,为什么不去送他一程。”安风道:“送一程,也是一样的。”李昊远听他语气悲凉,把他拥在怀里,柔声道:“安风,只要你开心,什么朕都会为你办到。”安风一双碧清的妙目看着他,道:“皇上肯放了我么。”李昊远脸色转白,咬牙道:“你休想。”安风看他面上神色,抱住膝盖,放声大哭。他再聪明又能怎么样,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去。李昊远听他哭的凄惨,心中不忍。想起早上和伊随云说的话,叹道:“你也不用这样,你给朕三个月,让朕仔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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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匪我思存


  李昊远回到宫中,时时发脾气。他即位以来,极得民心。御下虽严,也奖罚分明,如此情况,从未有过,一时人人自危。李昊风进宫来,看他正躺在龙椅上,殿中弥漫着酒气。李昊风道:“皇兄,安风心高气傲,却也并非不能折服。”李昊远苦笑道“秦涛找你来的。”李昊风道:“他也是一片忠君之心。”李昊远道:“朕不会怪他。”


  李昊风道:“安风神清骨秀,臣弟也十分倾慕,久难忘怀。皇兄难舍,也在情理之中。不知皇兄可愿听臣弟一言。”李昊远道:“你有何良策。”李昊风道:“皇兄若是真心待他,就对他明讲,他若不肯,就放他远走。若是只喜欢他的相貌,就把他送去刑堂,饶是铁人进去一次也会听话。若是都不可行,就让臣弟去杀了他。”李昊远叹息一声。李昊风道:“皇兄!再这样下去,臣弟会不知面前之人是谁!”李昊远道:“昊风,你长大了,好利落的想法,好干脆的手段。”李昊风道:“皇兄是关心则乱。”李昊远道:“朕明日起身去寒城,昊风再代朕些时日。”


  安风在承恩山庄里日日无聊,南嫡一灭,再无仇敌。每日里只和任子恒谈论些文章,讲些逸事,还好任子恒对这些掌故知道的颇多,倒也不算难熬。眼见大雪分飞,想起李昊远的三月之期,心中惴惴。


  直到总管来报,皇上巡幸承恩山庄。安风出去迎接,一身白衣跪在雪地里。李昊远把他扶起来,道:“安风有没有想念朕。”安风道:“我每天都在想皇上。”李昊远略微意外,已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了下。两人在安风房里坐定,安风迟疑道:“皇上,”李昊远道:“安风莫急,朕带了一样东西给你。”


  下人抬了李昊远带来之物,在安风面前展开。是三重衣衫。长领广袖,色泽是最明丽的红,衣上以金线绣着凤凰,针脚细密到极至,有风轻拂,灿如云霞,三重衣,折起后一手可拿,展开竟铺了半间屋子。李昊远道:“这是江南织造进的凤袍,千人同工,三年始成。百万丝线,一毫无差。朕觉得世间只有你配穿,特意带来给你。”


  安风道:“这是女人的衣服,我不想穿。”李昊远柔声道:“那就不穿好了,朕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朕的心意。”安风道:“皇上说过这次来会给我答案。”李昊远怒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朕。”安风低头不语。李昊远放软口气道:“你就这样讨厌朕。”安风道:“皇上在我身上还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李昊远道:“朕想要你心甘情愿。”安风道:“如果我心另有所属呢,皇上会杀了我,还是会成全我。”李昊远浑身一震,良久道:“你又在气朕。”


  安风扬眉道:“我是真心喜欢任子恒。”李昊远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道:“朕不相信,任子恒不会武功,和你在一起,只是自取灭亡。”安风道“:我可以为他散功。”凄然一笑,道:“反正我已终身无望达到醉花至境了。”李昊远怔在当地,半晌道:“安风,你好,你好...”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完,口里一阵甜腥,咬牙把这口血咽了下去。镇定了一会,看安风的外衣松散的系着,把安风抱在膝上,柔声道:“你身子不好,怎么衣服也不好好穿,天气这样冷。”把安风的外衣带子重新系好。凝视着他的眼睛,道:“安风,朕到底哪里不如任子恒。”安风靠在他怀里,并不说话。


  任子恒来时,看安风依在李昊远怀里,心中懊恼。安风冰雪聪明,看他脸色,坐了起来。他只是习惯靠着李昊远,并不是有意为之。李昊远感到怀中人的不安,一手箍在他腰上,道:“任子恒,你父是江南名儒,一心盼你为国效力。朕若让你在安风和宰相之位间做选,你属意哪个。”任子恒身子一颤,位极人臣,是读书人最高的愿望。他抬头去看安风,看他长长的眉毛,长长的睫毛,眼睛蒙着一层泪膜,永远的水光荡漾。热血上涌,道:“我选安风。”


  安风听他说完,抬头去看李昊远。李昊远道:“朕既不舍得杀你,也不舍得打你,就只有成全你。”他用全身力气才尽可能平稳的说出这句话。怕自己再呆一刻都会忍不住杀了任子恒。对安风道:“朕再也不想看见你,你快走吧。”安风拉着任子恒退了出去。


  承恩山庄的这年冬天,分外萧瑟。皇上留了半天就回宫了。安风在此住了两年多,时刻都想离开。此时倒也有些依依之情。李昊远对承恩山庄的赏赐从来无穷,吃穿用度,富比王侯,精致犹有过之。安风虽不看重这些,想起李昊远过往待自己的好处,也不禁有些惘然。


  临行时,秦涛又自雍京赶来。安风道:“皇上反悔了么。”秦涛道:“皇上说安公子体质极弱,怕你受不了散功之苦。命我送来郭太医所配灵药。要我亲为公子护法。”他是安风旧识,说完这句话。又道:“公子,皇上待你恩宠有加,纵然当初...”安风听他提起过去,想起李昊远第一次在王府里索求自己,秦涛守在房外。心中羞愤,截口道:“多谢秦大人。”盘膝坐下,秦涛见他不愿听,无奈自袖中拿出一个锦盒,安风接过打开,把那丸药咽了下去。


  任子恒看安风微微颤抖,不片刻衣服已被汗水湿透,才知散功是一件极痛苦的事情。待得安风终于啊了一声,秦涛抢上去扶起他。任子恒不懂如何做,站在一边着急。秦涛道:“公子一路小心。”安风神情委顿,勉强点了点头。


  安风未带走承恩山庄的任何东西。任子恒雇了一辆马车,一路上,看安风都昏昏沉沉。任子恒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可以带他走,至今仍如在梦中,握住安风的手道:“我一生都会好好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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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满袖凄风


  李昊风在他的陈王府批阅公文,李昊远回来后,消沉至极。把奏章大多送到他这处理。有下人送来秦涛传书。李昊风接过读完,思索片刻道:“备马”。


  安风身体不好,车行缓慢。任子恒想起老父严厉,自己带个人回家短期倒是无妨,如何久住,又怎样交代。万千苦恼齐上心头,更盼这这条路走不到头才好。每日只行个几里,车夫也乐得陪他们耗。虽然如此,也将将要到了。任子恒近乡情怯,眼见回家在既,还未想好如何向父母说辞。


  安风每天大半时间都在昏睡,任子恒把他抱到自己怀里。想起初见他时的惊艳,觉再多苦恼也无所谓了。伸手去抚摩安风的眉眼,安风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任子恒缩回手去。顿了一顿,才想起这可人已是自己的了,重又去抚他的眉毛。可看安风一双清透的眼睛,竟然一时不敢放下手去。马车忽然停顿,安风从任子恒身上摔了下去。任子恒去拉他,车帘被人挑起,车夫已被扔到马下。一人站在车前,看着他们



  安风看了来人,道:“王爷。”任子恒吃了一惊。李昊风道:“任子恒,你见了本王,竟不下跪,连礼数也不懂么。”安风叹息一声,道:“王爷想怎么样。”李昊风道:“安风,跟我回去。”安风道:“皇上知道王爷来此么。”李昊风道:“皇兄日日为你受苦。”安风看着他,半晌道:“皇上富有四海,天下尽是美丽之人。王爷当日尚肯为李姝传信,为何今日不肯对我网开一面。”李昊风闻言楞了一楞,想起与安风在醉仙楼比剑,为他风采倾倒。如今的安风苍白憔悴,心中一软道:“李姝常常思念你,以致呕血成伤。我不愿皇兄蹈她覆辙。安风,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不要为了气我皇兄,积错难返。”


  安风道:“我若不肯随王爷走呢。”李昊风道:“我就先杀了任子恒,再杀了你。”手中剑光闪动,已指在任子恒胸前。道:“任子恒,你现在就滚,本王便饶你一命。”任子恒看着那剑尖,冷汗涔涔而落。李昊风将剑身向前一递,在任子恒身上刺了一剑。鲜血缓缓流出,任子恒咬紧牙关,竟然没有出声。李昊风拔出剑来,在他面强晃了两晃,又刺了进去。他刺得都不深,却大收威慑之用。看任子恒脸色已变得惨白,李昊风道:“本王放了你们也无不可,只是有个条件。”任子恒道:“王爷有何条件?”李昊风一闪身,跃上马车。捏住安风的下颌,看向任子恒道:“本王想要他一回,你答应么。”任子恒吶吶半晌,说不出话来。李昊风悄悄点了安风哑穴,对任子恒道:“安风本是我皇兄的人,你难道不知,跟本王一次又有什么分别。”


  任子恒呆坐无语,李昊风道:“我便当你是答应了。”伸手将安风的衣服解下,露出他雪白的肌肤。安风惊惶至极,拼命挣扎。李昊风点了他的穴道,抚摩安风胸前柔粉的乳尖。任子恒再也忍不住,扑了过来。李昊风轻笑一声,凌空点了他的穴道,又轻轻褪了安风的裤子,把安风光滑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在安风腿上来回摸索,自任子恒处只能看见安风的小腿,可看李昊风的姿势,分明是以手分开了安风的双腿,在安风腿间抽插。李昊风道“我做这种事时不喜欢有人旁观,你先下去吧。”一脚把任子恒踢下车去。


  李昊风解开安风的穴道,低头亲吻他的唇。一手抱住他,一手在他的身上摸索。安风极力挣扎,却是挣之不动。李昊风柔声道:“安风为何不求我放了你。”安风竭力推拒他,也不开口。李昊风道:“你不是常常求我皇兄的么。”安风浑身一震,望向他。李昊风坐起身,把安风的衣服又给他穿在身上。他刚才只是做了个样子,并没有真的侵犯安风的身体。李昊风柔声道“我怎么会碰皇兄的人,你不用怕。”看安风脸上发红,道:“不是皇兄告诉我的,皇兄从不与人谈你私下模样。”又柔声道:“安风,你待其它人与我皇兄是不同的,当局者易迷。不要一错再错。伊随云若非察觉这点,怎肯远走西域。”安风冷道:“王爷太过自以为是。”李昊风道:“你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把安风抱到膝上,道:“得罪了。”伸手到安风指上戒指处,用力握了下去,安风痛得呻吟。李昊风看他疼得厉害,就松开手,过一会重又握住。一边把自己的衣服解开,弄皱。又抱着安风在车厢内滚了两滚。


  过了半个时辰,安风本就没有力气,更加疼得脸色苍白,浑身是汗。李昊风在他耳边低声道:“安风猜任子恒会怎样。”挑起车帘,把任子恒拽了上来,解开他的穴道。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对脸色发青的任子恒道:“本王言出无回,你们走吧。”跳下车去,竟真的骑马走了。


  任子恒看安风衣衫凌乱,满脸红晕。他刚才在马车下,人不能动,耳朵却是能听的。安风每呻吟一声,都像针刺在他心上。心里怨恨至极,现下看安风这样无力的躺在那里,又心疼他,找了块布,给他擦汗,动作间牵动身上伤口,一阵巨痛。

  车夫也被吓的够戗,最后一段路极快的赶完,收了钱就走人。任子恒半拖着安风在家门口,他家也是小富之户。下人看少爷回来,带着一个人,浑身是血。让进了他,大呼着找老爷报讯去了。


  任伯初与老妻到任子恒房内,任子恒正在包扎伤口。任伯初森然道:“你带回来的人呢。”任子恒叫了一声:“爹。”声音中满是求恳。任伯初怒道:“陈王日前让知府来传信,说你因为迷恋一个男人而不愿入朝为官。孽障,你怎么对得起任家祖宗。”一脚踹开儿子,走到床前看躺在那的人。啊的一声惊叫,道:“这,这不是你在承恩山庄画的那花妖。”急喊下人把任子恒拽出门去。


  安风听得一片喧闹,他身上不舒服,难以动弹。好不容易人声全消,倦极而眠。醒来时,屋内空无一人。他心中奇怪,想出去看看,走到门前一推,发现门都被在外面锁上。连窗子也下了栓。窗上贴着许多红色的符咒。阵阵腥气,竟像是血画的。

  安风在门上轻敲,无人答应。他不死心,一直敲下去。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道:“你别敲了,我爹不准给你开门。”安风道:“你是谁,任子恒在哪。”那声音迟疑了一下,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我爹。”安风道:“好,我不告诉。”那声音道:“我是任子久,任子恒是我哥哥。”


  安风道:“你哥哥在哪,你能帮我叫他过来么。”门外的小人道:“不能,哥哥被爹关起来了。爹说你是妖怪,会吃人。”安风惊讶至极,拍门道:“我不是妖怪,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那稚嫩的声音道:“我没有钥匙,你下午来时我看过你了。你长的真好看。爹不让人靠近这屋子,我带了东西给你。”自门缝处递了一个橙子进来。又道:“我把窗上贴的符撕下来一张,你就可以出来了吧。这符是爹请人用黑狗血画的,他们说很厉害”安风道:“我出不去的。”那小人像是也在着急,半晌道:“爹说会请法师来收你。我去帮你找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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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峰回路转


  等了许多天,任子恒都没有来。也没有人给安风送饭,所有的人都躲这间屋子远远的。只有那小人常常偷偷过来,带些水来给他,偶尔塞进些橙子或枣。安风体质本弱,在承恩山庄时,李昊远派了专人为他调养。如今支持了几天,渐渐撑不下去。


  外面那小人听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替他着急。这一夜,任子恒终于来了。他弟弟为他在外面望风,任子恒撬开门锁悄悄进来。看安风躺在床上,虽然神色憔悴,在暗夜里仍如会发光一般。任子恒轻抚他的头发,安风睁开眼睛。看见是他,道:“放我出去。”任子恒道:“我爹请了法师,守在大门外。谁都出不去的。那法师鼓吹能让你现出原形,明日他试试,爹自然就知道你不是妖怪。”


  安风微点了点头。任子恒这些天也被关牢,现在看安风柔软的躺在自己面前。想起那天在马车里的事,伸手去解他的衣服。安风吃了一惊,推开他的手,道:“我身上不舒服,”任子恒自问为他受尽委屈,看他推拒,不禁生气,道:“皇上和陈王抱你的时候,你也这么回答么。”说完看安风惨白的脸刷的红了,知他羞愤已极,自己也有些后悔。安风听他这样说,咬牙道:“好,是我欠你的。”颤抖是伸出手去抱任子恒,任子恒看他这样,把心里的气恼压了下去。正想亲一亲他,安风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来。


  任子恒扶起他,在他背上拍了一拍。道:“你别怕,我去给你请郎中。”推门出去了。郎中一夜都没有来,安风觉胸口闷的难受,不久昏了过去。


  天大亮时,安风被声音惊醒。门被拆了下去,外面围着一群人。站在最前的是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拿着一面铜镜,晃安风的眼睛。安风低头闪避,那人带领几个弟子,走进屋来。抓住安风的长发,把他从床上拽了下来。安风无力挣扎,任他拖着,那人看了看安风的相貌,倒抽一口冷气,道:“好个妖孽。”转头向任伯初道:“这妖怪修行多年,极难对付,若不是请了我们来,只怕贵府马上就有血光之灾。”任伯初闻言大惊,道:“大师千万救命,犬子为此妖所迷,自毁前途。大师定要收了他去。”那和尚道:“我既在此,你不用怕。”


  道士把安风拖出房间,任府围观的下人一阵喧哗。安风入府时有不少人都见过,对他的一头长发和绝色面孔印象极深,此刻看他满头黑发竟已白了一半。道士的几个弟子把安风绑在院中搭好的架子上。那道士点了几张符,在安风面前转了一转,口中念了几篇经文。安风练的醉花功本是源于道教,此刻听这道士错字连篇,前后颠倒的背这几篇经文。若非身上实在难受,真要笑出来。


  那道士拿了一盆狗血,道:“大胆妖孽,还不现形。”将一盆血都泼到安风身上。他哪会抓什么妖,只是以此行骗而已。安风自然还是安风。道士让围观人退去,只留任家一家人。


  在安风手上套了一个拶夹,六跟细细的木棍,中间穿了三道木绳。其中两跟木棍夹在安风手上戒指处,任子恒知他的手碰不得。猛地跪下,抱住老父双膝,道:“爹,你放了他,你放了他。我永远也不再见他。他不是妖怪,他真的不是妖怪。”他不知道道士做法还要动刑,心中惊慌至极。那道士听得他们吵闹,让弟子收紧绳子,木棍寸寸收严。痛--彻--骨--髓。鲜血自安风的手指淋漓滴下,一头长发竟渐渐全白了。任伯初狠狠踹了儿子一脚,道:“孽障,你自己看,你还说他不是妖怪。”


  那道士一生行骗,何尝有过这等出色业绩,兴奋至极道:“妖怪已经支持不住,请任公子在他身上刺一剑。今后便不会为妖物所迷。”把一把剑塞在任子恒手里。任子恒提着那把剑,任伯初厉声道:“子恒,你要是还想做任家的子孙,就去杀了这妖怪。”

  哗啦一声,绑安风的架子倒在地上。一人抱着安风站在院中,冷然道:“任家的子孙,朕要让你任家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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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琴瑟和鸣


  安风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李昊远低头看他。安风疼得不住哆嗦,说不出话来,勉力对他摇了摇头。李昊远看他伤重,不愿违他心意。对随后而来的秦涛道:“把任家都给朕关起来,把这道士在他们面前活剐了,过几天再剐他们。”


  皇宫

  安风的手修养一段,渐渐好了。却始终没有精神,醒着的时候,总是带着一副可怜的畏惧神色。李昊远去上朝回来,总是看他一个人吓得哆嗦,要抓着他的衣服才肯安心。李昊远心疼至极,每晚都用很长一段时间哄他入睡。从前他和安风欢好,安风疼得睡不着,李昊远都抱他出去转转。如今安风胆怯的很,一步也不肯出屋。这一晚,好不容易哄他睡了。郭太医为安风诊了脉,随李昊远出了房间。李昊远道:“怎么样。”郭太医叹了口气,道:“安公子修炼醉花功,本有延缓衰老之效,是以虽然廿七岁,看起来仍然少年。如今他功力已散,体质又弱,受不起折磨。头发一夜全白容易,再回复却难。”过了半晌,迟疑道:“安公子脏器已经衰弱,不只头发,面貌怕也会大变。只是老臣也说不准会在何时。”


  李昊远点了点头,让他退下。缓步迈回屋子,他怕烟火气呛着安风,满室照明的皆是南海明珠。悠悠珠光映在安风脸上,闪耀着一层柔润的光,是那样的出尘脱俗。李昊远轻轻抚摩他的头发,安风睡得极不安稳,略有动静便醒了过来。见是他,伸手抱住他。李昊远轻拍他的背,哄他再睡。安风缓缓把自己的唇贴了上去。李昊远带他回宫后,从未与他亲热过。只是陪着他睡,并不碰他。现在感觉安风这个吻带着瑟缩的讨好,一阵心酸。也亲了亲安风,为他拉严被子。柔声道:“你身上不好,多多休息。”安风看着他,慢慢转过头,看见自己披在枕上的白发。闭上眼睛,两滴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渗出来。李昊远看他如此,觉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一把抱起安风贴在自己胸口,道:“不是,不是,不是因为这个。就是你一根头发没有了,在朕心里也一样好看。”


  李昊远轻轻压在安风身上,把他衣服解开,为他涂了药膏,小心翼翼的进入了他。极尽温柔的在他体内律动。轻柔的抚弄他,把他送上快乐的颠峰。


  次日清早,李昊远去上朝时,安风已醒了过来,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走。李昊远叹了口气,说了许多话哄他,他也不肯松手。无奈休朝一天,李昊远柔声道:“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安风和朕在一起,就是这样了。”抬起他的脸,亲了一亲。道:“安风是否还在恨朕。”安风清亮的眼睛在他面上转了转,伏在他身上,不说话。李昊远笑道:“朕问你十句,你回一句也是多的,朕定是前生欠你的。”安风听他这样说,伸手抱住他,半晌道:“是我前生欠皇上的。”李昊远道:“那安风以为是劫还是缘。”安风想了一想,皱紧修长的眉毛,伏在他身上,没有说话。李昊远道:“你天天在屋里闷着,多么无聊。朕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朕把流光找了来,你不想见见他么。”看他点了点头,把他抱了出去。


  路上安风在他怀里睡了,等到了御花园,李昊远叫他,他却不醒。才知道不好。急宣郭太医来看了,郭太医搭了安风腕上,好半晌道:“皇上节哀。”李昊远猛震了一下道:“你说什么。”郭太医道:“安公子脏器衰弱,气血枯萎,经脉渐渐闭死,不能长久了。”


  李昊远觉头脑里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颤抖的伸手去抚安风的脸,才发现他是那样的苍白没有生气。想起自己初见他时安风的出尘绝俗,穿了状元红袍时的倨傲锐气,在醉仙楼里赢了昊风时的风流潇洒,动情时的温柔旖旎。想了无数个无数个安风的模样,热泪滚滚而下,道:“是朕害了他,是朕害了他!”


  郭太医看他小长大,从未见过他这等模样。暗暗叹气。为安风扎了几针,退下去了。安风慢慢醒过来,感到有水点落在面上,伸手去擦李昊远面上的泪,柔声道:“皇上有什么不快的事,为什么哭了。”李昊远紧紧的抱着他,说不出话来。安风闻风里的花香,道:“又是春天了,皇上也有春愁么,你看花儿开得多好。”李昊远柔声道:“是,雍京的花都开了,安风若喜欢,等你好了,朕就带你出城去看。”


  安风轻点了点头。流光御花园里为他摆琴,道:“公子,我好想念你。”安风见她,笑了一笑道:“我们有三年没见了吧,你都在做什么。”流光道:“皇上让我出宫嫁人,还给了很多赏赐。我下次带孩子来让公子看。”


  安风又笑了一笑,闭上眼睛。李昊远也不叫他,过了半天,安风睁开眼睛道:“皇上想听什么。”李昊远怕他劳累道:“今天朕弹给你听。”把安风在椅上放好,拨转琴弦,弹了一曲凤求凰。他心情激荡,手下连错了几个音。安风看了他一眼,道:“皇上这样弹琴,再好的弦也要断了。”李昊远道:“曲有误,周郎顾,朕是故意弹错,骗安风看朕几眼。”安风听他这样说,笑了一笑,把李昊远换了下来,道:“皇上喜欢听什么?”李昊远道:“弹首短点的,朕不喜欢长曲。”安风想了一想,起了个音,道:“我唱首春日宴给皇上听。”轻轻拨琴弦,唱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他唱到最后一句,气力已不够,声音渐弱。那句‘岁岁长相见’听起来似缠绵悠长的一声叹息。李昊远听在心里,痛如刀割。颤声道:“安风有何心愿,朕一定为你办好。”安风喘息一会,道:“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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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半冷半暖


  李昊远道:“这就是你的心愿么。”安风低下头去。李昊远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人。苍白憔悴,弱不胜衣。道:“好,朕答应你,等你好一些,朕就让你回去。”安风听他答应,依在他身上,又合上了眼睛。李昊远任他偎着,有微风卷花瓣落在安风眉上,仿佛在那生气渐失的脸上添了点睛一笔。流光为他梳理头发,忍不住捂着脸跑开去。李昊远听着她压抑的哭声,胸口一阵窒闷。


  安风并没有再好起来,每天昏沉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日他在等李昊远上朝回来,来的人却是李昊风。安风看见他身子颤抖,往床角缩去。李昊风道:“你不用怕,我不会再欺负你。”伸手把安风从床帐里拉了出来,看他仍在发抖。叹了口气,把被围在他身上。道:“我只是来看看你,想和你说说话。”安风道:“我不想和你说话。”李昊风笑了笑,道:“你真是孩子脾气,难怪竟做些孩子事情。”扯过身后的人,柔声道:“我带了一个人来给你看看。”安风看地上跪着的那个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可能还不到。他的脸……


  安风望向李昊风。李昊风悠悠道:“足有六分像吧,我不知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一个。”对那孩子道:“把衣服脱了。”安风看着那肖似自己的人儿渐渐露出来的身体,吸了一口冷气。李昊风轻抚那孩子身上还未愈合的鞭痕,满意的感受着他的颤抖和不敢反抗。安风道:“王爷到底要做什么。”看那少年疼得脸色惨白,安风道:“王爷当年那样宽容慈悲,为何今日要虐待这样一个小孩子。”李昊风听他这样说,松开在那孩子身上凌虐的手,抓住安风的下颌,逼他抬头看着自己,道:“这世上有谁见了你,会和从前一样呢。我皇兄自伤你之后,对你事事照顾,处处容忍,你何尝放在心上。皇兄本可以也这样对待你。”


  安风看那孩子身上的伤痕,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盘着雪白的身体上,不知经受过多少痛苦。李昊风揉弄那孩子的乳尖,那孩子痛的不住哆嗦,竟然还强带着几分欢快的表情。安风紧紧闭上眼睛,道:“你出去。”李昊风坐在他身边,道:“安风恨我么,我也一样恨你。”伸手抚安风的眉眼,道:“我那天不只是为了骗任子恒,也是真的喜欢你。可我这一生绝不会抢我皇兄的东西。”


  李昊远回来时安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见他回来了,轻轻依偎在他身上。李昊远觉他轻的像根羽毛,心中难过。道:“早上吃饭了么?”安风点了点头,伸手抱着他,渐渐合上眼睛。李昊远看他神气一天不如一天,自己就算放他走,只怕他也回不去雪山了。轻轻把安风抱在膝上,柔声道:“安风想念随云么,朕去为你找他来。”安风听他这样说,眨了眨眼睛,道:“我不喜欢随云。”李昊远道:“难道是任子恒,朕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安风摇摇头,贴在李昊远胸口,道:“陈王纵不戏弄他,我也会离开他的,我自然更不会欢喜他。”


  李昊远听他说完这句话,心中激动至极,安风抬头看他一眼,道:“我那时是故意气皇上的,皇上真的为我生气了么。”李昊远轻抚他的头发,道:“生气,当然生气。朕听你说要选任子恒,简直五内摧伤。若不是昊风劝朕去找你,”说到这里,想起安风命不久长,悔恨难当,道:“随云和朕说过你的脾气,朕竟然真的让你和任子恒走了。”安风伸手解他的衣服,在他身上吻了一吻。李昊远几时得过他的主动,情难自已,温柔的脱了安风的衣服,让他躺在床上。安风清亮的眼睛渐渐迷蒙,紧紧的攀附着他,任他摆布。


  李昊远的三十寿辰将至,群臣上表要大肆庆祝。李昊远下旨仪式全免,大赦天下。他病急乱投医,明知大赦天下以祈福实是毫无根据,也忍不住做了。可安风就是不好,太医们商量来去,无计可施。李昊远守着他,眼睁睁看他气息一天比一天弱,心如刀绞。


  到了大寿那天,虽然一切从简,仍极芜杂。李昊远听完群臣的贺辞,又召见各国使臣。他惦记着安风,偏这一日听的都是“万岁万岁万万岁”“寿比南山”“寿与天齐”,想着安风日渐枯萎,听在耳内,每一句都像是折磨。好不容易熬到斜阳西照,人员散尽,匆匆赶回后宫。


  宫门大开,长长的铺着红色的毯子,直绵延到寝宫的石阶上去。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几百个台阶上,整齐的立着白衣粉袖的宫女。听太监传报皇上驾到,齐齐的跪了下去。群芳尽处,站着一个修长的人儿,身上穿著灿如云霞的三重锦衣,长领广袖,缓步自台阶上走下来,衣摆铺在台阶上逐级展开,绚目的红,金色的凤凰随着他的脚步飘飞,仿佛要随时振翅而去。李昊远痴痴的望着他,安风走到他面前,跪了下去,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昊远扶起他,把他抱在怀里,热泪沿安风的领子一路流进去。安风柔声道:“皇上,我身所有,皆为皇上所赐。愿为皇上舞一曲祝寿。”


  缓步自李昊远怀中退出去,修长的手指捏了一个手印,轻轻转身,腰身仿佛有生命似的宛转曲折。凤袍绶带在他身周轻扬。苍白的脸,银色的发,明丽的红,耀眼的金,如在殿前盛放的名花。袍袖轻展,似乎凤凰也来翩翩绕围。乐师在旁,以琵琶洞箫为伴。李昊远心头轻颤,唤道:“安风。”那冰雪似的人听他呼唤,停了下来,望向他。轻笑了笑,千万朵花都开了,李昊远忽觉面前人那么遥远,一步步走过去。安风向他伸出手来,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毫无预兆的倒在石阶上。


第十五章 是劫是缘


  这一次过了很久安风才醒过来,他看见李昊远满是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道:“我快死了,是么。”李昊远把他抱在怀里,道:“没有,太医说你气血亏了些,只要用心调养,就会和重前一样。”安风伏在他身上,李昊远感觉胸前的衣服被他哭湿一大片。想起从前安风常常哭泣,他跟了自己实在没有一天快乐日子。后来把他送到承恩山庄,他的伤也始终不能痊愈。现在眼看是不行了,就是这样的谎言,能骗他到几时呢,他是那样聪明。


  安风哭累了,倦极而眠。李昊远轻抚他睫毛上的泪珠,三年前的夏夜,他第一次得到安风,安风整夜疼的睡不着,后来也是哭累了才睡过去。那时李昊远也是这样抚摸他的睫毛,可安风再也不是那时的安风了。


  安风的眼睛微微陷下去,满头白发披在枕上。李昊远永远记得那双眼睛乍见时有多么新丽惊人,可想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只剩下畏惧瑟缩和哀求。还有那头长发,安风动情时在他身后铺展,仿佛一圈黑色的波浪,不断的闪着凛凛柔柔的光。李昊远颤抖的去抚他的头发,忽然感觉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感觉如此的令人恐惧和真实,李昊远轻摇安风,一叠声的唤他。安风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睛。李昊远松了口气,轻轻拍他,哄他再睡。觉手下所触全是骨头,又是一阵辛酸。安风轻轻坐起来,靠着他,半晌道:“我做了一个梦。”李昊远看他难得有说话的兴致,柔声道:“安风梦见什么了,说给朕听。”安风微微合上眼睛,两滴泪水从他白玉似的脸上滑下来,落在他的衣服上,悄悄渗在衣服里,留下两方略深的痕迹。凄然道:“我梦见了我母亲,却看不清楚她的脸,我想家,我再也回不去了是么。”李昊远怆然道:“朕送你回去,朕亲自送你回去。”


  安风道:“我们两个人么。”李昊远道:“我们两个人,谁也不带,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风抬手擦他面上泪痕,道:“皇上,不要哭,我心里欢喜的很。”李昊远道:“别叫我皇上,我不是你的皇上,叫我的名字。”安风迟疑了一下,道“昊……远”。李昊远抱紧他,深深的吻他。


  秦涛为他们准备车马物品。李昊远带着安风自雍京出发西行,他不敢快走,恐马车颠簸,又不敢慢走,怕安风支持不到雪山就会在路上去了。行行停停,安风精神越来越差,很多东西都吃不下去了。有时连药喝了也会吐出来。李昊远心里难过,安风醒的时候渐渐少了,每天大多都在昏睡。这一天赶到秦州,李昊远找了家客栈住下。日正十五,天上挂着一轮满月,闪着清幽的冷光。李昊远觉胸中积郁难消,安风躺在床上,半点声息也没有。李昊远扶他起来,喂他喝了些东西。柔声道:“要不要出来赏月,琴州月是我朝名景。素有‘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琴州’之誉。”安风点了点头,李昊远给他加了一件衣服,把他抱到院子里。安风看那轮圆月,悠然出神道:“真美,这儿的月亮比别的地方大些,好象就挂在眼前。”李昊远看他高兴,又哄他吃了些东西。


  安风道:“从前你总让我十五这天到雍京去,我每次都很害怕。”李昊远听他提起过去,心中一痛。安风道:“我那时从来不赏月,最怕月亮圆了,觉得就像离人信笺上晕开的泪,让人看都不敢看。原来满月其实这样美。”他偎在李昊远怀里道:“你救了圣教,又灭了七派,我却总是违逆你的意思,你生我的气么。”李昊远道:“开始是生气的,后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是我亏欠你。”安风俏皮的眨眨眼睛,仿佛过往的生气一瞬间全回来了。李昊远低头去亲他的眼睛。


  又行了几天,到了大江边上。春汛来临,没有任何一条船肯这时渡江。李昊远怕安风撑不下去,每天输一些真气给他。抱着他在江边碰运气。岸边风大,吹的安风的衣衫裂裂做响。今天找的这个船夫据说已在江上四十年,无论怎么商量,出多少银子,也不肯走这一趟。一阵大风吹来,把安风的披风吹的翻了过去,露出他苍白的脸。李昊远忙给他盖上,转过头来发现那老船夫盯着自己和安风。老人脸上全是风霜的痕迹,岁月勾勒出苍老的纹路。咬了咬牙,道:“小老儿今日冒死送二位公子一程,看这位公子的脸色,是往家赶么。”李昊远先是一喜,坐到船上之后,暗自悲凉。安风病重,连一个不会武功的船夫也看得出来了。


  船在江心里打转,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到下游。李昊远才知汛期行船,凶险至此。他生为皇子,又兼智计过人。以为世间无事不可为,此刻安风病重难愈,更在这里见识到了天地之威,抱紧安风,默默求遍满天神佛。


  过了大江,就进入草原。绿野荫荫,比之中原,另有一番光景。安风闻着风里草地的清香,竟也精神了些,曼声道:“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李昊远陪他说话,道“我小时候,总把这个见字读成见,而不读成现,先生为这事常常训我。”安风听他说,笑了一笑道:“我小时候也读见,爹说我是大笨蛋。我说古人才是笨蛋,明明就是见。”顿了一顿,道:“随云说,古人已经作古了,所以要尊敬些。把他们的错字都叫作通假字。唔,人若死了,地位也会高一些呢。”李昊远听他说到死字,心中酸痛,接不出话。只把他的衣服拉得更紧些。


  草原有许多民族,热情好客。李昊远带着安风在草原里,受到了少数民族的热烈欢迎。他们惊讶于安风的美貌和他的一头白发。争相邀请他们去做客。许是因为离雪山越来越近了,安风的精神竟然一日比日好。李昊远知他的伤不会再好,一面高兴他现在有了精神,一面担心也许只是回光返照。


  离开草原之后,是一段难行的路,荒无人烟,李昊远抱着安风,背着一些食品衣服和安风的药,在荒漠里跋涉。这条路离雪山最近,可处处都有流沙,即使是最勇敢的牧人也不肯走这条路。他们的马和一些大的行李先后陷在流沙里,若非李昊远武功卓绝,两个人此刻已是白骨。安风醒时总是默默的望着李昊远。休息时,李昊远道:“你做什么总看着我。”安风道:“昊远,你为什么要陪我,当初你要我去雍王府,不过是一个男宠。”李昊远道“这怎么说得清。”过了好半晌道“我母亲早逝,父皇昏庸,弟弟年纪小。也没有宠妃,这半生寂寞的很。放在心上惦记的也只有你一个人。当年你昏迷不醒,我曾经发誓假如上天肯让你再属于我,绝不会再伤了你。可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安风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心事,竟还隐隐带着依赖。想了一会,疲倦睡去了。


  这条路虽然难走,毕竟极短。


  这一日已能隐约看见大山的轮廓,安风痴痴的望着前方,终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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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莫呼洛迦


  温泉转冷,旧香教众早已迁居。李昊远千心万苦带安风上来,雪山上只有一些旧香教的遗迹。他怕安风伤心,留心看他神色,是真的平静,还带着几分欢喜。


  安风熟悉这里的一切,久已黯淡的眸子带着热切的欢快。他带李昊远到自己住的山洞里去。山洞里整洁异常,入口住堆着齐齐的柴木,每一块都已劈得细细小小的。安风拿了些,熟练的找来火石,在炉子里生了火。那炉子设计的很巧妙,不一会,整个山洞里一片暖融融。火光映在安风的脸上,有种跳跃的红。李昊远凝望这安风长大的地方,墙上挂着许多明珠,照得满室皆明。洞口立着一扇紫檀雕琢的门,光滑非常,把这山洞衬的竟同书房一般。洞内次第摆着几张极精制的书案,笔架子上搭着些羊毫,狼毫。还闲放着一只洞箫。靠近山洞内部的部位,有一大片深碧色的冰,竟像是看不到底,被细碎的石头极精致的围起来。上面竟还有一些叠好的被褥。


  安风看他望着那里,拉着他的手,走了过去。抚摩那冰面,道:“这是我的床。”把李昊远的手也放在上面,李昊远觉触手寒凉,坚硬异常。安风道:“这本是一个寒泉,爹说只怕有千年时光。我自小就睡在这里。”


  安风欢快的在山洞里来回奔走,翻找东西。李昊远陪他看他小时的对象,小小的拨浪鼓,小小的巴掌大的桌子椅子。安风的衣服,安风的书。山洞里竟还存着许多食物,水桶里有结冰的水。安风道:“随云好象算准我会回来似的。”在火上架了锅,把食物放进去融化。李昊远从未看过他做饭,十分惊讶。安风听他没有动静,回头去看他。道:“怎么了,我手艺不错的。”李昊远道:“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做饭。”安风笑了一笑,继续摆弄那些东西。


  李昊远看他忙碌的背影,想起伊随云说‘我生不过是一呼一吸须臾之间’。心中大恸,觉若能永远和他在一起,陪他过世外桃源的日子,该是何等欢乐。若是没有了他,纵然万里江山,君临天下,又能如何。


  他这边想着,安风已做了几个菜,把杯子摆好,拉他过去吃。李昊远闻得香气扑鼻而来,安风说手艺不错,果真不是吹嘘。酒杯是整块白玉雕的,安风为他倒了一杯酒,道:“这是我教独创,以百花酿制。”李昊远喝了那杯酒,醇厚清香,入口后一阵温热。安风见他喜欢,又倒了一杯给他,李昊远也给他倒了一杯,伸手臂在安风手上绕过,安风会意,喝了那杯酒。


  这一顿饭吃了好久,李昊远柔声道:“你累不累。”安风摇摇头,又点点头。把被褥打开,铺在那冰面上。李昊远看他轻轻在那里扫被铺床,只盼时光就此停住,再也不要前行。安风在那冰上厚厚的铺了几层,伸手招呼李昊远过去。


  李昊远缓缓在他身边坐下,安风让他躺在上面,伸手把他衣服一件件解下,拉过被子盖在李昊远身上。起身去他的书柜里摸索,拿出一个小小的雕作花朵形状的玉瓶,晃了一晃。倒出一枚丹丸放在嘴里,把剩下的装在李昊远的衣服里。李昊远不知他在做什么,也不问他。安风轻轻把自己的衣服解开,钻进被子里,缠在李昊远身上,吻住他。把口里的丹丸分了一半给他。


  李昊远咽下那半枚丹丸,深深的吻住安风,安风紧紧的抱着他,像要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那样紧。抵--死--缠--绵。


  李昊远醒来时,安风正在抚摸他眉头的紧皱,柔声道:“昊远,你做噩梦了吗。”李昊远痴痴的看着他,摇了摇。安风冲他笑一笑,一头黑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像是会发光。


  李昊远迟疑的抚摩他的头发,安风也不说话。李昊远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安风服侍他洗了脸,又陪他吃了东西。李昊远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头发。”安风轻伸指按在他的唇上。走过去把被褥叠起来放在一边。拿了一个小瓶打开来,把里面的药水倒在冰面上。


  做完这一切,似乎有点疲惫,坐了一会,道:“我的衣服。”李昊远把他抱起来,取出那三层的凤袍,一件件的穿在他身上。安风微笑着任他摆弄。李昊远为他梳理头发,忽然感觉他一下软了下去。安风吃力道:“抱我到那冰面上去。”


  李昊远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在那千年不化的冰面上。觉触手处竟有些微温。安风柔声道:“昊远,我欠你的,来生还给你,你欠我的,来生还给我。”冰面发出喀嚓断裂的声音,水缓缓的漫上来。李昊远紧紧抓住安风的手。安风望着他,眼睛里是海一样深一样复杂的情意。


  水拥着安风的长发,柔柔的在他身上荡漾,大红的凤袍被水展开,像一朵徐徐开放的红莲。水渐渐覆在安风面上,他轻轻闭上眼睛。李昊远心痛至极,看着安风渐渐沉了下去,温热的手指逐渐冰冷,从他手里脱了出去,安风的戒指落在他手里。


  李昊远看着这枚戒指,它的主人已沈入寒泉,它却仍旧幽幽的发着光。想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夜,自己去晚雪楼看安风,安风正在帐子里沉睡,只露了一只手出来,雪白的手指,上面戴着这个旧香教身份的标志,显得白得愈白,黑得愈黑。在那之前,柳盈霜来找自己,娇俏的说:“王爷,你一定没见过,世上竟然有那么美丽的人。”觉锥心之痛刺在身上,有血腥气从身体深处弥漫上来。


  “安风”“安风”山洞里回旋着他悲怆的呼唤,李昊远看水面下安风的睫毛似乎颤了一颤,伸手去抚,碰到的却是寒冰。寒泉重新冻结起来,让刚才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只有山洞仍在一遍遍的重复那凄凉悲怆的呼唤。回想起这三年,竟似比一生一世还要漫长。


  李昊远轻抚冰面,觉安风的表情是那样的孱弱和楚楚可怜。他喃喃道:“安风,你不要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孤零零的,等我回去处理些事,就来这里陪着你。”安风静静的躺在冰面下,竟只像睡着了一般。李昊远不死心,一遍遍的叫他:“安风,安风,安风。”


  等了三天,李昊远终于绝望了。他在安风埋骨的洞口做了标记。一步一回头的走下山去。走了不知多久,那山洞的洞口渐渐看不到了。李昊远转回身,对着天地对着那山峰大喊了一声:“安风!”。声音凄怆的令人不忍听,天际有轰隆隆的响动,似乎连上天也在响应这悲恸。


  远远的一道白线呼啸而下,大雪排山倒海喷涌激流,直冲到李昊远面前停止。李昊远望向前方,铺天盖地的雪埋葬了一切,再也看不到安风埋骨的山洞。


  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后记


  李昊风把那枚墨玉戒指放在唇边轻吻,良久,把戒指放在乃兄手中。又自怀中掏出一个花朵形状的玉瓶,看了半晌。和那戒指放在一起。秦涛道:“皇上,郭太医说这是旧香教圣物,功可起死回生,皇上还是留着吧。”李昊风呆了一会,道:“起死回生,也要肯吃才行,否则我皇兄和安风怎么都去了。这是安风的东西,就让它陪着皇兄吧。”


  轻轻合上棺盖,道:“任子恒怎么样了”秦涛道:“臣把他关在当初关安风的屋子里,窗户上也贴着符咒,关到去年,他便发疯了。”李昊风道:“他倒是个有福之人。”


  安治五年,雍帝李昊远无疾而终,年三十五。生无皇后,亦无子嗣。传位于其弟陈王李昊风。李昊风缅怀其兄,定国号为“怀安”。




  许多年后,伊随云自西域重回中原,悄悄的回了寒城。承恩山庄再无主人,当今的皇帝李昊风派人仔细看守维护。这些人手自然挡不住伊随云。他避过所有人,到安风当年居住的房间里去。


  桌面没有一点灰尘,椅子上搭着一件月白的袍子,仿佛主人随时会回来穿起。伊随云想起三十年前,在雪山初见安风,那小小的美丽的人,对他道“随云,你做我徒弟好不好,以后就和我在一起。”


  伊随云在安风的椅子上坐下,轻抚桌子上安风亲手所制的信笺,还能隐约闻到上面旧花痕散发出来的多年以前的香气。轻轻道:“好”。他伏在那笺纸上,做了一件自他认识安风就想做的事,他哭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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