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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末
长大成人就是冷笑话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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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贴]君行朗月三千里by林寒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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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被 介末 从 原创耽美文学 移动到本区(2008-03-29)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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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月翻弄手裏的拍品目錄,那是索斯比和佳士得拍賣行最新的消息。最近有不少來稀有的古玩,但不會有朗月——那只傳說中供奉過佛祖舍利的瓷瓶。它已經伴隨圓明園的毀滅消失太久,當圓明園的寶物被堂而皇之的展覽在大英博物館時。這只神秘的瓶子不在其中。甚至沒有一點消息。秦朗月的祖父一生致力尋找這件國寶,世人更多的相信朗月的存在只是傳說,包括它神奇的力量,都是口語相傳過程中被神化了的故事。

秦朗月當然相信自己的祖父,也因爲家裏那些從未公開過過的史籍。他放下手裏的資料。對墻上祖父的照片笑了笑:“爺爺,我終于找到它了,等我的好消息。”照片上老人面目慈祥,關懷的望著他,秦朗月鼻子發酸,用力的甩了甩頭。

秦朗月如平常一樣關好了門,這幢房子他已經出售,這是他最後一天使用。對即將離開住了四年的住所秦朗月沒有半點離別的感傷。他甚至步履輕快的在街上閑逛,又在路邊喝了杯咖啡,和熟悉的男招待以吻招呼,打情駡俏。最後才去取自己要取的東西。他租用的保險櫃在倫敦一幢不起眼的大厦裏,却只有最頂級的富豪經人介紹幷考證後才能擁有。偶爾會被邀請參加一些暗地的拍賣會。拍賣那些沒有主人記錄和正當檔案的世界級寶物。秦朗月買過幾件。已經熟悉了的安保人員向他低頭致意,秦朗月點了點頭。

進入最後金庫的手續繁瑣,沒有人跟從,絕對嚴密的層層電子監控下,人反而成爲不安全的因素。保險櫃幷列在一起,假如有人能把這些櫃子拿出去,絕對會一躍成爲震驚世人的富豪。當然,沒有人辦得到。放在一起的原因幷不是炫耀財富和對顧客造成刺激與吸引。只是集中全部力量滴水不漏保證這些稀世珍品的絕對安全。秦朗月靠近自己的那個,接下來的步驟是對準瞳孔和指紋。否則三秒鐘後保險櫃的自動傳輸系統就會提醒中央監控大廳。秦朗月沒有像平常一樣去打開保險櫃。他輕輕微笑,像看見最動人的少女,春風拂面的溫柔。他輕輕彎回手指按住綁縛在手碗軟折物品上的按鍵。

科技的强項是節省人力,精密,嚴格,永遠按照程序不會鬆懈。科技的弱點,它終究是人類設計的。這世界上沒有什麽能抵擋的了人的智慧。當秦朗月提著箱子,輕快自如和平常一樣離開這幢大厦的時候,心裏甚至連一絲波動也沒有,他把所有的情緒都在臨出門時給了祖父。現在要做的,是按計劃轉機,經過一些國家,進行細緻的改裝包括修改容貌。


三年後 新西蘭

秦朗月在進入屋子時,感覺有些微秒的不安。他在門口躊躇了一秒,立刻向外退去。對危險的直覺使他果斷的離開。透過滅音器的槍聲晦澀冷漠,秦朗月靈巧的閃躲,他住所的每一處布置都是有力防備。然而他沒能在花園排排密布栅欄下摸到熟悉的武器。

敵人沒有追擊,秦朗月的頭開始疼。剛才的成功躲避和現在依賴工具櫃的暫時安全都像是强大對手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戲。他絕對不會估計錯誤,那排子彈幷不想要他的命,只是將他逼進他以爲的有利地形。再讓他發現包括他退路在內的一切都已落在對方的控制之中。這種心理上的恐慌往往比實際的落敗更能令一個高手絕望。秦朗月還不至于絕望,在頭腦裏快速的判斷對方是誰,以及接下來將損失降到最低的應對方式。

一把優雅的聲音在庭院裏響起:“一個好主人,不應該慢待來客。”秦朗月在心裏苦笑了一下,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沒有人能忘記自己日夜分析琢磨的人物。當他從隱蔽處走出來時,臉上的笑容已經像是發自內心的真誠了。丹尼好整以暇的坐在門邊的椅子上,悠閑的架起腿:“或者我該毫不吝嗇的先贊美你,有人在知道自己沒有一分逃離機會時還能這樣鎮定都是值得敬佩的。”秦朗月笑著道謝,丹尼修長的手指輕輕一轉,手裏多了把槍,槍口對準秦朗月:“秦先生,對于你所做的一切,這懲罰實在太輕。”秦朗月沒有說話,在丹尼扣動扳機的時候甚至沒有多餘的顫抖。槍口射出來的只是一枚針。丹尼看著他倒下去,秦朗月臉上的笑意甚至沒有消散,看起來更像是譏諷。

秦朗月當然不會愚蠢到挑釁敵人,但也沒有辦法改變對手的想法。當耳光落在臉上的時候,只能不作聲的忍受。這枚針的作用只是對身體的局部麻醉,以確認他不能再反抗。丹尼對他的問話不希望再有第二個人知道,所有的人被留在外面。秦朗月則被拖拽著一起進入地下室。幾盡完美的防護從來抵擋不了處心積慮的對手。

丹尼坐在沙發上,看著那個金屬製造的箱子,輕輕踢了秦朗月一脚:“這瓶子到底有什麽古怪,你自己說,還是等我一根根捏碎你的骨頭,讓你不能不說。”秦朗月略微安心:“或者你可以在把它拿出來之後再問我這些。”丹尼蹲下去,低柔如對情人的呢喃:“你以爲,你可以在我的手裏忍住不說。我相信你一定會爲我親自取出它。正如你三年前帶走它,害我日夜思念一樣。”秦朗月微笑:“也許該等我見到你的老闆。”丹尼搖頭:“不,你沒有這個機會了。你必須先告訴我。”秦朗月仍然保持他的招牌笑容,心裏已經開始忐忑。丹尼貼近他:“沒有人可以挑戰老闆定的規矩,對于破壞者,哪怕再有用處,也只能等待死亡。”他拿出衣服裏的工具:“更何况,就算明知道怎樣都會死,也不可能忍住不說。”秦朗月臉色漸漸發白,聲音聽起來還是胸有成竹:“他不可能不想知道朗月的來歷。”丹尼大笑:“你的資料和這只瓶子一起藏在這個櫃子裏,相信我,打開只是時間問題。”秦朗月略微喘息了下:“只要有一次不正確的嘗試,裏面的東西就會自動粉碎爆炸,破壞一隻陶瓷的瓶子直需要微不足道的力量。或者你該考慮重新申請行動計劃。”

丹尼姿態優雅,利落的蒙上秦朗月的眼睛:“親愛的,不需要那樣麻煩,我相信你會更樂于把一切告訴我。”秦朗月的眼前一片黑暗,嘴裏被塞進專門用來防止自盡的束帶。只能感覺到右手被抬起來套進冰冷的金屬器具中。丹尼滿意的看著他的戰栗:“現在開口的話點一下頭?”秦朗月沒有動靜,他清楚說出一切等待自己的才真正只有死亡。右手的小指被毫不猶豫的壓碎,尖銳刺骨的痛苦排山倒海的涌上來。丹尼再次詢問,得不到秦朗月的回復,很快一一壓碎了他右手的所有手指。這只在地球上可以排的上名次的巧手再也不可能復原。秦朗月的衣服被冷汗沁透了,他昏過去,很快就被用最冷酷的手法叫醒。眼前一片黑暗,令身體的痛楚更加鮮明。丹尼輕捏他的下頜:“你還有另一隻手,還有幾百根骨頭。”秦朗月的慘叫因爲物體的阻塞而不能令他盡興。丹尼輕柔的把他的左手套進金屬夾套。穩定的按下去,秦朗月重複一次次劇烈的戰栗,直到失去意識,身體仍在不斷抽搐。

丹尼用的是最快的方法,從來都直接有效。當秦朗月最後一次昏迷過去的時候,他開始思考到底有沒有可能在秦朗月這裏得到想要的一切去獻功。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硬氣的人。他清楚秦朗月心裏存著萬一的僥幸念頭,其實却已經是必死無疑。老闆不會允許任何人挑戰他的權威。或者盡可能早的殺死他,是對這個在地球上能排進前三名的神偷表示敬意的唯一方法。丹尼掏出槍,對準秦朗月的額頭。

手槍忽然在一陣柔和的光芒中消融,丹尼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散發出光輝的金屬櫃。光芒柔和的籠罩住整個地下室。丹尼幾盡窒息,等那光芒消失後狼狽的跪下,在胸口化著十字。不知過了多久才從驚恐中勉强鎮定過來,沿著梯子瘋狂的攀爬了出去。

秦朗月醒過來時,身上火辣辣的疼。他嘗試移動手指,却沒有半點感覺。看來手是徹底毀了,萬幸是自己還活著。他竭力睜開眼睛,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秦朗月試探著移動,判斷自己應該在床或者類似的物體上。很輕盈的布條似乎因爲風的吹拂在眼角掃過去,秦朗月驚覺幷沒有什麽蒙住眼睛的東西,他驚惶的坐起來:“我的眼睛。”

有人在他身邊坐下:“幸好你沒什麽事,否則換不回來人,真不知道怎麽和弟兄交代。”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冰冷异常。秦朗月判斷不出來她的來歷,茫然的向聲音的來源處轉頭。那聲音厭惡的道:“你的眼睛瞎了,像你這樣的人,本來留著眼睛也沒有用。你若再不寫信叫陳王,我有都是法子治你。”秦朗月聽的糊塗,竭力在她的話裏分析自己想要的資料,却沒有什麽發現。

門被推開,那女子站起來道:“雲大哥……”語氣有些瑟縮。來人的聲音頗低,帶著責備:“我雖受貴幫所聘,也只負責一路帶此人進京換人,你若再弄死他一次,我絕不再管。”那女子辯解道:“這個壞人,偏偏死硬,太便宜他們了。”那個男子的聲音道:“這裏的事,你又懂什麽,出去吧。”那女子分辨了幾句,憤憤的走了。

秦朗月聽的迷糊,身上的傷更是疼的厲害。只感覺被人抱進懷裏,兩肩處麻了一麻,手臂上下全都針扎一樣的疼。抱著他的人道:“陳霜下手真狠。”秦朗月越發皺緊眉頭,一時沒有說話。那人道:“聽人說朗月公子恬靜安穩,名不虛傳。”秦朗月呻吟了一聲,却說不清楚是身上疼還是頭疼了。一隻靈巧的手解開他的衣服,在傷口處塗抹藥膏。秦朗月驚疑不定,藥膏塗過的位置是舒服的清凉。來人有一雙極穩定靈巧的手,沒有給他造成一點額外的痛苦。秦朗月再豁達,想到自己的手已經廢了,也不禁難過。身體上的刺激使他很快就從自傷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秦朗月因爲麻痹過後的血液流動渾身酥麻,掙扎了一下,本能的伸出手去,拉住那人的袖子。

手指接觸到實物的感覺清晰的傳到大腦裏,秦朗月吃驚的收回手,用力的攥拳,再打開。兩隻手互相撫摸。手指冰凉,重要的是——完整。秦朗月不能置信的狠狠握了一下自己的手,痛感清楚分明。合在一起的手被翻開。一雙冰却穩定的手制住了他所有的動作。不解詢問:“你在玩什麽?”秦朗月一時說不出話來。聽見些微的響動,和那個人一起躺了下去。溫熱氣息就在身後:“你很有意思,秦穆有你這樣的侄子,做了宦官也不算冤枉。”他說的像是一句客氣話,可語氣之中却全無感情。秦朗月苦笑道:“我在哪里。”那人道:“你既然不肯寫信,我們也只好把你送到貴叔父那裏去,此刻離凡城已有三百餘裏。”秦朗月躺在枕上,修長的眉皺了起來。

雲淺道:“我要做件事,你忍一下。”秦朗月茫然的望向他的方向,眼睛裏全無半點神采。雲淺道:“你不用害怕,你的眼睛幷非永遠盲了。” 秦朗月胸前的突起忽然被捏住撫揉。驚呼還沒有出口,就被探到口裏的手指攪散。雲淺撥弄他柔滑的舌,低頭含住他的乳尖輕咬,秦朗月試圖蜷縮起身體,很快就被重新打開。雲淺溫熱的手一直撫摸下去,在他的臀瓣上揉捏。含糊不清的喘息在手指忽然闖入的時候變成痛楚的呻吟。秦朗月呻吟:“不至于這樣虐待俘虜吧。”


雲淺淡然道:“這不是虐待。”耐心的的在秦朗月的體內移動手指,秦朗月因爲他的進入而掙扎,大顆的泪水沿著白玉似的臉頰滑落下來。長長的睫毛全濕了,反而越發顯得黑。他的人生還算風流,做灌了上面那個,不知道被進入是這麽辛苦的事情。秦朗月挫敗無力的想,真是太疼了。

雲淺耐心的再推入一根手指,細嫩的內壁瑟縮收緊,秦朗月因爲他的動作整個人都彈了一彈。但也只有這唯一的反應了。這場折磨以最後冰冷物體的插入做結束。秦朗月被迫感受體內的冰冷和堅硬,花徑近乎痙攣的收縮。他盡可能的放鬆身體,銳痛漸漸消散。雲淺略微帶些驚訝觀察面前的人。秦朗月眼睛緊緊的合著,微蹙的眉頭是唯一能看出他正在忍受痛楚的部位。

秦朗月勉强平復了身體裏叫囂的痛苦,沙啞的道:“你打算怎麽做。”聲音因爲無力而低沉,他這時候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發覺自己的變化。比如這聲音,怎麽聽都像是另一個人說話,可內容却是自己的。雲淺道:“你將來是要被送給別人的,我先遇到你,要拔個頭籌。”這句話說的很曖昧,聲音却冷淡的很。秦朗月苦笑,自忖聰明也搞不清到底發生什麽。雲淺拉過被子蓋在秦朗月赤裸的身上:“放心,不會弄傷你。”

秦朗月咳嗽了一聲,一隻微凉的手掌按在他的胸口,似乎有暖意滲透進來,胸口的窒悶逐漸消失。雲淺收回手道:“睡吧,從今天起直到進京,我都不會離開你。”秦朗月疲憊至極,毫不費力的陷入沉眠。他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健康和體力。這必須有充足的睡眠提供。

雲淺練完劍回來,發現秦朗月已經醒了,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茫然。昨天自己只不過離開一天,秦朗月就被復仇心切的陳霜幾乎活活打死,緩過來之後仍然很少言語。現在秦朗月在摸自己的手指,極細心的從輕到重,精緻的臉因爲詫异而微微戰栗。似乎陷在極度恐慌的情緒裏,脆弱的像一根綳緊的琴弦。雲淺走過去坐在床邊:“怎麽了,你的手沒有受傷。”秦朗月不能控制的顫抖,聲音經過一夜的休息恢復成動人的柔和:“這不是,這不是……”雲淺耐心的抱住他:“不是什麽。”秦朗月用力推開他,驚惶的叫喊。一聲接一聲。雲淺點了他的穴道,不讓他亂動:“怎麽了?到底怎麽了?”秦朗月驚慌的喘息,好半天才安穩下來:“你們把我怎麽了,神經刺激?讀腦?我是不是已經瘋了。”雲淺皺眉道:“你胡說什麽。”秦朗月絕望的閉上眼睛。面前全是黑暗,什麽也看不見。假如自己已經瘋了,爲什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很真實。可假如這一切都是真實,那只能證明自己瘋了。

雲淺看他平靜下來,沿秦朗月的腰身向下撫摸,在包裹异物的小穴處緩緩按揉,技巧的讓緊窒的穴口放鬆。將裏面的秘器緩慢的抽了出來。秦朗月痛苦的皺眉,雲淺在只剩三分之一的時候略一用力。秦朗月咬緊牙齒,忍住沒有出聲,苦笑:“原來瘋子也可以感覺到性騷擾。”他天性樂觀,驚恐之余尚有心情自嘲,盼望著得到一句回復,雲淺却沒有再說話。

雲淺將藥膏塗抹在他瑟縮的內壁上,秦朗月疼的不住吸氣,暫時忘記了思想上的苦惱。雲淺處理完他身上的其他傷口。將衣服給他一件件穿上,拿簪子給他梳好頭髮。秦朗月放鬆身體,耗盡心思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處境。極度的無力感讓他焦躁。

早飯很快送進來,雲淺將粥吹凉了喂給他。濃郁的米香,秦朗月喝了一碗,推開碗:“爲什麽是我,你是誰,這是什麽。”他徒勞的撕扯寬大的袖子。雲淺抓住他的手:“你不用這樣。”秦朗月掙扎著把桌子上的碗全掃到地上去:“爲什麽是我?爲什麽!你是誰?你們是誰!你們到底要做什麽?!”雲淺嘆了口氣道:“聽說你被養在凡城不問世事。我一直以爲只是障眼法,看來你秦穆真的對愛護有加,讓你過消遙世外的生活。長輩的過錯報應在晚輩身上,也算不得冤枉。你若真想聽,我就告訴你幾樁。”

秦朗月心中全是茫然:“我沒有叔父,我爺爺只有我父親一個兒子,在我還沒出世的時候就死了。”雲淺冷道:“你現在不認他已經晚了。”秦朗月默然。雲淺道:“秦穆名爲大內總管,實爲先帝男寵。驕奢淫逸,縱橫跋扈。‘張李之變’就起在他身上。先帝爲其蒙蔽,竟大肆鎮壓天下不平之音。任用蔣朝山,毛立這樣的小人欺壓忠臣,忠勇將士從此一蹶不振。秦穆自先帝去後,籠絡太后及一班外戚,立皇幼子爲帝,把持朝政。有异議者或滿門抄斬,或舉家流放。‘張李之變’後,有功之將鎮守邊關,不肯返京。各自在領地徵收賦稅,儼然小朝廷。天下飄搖,江山欲倒。一個閹人,竟然動搖國本。真不知先帝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這些話到最後已顯露出他本人的情緒,對秦穆厭惡頗深。

秦朗月却還是糊塗,狼狽苦笑:“難道我在做夢。”雲淺收整了心情道:“你若願意當這是一場夢,那就是夢好了。”秦朗月道:“那我又有什麽用途。”雲淺道:“你父親死于‘張李之變’。秦穆對你寵愛有加,却不肯讓你進京,你可知道是爲什麽。”秦朗月苦笑:“我自然不知道。”雲淺道:“皇帝今年已有十七歲了,却遲遲沒有大婚之訊,宮中現有的偏妃也不受寵。秦穆留你這著好棋,不過是爲了關鍵之時奇兵突出,引得皇帝不務正業。繼續把持顔家江山。”秦朗月茫然的聽著,仔細在心內分析大腦接收到的訊息。最後疲倦的伏在桌子上。雲淺道:“陳霜的兄長雖然出身草莽,却是讀書考取的功名,染了一身書呆氣。上書皇帝奏秦穆八十條大罪,被打入大牢待斬。陳王在凡城聽說這個消息,竟把他無辜的親人抓進牢獄。陳霜沒有辦法,想到抓了你來換人的險招。我在江湖上還有幾分薄名,又與陳家有些來往。就接了這生意。聽說你出生的時候,秦家供奉的至寶朗月曾經散發出滿室紅光,所以給你取名朗月。真是人如明月,算得上好棋。只是不知道你若被別人上了,再將消息傳的天下皆知,秦穆會否還那樣得意。”秦朗月腦海裏飛速的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捕捉到什麽,却又把握不住。喃喃道:“朗月,朗月。”

秦朗月吃過飯後跟著雲淺上車,只感覺一路的顛簸。有時碰到傷口,難免會呻吟一聲。馬車不大,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雲淺看他難受,皺了下眉把他抱再懷裏。秦朗月稍微舒服些,可是雲淺的骨架纖細,人也太瘦了些。路上想起他的話,模糊的升起一絲希望:“我的眼睛……還會好麽。”雲淺道:“只怕永遠盲了你叔父更開心,惹人愛憐又不能興起事端。”秦朗月沒有說話。雲淺道:“你的眼睛沒事,最多半年就好了。”秦朗月微微松了一口氣,覺得雲淺是那種面冷心善之人,這一切經歷似乎真實的出奇。遲疑道:“陳霜讓我寫信給陳王?”雲淺道:“你現在想寫了麽,可惜事情已鬧的大了。陳王不敢拖延,飛書報給了秦穆。如今從凡城到京城,一路只怕已處處關卡。所以我們才需自小路兜圈繞行。”秦朗月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忽然道:“我小時候,爺爺曾經給我說個故事。那是《太平廣記》中的一則。”他實在不清楚究竟是發生了什麽,只覺得若不說些什麽,只怕自己真會瘋了。雲淺道:“是什麽故事。”秦朗月道:“從前有一個世家子弟,家境沒落了。有一位老者來幫助他。先後給了他三次錢,他終于重新努力,成爲了有一些成就的人。他爲了報答老者,答應幫助老者煉丹。煉丹有很多幻境,每一個幻境都會讓人覺得那是真實的。老者的要求是,無論發生什麽,這個人也不能開口說話。他經歷幾世,受了很多苦難,想著其實不是真實的,也都忍受下去了。”雲淺道:“你把自己的經歷當作夢境麽。”秦朗月道:“人生本來就是一場連綿的夢,只是我從沒有想到,夢竟會是這樣。”雲淺過了半晌道:“你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 此贴被菊一文字则宗在2007-01-21 19:4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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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二章


午飯幷不簡陋,雲淺帶著他,却沒有半點疲于奔命的架勢。這裏離京城尚遠,雲淺挑的地盤又是與秦穆不和之人所統領,對朝廷的命令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通緝下來也只是走走過場。秦朗月吃了些東西,嘗試活動手指,已經漸漸安穩下來。

雲淺幷不急著趕路,吃過午飯,帶著秦朗月去山上游玩。秦朗月看不見,却聞得到風中的花香,感受的到清新無比的空氣。雲淺把他帶到山泉邊,柔聲道:“睜開眼睛。”將手中的藥粉用山泉水調勻,滴在秦朗月的眼睛上。秦朗月覺微微的刺痛,却是不敢合眼。雲淺道:“現在不用睜著了。”解開秦朗月的衣服,給他身上的傷換了新的藥膏,用新布重新包好。溫暖的手分開秦朗月的雙腿時,秦朗月試圖反抗,但很快就放弃了。雲淺沿著臀瓣漸漸探進手指去。蘸了藥膏的手指進入秦朗月的身體時,秦朗月還是忍耐不了,用他經過一天休息恢復的部分力量掙扎。雲淺按住他,讓他只能趴在自己的腿上。秦朗月很快就明白了彼此力量的懸殊,不再做無用的抵抗。修長的雙腿被堅定的分開,柔粉的小穴瑟縮著。雲淺耐心的撫慰,輕柔的抽插移動他體內的玉器。秦朗月疼的戰栗,失去了視覺的身體分外敏銳,把所有的觸覺和痛楚清晰的傳給大腦。曾經的情人提出過玩些火辣游戲,讓秦朗月做主人。那時候沒答應,現在淪落到被人玩弄。秦朗月在雲淺的動作停下來後,還有餘力感慨,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

雲淺大半時候很溫和,儘管淡漠,却帶著一種種安撫人心的力量。使秦朗月不至于陷在極度的愁悶和焦躁中。因爲疼痛産生的疲倦,秦朗月漸漸在輕柔的微風和雲淺的懷抱裏睡過去。雲淺望著天上的浮雲,輕輕嘆了口氣。春風拂面,縈繞身邊的是動人花香。秦朗月在夢中向他懷裏蜷縮。雲淺把披風給他蓋好。陳霜想用他換回兄長與親人的性命,注定是痴心幻想。秦穆若是這樣容易折服的人,怎麽會有今天的地位。秦朗月養在千里之外的凡城,名聲却廣布天下,秦穆著實花了不少心思,自然也不肯扔了這顆棋就是。

他們投宿時說的身份是兄弟,弟弟受了風寒,要了一間上房就近照顧。秦朗月也不反駁。地處偏遠的居民往往更有人情味。客棧老闆見他們從山上回來了,派夥計送了姜湯過去。夥計又殷切叮囑一番,風寒不宜出門等等。勸他們養好病再走。秦朗月撫摸那盛著姜湯的碗,感受從中透出來的熱度。雲淺拿了勺子喂給他:“沒受風寒喝些姜湯也好。”秦朗月喝了一口,頗有些神傷的道:“我爺爺的姜湯很好。”雲淺心道你的爺爺就是當年的秦禦史了,長子戰死,次子禍國。世人都說老人是鬱鬱而終,想來不假。雲淺將那碗姜湯全喂他喝了下去,拿了本書慢慢看。

就寢時雲淺給他解衣服,秦朗月忽然問:“陳霜怎麽沒和我們在一起。”雲淺道:“人多目標太大。我們由不同路段上京。”秦朗月道:“陳霜付你多少。”雲淺道:“很多。”秦朗月道:“秦穆肯不肯付更多。”雲淺道:“秦穆肯,我也不肯砸了自己在江湖的招牌。”秦朗月壓住心中的怪异,問道:“你是江湖人?”雲淺笑:“原來你沒聽過我的名字。我也不用瞞你,我在江湖上的名號叫做‘神醫聖手’。”沿著他秦朗月腰身向下撫摸,分開秦朗月的雙腿。手指按在小穴上徐徐揉摩,伸手取了床頭的香膏蘸了,細心的探入旋轉。秦朗月疼的皺眉,無奈道:“你長的怎麽樣?”雲淺奇道:“有什麽關係?”秦朗月露出招牌笑容道:“假如你英俊一些,我還不會覺得太吃虧。雖然簡直是做夢,我對床伴也是很挑剔的。”雲淺將玉勢用力推進去道:“你怎麽這樣多廢話。”秦朗月哀叫一聲。好不容易緩過來道:“我們還有多久能到京城。”雲淺道:“三個月。”

秦朗月道:“京城和凡城距離遙遠,陳霜顧此失彼。秦穆縱然下令放了他們,又能逃到哪里去。”雲淺道:“你不必關心這個。”秦朗月道:“如果先拿了我東西送去給秦穆,他會不會放人。”雲淺聽他對秦穆總是直呼其名,心想他有此劫數都是因爲秦穆,也難怪他怨恨,握住秦朗月冰冷的手:“秦穆宦官掌權,陰狠刻毒,他斷然不會答應。此刻想必在謀算如何得回你,又滅了陳家滿門。”秦朗月點了點頭,伸手抱住他,雲淺大是意外:“你不恨我。”秦朗月笑道:“你對我總算不錯,既沒餓著我,也沒冷著我。”雲淺皺眉,想推開他,猶豫著沒有動手。秦朗月在他的懷裏汲取溫暖,很快就安穩的睡去了。

雲淺選的道路迂回曲折,秦朗月知道他决不會故弄玄虛,然而這樣的行程似乎幷不完全爲了安全上的考慮,反而像是在有意的拖延時間。秦穆幹政害國的權力聽起來似乎也只不過在國家實際四分五裂上的表面文章。控制的僅有京城及中原地帶。只看雲淺這一路的輕鬆優哉,就可知道許多在地方把持一方的節度使甚至對秦穆的命令根本置若罔聞。造反稱帝也不過是早晚之事。他想的貼近實情,但幷不全對。從他所住的凡城直至京城仍然全是秦穆的實力範圍。雲淺與陳家犧牲了不少人手,帶著昏迷時的他先向東行,徹底脫離了秦穆爪牙的地盤,才能像如今這般走得安穩。

雲淺出手豪闊,小地方也能找到最好的客棧,精良的酒菜。秦朗月自小跟著爺爺,祖孫都把全部的精力放在追尋朗月上。冥思苦想,費盡周折,得到後更是日夜不安。他對這個自己與生俱來的命運和職責實在厭倦了,反而覺得假如回顧這一生,目前這段日子倒可以算的上消遙。所有的重壓都消失,年輕的生命對新鮮的挑戰和奇遇躍躍欲試。

唯一的痛苦來自每晚雲淺的調教,秦朗月伏在被褥之上,抓緊了錦緞的被面。光滑的肌膚上已經有微微的一層汗。修長的雙腿被分開,雲淺耐心的在他的小穴邊上撫揉,試探著將蘸了香膏的手指探進去,游移點按。還屬稚嫩的身軀體會不到快感,雲淺始終沒有辦法撩撥秦朗月熱情。這夜換了比從前略粗些的玉勢,進入時分外的困難。無論將秦朗月的雙腿分的如何開,仍然沒有寸進。秦朗月竭力放鬆身體,試圖緩解异物帶來的痛苦。雲淺在他腰身上一提,把他擺成趴跪的姿勢,在他的腰下顛了兩個枕頭,將那玉勢取了出去。驟然的輕鬆讓秦朗月嘆了口氣,可隨即就重新被充滿。雲淺按住他的背,耐心而决絕的緩慢向秦朗月的身體內部推送。秦朗月與他相處這兩個月對他的個性已經有所瞭解,雲淺似乎溫柔無害,可絕不會因爲他的商量或者求饒放弃,咬緊了牙忍耐。

等到終于將那冰冷吞沒,秦朗月笑:“怎麽不直接來。”雲淺道:“因爲你小”私密處傳來的疼痛實在難受,秦朗月過了一會才開口道:“我多大年紀。”雲淺奇道:“怎麽問我,你是冬月十一出生,虛歲十五,周歲十三。”秦朗月暗自感慨,難怪自己被摸來摸去竟然沒有反應。正擔心成了廢人,原來是這個原因。放下心來道:“陳霜怎麽樣了?”雲淺道:“明天可以得到消息。”淡然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會殺你。”秦朗月道:“莫非你喜歡我。”雲淺道:“是,我喜歡你。”這句話說的親近,却連語調的起伏都沒有。兩個人各自轉著心思,秦朗月和他手指交叉相握,覺得自己不能在他那裏得到任何額外的消息。雲淺的柔和幷非因爲他對獵物産生感情,更多是他天性中停留在表面上的一種僞裝事物,他是極冷淡的人。被撑到極限的內壁仍在辛苦的收縮。秦朗月低下頭去咬了咬牙。再抬起來時已經如平常一般波瀾不興。

秦朗月獨自坐在房前回廊的欄杆邊上,他的眼前已有很微弱的光芒。這裏不是客棧,憑進來時的感覺可以判斷,是庭院極爲深廣的院落。秦朗月盤算自己的處境。自己似乎只有依賴那位叔父才能生存下去。然而秦穆的敵人顯然非常之多,才能讓雲淺帶著自己仍然輕鬆自如的在國境內穿行。

眼前微弱的光芒忽然消失,秦朗月抬起頭來面對遮住光的人。雲淺順手把他被風吹散的頭髮給他拂到耳後去:“陳霜的消息已經到了,我們在這裏留十天后去京城與她會合。”秦朗月微微點了點頭:“秦穆要見到我才肯放人?”雲淺道:“陳霜已到了京城,要秦穆將他的親人帶到邊境。見過你之後,秦穆會下令放人。陳霜收到父兄手下離開之後的消息,就會放了你。”秦朗月苦笑:“這樣複雜的通信,陳霜是否不想活了。”雲淺道:“她本想在你身上下些慢性的毒,安全離開之後再送解藥給你。秦穆老謀深算,怎麽肯接受這種毫無把握的條件。陳霜以一人之身換全家之命,也不冤枉了。”秦朗月嘆道:“真是個奇女子。”兩個人全在僞裝糊塗。秦朗月心裏明白陳霜的計劃根本毫無勝算,到了秦穆的勢力範圍,等待陳霜的命運只有全軍覆沒。他想不通的是雲淺的立場,雲淺幷不真的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僅僅因爲與陳家的交情而出手,倒更像是期待著看到秦穆與陳家對陣情况的發生。甚至用他的力量去蒙蔽陳霜,推波助瀾。陳家是忠臣望族,秦穆滅了陳家,出現民心浮動政權不穩都是必然的結果。雲淺到底想做什麽,或者說,他是爲了什麽。這是對秦朗月來說更爲關鍵重要的問題,瞭解這點才能判斷自己到底有多少“生還”的希望。假如秦穆不足以依靠,必須利用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雲淺在秦朗月身邊坐下,微微眯了下眼睛,仔細看他臉上露出的思索表情:“在想什麽?”秦朗月伸手捂住面孔:“我還是什麽都看不見,我害怕永遠這樣。”他說話時聲音顫抖,倒有一大半不加掩飾的真實恐懼,他既擔心視力的復原能否如期。更害怕雲淺的目的是不惜一切手段打擊秦穆。那憑藉自己目前的力量,活下去的機會根本渺茫到不需計算。雲淺果真深信不疑,安慰道:“不會的,不出一月,你的眼睛一定會好。”秦朗月誤打誤撞,暗自慶幸。想起劉備把掉筷子說成畏懼雷電來驅除曹操的疑心,覺自己或者也有幾分希望。

雲淺道:“你眼睛盲了也很好看,我不捨得把你還給秦穆麽。”秦朗月伏在他懷裏,心裏盼望雲淺能多透露些內容。雲淺却沒有再開口。秦朗月慢慢試探著站起來,嗅空氣中傳來的芬芳。這是他最愛這個世界的地方了。雲淺道:“從來見過有人這樣喜歡花香的。”秦朗月也不解釋他愛的其實是清新無比的空氣,只是盡力將上半身探到回廊外面去。雲淺伸手攬住他:“小心摔出去。”

最後這二十天的路程十分難走。秦朗月被換了衣服。雲淺去客棧投宿的時候,他們已經成了一對進京探親的小夫妻。進入京城時,遭到了細緻的盤查。雲淺買了輛馬車,又雇了車夫,施施然進入京城。秦朗月的手心緊張的出汗,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啞穴被點,被雲淺攬在懷裏。雲鬢高堆,容色秀麗。任誰也不會想到上面尋找的少年竟然會是別人帶著的夫人。

雲淺住在京城最出名的離館,對秦朗月道:“離館庭院精美絕倫,遠勝凡城。”秦朗月估計是現代的超豪華酒店那種模式,可惜視力不佳,看不清楚。雲淺看他臉上的失望表情道:“再有幾天你便能看見了。”秦朗月道:“什麽時候與陳霜會合。”雲淺道:“陳霜住所周圍全是秦穆的眼綫與伏兵,我們只好先在這裏住幾日。”秦朗月暗自心驚,只憑這句話就可判斷出雲淺在京城也有不小勢力。否則多住幾日,或者多住幾十日又有什麽區別。秦穆對陳霜的監視必然是全天無休的,雲淺有什麽方法能神不知鬼不絕的與她見面。他實在想不出來,微微嘆了口氣。雲淺這其實是把陳霜往必死的路上推,否則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完全可以在街上站出來喊一聲,人質在我手裏。身份一旦公開,秦穆反而因爲要信義之名又擔心危及秦朗月的安全而不能輕易下手。然而他不,秦朗月可以想像當秦穆得到報告,自己已經悄無聲息出現在探子密布的陳霜那裏時,是何等的震怒和驚恐。只怕從此以後夜裏都睡不安穩,這種心理上的恐嚇和施壓最讓人承受不住,被滅的也斷然不會只有一個陳家。雲淺是江湖上的人,爲什麽會這樣做難以測度,自己沒有機會看他施展。在雲淺見到陳霜之前這幾天,是他忙于設計,對自己心理上最不加防備的時候,也是唯一的逃脫機會。

秦朗月伏在被褥之上,摩挲柔滑的被面,忽然笑了一聲。雲淺道:“什麽事情開心。”秦朗月道:“我眼睛好像又好了些。”雲淺笑道:“哦。”似乎不過是意料之中的小事。可以看得出他對自己的醫術十分有信心。

夜裏有人急促的拍門,秦朗月驚醒過來,被雲淺捂住了口。詫异的聽見一個嬌媚的女聲驚惶的道:“什麽人?”接著是雲淺的聲音:“誰,什麽事。”門外沉悶的道:“九門提督的大令,所有外來之人,一律要搜。”那嬌媚的女聲道:“你們……你們好生過分,這樣晚了。”門外不耐煩的道:“廢話什麽,快開門。”秦朗月身上幾處麻了一麻,被雲淺擺的趴伏在被子裏。雲淺不知拿了什麽東西,在他臉上輕輕均勻的塗抹了下。口裏答應著:“來了來了。”慢條斯理的去開了門,進來的是兩個兵丁,看了看雲淺,又進內室來看秦朗月。笑道:“你媳婦長得不錯,就是這張臉太黃了,難怪你半夜不點燈的折騰。”雲淺打著哈哈送他們出去了。

秦朗月穴道被解時叫了一聲,人蜷縮成一團。雲淺道:“怎麽了。”秦朗月道:“我身上很疼。”雲淺在他身上按撫:“很快就好了,解穴都是這樣。”秦朗月委屈道:“只要你讓我不說話,我絕沒有膽子不聽,又何必……”他這句話沒有說完,賭氣似的將臉轉到一邊。雲淺認爲秦朗月只有十三歲,這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優勢了。果真雲淺道:“下次不點你穴道。”修長靈活的手指悄悄繞到秦朗月胸前,夾住小小的乳尖。他這一路除了每天例行對秦朗月身體的調教,幷沒又什麽額外的欲望。現在忽然這樣親密的褻玩,恐怕手下留情的日子不多了。秦朗月暗叫糟糕。他雖然全是做上面那個,也很清楚目前這種最多只能容納兩指的未成年身體承受不了雲淺的索取。伸手抱住雲淺,哽咽道:“我不願意進京,你要是喜歡我,帶我走吧。”雲淺十分意外,問道:“爲什麽,你回到秦穆身邊,自然是榮華富貴,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秦朗月看他中計分心,越發悲哀凄凉的道:“我不稀罕那些,還不是別人的一顆棋,沒有半點自由,不如大俠你在江湖上呼風喚雨,我寧願跟著大俠。”說到這裏嘆了一口氣,神色蕭索:“我這是痴心妄想,你怎麽會喜歡我,更不會爲了不幫助陳家,要是陳家的人出了什麽事,我就是千古罪人。”

他唱念做打一套下來,先引雲淺的好奇,繼而又故作正義之辭。真正的用以在于勾起雲淺對陳家的愧疚。千古罪人云云,帽子扣的十分之大。雲淺的確對陳家有愧,一時歉疚無言。秦朗月心中偷笑,隨即便又重新苦惱。

他轉了半夜心思,頭疼欲裂。却想不出什麽方法。秦穆派人這樣出來搜查,簡直是愚蠢至極。宦官因爲常伴在君王的身側而往往容易接觸到至高無上的權力,却都是國滅身敗的先兆。明君决不會允許宦官幹政。而自己現在要依靠他來增加活命的機會,也可算十足悲哀。秦穆若是真如雲淺所說的睚眦必報,這幾天不能救出自己,寧肯讓自己死了,也不會放過陳家。小皇帝養在深閨,長于宦官婦人之手。他想讓皇帝縱情聲色,天下有都是美人,幷非自己的侄子不可。

雲淺忽然手臂用力,把他拽到身邊問:“你在想什麽?”秦朗月吃了一驚,他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呼吸也與平常無异,雲淺却能分辨出自己處在清醒狀態。秦朗月道:“我在想,你爲什麽不直接說你已經到了京城。”這話半真半假。雲淺道:“你怎麽想?”秦朗月道:“你擔心秦穆先派人救了我走,覺得在京城反而更危險。”雲淺道:“唔,有些道理。”秦朗月早知道在他那裏不會得到任何想要的內容,因此也不失望。雲淺道:“你害怕麽。”秦朗月簡單的道:“怕。”這是真正實話,他實在想不出逃離的方法,只有隨機應變,心裏焦躁難安。雲淺道:“你不會死的。”秦朗月道:“秦穆不肯放人,陳霜絕不會放過我。”雲淺道:“不會,因爲我不殺你。”秦朗月閉上眼睛,縮在他懷裏,雲淺是實在是他唯一的熟人。雲淺道:“秦穆刻薄寡恩,可你却是秦家唯一的血脉。做了宦官的人分外捨不得後輩。”秦朗月心頭涌起怪异的感覺,這點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地方,心略微放下一些。

雲淺的客人在第二天就來了,秦朗月被關在內室,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動,雖然仍然分辨不開具體的手指,已經能基本看清楚手的形狀了。樓下傳來一陣喧嘩,是昨夜敲門與搜查的聲音。秦朗月沒有想到秦穆的人捲土重來。飛快的動腦筋,這裏是二樓,跳下去不會有太大事情。有那麽一瞬間,秦朗月幾乎忍耐不住立刻推開窗子跳下去,他强壓下這種衝動,思索雲淺爲什麽沒有一點動靜。

雲淺早已聽到聲音,慢條斯理的繼續喝他的茶,當公差已經邁上樓梯的時候,才推開內室的門進來。秦朗月安靜的蜷縮在床上。雲淺坐在他旁邊笑著把他的頭髮纏在手上。毫無發現的搜查過去之後,秦朗月確信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他多年來出入險地,擁有敏銳的直覺。雲淺面對來搜查的人沒有半點緊張與防備,是真正的毫不擔心。若非心裏極有把握,怎麽可能做到這種地步。雲淺不知他轉了這麽多心思,只道:“秦穆手下也有些人,這樣快就開始第二次搜查,範圍已縮小的多了。”秦朗月默然無語。雲淺道:“準備走了。”

馬車得得聲響,秦朗月望向車外。雲淺道:“怎麽樣。”秦朗月搖了搖頭:“還是什麽都看不清楚。”雲淺拉過他的手腕,又仔細的查看了他的眼睛。半晌道:“醫術的神奇,全在氣血經脉的運行。你的眼睛絕不會有事,左右是這幾天就會好了。”秦朗月抓住他的袖子,像是落水人抓住唯一的依靠,臉上露出畏懼與悲傷的表情。

他已能看清雲淺的臉了,那是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

雲淺在車上給他批了厚厚的披風,帽子放下來罩住了秦朗月的面孔。他們的落脚點是一座寺廟,雲淺帶著秦朗月自偏門而入,沒有任何阻攔。秦朗月看見廟內的僧人,强忍住沒有露出詫异的表情,不動聲色的觀察穿梭的行人。雲淺熟門熟路開鎖繞進了一間簡陋的居室。將秦朗月安置好。秦朗月伸手摸索周圍的物品,雲淺握住他的手:“沒什麽東西。”秦朗月道:“這是哪里,不像客棧。”雲淺道:“是我一位朋友的家。”秦朗月在心中略寬,知道面前這厲害的人已經上當,嘴上却道:“我有些餓了。”雲淺道:“你等一會,”轉身出去了。

秦朗月看他出了門,立刻仔細打量這間屋子。布置很簡陋,唯一比較精緻的是佛龕,下面擺著兩個蒲團。雲淺爲什麽要在這裏落脚,依他的性格,這裏應該與客棧一樣,都不會是真正與他有密切關係的巢穴。

思索被香氣打斷,雲淺親自端著食盒進來,擺在桌子上。秦朗月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筷子。雲淺握住他的手,把一隻勺子放在他手裏:“小心燙到。”把每樣菜都夾到秦朗月的碗裏一些。扶著他的手讓他不至于弄錯位子。秦朗月粗略的看了下,全是素菜。雲淺大約想暫時混藏在寺廟打尖的人群裏,幷且很熟悉這裏。

當他吃完飯被雲淺抱到床下,幷且來不及驚訝就掉入更下麵的空間時。秦朗月才徹底明白了雲淺對這裏有多熟悉。這大約算是地下室,十分的黑,只有秦朗月頭上的珠釵發出微弱的光芒,隱約似乎能聽見一些水聲,却不分明。雲淺道:“你先在這裏留一會,我出去辦些事。”秦朗月點了點頭。

機關開啓的聲音極爲複雜,遠沒有進來時的輕鬆便利,使秦朗月懷疑當初建造這個地下室就是用來關人的。雲淺出去後再也聽不到外面的一點聲音。秦朗月緩緩站起來,靈巧的手指摸索那開啓門戶的樞紐。嘴角露出微笑,的確很精緻,可有什麽難得住科技時代來的真正的神偷。

他相信雲淺真的離開了,而不是試探。强大而自信的人不會做重複的工作。自己沒有在官差搜查時有所動作已經蒙蔽了他。雲淺誤導自己以爲這是私宅,繼而將自己關入地下室,也進一步令秦朗月判斷,這裏不是雲淺的地盤。或者不絕對正確,有五分以上的機會,已經值得去試。秦朗月挑起一邊眉毛,他樂于想像雲淺發現自己不見的一刻是什麽表情,沒有人可以擺布秦朗月。

他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拔下頭上的珠釵,金釵。

珠釵的光芒十分微弱,秦朗月第三次失敗之後,才知道自己過往的的經驗沒有辦法完全借助這雙幼小的手來實現。就連力量都是微弱的。他把珠釵咬在嘴裏,已經能聽見昏暗的空間內自己的喘息聲。秦朗月吸了一口氣,重新去破解這靈巧的鎖。即使有對抗最周密電子防護的頭腦,在這個時代也會束手無策。。那些繁複神奇的裝置,是在科技曙光來臨之前的人類智慧之花。秦朗月第一次這樣由衷感激爺爺對自己的訓練,那沉迷歷史的老人,曾經給予了孫子最豐厚的禮物,使他不至于在面對難關時手足無措。

耳邊終于傳來輕輕的一聲“啪啦”。秦朗月握緊了手,手心開始逐漸濕冷,他小心翼翼的推開門戶,爬了出去。室內沒有人,秦朗月這才注意到床下機關的巧妙。錯落的木質地板,看不出半點痕迹。他將床單重新放下,試探著去推了一下門,毫無阻力的開了。秦朗月猶豫了一瞬間,關上門。從窗戶跳了出去。

這是一排連在一起的平房。後面的院落停放著許多馬車。秦朗月來的時候,知道馬匹被僧人安置在其他地方。這也使他難以判斷馬車的主人們哪些是來寺廟打尖居住,哪些是來暫留拜佛。隱約聽到遠處傳來人聲,秦朗月翻上最豪華的一架馬車。車簾低垂,寬大的坐位舒適异常,車厢內熏著淡淡的芬芳,聞起來有些凉。秦朗月掀開坐位上蒙著的錦緞罩子,將身體極力蜷縮,擠了進去。

秦朗月的視力沒有完全恢復,無論向任何方向逃離,相信雲淺都會很快追到自己。通過馬車離開是唯一途徑。在雲淺回來這段時間,自己離開的希望最大。這也是秦朗月選擇這輛馬車的原因。這樣金尊玉貴的氣派,不會是來寺廟打尖的人所有。

事實很快驗證了他的判斷。遠處的人聲漸近。車身開始晃動,馬的低嘶傳進耳內時秦朗月終于放鬆了全身。馬車緩慢的行駛,按秦朗月記憶中的路繞到寺廟正門時停了下來。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小候爺聰慧明斷,萬般謎團,一切還需自本心來求。”另一個略低的聲音道:“方丈太過謙了,若非有方丈解惑,白衣如今尚在夢中。就此告辭,還望大師保重。”聲音其實還很稚嫩,話說得却已經周到有禮。厚重的車簾被掀開,一個人進了車厢。秦朗月只能看到他坐下後的那雙鞋,白色的錦緞製成,精緻非常。鞋面與鞋幫刺綉著白梅,活靈活現。精細至極的手工,却又不惹人注意。這小候爺不知是什麽人物,實在大不一般。

車身重新晃動起來,秦朗月暫時安全。開始思考車上的小候爺是否值得自己賭一把。雲淺有方法不知不覺的出現在陳霜他們那邊,使秦穆因爲震驚而激怒,連累除陳家以外的官員。首先陷害的就是負責防護與看守之位的官員。而雲淺真正的底牌肯定會被保護的十分周密,否則斷然不會有這樣的作爲。

這位小候爺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雲淺的藏身之處,是巧合還是早有布置,都是難解之事。自己既然已經走到這裏,冒昧出去,只怕再落險境。秦朗月想到這裏,打定主意,等馬車到達目的地之後,再想辦法離去。比之直接向這位小候爺求救,更多一半機會。

他這三個月來從無一日安穩,現在蜷縮在車下,精神上却是最放鬆的。聞著車厢內充盈的淡淡香氣,幾乎就此睡著了。馬車停頓時的微微晃動將他驚醒,秦朗月吸了一口氣,微微活動手脚。只聽那個小候爺動人的聲音道:“你們都先下去,不用侍侯,我想一個人在車裏想些事。”恭敬的答應聲傳過來。隨即靜了下來,秦朗月正在納悶。

小候爺悠閑的架起腿:“你自己出來,還是讓我抓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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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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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月苦笑著從坐位下面鑽了出來。小候爺看見他出來了,把架起的腿放下,拉住他往眼前拽了一拽,意外道:“原來是個漂亮的小姑娘。”秦朗月心裏也是這個想法。小候爺修長的眉,眉梢直掃到鬢角裏去。清澈明亮的眼睛會說話。挺直驕傲的鼻子,小小的紅潤的唇,漆黑的長髮被銀制的發冠琯在頭頂,秀氣飄逸。小候爺推了他一下:“你怎麽不說話。”這却是標準的男孩子聲音了。秦朗月在心裏飛快的算計,這個小候爺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大,但出現在寺廟裏未必便是巧合,不如將錯就錯。他如今的聲音本來就清脆,再小心些說話。雖然比不上雲淺的以假亂真,聽起來倒也沒有破綻:“我和家人開玩笑的,好像上錯了車。你……你是誰?”

小候爺把他拎到坐位上:“上錯了車?我的車都會上錯?”秦朗月裝作害怕瑟縮了一下。小候爺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我是白衣,你沒聽說過我的名字麽?”秦朗月搖了搖頭:“我要走了。”小候爺道:“不准走。”秦朗月委屈的眨了眨眼睛,看見小候爺猶豫的皺了皺眉,覺得面前這個孩子真是又漂亮又可愛。小候爺尋思了一會道:“你在我們家玩幾天。”秦朗月小聲道:“我回去會挨駡的。”小候爺道:“那我去和你的家人說,你放心好了,住在我們家,沒有人敢駡你。”秦朗月心道我哪來的家人和你說話。看這小候爺天真爛漫,和剛開始在坐位底下聽他說話的成熟穩重大不一樣,十成中倒有九成和雲淺沒有關係。點頭道:“那我就在你家裏住幾天,你可不要說出去。”白衣天真不假,穩重却也是真。他看秦朗月頭上的簪子全都落了,頭髮散亂的披著。衣服也皺皺巴巴。自己的車在京城也是有名的,怎麽可能認錯。認定秦朗月是有錢人家逃出來的小妾或是有身份的丫鬟。試探著說了一句去他家裏,就得到了秦朗月的妥協。越發相信自己猜的沒錯。兩個人各懷各的心思,居然天衣無縫的合在一起。

小候爺先下了車,吩咐秦朗月在車上等著,過了好一會才回來。秦朗月奇道:“你做什麽去了。”小候爺道:“這邊有大哥的人,我讓他們都先走開。要是大哥知道我帶了人回來,會把你趕出府去。”秦朗月笑著下去,兩個人作賊一樣遛回小候爺的住處。

白衣進了自己的院子,立刻挺直了腰。秦朗月好奇的左右觀看,大有參觀的架勢。走進內院,迎上來兩個容貌秀麗的女子,難得的竟是一對雙胞胎。其中一個笑道:“我說咱們的小候爺怎麽還沒回來,原來在外面弄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小姑娘。”另一個也笑:“上次大公子的管教小候爺這麽快就忘了,還好這回是個女孩子。”白衣道:“就你們話多,這是我在路上揀到的,誰敢說出去,就不用在我這留了。快給帶他洗洗。”秦朗月推開伸過來拉自己的手:“我自己會洗。”白衣點頭道:“不光膽子大,脾氣也沖,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吩咐下人去準備水,讓秦朗月自己去洗。

秦朗月泡在溫水裏的時候,無限滿足的嘆了口氣。他畢竟年輕,又常常生活在危險的處境中。緩過來之後,就不覺得面前的境地有什麽爲難。頗有閑心的想雲淺這個時候也該發現自己不見了,那張撲克牌一樣單調的臉不知道會出現什麽表情。穿給他準備好的女裝時,就不是那麽愜意了。小候爺的丫鬟體貼的給他在房間裏留了鏡子,秦朗月是很抗拒的,儘管聽起來這個秦朗月也長得還不錯,但從前相貌也是他人生最得意的部分之一。銅鏡磨的很光滑,雖然不是很清晰,足够秦朗月看清楚鏡子裏面的人。唔,他很不情願的承認是和自己差不多。再仔細看兩眼,好吧,比自己好看。但絕對沒有自己有男子漢氣概。鏡子裏的人因爲年紀幼小,還不足够英俊。面孔和五官過于精緻秀氣,墨一樣漆黑的眉是秦朗月勉强滿意的地方。

他出來的時候小候爺那兩個丫鬟之一在外面等他,笑著道:“我們姐妹是小候爺身邊侍侯的,我是姐姐叫白早,妹妹叫白晚。”秦朗月道:“很好聽。”白早笑著領他進了院子,轉了幾個彎之後,也沒敲門就進去了。白衣正坐在桌子前和白晚下棋。聽見聲音,對他招手:“快過來。”摸了摸秦朗月的頭髮,又在秦朗月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你和人結過秦晋之好沒有?”

秦朗月楞了一會才想明白小候爺說的是什麽意思,這個詞對他來說實在有些陌生。小候爺看他反應的過程這麽慢,表情天然無僞裝。很滿意的點點頭道:“沒有就好。”讓丫鬟把飯菜擺上來。秦朗月真的餓了,拿起勺子揮了幾揮,閃電一樣的咽下去一碗滑滑的米粥。把碗放在桌子上等著小候爺盛飯的時候才發現六隻亮晶晶的眼睛盯著自己。他和雲淺在一起都是雲淺做這些事,想起人家是小候爺,怎麽可能給自己盛飯,連忙把碗拽了回來。拽回來之後發現那六隻眼睛還在沖著自己發光。秦朗月奇道:“怎麽了?”白衣嘆了口氣道:“原來你這麽沒教養,從前是哪個笨蛋家裏的。”白晚道:“小候爺,她是別人家的,你可千萬不能留。”白早聽她說出這話,就知道要糟糕。果然白衣道:“別人家裏的怎麽了,是我在車上揀的,偏要她留。”

秦朗月一邊吃第二碗一邊聽他們吵架,在心裏研究小候爺這個早熟的叛逆期少年到底打算留自己幹什麽。小候爺今年也就十五歲吧,聽白氏姐妹花的意思,已經弄了男孩子回來過了,現在又揀了一個女孩子。即便是在古代,十五歲也未免小了些。

白衣等他吃完了,吩咐白早和白晚收拾了東西下去。白早遲疑道:“小候爺,她……”白衣道:“這個院子除了你們兩個再不許任何人進來,要是有人知道她在這裏,我就立刻攆你們回家去。”他和顔悅色的時候只像個孩子,端正起面孔立刻不怒而威。從小頤指氣使,這份氣質的確懾人。白早和白晚恭敬的答應一聲下去了。白衣拉著秦朗月的手道:“你和我一起睡。”秦朗月啼笑皆非,一時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不好。白衣會錯了意,了然的道:“你不用怕,我不要你。”牽著秦朗月的手領他過去內室。

秦朗月坐在小候爺寬大的床上時,才有耐心仔細打量這間屋子。和他想像的大不相同,沒有外間那樣富麗堂皇。窗邊簡單的擺著一架琴台,邊上立著一方書櫃。小候爺摟住他坐在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皺眉道:“真的很像。”秦朗月問他:“像什麽。”小候爺道:“像一個人,因爲你像他,所以我要把你送給另一個人。”這話說的糊裏糊塗,他不解釋,秦朗月也不問。白衣過了一會抬脚對秦朗月道:“給我脫靴子。”秦朗月氣結:“我不會,只有別人給我脫。”這倒也是真話,他眼睛不好,一切起居都是雲淺照顧。白衣皺了下眉瞪了他一眼,自己把外衣和靴子都脫了下去。秦朗月在心裏偷笑,孩子就是慣不得,他會做的事情也要你做。白衣想了想,把秦朗月的外衣也脫下去了。秦朗月下了一跳,連忙推開他。

白衣奇道:“你要穿衣服睡覺麽?”秦朗月道:“我不用你幫忙。”白衣鄙夷道:“稀罕。”徑自躺下,秦朗月也鑽到被裏去。被褥暄軟舒適,秦朗月想到雲淺不知在做什麽,得意的笑了一聲。白衣捏了捏他的手:“你笑什麽?”秦朗月道:“要是你討厭一個人你會做什麽。”白衣道:“打他。”秦朗月道:“要是現在打不過他呢?”白衣苦惱道:“那我可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頓了一頓道:“不過我會悄悄壞他的事。”說完如秦朗月适才的得意一般笑了兩聲。秦朗月稱贊他的態度:“就是這樣才對。”白衣道:“咦,你壞了誰的事麽,所以逃出來。”秦朗月道:“差不多吧。”白衣道:“講給我聽聽。”秦朗月道:“我今天很累。”白衣道:“你不願意說就算了,你在我身邊,什麽都不用害怕。”秦朗月心中一凜,小候爺估計是這個時代的天才少年。居然這樣的精通察言觀色,擅長揣摩別人的心思。

白衣忽然伸手抱住他,秦朗月這次掙扎不開,任憑那不安分的手在他的胸部仔細的撫摸了半天。白衣失望的下了結論:“你很瘦,一點肉都沒有。”秦朗月真正無言以對,不由想起那句著名的“天才的另一半時白痴”。白衣想了想道:“我養你兩年,再把你送人,怎麽都會長胖一點的。”秦朗月聽他提起過兩次送人的話,忍不住問他:“你要把我送給誰。”白衣道:“送給我大哥。”秦朗月差點被口水噎到,咳嗽道:“送給你……你……大哥,那你還……”他指了指白衣抱在自己身上的手。白衣道:“我大哥的什麽都是我的,你也不例外。”秦朗月道:“原來你有戀兄癖。”他最擔心的是這個小候爺看起來武功不錯的模樣,恐怕自己是打不過的,越是年紀小越不容易對付,栽在一個孩子手裏未免冤枉。現在聽他對自己沒有什麽念頭,還有一個把自己養兩年再打包送人的計劃,徹底放下心來。

他就著床頭的綴著的明珠打量小候爺。越發覺得白衣長得秀氣精緻,細長的眼角微微上挑,透著骨子裏的媚。遺憾自己現在的身體太小,被這樣的美人抱著,竟然沒有什麽反應。用力抱回去,還在小候爺身上摸了幾把。鼻端是小候爺身上衣物的淡淡熏香,做了一夜好夢。

白家姐妹花早上進來侍侯,看見兩個孩子糾纏在一起。秦朗月的手橫在白衣腰上,白衣的一條腿又壓在秦朗月的身上。白晚吐了下舌頭:“不知道到底是誰家的孩子被咱們的小候爺揀回來,傳出去以後可沒法嫁人了。”小候爺是練武的人,耳力極好,聽見聲音醒過來,推掉秦朗月的手,認真的道:“她以後不嫁人的,我要把她送給大哥。”秦朗月也迷糊著醒了過來。白早和白晚上來服侍他們兩個洗臉穿衣服。白早柔聲道:“要送給大公子,她就不該留在這裏,回頭我收拾一間屋子來給她住。”白衣道:“不,她就留在這裏。”白晚勸道:“大公子知道會不開心的,傳出去也難聽。”白衣道:“笑話,怎麽傳出去的,她進來只有你們兩個知道。”白早道:“大公子總有一天也會知道的。”白衣道:“大哥的什麽都是和我共有的,女人也一樣。她先陪我睡兩年,再去陪大哥。”秦朗月正在漱口,聽見白衣這話,差點把自己嗆死。白衣拍了拍他的背:“怎麽了,真是笨蛋。”白早道:“小候爺嚇到這位姑娘了,還沒請教姑娘大名。”她看秦朗月來時的衣著雅致,不像是貧寒出身的少女。要是哪家離家出走的閨閣還好辦,若真是豪門逃出來的小妾就麻煩了。偏偏秦朗月又對小候爺的歪理怪論一聲不出。秦朗月道:“我叫月秦。”白衣道:“月琴,好名字,一聽就是美女。”露出一幅花花公子的做派也蓋不住臉上的孩子氣,秦朗月自己就是正牌的花花公子,看白衣這副模樣,肚子裏幾乎笑岔了氣。

吃早飯的時候,秦朗月問白衣:“爲什麽你叫小候爺,你大哥却不是候爺。”白衣道:“因爲我大哥的娘是爹的如夫人,你放心好了,我的什麽他都有份,你嫁給我大哥,可以做正妻。”秦朗月苦笑了下,搞不清面前這孩子心裏到底在想什麽。白衣親親密密的摟著他:“你這樣粗魯不懂禮數的小姑娘,本來我大哥是一定看不上的。還好遇見了我,我一定會把你教成……”白晚噗哧一笑,打斷了小候爺的教書夢。白衣瞪了她一眼,白晚急忙收拾好表情。秦朗月笑著想,這樣异想天開,也只有孩子才想的出來吧,却成全了自己。

接下來就不好笑了,小候爺的教學態度十分認真。從走路姿勢到言談舉止,樣樣都有要求。這種官宦世家的繁雜禮節,幾乎把秦朗月折磨的累昏過去。等到下午小候爺去府裏的先生那讀書,他才有機會躺在軟榻上歇息。白早過來道:“姑娘是誰家的,可要我去帶個信。”秦朗月知道她必定是極受寵,才敢背著小候爺問自己這種話。懶洋洋道:“我誰家的也不是。”白早道:“小候爺心血來潮,什麽都做的出來,過幾天沒了興致,只怕白白糟蹋了姑娘的名聲。大公子雖然是庶出不能繼承候位,但他在朝廷受寵,將來肯定是貴戚聯姻。”秦朗月閉上眼睛琢磨她繞這麽一大圈說話的目的。看起來句句是爲別人著想,只怕其實未必。白家姐妹第一擔心的是這叫白衣的小混蛋惹事。第二恐怕就是自己沒被送給白衣的大哥,先和這個小混蛋扯上了關係。貼身的丫鬟都是爲做侍妾準備的,自然要肅清可疑人物。白早又道“月姑娘?”秦朗月心知要在這裏住,這個人也是自己得罪不起的。扶著頭呻吟道:“我的頭好疼。”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忽然覺得頭真的很疼。白早見他這副模樣,悄悄拿定主意,退了出去。

小候爺傍晚回來時很不開心,一進門就怒氣衝衝的道:“真是廢物,爲什麽京城治安不好,要我大哥去管。上下都不一心,難道我大哥還管的了那些大臣。”秦朗月趴在軟榻上聽他抱怨,越聽越覺得這境况很耳熟。問道:“你大哥是什麽官?”白衣道:“是負責京城防護的。秦穆這個不要臉的,朝廷上下哪沒有他的仇人。我大哥能保護他安全,他就該偷著樂了。我聽下人說,他竟然還敢說我大哥治理不力,要降我大哥的官。”秦朗月近乎幽怨的嘆了口氣,真是到哪都躲不開秦穆二字。白衣恨恨的往他身邊一坐,咬牙切齒。也忘了教育秦朗月癱在軟榻上和人說話是十分無禮的。

門響了一聲,兩個人一起抬頭望去,一起楞住了。白衣口吃道:“大……大哥。”秦朗月看著進來這個年輕人,穿著和白衣樣式差不多的一身衣袍,相貌和白衣也有八成像,眉宇間似蒙著一層淡淡的憂愁,讓人不捨得挪開眼睛。來人正是白衣的大哥白霖,他一眼便看見白衣身後的女子衣裙,嘆了口氣道:“你又不學好,這又是在哪里弄來的,還不送回去。”白衣道:“大哥,這個不同。”拉起秦朗月,對他大哥道:“你看他的相貌,是你最喜歡的那種。”白霖看了看,微微張了口,過一會道:“白衣,你出去一下。”白衣大是奇怪,猶豫著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回頭道:“大哥,你不是壓抑太久了吧,他還很小,你別弄傷了他。”白霖哭笑不得,斥道:“胡說什麽。”

白衣終于出去了,白霖道:“你是誰?”秦朗月知道他起了疑心,才開口道:“我……”白霖一把扣住他,伸手沿他的腰身摸了下去。秦朗月現在知道白衣是小混蛋不是什麽偶然事件,混蛋這種事情是有家族根源的。白霖在他雙腿間撫弄了一下,縮回了手:“你是秦朗月?”秦朗月苦笑:“我說不是你會信麽。”

白霖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白衣荒唐胡鬧,竟然也錯有錯著。”秦朗月哪里管他說什麽,只想哀悼自己轉瞬即逝的自由。白霖道:“秦總管日夜思念公子,我這就帶你進宮。”秦朗月道:“男子可以入宮麽?”白霖沒想到他問出這麽一句話來,答道:“皇上召見,自然可以。”秦朗月道:“皇上召見我了麽?”白霖道:“你這孩子真奇怪,哪里來的這麽多話。”他却不知道秦朗月有個大大的擔心,雲淺曾說過秦穆要把他送給當今的小皇帝,雖然還不辨真假。皇宮裏沒有男人他却是明白的。白霖打量了下秦朗月身上的衣裙,皺眉喚了一聲:“白早。”白家姐妹應聲出現在門口。白衣也跟在後面向裏張望。白霖道:“把白衣前兩年的衣服找一套來。養你們真是沒用,連男女都分不出來。”

白家姐妹吃驚的看了秦朗月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就退了出去。白衣瞠目結舌,過了一會跑到秦朗月面前:“你是男孩子?!”伸手直接去秦朗月的腰下摸索,秦朗月抓住他的手,哪里比得上他習武的力氣。白霖已經一把拎著白衣拉到一邊去:“別鬧,他是秦總管的侄子,這些天失踪的消息未公開,不知多少人手在日夜不停的找他。”白衣奇道:“什麽?”白霖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白衣道:“守恩寺。”這句話說完還想去琢磨秦朗月,被他大哥牢牢的抓住按在一邊。秦朗月道:“我能不能不進宮?”白霖道:“自然不能。”白衣道:“好啊。”轉頭對他大哥道:“反正他們都當他丟了,我們養著他吧。”白霖怒道:“說什麽胡話。”秦朗月估算了一下形式,自己是怎麽也躲不過進宮去見秦穆。依雲淺所說,自己目前是秦家唯一的骨肉,秦穆未必就那麽狠心要自己也做了宦官。他既然想明白煩惱也沒有用,索性閉上眼睛,躺在軟榻上養神。白霖心中升起奇异之感,面前之人雖然是個孩子,却事事與衆不同。他自負見多識廣,也感覺目不暇接。

白家姐妹很快就回來了,侍侯秦朗月脫了衣服。白衣凑熱鬧的要看,被白霖硬生生的拽到外邊去。白衣道:“大哥,他不願意進宮去見秦穆,我們爲什麽一定要逼他。他肯裝女孩子被我留在身邊,可見是個大大的聰明人,知道和秦穆在一起沒有好下場的。”白霖道:“別胡說,你是小孩子又懂得什麽。”白衣道:“大哥,我什麽都懂的,我們留下他吧。”白霖道:“他眉心晦暗却能隱而不發,顯然是中了奇毒。留在咱們府上,活不了幾天的,届時你怎麽辦,傳出去又是一場多大的風波。”白衣嚇了一跳,好半天道:“什麽毒?”白霖道:“我也認不出來,快些把他送進宮去,也許還可救他一命。”白衣怔了一會,白早和白晚已經跟在換好男裝的秦朗月身後,一起出來了。雖然年紀幼小,已經隱約看得出瀟灑倜儻的風采。比起女裝的精緻秀氣更加引人。白衣走過去,仔細看他的眉心,却看不出來什麽。知道哥哥不會騙自己,不由得替他擔心。也忘記怪罪他欺騙自己。馬車已備好了在外面,白霖帶著秦朗月登車。秦朗月回頭看白衣跟在不遠處,沖他揮揮手。白衣臉忽然紅了,轉身跑進候府。

秦朗月一生還沒有見過這般雍容氣派的建築群。紅墻黃瓦,磊落恢弘。大氣之餘又有假山流水園林穿繞其間,秀美不失端莊。自接到入宮的通行令到走進來,他雖然好奇見到秦穆和之後的遭遇,却實在不能不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白霖看他目不轉睛的四處打量,心想這才是一個孩子該有的樣子。之前他一半以爲秦朗月不凡,另一半却是擔心他是嚇傻了。如今才算徹底放下心來。

許多個曲折庭廊之後,秦朗月在偏殿裏看見了那個與自己纏繞在一起的人。穿與路上許多遇見那些宦官相似的一身淡青衣袍,偏偏多了一股秀氣。和秦朗月想像的沒有半點相通。不妖媚,不陰邪,氣質甚至可以算的上大方自如。年紀已經不輕了,從眼角眉梢都能看出歲月的痕迹,然而上天慷慨的賜予還在,那是一種讓人折服的美麗。秦穆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髮:“你受苦了,是我害了你。”聲音柔和低沉,帶著說不出的親近。秦朗月隱約竟有種感覺,這就是自己的親生叔父。連忙警醒過來,秦穆能迷惑帝王,自然早已超過了一般通俗意義上的魅力。

秦朗月張開口,才要說話,覺嗓子一甜,噴出一口血來,人已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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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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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扶起他,看他臉上在一瞬間透出青色,心狠狠的跳了一下。忙命人將秦朗月抬入室內,急宣了御醫。白霖沒想到秦朗月身上的毒竟只能挨到這時候,一時也楞住了。秦穆待御醫入內診治,才對他道:“你在哪里找到朗月?”白霖自見過那天起,就永遠只見過他和顔悅色,這樣的焦急和不安像是根本不會出現的情緒。鎮定了一下道:“舍弟說在守恩寺發現了他,那時他身穿女裝,白衣以爲他是誰家丟失的姑娘,沒有告訴我就私藏了他在府裏。我路上問他,朗月說陳家請了江湖上的“神醫聖手”雲淺,虜了他北上,將其藏于守恩寺,雲淺出去辦事時,他伺機逃了出來。因恐雲淺的勢力强大,不敢吐露身份。”秦穆嘆了口氣道:“我怕他吃苦,將他留在凡城養大,却還是脫不開這些事。”白霖見他傷感,又不知秦朗月現在究竟如何。彼此俱是明白之人,也說不出空泛的安慰。

時光刻刻難熬,好不容易御醫出來。秦穆看他們臉上的神色,已經知道不妙。果真御醫中最德高望重的劉厚上前行禮道:“秦小公子身上所中之毒十分奇特,竟是早已失傳的混毒。此毒雖在人體內,但不遇引子不會發作。那下毒之人定是此道高手,宮中所植的嚴妝花竟是誘發之物。”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秦穆已聽的心頭發冷,混毒是傳說中的一種下毒方法。能令兩種毫無關聯的事物産生毒質,殺人于無形。劉厚接著道:“嚴妝花怒放,秦小公子一路已吸了不少花粉進去,我等竭盡全力,也只能暫時緩解,却是沒有回天之力。”他這話說得明白至極,秦穆身子微微晃了一下,手才抬起來,已自發抖。白霖上前扶住他,問道:“他還能支持幾天,天下竟沒有能救他之人。”劉厚道:“或者有兩人可以。”白霖真是厭惡死這些老頭的腐朽氣,一句話也說的這樣拖沓。如是他管事,遇到這樣囉嗦之人,第一次杖責,第二次直接拖出去砍了,偏偏秦穆對這些先帝故人一律寬容以待,養的他們不知上下進退。耐著性子問:“哪兩人。”劉厚道:“其一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聖手”雲淺。“說到這裏又頓了一頓,白霖問:“另一個呢。”劉厚道:“是儀王府的小王爺顔惜歡,這位小王爺自幼多病,久病成醫,雖治不好自己,却已可算是當代神醫。”

白霖再不理他,轉頭望向秦穆。秦穆聽說還有希望,已不像剛才那樣死氣沉沉。他和白霖進去。秦朗月安穩的躺在床上,似乎只是睡著了。修長的眼眉却緊緊皺著。臉色晦暗,唇角還有未擦淨的血痕。秦穆伸手給他抹去了,細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坐在秦朗月身邊道:“叔父一定會救你。”白霖知道他這句話說起來雖容易,著實難辦。儀王素與秦穆不合,已經不問政事多年。安心做他的消遙王爺。顔惜歡是儀王唯一的兒子,又從小病弱,等閑人連見他一面也不能。只要儀王以顔惜歡養病不能見人之由拒絕,秦穆縱然有通天知能,也是無可奈何。以儀王在顔氏王朝皇親及舊臣中的威信,根本不必給秦穆任何餘地。白霖握住秦穆的手,柔聲道:“我家是朝廷重臣,世代忠良。儀王也許會給些情面,不如我去。”

秦穆抽回手,搖了搖頭:“我親自去。”喚了身邊的人備車。白霖執意陪伴,秦穆沒有阻攔。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儀王府在京城北面,氣勢恢弘。秦穆派人遞上了拜貼,等了將近一盞茶的工夫,才有管家來迎接他們進去。這樣的派頭,天下恐怕也只有這一家敢擺。管家在身側引路:“王爺早晨出府打獵去了,今天小王爺精神還好,聽說是總管和白大人來了,專門出來相見。”秦穆和白霖想找的就是他,如今聽說他肯見面,真是喜從天降。秦穆微點了點頭,雖然沒有直接露出喜悅之色,脚步已輕快了些。

白霖曾在八年前見過顔惜歡一面,那時他們全是孩子,只記得顔惜歡生的絕色,其他却再無印象了。秦穆也是數年前寥寥見過他幾次。以至于兩個人乍見顔惜歡,幾乎全怔在了當地。眼前之人身形纖長,已與秦穆的高度相仿,五官有著輪廓分明的英挺,却又似乎帶著說不出的柔和,因爲終年在室內,有些過于蒼白。一身利落的黑衣,白色的腰帶。這樣奇异的配色却因爲質地合宜不給人冰冷之意。顔惜歡做了一個揖道:“惜歡見過秦總管,白大人。”露出黑色衣袖的一雙手,白玉似的閃著盈潤的光輝。白霖回了一禮道:“你我本是親戚,何需這樣客氣。”秦穆道:“小王爺,秦穆今日來,實有個不情之請。”顔惜歡輕笑了一下道:“總管但說無妨。”秦穆誠懇道:“我的侄兒爲人所虜,中了世間少見的混毒,御醫說此毒無人能解,天下間也唯有儀王府的小王爺或許還能施救。還望小王爺看上一看。”世上但凡某方面有所擅長,又或達到頂峰的人,總是希望可以不斷遇到難題,再上層樓。白霖聽秦穆先談此毒之奇怪難解,又對顔惜歡推崇備至,覺得顔惜歡十成中有九成不會拒絕。果真,顔惜歡臉上露出些好奇之色,顯是心動。可隨後却換成了爲難,儀王與秦穆不合,天下皆知,他怎麽能違背父親去搭救秦穆的侄子。秦穆看他臉上神色變化,幾乎是看著秦朗月的命,顫聲道:“小王爺,我……”一句話未說完,已撩起衣衫下擺。顔惜歡露出吃驚的表情,急忙扶住他道:“總管何需行此大禮,我這就隨你們進宮。”這句話聽在秦穆耳中,幾近仙音。

顔惜歡留了封書信,囑咐管家交給父親。路上問了問秦朗月的情况,便陷入苦思。白霖道:“混毒之法,小王爺可有瞭解。”顔惜歡搖頭道:“這本是江湖中的邪門招數,利用天下萬物相生相剋之理下毒,幾乎不可抵擋。我也只是在故舊筆記裏偶然看過。”如今他已是秦朗月的唯一希望,秦穆掌心濕冷,只盼能立刻知道結果,却又害怕在顔惜歡嘴裏也聽到一句回天乏術。

顔惜歡命人關嚴了門,他診病從來不許旁人在場。幾位御醫都露出失望神色。秦穆在外面不安的等待,過了一個時辰,仍然沒有動靜。秦朗月在沉眠中感覺到有一雙溫柔的手在自己身上輕撫,溫柔幷且——肆無忌憚。

終于等到房門打開,顔惜歡自內走了出來,施禮道:“此毒極爲怪异,我也從未見過。耽擱的時日又太久,已滲入了經脉,若想徹底根除,只怕一年兩年也未必能够。我先開個方子熬藥喝下看看。”白霖吩咐那些御醫去熬藥,看那群老頭聽見藥方時臉上的神情,也知這顔惜歡著實有真本領。秦穆聽了顔惜歡的話手指微顫,低聲道:“多些小王爺肯施以援手,朗月他……”說到這裏,聲音不穩,已是說不下去了。顔惜歡嘆了口氣道:“總管關心則亂,用的日子雖長些,却幷非不能解的。”這句話在秦穆心中更勝聖旨,白霖看他臉色,仿佛自地府走了一遭,重回人間。也替他歡喜。

秦穆請他坐下,顔惜歡疲倦的吐了一口氣,一手支住額頭,閉上了眼睛。白霖和秦穆素來知道他身體不好,此刻顯然是疲憊至極,誰也不去吵他。過了很久,顔惜歡才重新坐起來道:“差不多了。”話音未落,御醫出來驚喜道:“秦公子醒了。”秦穆站起來,才要進去,顔惜歡道:“總管不要和他說話,以防他勞神,秦公子清醒片刻之後便會重新昏睡。”秦穆點了點頭,邁步進去。秦朗月神色不安,帶著畏懼和其他說不分明的情緒。秦穆握住他的手,秦朗月笑了一下,想說什麽,眼睛忽然合上,睡了過去。秦穆雖然不舍,却不禁對顔惜歡的醫術生出莫大的信心來。已不似方才那般焦急。

顔惜歡和白霖隨後進來。秦穆深深一揖,顔惜歡回禮道:“這毒是多種毒物混合而成,不知其中份量各占多少,實難解救。發作起來,若無精擅醫術之人,唯有一死。我學醫多年,自信尚有隨機應變的化解之法。只是我與父王住在一起,却不便接秦公子回府。”白霖道:“不若小王爺就先住在宮裏,小王爺乃皇室血脉,朗月是一幼童,不違祖制。”其實秦朗月已算不得幼童,民間嫁娶,這個年紀的便不少。白霖深知秦穆擔憂秦朗月,先說了這個提議出來。又對顔惜歡道:“醫者父母心,小王爺年紀輕輕,已有此造詣,正該讓天下的庸醫們看看。”他比顔惜歡略大幾歲,不動聲色的撩顔惜歡的爭强好勝心出來。果真顔惜歡臉上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答應道:“雖然如此,還請在宮中隔開一處院落,等閑人等皆不許入內,以防世人多言。”秦穆聽他肯,喜道:“小王爺有什麽需要之處,儘管提出。”顔惜歡微微點頭。

當下急命人收拾了皇宮東北角的一處院落。景色爲上上之選,寬闊整潔,幽靜秀美,顔惜歡也頗爲滿意。加高圍墻後,只留了一角偏門,供幾個宦官宮女出入侍侯。秦穆本擔心儀王會從中作梗,還好儀王最疼顔惜歡這個獨子,從來不違拗他的意思。顔惜歡親自去勸說老父之後,在宮中住了下來。

秦朗月終于醒來了,漫長的沉眠讓他昏沉。掙扎著坐起來,一陣陣的頭暈。緩了一會,才定了定神望向四周。透過床帳隱約可以看到有人坐在窗前的書桌那裏寫些什麽。秦朗月叫了他一聲:“喂。”一把琴弦般動人的聲音道:“你醒了,先不要亂動,我去叫人給你燉些湯來喝。”秦朗月急道:“你先別走。”他躺的久了,手足虛軟無力,從床上跌了下來。那人顯然吃了一驚,急忙過來扶他。他背著光,秦朗月知道被他抱到床上去才看清楚眼前人的樣貌,微張了口,半晌才道:“你是誰,這是哪里。”顔惜歡道:“我是儀王府的顔惜歡,先帝封我爲惜王的,這裏便是皇宮”秦朗月道:“你是儀王府的?你又是王?”顔惜歡笑道:“先帝風流不羈,素來不管規矩法度,在我七歲那年,忽然封我爲王。我與父王還是住在一起的。因爲你受人所傷,所以我暫時住在宮裏爲你醫治。”秦朗月驚道:“我怎麽了?”顔惜歡道:“你中了奇毒,這毒需要每日用解藥壓制的。你逃開了敵手,却又沒有及時與秦總管聯絡。毒已入了經脉。”秦朗月迷糊著只記得自己一直昏沉難過,却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今日徹底清醒過來,聽顔惜歡說了這番話,又不知毒藥會不會有什麽副作用,在心裏大駡雲淺奸詐。顔惜歡看他臉上表情,搭了手指在他腕上。秦朗月覺一股奇异的冰冷感覺自手腕鑽入,忽然整個人彈了一彈,右半身有說不出來的疼。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顔惜歡放開手指道:“秦公子千萬不要妄動,也不要多想,事事依我吩咐,或許三年可解此毒。”秦朗月大叫一聲倒在床上。過了一會呻吟道:“這裏是皇宮。”顔惜歡笑道:“是。”

秦朗月道:“爲什麽要三年。”顔惜歡道:“你中的毒是混毒,我雖可以大致測出包含何物,却不知是如何配成,每物各占多少。因此只能根據發作時的情狀一一去解。其中有嚴妝花提煉出來的成分,功用在于催情,你如今年紀還小,唯有等動情之後才有解救之法。”秦朗月瞠目結舌,過一會苦笑道:“那豈不是春藥,的確像雲淺那個混蛋會幹的事情。”顔惜歡悠然道:“不錯,是春藥。”自懷中取了一隻瓷瓶出來,倒了一粒藥丸,喂給秦朗月。秦朗月從來沒吃過這麽苦的東西。掙扎著滾來滾去,苦的眉眼都皺在一起,也不知過了多久。汹涌分泌的口水才把苦味壓下去一些,狼狽問道:“這是治什麽的。”顔惜歡道:“這是開胃的,怕你睡的久了,沒有胃口吃飯。”秦朗月啊了一聲,咬牙道:“你……”想說些不滿的話,又想起眼前之人萬萬得罪不起,硬壓了下去。顔惜歡笑著去了,留他沖著那修長的背影咬牙切齒。

米粥和清湯很快被端了來,兩名宮女扶起秦朗月,秦朗月嘗試著自己去吃,無奈手上沒有力氣。讓那宮女喂著喝了半碗,顔惜歡在對面的桌子上好整以暇的看他的狼狽情形,秦朗月勉强把剩下的半碗也咽了下去。宮女收拾好物品對顔惜歡行禮退了出去。

秦朗月恢復了一些力氣和精神,開始打量面前這位神醫。長長的睫毛,充滿東方意味的丹鳳眼,驕傲挺直的鼻梁,唇型優美。過于精緻的面孔被漆黑的眉中和掉了陰柔多了男子氣概。秦朗月忍不住在心裏垂涎。顔惜歡對上他幾乎流出口水的臉,皺眉道:“看什麽。”秦朗月笑道:“你很好看。”他最擅長就是苦中作樂,對著這樣一個人,憂慮都减了三分。顔惜歡看了看外面天色,對他道:“我扶你出去轉轉,悶在屋子裏不好。”取了一件披風,給秦朗月穿戴上,又給他穿了鞋子。一瞬間秦朗月有一種極熟悉的感覺,却又分辨不清。顔惜歡已經扶他站在地上了。秦朗月覺得脚下發軟,乾脆依在顔惜歡身上,由他半抱半扶的帶到院子裏去。顔惜歡把他安置在軟榻上,秦朗月拉住他的手,聞他身上的淡淡藥草清香。顔惜歡在他身邊坐下,秦朗月忽然伸手抱住他。顔惜歡奇道:“你做什麽?”秦朗月道:“我頭疼,抱住你就不疼。小王爺不愧是神醫。”顔惜歡道:“天下也沒有這樣的說法。”秦朗月看他沒有反對,枕在顔惜歡的腿上,滿足的嘆了口氣。他隱約總覺得與這個小王爺很是親近,仿佛落入大海遇見的一截救命木頭,有說不出的依賴,不加懷疑的信任。顔惜歡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聲道:“你的事情已被傳開了。”秦朗月道:“什麽。”顔惜歡道:“雲淺自兩年前聲名鵲起,從未有過失手的記錄,你在他手上逃脫,人人都暗自驚嘆。”秦朗月哦了一聲,過了半晌道:“陳霜怎樣了。”顔惜歡淡然道:“滿門抄斬。”秦朗月大吃一驚,他自那日見過秦穆,總感覺他幷非如雲淺所說的禍國殃民,睚眦必報的小人。沒想到行事這樣狠辣。顔惜歡微皺了下眉道:“守恩寺也幾乎被連累,還好主持曾爲先帝解惑,總管對他格外開恩,又查出地下密室是前代所建,與今人無干。”說到這裏,推開秦朗月道:“我也累了,你自己躺一會。”

顔惜歡去秦朗月不遠處的另一張軟榻躺下,高墻深院,溫柔低垂的柳枝,盛放的花朵,更像是一幅國畫。顔惜歡一身黑衣似點睛的一筆。秦朗月深吸一口氣,感覺上天給予的這場奇遇也許更多是賞賜而不是折磨。他自幼在祖父的教誨下學習各種技能,只爲了重新得回那只珍寶瓷瓶。不是沒有疑惑過一生的意義都壓在上面是否有價值,然而自己幷沒有選擇的餘地,就這樣度過了二十年。

他望向顔惜歡,回想自己最近的遭遇。目前還沒有見過那個小皇帝,縱然真如雲淺所說,秦穆有心將秦家唯一的血脉獻給皇帝,大約也要等自己有能力給秦家留下後代。何况,秦穆看起來不像是會撕破臉强迫自己的人。假如自己因爲不情願而惹怒了皇帝,對他也沒有好處。顔惜歡醫術了得,秦朗月甚至帶著歡樂的情緒想,一切大有可爲,全部不必憂心。

有花瓣自高大的樹上落下來,輕飄飄墜落在顔惜歡的眉上。秦朗月站起來,過去給他拿了下來。顔惜歡感覺到他氣息的接近,已經醒了過來。溫熱的唇落在額頭上,天下敢輕薄他的,秦朗月還是第一人。秦朗月沿著他的眉眼一路親下去,最後停在他的唇上,輕輕的輾轉。顔惜歡倏地睜開眼睛,冷道:“你在做什麽?”秦朗月被抓了現形,也看不出如何尷尬,笑道:“你這麽快就醒了。”還回味的舔了一下嘴唇。顔惜歡坐起來,輕輕一扯,秦朗月已倒在他面前。顔惜歡點了他幾處穴道。秦朗月開始沒有感覺,隨即被汹涌無休的痛苦緊緊抓住。

所有的神經都在叫囂著疼痛,却又不能麻痹。顔惜歡一手支頜側躺。直到秦朗月已出了一身的汗,才解開施在他身上的懲罰。疼痛令人疲倦,秦朗月在心裏抱怨這小美人下手的狠,近乎哀怨的望向顔惜歡。顔惜歡抱膝坐在軟榻上,修長雪白的手指趁著黑色衣衫,微微仰頭似在聞空氣中鮮花盛放的芬芳。秦朗月回想他柔軟的唇,暗暗在心裏跟自己許願,一定要得到眼前這個人,管他是什麽王爺。他已經在這個時空適應下來,驚惶和恐懼漸漸遠去,重新恢復了年輕的鬥志和樂觀。

顔惜歡感覺到他放肆的目光,轉頭看了他一眼,冷道:“你眼睛還想不想要。”秦朗月嚇得合上眼睛不敢再看。目不能視的痛苦他忍受了將近三個月,實在不想再試一次。視覺暫時休息,其他的感覺就分外靈敏。身體因爲劇烈的疼痛而呈現罷工狀態。顔惜歡坐了一會,輕輕吐出一口氣。整個人放鬆的躺在秦朗月身邊,還搭了一隻手在秦朗月的身上。秦朗月微微側頭看他的修長手指,非常想拉過來摸摸,却是暫時不敢動手了。顔惜歡伸出一隻手在他身上緩緩按揉。秦朗月感覺他的手明明是凉的,却又仿佛帶著溫暖之意,簡直懷疑自己的神經系統。顔惜歡道:“怎麽樣了,還痛的厲害麽。”雖然是詢問秦朗月,聲音裏也聽不出什麽關心。秦朗月道:“我還沒昏過去麽,你可真會折磨人。”顔惜歡冷道:“我肯救你,只不過因爲你身上的混毒有些意思,你若再敢放肆,下次……。”秦朗月道:“我頭很暈,你不要生氣了。”他越說聲音越低,漸漸細不可聞。顔惜歡凑近去看,秦朗月已昏睡過去。他才醒過來不久,本就虛弱,又被顔惜歡這樣折騰,堅持到現在已經是難得了。顔惜歡給他擦了額頭的汗,熟極而流的將秦朗月安置好,拉了軟榻上的薄被蓋住他和自己,過一會也睡著了。

宮女來送晚飯時看見他們兩個躺在軟榻上,猶豫了片刻,上前輕輕喚了兩聲。顔惜歡醒過來抱了秦朗月回去。自己先吃了些東西,喂給秦朗月時,秦朗月搖頭,勉强吃了一口又吐了出來。顔惜歡摸了摸他的額頭,也不硬要他吃,在藥櫃中找了枚退熱的丹丸喂給他。秦朗月迷糊道:“苦。”顔惜歡道:“先吃下去,一會就好了。”看秦朗月皺眉咽了下去,倒杯水喂他喝了。秦朗月咳嗽了兩聲,伸手抱住顔惜歡的腰身,把頭貼在顔惜歡的胸口。顔惜歡奇道:“你不怕我?”秦朗月合上眼睛,低聲道:“我感覺和你很親近。”他這番話是真心真意,他喜歡顔惜歡,被這美麗的小王爺吸引。顔惜歡聽他話裏的誠懇,一時也怔住了。半晌道:“你不招惹我,我就不傷你。”

秦朗月漸漸發現這個小王爺其實也可以算個溫柔的人,十分細緻周到。只是對自己的身份有些偶然流露的輕蔑。秦朗月自然不會費力去灌輸他人人生而平等的觀念,即使在二十一世紀,那也只是個笑談。先帝男寵的侄子,顯然也不是什麽會讓人尊敬的身份。

顔惜歡的生活極規律,每天用兩個時辰打坐,兩個時辰讀書練字開些單方,剩下時間全在睡覺。秦朗月實在無聊,去翻他的醫書,顔惜歡也不說什麽。秦朗月讀完一册大覺憤慨:“這裏寫的不對。”顔惜歡皺眉道:“哪里不對。”秦朗月道:“這一册講可以傳染的疾病,幷不一定要像書上所說將病人徹底隔離。”顔惜歡道:“傳染?這個詞不錯。你又懂得什麽?”秦朗月道:“很多病不能通過呼吸傳染,或者不主要通過呼吸傳染,只需要把他用過的器具用燒開的水煮一煮,衣服定期曝曬。根本不用把他們專門放在一起,讓他們等死。”顔惜歡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秦朗月張開了口,却是無話可說。這在現代社會是人人皆知的常識,可要自己向顔惜歡解釋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是從哪里知道的,未免太過漫長。

顔惜歡也沒有再問,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這幾年觀察,的確如此。然而平民百姓,又有多少人肯冒險,肯冒險的又有多少人能有條件這樣服侍親人。爲了避免大範圍的瘟疫,只好將得病的人都關在一處,任他們自生自滅。”他聽秦朗月說出這樣有見解的話,忍不住把自己的結論也說了出來。秦朗月看他眉頭緊皺,提議道:“或者可以由政府出錢,建立公衆的治療場所。”顔惜歡道:“你是說官府?”嘆息道:“國庫每年送走給風國的貢銀之後,捉襟見肘。顔國早已不復當年盛况,沒有餘力興建醫館。”秦朗月看他傷感,想起雲淺說罪魁禍首正是自己目前的“叔父”,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

顔惜歡自這日後,偶爾也和他談些醫術方面的問題。秦朗月對這些實在是只知道皮毛,還好他知道的那些常識對于顔惜歡來說都是莫大的創新。在偶爾得到顔惜歡欣賞的眼神後,秦朗月不由遺憾自己最擅長的現代科技全無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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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五章(一至三)

朝夕相對,彼此熟悉的速度是驚人的。秦朗月爲面前的這位小王爺著迷。按現代標準看,小王爺是有杰出成就的專業人士,很適合追求來當愛人。按目前的標準,就過于高不可攀。秦朗月在吃飯的時候是實在忍不住問他:“你今年多大年紀?”顔惜歡皺眉道:“關你什麽事情?”秦朗月夾了一筷子菜給他:“你不願意說就算了。”顔惜歡冷道:“十六。”秦朗月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在這個年代,白衣十五歲就開始花天胡地,小王爺已經十六了,說不定很快就會結婚。忍不住又問他:“你訂婚沒有?”顔惜歡奇道:“你哪來這麽多廢話。”秦朗月低下頭伏在桌子上,這是他的僞裝,但運用則需要嚴格的分辨時機,否則換來的可能不是想要的答案而是足够重的一巴掌。顔惜歡道:“沒有,我命數與女子相克,身份相合的人家都不肯將女兒許到我家。”

秦朗月心中大喜,坐直了把面前的飯吃下去,胡亂的哼:“別待夜半變清早,願你將命運完全裸露,剝去回頭和保留之路,Are you ready for love……”顔惜歡默默聽他唱完,最後一句令他皺眉,仍公正的道:“很好聽。”

秦朗月笑了笑:“我還會許多,改天唱給你聽。”說完伸手支住額頭,呻吟了一聲。顔惜歡將他抱到內室去,秦朗月呻吟道:“我快受不了了,雲淺真够狠。”顔惜歡給他蓋了被道:“再有約一個月便不會再頭疼了,你既然膽子大,後果也只好承擔了。”秦朗月抓住他的衣袖:“歡歡,我……”顔惜歡道:“你叫我什麽?”拽出袖子給了他一巴掌,轉身出去了。秦朗月輕撫臉頰,撒嬌就是在更大的獎勵和更響的耳光間冒險。這聲嚮往已久的歡歡還是只能在心裏叫。秦朗月强忍頭疼,考慮要是自己每天叫一百遍,顔惜歡會不會給自己一百個耳光。秦朗月摸索床頭的銅鏡,照了幾照,擔心顔惜歡不喜歡這個類型的長相。

生活其實算的上優哉,秦朗月在和顔惜歡傍晚乘凉的時候滿意的這樣認爲。兩隻軟榻幷排放著,邊上是高高挑起的桅杆,扯下細白紗帳將兩張榻都罩在其中。怕還有蚊子,又在稍遠處點了驅蚊的熏香。顔惜歡側頭伏在軟榻上小睡。秦朗月悄悄看他,柔軟的衣料垂下,勾勒出顔惜歡優美起伏的肩背,細細的腰身,誘人的翹臀,比例完美的修長雙腿。雖然還是少年的單薄,高度已經够標準。秦朗月看的口乾舌燥,躺下去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輕聲道:“小王爺,小王爺。”叫了幾聲不見顔惜歡醒來,躡手躡脚的走過去,在顔惜歡的唇上輕輕親了一下,又躡手躡脚的溜回自己的軟榻上。

顔惜歡早已在他過來的時候醒了,沒有想到秦朗月這樣大膽。打又不能真的打他,唯有裝作不知道。他疲倦的很,秦朗月不來打攪他,很快就迷糊著重新睡著了。醒來時聞到淡淡茶香,秦朗月看他張開眼睛,遞了一杯給他。顔惜歡打了個哈欠接過來喝了一口。秦朗月道:“你身體真是不好,白天總不見你有精神。”顔惜歡皺眉道:“你怎麽是這副樣子。”說出口頓覺不對。秦朗月道:“我應該是什麽樣子?”顔惜歡道:“朝廷有一位多事的狀元,上任之前替秦總管捎些東西給你。見到你之後還做了詩贊美你姿容絕世,恬靜安穩。真是荒唐。”秦朗月哦了一聲,笑道:“別人說的話,怎麽能做的了准。”顔惜歡淡然道:“你還是恬靜安穩些好,若惹的我心煩,哼。”通常沒說明白的話總比透徹的更令人畏懼。所以後果自負這四個字的應用範圍非常之廣。

秦朗月安靜下去,聞晚風中吹來的花香,過了好久低喃道:“莊生化蝶,蝶化莊生。”顔惜歡道:“什麽?”秦朗月聽他有興趣和自己說話,詳細的給他講:“從前有人做夢夢到自己變成一隻蝴蝶。醒來之後却不清楚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自己,還是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顔惜歡怔了片刻道:“這種事情不能多想,總不在人力範圍之內。”秦朗月道:“是啊,所以選擇追逐快樂。恬靜安穩快樂,就恬靜安穩。愛我所愛快樂,就愛我所愛。人生若說有意義,無非是要自己給自己先立一個目標。隨遇而安,自在消遙。”顔惜歡道:“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秦朗月想要和他說些什麽,忽然一震,覺這句話的語氣熟悉到了極點。那種漫不經心的調子,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聽到過。

顔惜歡翻了個身側躺在軟榻上,修長的腿微微蜷曲。秦朗月悄悄估算他的身高,裝模作樣的打了個哈欠。心中却是悚然。他對顔惜歡早有熟悉感,原來一厢情願的以爲是賈寶玉初見林黛玉。現在已隱約感到實情絕非如此。而他所熟悉的人,不過一個雲淺。雲淺犧牲陳霜,牽連負責防衛的白霖。都是打擊秦穆的手段,决不是單純江湖高手的作爲。秦朗月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從未將這兩人聯繫在一起過,現在回想那天秦穆手下來搜查,雲淺變換的女子聲音。他既然可以學女子聲音,本身的聲音也未必是真實的。那張平凡到毫無特色的面孔,更可能只是僞裝。秦穆幹政,利益被直接侵害的便是皇室宗親。秦朗月想了一會,逐漸從驚恐漸漸平復下來,有些事情是掩飾不了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雲淺與顔惜歡,是同樣的溫柔冷漠。

顔惜歡的身上總有淡淡的藥草味道,此刻悄悄彌漫在帳子裏。秦朗月深深的吸了一口,顔惜歡幷沒有每天大量的接觸草藥。這味道却始終不消,使自己不能分辨他和雲淺的氣息是否相同。假如他們兩個是一個人,小王爺是用毒高手,自己這條命却是拴在他手裏了。

顔惜歡却不知道他頭腦裏轉了這麽多念頭,對他道:“天凉了,回去吧。”喂秦朗月喝了藥。秦朗月極力留意他的手法,回憶雲淺的動作。本來是猜疑,現在更是一分分的肯定了。他那時眼睛不好,其他的感覺分外敏銳。對這些小事却印象鮮明。宮女進來報王府來人請顔惜歡回府去一趟。秦朗月待他走了,才發現自己拿勺子的手心裏又出了一層的汗。

顔惜歡進了父親的書房,在墻壁一處按下諸多書本中的一册,進入地下密室。儀王正坐在椅子上研究一份名册,聽見聲音道:“進展如何?”顔惜歡皺眉:“宮中原有的格局改了許多,我摸不熟。白霖選挑的人手防護極爲周密,莫說是殺秦穆,只怕一不小心,就會落入陷阱。”儀王道:“歡兒,你竟讓一個十三歲的小兒從手中逃了。白霖陰差陽錯又找到了他,官職不降反升,糟蹋了爲父的一番布置。實在太讓人失望了。”顔惜歡恭敬道:“孩兒知錯,今後一定不負父親之望。”儀王道:“好孩子,你過來。”顔惜歡走到他身邊,儀王拉住他,顔惜歡順勢跪在他脚邊。儀王摸了摸心愛兒子的頭髮,沉聲道:“我顔家的天下,豈能毀在一個閹人的手上。你定要早日尋到那一半圖。別怪父王嚴苛,眼下沒有人比你更適合。”顔惜歡點頭道:“父王放心。”儀王道:“我已經讓陳青帶著一張面具南下,很快便會傳回消息。京城守備如此之嚴,雲淺却大搖大擺出現在南部。秦穆絕對會激怒,如今他已經是一日不殺雲淺便一日不得安寧。只要白霖抽調大內高手去南方圍捕雲淺,你的機會便到了。”顔惜歡道:“孩兒明白。”儀王想起一事道:“秦穆那侄子怎麽樣了,可笑他竟來求你救命。”顔惜歡皺眉道:“這個人奇怪的很,與他叔父秦穆頗爲不同,一時可也說不分明。”儀王道:“我要你在他身上種下無解之毒。你偏不肯,沒想到却因爲這個原因這樣容易進了宮,連我也料想不到。”顔惜歡道:“父王,我不願意自己動手殺人。”儀王道:“秦穆不會這麽快就用他來迷惑顔辰,先留著他的命也無妨。”

顔惜歡回來時秦朗月已經睡了,顔惜歡習慣的探指去按他的手腕。秦朗月忽然睜開眼睛,誠懇的道:“我很想你。”顔惜歡怔了一下冷道:“想我做什麽。你真是生病了。”

秦朗月坐起來道:“我們天天在一起,你回家……嗯,回府去了,我當然會想念。”顔惜歡道:“無聊。”秦朗月道:“我們在一起這麽久,小王爺不想我麽。”他心裏其實畏懼的很,却偏偏忍不住想招惹顔惜歡。果真顔惜歡瞪了他一眼,冷道:“閉嘴。”秦朗月扶住頭,哎喲了一聲,趴在被子上不動了。顔惜歡將他翻過來,先看了他的額頭眼瞼,又解開他的衣服,探察他的血脉。秦朗月感覺他冰凉的手在身上游走,心花怒放。顔惜歡的眉頭越皺越緊,將手按在秦朗月的小腹上,過了片刻後溫熱的氣息透體而入,緩緩在體內繞行,說不出的舒服。秦朗月陶醉的低聲呻吟。顔惜歡運用內力沿著他的經脉轉了一周,才收回手。不解道:“幷沒有什麽异常,你身上還難受麽?”秦朗月道:“本來很難受,你這樣一弄,就好多了。”顔惜歡點點頭,過了一會兒道:“我小時候身體不好,無緣無故也會暈倒,後來父王給我請了師父。勤修內家真氣,彌補先天的不足。過些日子你好的差不多了,我教你些吐納的方法。”秦朗月拉住他的手道:“你對我真好。”顔惜歡皺眉抽回手。秦朗月道:“雲淺不知道怎麽樣了,若是直接找到他,要到解藥,就不需要你這樣辛苦。”顔惜歡道:“那你就等著吧,白霖京城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秦總管說一定要抓住他給你報仇。”秦朗月搖頭道:“雲淺對我很不錯,我不想找他報仇。”雙手捧心道:“他還說過喜歡我,不捨得把我還回來。”顔惜歡皺眉道:“難道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秦朗月道:“他的名氣大,你們一定對他有誤解。他還帶我去山上吹風,溫柔的牽著我的手。”顔惜歡按倒他,在他額頭上摸了一摸,冷道:“你知不知道天下什麽人最可笑。”沒等秦朗月回答,他接道:“自作多情的人最可笑。”秦朗月道:“等你遇到雲淺就知道我說的是真話了,雲淺是個溫柔多情的人,總是和我談心事。小王爺和他比就太粗魯了,不過我更喜歡小王爺。”顔惜歡冷道:“你胡說什麽。”伸手打了秦朗月一巴掌,秦朗月笑著挨了,感覺也不怎麽疼,當真是毫不在意,大有你打了我左臉,我把右臉也送給你的架勢。顔惜歡看他臉上神色:“你很得意麽,你再這樣胡纏,我……”秦朗月忽然伸手抱住他,把頭貼在他的胸口。顔惜歡拎住他的衣服領子把他拽了下去,咬了咬牙,拉過被子把秦朗月罩在下麵,用力胡亂的按了幾下,聽見秦朗月在被子下麵吃痛大叫。才鬆開了手,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去了。秦朗月掀開被子一角,喘了幾口氣。在心裏打顔惜歡的主意。怎麽才能收服這個高傲的小王爺呢。秦朗月冥思苦想,一直把顔惜歡帶到夢裏去。

所謂親近生褻瀆,離的太近了,總是缺少畏懼和尊敬。秦朗月每天的大樂趣是跟著顔惜歡,最初還有幾個巴掌等著他,後來顔惜歡見怪不怪,隨他去了。秦朗月得了便宜,隨時出現在顔惜歡的身邊。久經考驗的直覺告訴自己,顔惜歡是無害的。儘管理智上應該防備,感情上却無限親近。然而防備無從可防,親近又親近不到。只能看著流口水。

這天顔惜歡白天出去辦事,秦朗月百無聊賴的坐在園子裏看高高的院墻上的那片天空。然後領悟了飛來橫禍這個詞的意義。一隻十分巨大的風箏飛在院子的上空,秦朗月還沒有贊嘆完那風箏的精緻和大氣,風箏筆直的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身上。巨大的的風箏份量也够驚人。秦朗月咳嗽了幾聲,把風箏推下去。摸了摸自己正面受創的肋骨,萬幸,一根也沒有斷。

院子的側門被撞開,跑進來一個小男孩子。嗯,也不算小了。秦朗月粗略打量了一下,和歡歡差不多大。不過一臉的稚氣,比歡歡的雍容淡然就差的遠。他心裏喜歡顔惜歡,看別人就未免苛刻了些。進來的不是孩子,已是一個少年。臉上雖然還有些稚嫩,也是英氣十足的。

那男孩子道:“喂,把風箏遞過來。”秦朗月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不是明黃。閉上眼睛沒有理睬。那男孩子又喊了一遍。秦朗月翻個身,留給他一片背。男孩子跑過來,抓住他,提起脚就要踹下去。秦朗月心裏厭惡至極,他如今的身體雖然年幼,從前學的擒拿散打還在記憶裏。拉住這男孩子的脚,巧妙的一扭一提。讓這沒禮貌的傢伙結實狼狽的摔在地上。然後才有閑心看來人的相貌。長長的眉毛,眼熟。挺直的鼻梁,眼熟。秦朗月心跳快了半拍,這個人長得有點像歡歡。歡歡是皇親,那他是……

說起來雖然過程多,實際的念頭轉的不過一瞬間,秦朗月跳下去滿臉無辜的把他扶起來:“你怎麽摔倒了,快起來。”男孩子氣得長長的眉幾乎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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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五章(四)


秦朗月還熱情的給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其實院子裏鋪著磨過的青石,光亮平整,哪有半點灰的影子。那孩子漲紅了面孔,真以爲是自己摔的了。看見那只風箏才想起進來的目的,怒道:“叫你把風箏遞給本王,沒聽見麽。”秦朗月聽他自稱爲王,立時放下心來。心道:這孩子家庭教育真成問題。歡歡也是小王爺,從來不見這麽顯擺過。嘴上倒很客氣:“王爺是才進宮吧,這個院子裏有毒,怕別人染上。一直被封著,也沒有人進來。我反應都變慢了。”秦穆下令不許人接近,秦朗月料想外面有人看守,而這不知眉眼高低的王爺闖進來也沒人敢攔。幾句話說完,面前這孩子的臉色已經變了。大駡道:“這群畜生,光說不讓我進來,也不說清楚原因。”秦朗月聽的皺眉。這小王爺畢竟也不是傻子,駡了一句挑眉問道:“那你怎麽在這裏。”秦朗月笑道:“這毒就在我的身上啊,不能見外人的。”小王爺連忙退了幾步,把手裏秦朗月碰過的風箏扔了。

院門響動,兩個人一起望過去。來人穿著一件天青的衣袍,松松的系著帶子,慵懶的倚著門站著,依舊是長長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還有一雙與顔惜歡相似的丹鳳眼。秦朗月在心裏揣度來人身份。小王爺已經大叫一聲:“皇兄,別過來!”聲音凄厲悲壯,近乎于慷慨就義。秦朗月差點被嚇了一跳。門邊那人挑起一邊眉毛。小王爺接著道:“皇兄,風箏我拿到了,這院子裏有毒,我,我……嗚……”秦朗月徹底啞然,要不是來人就是當今的皇帝顔辰,估計會當場笑出聲音來。顔辰道:“胡說什麽,還不快拿了風箏出來。”秦朗月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拜見。,才站起來身,顔辰對他道:“你身上有傷,不用跪了,我聽總管說你和惜歡住在這邊,最忌諱有人打擾。惜慕闖進來,有沒有嚇到你?”秦朗月道:“沒什麽。”他有這個十三歲的外表做掩飾,顔惜慕小王爺對他的話是真是假,自己到底是怎麽摔倒的都搞不清楚。挫敗的跑到門那邊去。風箏却扔在院子裏了。

顔辰隨意的望了他幾眼,邁步向外走。秦朗月已經在顔惜歡身上明白了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目光其實是暗地在研究。低頭在心裏默念菩薩,祈求這個小皇帝千萬別看上自己。顔惜歡的聲音傳過來:“參見皇上。”秦朗月忙抬起頭,顔辰換了一副親近的表情拉住顔惜歡道:“你我自家兄弟,何必多禮,平時總見不到惜歡一面,惜歡也不來見朕。”顔惜歡道:“皇上政務繁忙,臣弟常年臥病,不敢打擾。”顔辰伸手將他發冠上的絲穗溫柔的撥到耳後去:“喜歡,你小時候常常進宮來的,如今你住在宮裏,我們兄弟也該經常見見。”顔惜歡低頭恭敬道:“是。”這聲是說的生疏客氣,秦朗月心裏才勉强算舒服了一點。顔惜慕道:“惜歡哥哥,你身上有病,來時要先通報。”顔辰道:“住口。”一手攬住顔惜歡:“明日母后壽辰,惜歡千萬要來。我派人過來接你,母后她老人家也很想念你。”顔惜慕委屈道:“皇兄。”顔辰瞪了他一眼。顔惜歡微微掙開道:“臣弟知道了。”

顔辰與顔惜慕離開之後,顔惜歡又站了一會,才走了過來。秦朗月吃醋的厲害,趴在軟榻上沒有說話。顔惜歡早已習慣他每天繞在身邊,見他沒有動靜,以爲他身體不舒服,過來拉過他的手腕。秦朗月用力抽回手,顔惜歡奇道:“怎麽了,皇上溫和大度,莫非是顔惜慕爲難你?”秦朗月聽他誇贊小皇帝,越發覺得沒勁。顔惜歡不明所以,解釋道:“顔惜慕是我一位王叔的兒子,王叔去世後先帝收爲義子,養在宮中,嬌縱了些,心地不壞。”秦朗月忽然坐起來,伸手抱住他,顔惜歡皺了皺眉,沒有推他。秦朗月心情略好,問道:“你吃飯了麽。”顔惜歡道:“吃過了。”把秦朗月拉開一些道:“你身上怎麽弄的。”秦朗月指了下地上的風箏:“顔惜慕弄了這個東西掉下來,正好砸在我身上。”

顔惜歡解開他的衣服,肋骨已被撞的青了,進去取了些藥膏給他塗了。秦朗月剛見到皇帝,神經過于興奮,現在才感覺到疼,呻吟了兩聲。顔惜歡忽然道:“其實我也不喜歡他,我們明天取捉弄他給你出氣好不好。”還眨了眨眼睛。秦朗月哪見過他這樣的孩子表情,一時呆了,半天才道:“好。”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六章(一)

他說完這聲好,才覺得自己若是能出現在太后的壽筵上未免荒唐。皺眉道:“你連秦穆都不讓進來,傳的我和瘟疫一樣。我出去了,怕他們都會嚇跑,也不用辦什麽宴會了。”顔惜歡道:“出去一會沒有妨礙,秦總管瑣事極多,身體不好,所以不能和你想見。”

清早起來,顔惜歡叫人回府去取了一套包裹。打開來有一套杏色的衣衫,還有些奇怪的刷子,看不出用途的工具。等侍侯的宮女退出去之後,把秦朗月拉在身邊坐下。取了一張極薄的與皮膚同色的膜貼在秦朗月臉上。在不十分帖服的位置細心修整,重新揭下來補填一些材料後再貼上去。眉毛鬢髮等部位,更是細緻到了極點。秦朗月一顆心已興奮起來,偏偏顔惜歡耐心的很,等到放他去照鏡子,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

鏡子裏出現另一張面孔,帶著天真,略圓的臉,十分可愛。秦朗月本身也經常做改裝這類的事情躲避追踪。却沒有想到世上有這樣精巧的面具。他自然也讀過武俠小說的。總覺得人皮面具更像是一個笑話,人皮如何防腐,如何保鮮,如何能不需要什麽輔助手段的直接帖服在任何一張臉上。面具能有多大的彈性,而人的輪廓却是各不相同的。顔惜歡道:“你現在的樣子是我姨娘家的弟弟紀斐,他寄住在我們府裏。下午會進宮留在這裏,然後我們去赴宴。”

秦朗月道:“這也是你師父教的麽。”顔惜歡點頭道:“天下也只有我們師徒兩個會。”秦朗月誠懇道:“小王爺真是天才,你今年才不過十六歲,將來成就必定更無可限量。”顔惜歡微蹙了下眉:“你總有這麽多怪話。”秦朗月想起自己現在的年紀,咳嗽了一聲道:“我說的實話罷了,等我到小王爺這個年紀,大約還是什麽也不懂。”這句話說的含含糊糊,顔惜歡也沒有追問。

接近傍晚時分,紀斐才經過層層的關卡進入他們的院落。宮內人聲喧嘩,遠遠的已聽得到絲竹之聲傳進來。秦朗月打量紀斐,發現自己和他也不是十分的相像,瞞住不常見面的人却是綽綽有餘。顔惜歡吩咐了幾句,讓他躺在床上,解了頭髮披下來。與秦朗月徑直出去了。

出了這偏僻院落又走了一段,才有人候著接引。秦朗月知道秦穆下令不許人靠近,沒想到竟然真的如此寂靜。他來之時也沒有看過自己住處的外貌,現在還是第一次出來,回頭望去,覺秀氣雅致,與皇宮的大氣比較,建築風格頗爲不同。

繞過許多宮殿回廊,才到了今日壽筵的主場。氣派恢弘的大廳,一眼竟望不到盡頭。宴席連桌排開。中間空出來的場地,宮女交織來去,彌漫著一派酒香。顔惜歡與秦朗月進入時,原本喧鬧的大殿倏地靜了下來。王侯公子,豪門閨女紛紛上來打招呼。顔惜歡一一回禮,極爲溫和客氣。秦朗月跟隨在他身後,聽那些交際巴結的言語,感慨套關係這回事真是古今如一。儀王想必勢力不小,威望亦十分高。太后壽筵,兒子出來就已經如此轟動。

兩名美麗的宮女將顔惜歡與秦朗月引到他們的坐位。是緊挨著上面主位的第一席位。秦朗月不知道這是小皇帝的主意,還是顔惜歡代表的身份本就如此强大。看起來應該是後者居多,因爲他這個偏親,竟然也可以堂而皇之的跟顔惜歡坐在這個位置。變裝于他是極熟悉的事情,絲毫不以爲意,沒有半點緊張。顔惜歡的眼神若有若無的掃過來時,他才想到自己這樣泰然自若,未免不大正常。在下麵悄悄的拉了拉顔惜歡的手。顔惜歡轉過頭來,秦朗月貼在他身上,靠近他的耳朵道:“我感覺有人在看我,我害怕。”顔惜歡低聲道:“沒事的,別人只是第一次見你,有些好奇罷了。”在他腰上扶了一下道:“坐直點。”

秦朗月答應了一聲,坐直身體。開始打量大殿裏的人。正對面的席位上是兩位老臣,一位年紀已不小了,氣質十分超然。另一位大約中年,濃眉濃須,英武不凡。都是人中豪杰。秦朗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顔惜歡看他注目,介紹道:“大將軍杜豫與宰相洪藝。”見秦朗月點頭。又望向對面第二席逐一介紹。到第五席的時候,却是他的熟人了。白霖端坐,身邊的少年一身的淡藍衣衫,正是那位可愛的小候爺白衣。頭髮用一個金冠高高的束起來,鬢角處略微有些許碎發,桃花瓣似粉嫩的臉頰,系著淡金與淡藍相間的腰帶。秦朗月知道他喜歡穿白,只是來參加太后壽筵,怎麽都得換一換。他看白衣的時間略長,白衣忽然轉過頭來,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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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六章(二)

秦朗月嚇了一跳,急忙收回目光。沒有想到白衣的感覺如此敏銳。顔惜歡道:“白衣是武學奇才,耳目之明已勝過其兄,你小心些。”秦朗月低下頭,在心中大大嘆氣。這些孩子個個都人精似的,自己要不是占了這麽多年便宜,怕是要永遠被踩在脚下了。他握緊顔惜歡的手,感受那給了自己三個月痛苦的修長手指。顔惜歡以爲他害怕,還回握了他一下。

皇帝與太后都未出場,氣氛倒很是熱烈。顔惜歡坐穩不一會,就又有人過來敬酒。漸漸的幾乎把顔惜歡圍在裏面。秦朗月無聊的把玩面前酒杯,下頜被一柄扇子挑起,抬頭正看到白衣若有所思的眼睛。秦朗月鎮定道:“白候爺。”白衣收回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候爺,莫非你認得我。”秦朗月低頭道:“不認識。”白衣道:“你是什麽人,竟然坐在這裏。”顔惜歡聽見他們這邊動靜,不動聲色的撥開衆人。敬酒的王孫公子們看見白衣過來,也向兩邊讓開。顔惜歡道:“小候爺難得到我這邊來,今日是太后壽筵,是朝廷上下的聚會,也是家宴。這位是我姨娘家的表弟,父親便是當年的大將軍紀言。說起來,小候爺和我亦是遠親,不如叫人移了席位坐在這裏。”白衣笑道:“王爺客氣了,我許久不見王爺,來問安罷了。” 顔惜歡這番話解釋了秦朗月爲什麽坐在這裏,却又全無氣焰,絲毫不得罪人。白衣應對自如,姿態灑脫。秦朗月暗自咋舌。

大殿上想起極悅耳的鐘聲,白衣與殿中的衆人都退回坐位。兩名宦官率先而行,其一喊道:“皇上駕到,陳皇太后駕到,朱皇太后駕到。”皇帝緩步踏入殿中,秦朗月打量他在珍珠頭簾後的面孔。還待打量皇太后,顔惜歡拽了他一下。這才發現大殿中的人都已經跪下了,忙跟著跪下。他不能抬頭,在皇帝的衣袍過去之後,只能看見兩位太后的穿著。一件朱紅,一件暗紫,都精緻絢爛至極。

秦朗月到目前爲止,還沒跪過誰。白衣只教了他一天,顔惜歡幷不要他嚴守禮數。跪了這麽半天,感覺十分怪异。好不容易聽見一把柔和動聽的聲音道:“諸位愛卿平身。”下麵衆人齊道:“太后千秋,皇上萬歲。”秦朗月松一口氣,這次不敢妄動,跟顔惜歡一起起來。只是這太后在大臣口裏竟然排在皇帝前面,權力之大,也可想而知了。

等到終于可以坐下,他小心的向上位望去。小皇帝當先而坐,後面是陳朱兩位皇太后。根據小皇帝的年紀看,皇太后怎麽都該有四十左右。可偏偏兩位太后都膚如凝脂,唯有眉目間的成熟風情看得出絕非少女了。秦穆的位子與皇太后平行,但遠離中心,極爲偏僻。秦朗月那天見他一面便昏了過去,之後顔惜歡說他不能探望,沒再見到過秦穆。現在重新打量,仍然驚嘆秦穆是世間少有的美男子。想到這樣的人,有如此尷尬的身份,雖然自己與秦穆其實毫無干係,也爲他嘆息。

那位身穿朱紅衣袍的太后笑道:“哀家不過區區四十,著實不該辦什麽壽筵。皇兒與妹妹都勸,說就算不辦,與群臣一起熱鬧熱鬧也好。真不知會不會有人笑哀家妄自尊大。”她這番話說得極爲調節氣氛。因爲皇帝與太后到場的緊張立刻烟消雲散。端的魅力非凡,秦朗月也爲之心折。忽然想起這兩宮太后便是秦穆的情敵,竟能彼此相安無事。小皇帝始終沒有說話。

絲竹奏響後,正式開始壽筵。衆人也不再聊天,漸漸都看向殿中的歌舞。秦朗月看了一會,除了贊賞舞技嫻熟之外,未免覺得無趣。好不容易等她們跳完,第二個祝壽環節是座前獻藝。王孫公子們都紛紛表演拿手本領。有人雙手同時作畫,也有人當庭接題賦詩。叫好聲連成一片。顔國女子地位頗高,也有不少豪門貴女展示風采。秦朗月贊嘆不已。看過七人,最後壓軸出場的是小候爺白衣。行了一禮後接過宦官遞上來的劍。

秦朗月只在書上讀過劍舞,却想像不出到底怎麽樣才是“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當白衣手中的劍花抖出來,不禁看的痴了。劍光瀲灩,仿佛一波波的水涌過來,轉瞬又收了回去。竟像是與自然韵律暗合。大殿內鴉雀無聲,人人看的痴迷。等到潮水般的掌聲想起,秦朗月才回過神來。

朱太后笑道:“白衣這劍舞,我去年看過一次,今日再看,却比從前還要精彩了。賞一斛珍珠,這柄劍也給了你。”白衣聽見一斛珍珠,臉上也沒什麽表情,聽說太后賞劍,立刻笑了出來,跪下道:“謝太后。”太后擺擺手,笑著讓他退下了。又賞賜了幾人。

顔惜歡拉了秦朗月衣袖一下,貼在他耳邊道:“這劍舞我也會,白衣能刺出七朵劍花,我能刺出十一朵。”秦朗月自然明白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都是十分爲難的事情。顔惜歡的修爲勝過白衣不知幾倍。顔惜歡道:“回去我練給你看。”秦朗月不知他怎麽忽然對自己如此之好。簡直有些迫不及待。壽筵也似變得漫長。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終場,顔惜歡沒有多理那些巴結之人,與秦朗月徑自回去了。

紀斐仍然在床上躺著,聽得他們回來,坐起來笑道:“這樣快便回來了。”起來略微修整了一下儀錶,顔惜歡將秦朗月臉上的裝扮卸了下來,重新收拾好給紀斐帶出去。秦朗月坐在床上,聞到一絲極淡的血腥氣。他這裏平常只有顔惜歡身上的藥材香氣。血腥味道便分外鮮明。顔惜歡道:“今天有些累了,改天再練給你看。”秦朗月裝作天真道:“小王爺你待我真好。”顔惜歡坐在他身邊道:“這算什麽好。”言笑晏晏,與從前大不一樣。當晚各自梳洗後安睡,那股血腥氣也漸漸散的沒了。

秦朗月幾乎懷疑那是自己的錯覺。心裏另有一個念頭,莫非顔惜歡真的喜歡自己。他爬起來,把鏡子拿到眼前。還未照完,已聽見轟隆的敲院門聲,午夜裏分外的響。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六章(三)


他和顔惜歡這處除了一日三餐和必須之事外,無人侍侯。秦朗月想了一會,跳下地去。他才走到門邊,顔惜歡已站在院子裏了。只簡單的披了一件外衣,在腰上系著帶子。院門未鎖,敲不過是守禮。來人眉目英氣,神色很是恭敬,沖顔惜歡行了禮才道:“太后壽筵時有賊人進宮,爲機關所傷。總管怕擾了大家興致,暗地裏布了天羅地網。宴席上的貴人們全退場後才逐一對今天跟進宮的下人搜查。竟然沒有抓到此人,如今定然還在宮裏,小王爺這處人少僻靜,擔心……”顔惜歡聽到這裏,點頭道:“我明白了,丘大人請。”

這姓丘的侍衛實在是個伶俐人,幾句話便把情况說的分明,又不失禮數周到。對秦朗月也做了一揖才帶人進去。秦朗月心中一片茫然,他是那種生性樂觀的人,縱然來到這裏,也不過在慶幸沒有親戚朋友會爲自己擔心後當作消遙奇遇。他望向顔惜歡,心裏是徹頭徹尾的的挫敗和對自己的鄙夷。一早便知道顔惜歡與雲淺是一個人,竟然對他毫不防備的喜歡。以爲他只是十六歲的少年,又與自己朝夕相處,總該有些感情,哄騙自己忘記了他的手段。顔惜歡過來抱住他,撫摸他的頭髮,柔聲道:“怎麽了,別怕。”秦朗月的身高只到他胸口,將臉貼在顔惜歡的衣襟。顔惜歡是他在這個世界最熟悉親近的人,毫不留情的利用,傷害了他也提醒了他。權利鬥爭的殘酷是不存在人性的。自己真正依賴生存的大樹是秦穆,而不是眼前的人。秦穆落敗之時,就是自己身亡之日。

搜查進行的很迅速,這裏幷不算大,侍衛在行禮後退出。顔惜歡道:“好了,沒事了,宮裏總是這樣。”秦朗月道:“哦。”兩個人回去室內。秦朗月道:“我不敢自己睡,你陪陪我。”顔惜歡想了一下,點點頭。秦朗月只是試探,得到肯定答復後,一顆心墜到深淵裏去。顔惜歡如此聰明,自己對他的喜歡自然也瞞不過他。肯屈尊降貴來陪自己同寢,自然是利用了一次不够,以後還大有用處。

秦朗月夜裏睡不著,暗自打量顔惜歡。靈動的眼睛緊緊合著,終于呈現出與年齡相符的面容。長長的睫毛被隔窗透來的月光拖出可愛的陰影。有那麽一瞬間,秦朗月幾乎想叫醒他,告訴他自己的真正來歷。這念頭很快就被壓了下去。他只見過秦穆兩面,一句話也沒有說過。不能憑顔惜歡的單方言辭判斷正誤。權力的爭奪裏不知有多少無辜生命被卷在其中,任何輕舉妄動都會讓良心永遠背上枷鎖。他抱緊顔惜歡,汲取他身上的溫熱。以顔惜歡的身份,自己恐怕是永遠不能和他在一起。大殿裏秦穆那不前不後的尷尬位子,秦朗月自忖沒有勇氣去坐。

顔惜歡在他的手伸過來時就已醒了,聽見秦朗月微微嘆息,把他抱在懷裏道:“怎麽了。”秦朗月伏在他身上道:“我很寂寞,想念我爺爺。”顔惜歡沒有出聲,輕輕撫摸他的頭髮。秦朗月一時感傷。過了一陣,漸漸恢復過來。聞到的血腥氣顯然是因爲紀斐受傷,可憐那麽小的孩子被安排進宮,想必是因爲與自己身材最爲接近的緣故。從這點也可看出宮中的防衛十分嚴密,逼迫顔惜歡背後的勢力出此下策。秦穆的實力也可略見一斑。即使顔惜歡使毒的本領驚人,自己也暫無生命之憂。這許多事情想明白也不過是幾個念頭之間。顔惜歡道:“你真是奇怪的孩子,時時刻刻都不同。”微微嘆息了一聲道:“你不想睡覺,就先不睡吧,等你長大就會明白,每個人都寂寞,要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秦朗月從前的生命全爲了秦家世代的目標而努力,如今也不能自在。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身不由己的道理。聽顔惜歡話裏的意思,他又何嘗快活。大膽的在顔惜歡的臉上親了一下,從他身上爬下去,貼著他睡了。

清晨顔惜歡已先離開了,秦朗月坐起來時,開始恢復鬥志,有心情判斷紀斐的目的。第一排除的是行刺,重要人物都聚集在大殿,守衛森嚴,全無機會。第二排除的是盜竊,秦穆不加檢查的放了那些大臣皇親出去後才開始搜索,顯然不擔心被帶走什麽。趁太后壽筵守備高手被調離的機會入宮探察或者布置暗算的可能性更高。這也證明宮中沒有被安插進對方的人,紀斐才會鋌而走險。他把事情在腦中轉了幾個圈,已得出結論。就各種迹象透露出的信息看,自己短期內仍然是安全的。

日子仍然如從前一樣,秦朗月閑坐在院中的軟榻上,想起那追著風箏進來的顔惜慕,一時倒覺得有趣的很。顔惜歡說要捉弄他,不知道那臭小子是不是有心靈感應,竟然沒有出席。院門處微微響動,來人穿著一身灰色衣袍,長身玉立,對秦朗月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來。秦朗月站起來遲疑道:“叔叔。”秦穆溫柔的扶他坐下:“你身上不好,不用起來。”他聲音低沉柔和。秦朗月再次聽到,忽然覺得心酸,在這個世界上,秦穆已經是他唯一的親人了。秦穆柔聲道:“小王爺說你身上的毒忌諱喜怒哀樂,是以到現在才能來看你,好孩子,你因爲我受苦了。”秦朗月搖了搖頭。秦穆望著院子裏的青草,半晌道:“這裏是我從前住的地方,宣和三年我中了探花,隨後被招入宮。先帝修了這座院落,與咱們家的老房子建的一模一樣。”他想說什麽,忍了又忍還是問了出來:“你爺爺,他走的時候……說了什麽。”他語氣一直竭力保持平穩,最後一個字音仍舊有掩飾不了的顫抖。秦朗月想起顔惜歡說過那位曾經當過禦史的老人,因爲小兒子做了男寵,長子戰死,而永遠不認秦穆。在他內心深處,總覺得秦穆十分可憐。他先中探花,後來却入宮成了宦官,恐怕不會是心甘情願的。秦穆苦澀道:“你爺爺,什麽也沒說麽。”秦朗月道:“爺爺說……他很想念你。”秦穆啊了一聲,整個人震了一震,眼泪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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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六章(四)

秦朗月看的難過,側過頭去。秦穆很快就恢復過來,拉著他的手道:“還住的慣麽,我每日裏都擔心你想家。”秦朗月搖了搖頭。秦穆道:“儀王恨我至深,小王爺肯來醫治你,是望外之喜了。你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我怎麽都要保護的你周全。”秦朗月聽他話裏的深厚親情,幾乎忍不住把顔惜歡便是雲淺告訴了他。秦穆道:“好孩子,小心提防顔惜歡。儀王在先帝之時,就有謀反之心,顔惜歡肯來宮裏住三年,又怎麽會只是爲了救你。”秦朗月爲他的話悚然。秦穆又道:“顔惜歡是儀王的獨生兒子,他肯主動入宮,是再也沒有的好機會。”秦朗月不能抑制的從心裏深處發冷。秦穆察覺他的异常,輕撫他的頭髮道:“在這皇宮內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顔惜歡總是救過你。他若不來惹我,我也不去傷他便是。”秦朗月點了點頭,覺得他們個個都是滿腹心機,時刻在算計別人,又哪里需要自己提醒。秦穆看他臉上表情,微微嘆了口氣:“人人身不由己,你也被我帶到這苦水中來了。”秦朗月想起顔惜歡那天夜裏的感嘆,與秦穆又哪有半點不同。也嘆息了一聲。想起一事道:“上次宮裏進來人,出了什麽事情沒有。”秦穆柔聲道:“沒有,你不用惦記這些事情。你年紀太小,有些話過幾年再告訴你。我給你安排了幾位先生,以免耽擱了學問。”

秦朗月抬頭看他,秦穆側面起伏的輪廓幾盡完美,由衷道:“你長的真好看。”秦穆苦笑了一下:“月兒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你五歲那年我才離開家去趕考。父親和兄長都在朝廷裏做官,我們住在凡城,我每天都抱著你。你娘改嫁之後,我之外的人抱你,你都哭著不肯。”在秦朗月臉上刮了一下道:“有次我約了相好的姑娘在廟裏說話,你追在後面喊娘,害我沒了一樁大好姻緣。”秦朗月臉色發紅,隱約竟覺得秦穆所說的一切真的發生過,伏下去縮在秦穆懷裏,像很多年前在爺爺的懷抱裏一樣放心。

秦穆幷沒有給他過多負擔,每天上午一個時辰的詩詞,下午一個時辰武術。加在一起沒有顔惜歡五分之一辛苦。顔惜歡却和他日漸疏遠了,每天除了捧卷,仍是捧卷。秦朗月幾乎擔心他會近視。隱約覺得顔惜歡是那種敏銳至極的人物,放下身份來和自己親近已經大違他的本性。在察覺到自己漸漸偏向秦穆之後,乾脆不再虛與委蛇。他對顔惜歡幾乎算的上一見鍾情。有時想到秦穆與顔惜歡在暗地算計彼此,真正無可奈何。

時光匆匆,轉瞬過了一年。秦朗月臉上已徹底脫了稚氣,全是少年的清爽了。授課的先生十分盡職。使他終于對自己生存的環境有基本瞭解。目前有四個主要的大國幷存,顔,風,離,宋。彼此在二十年前的混戰後維持表面的和平,交換質子,互通有無。其中顔國東面臨海,西面與風接壤。五年前的“張李之變”後,顔國分封的節度使各自占據一方,國力轉弱。開始每年向風繳納貢銀。儀王可算京城最有勢力之人,雖然暗地招兵買馬,却不敢做大,短期不足爲慮。皇帝的生母是陳太后,朱太后是先朝皇后,所以一幷升爲太后。有許多內容,先生不明說。秦朗月也無需問。先帝倒行逆施,能將探花抓入宮中,自然是昏君中的昏君。顔惜歡身爲皇親,眼見顔家的江山敗落至此,痛苦可想而知。秦穆已在此位,縱然他不傷人,顔氏一族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他。然而秦穆的權力又能維持多久呢。那驚鴻一瞥的小皇帝,真的甘心大權旁落。日夜鈎心鬥角的生活無限痛苦,禁宮中誰能真正安枕。

盛夏重新來臨,秦朗月和顔惜歡在院子裏,兩張軟榻中間是一隻青銅的小方鼎,裏面裝著許多冰塊,散發著陣陣凉氣。秦朗月看他眉目間的不快,坐起來道:“小王爺。”顔惜歡答應了一聲,沒有抬頭。秦朗月道:“即使醫術通神,人最多也只能活到百歲左右,是麽。”顔惜歡道:“人生七十古來稀,百歲已經是少有的了。”秦朗月道:“縱然能活到一百歲,最美好的年華也不過是幾十年。”顔惜歡點頭。秦朗月道:“我們已在一起一年了,却很少見過小王爺開心。”顔惜歡道:“我明白了。”微微笑了一下。秦朗月這幾天總覺得顔惜歡有些不對,却又說不分明。現下看他竟然會和自己開玩笑,更加覺得不尋常。想勸顔惜歡不要太辛苦,自己也知道是笑談。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夜裏有聲音響動,秦朗月驚醒過來。一個人略微踉蹌的邁進室內,看身影正是顔惜歡。秦朗月看著他關好門,走到床邊。還沒有開口,顔惜歡已經倒了下來。秦朗月嚇了一跳,顔惜歡道:“不要點燈,幫我把衣服脫下來。”聲音微弱的幾乎分辨不清。秦朗月就著月光看見他身上的衣服已被利器劃破,他脫了幾下,顔惜歡動也動不了壓住了衣服,乾脆硬撕了下來。有幾處已傷到皮膚。但傷口都很淺。顔惜歡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勉强道:“說幾句話。”秦朗月低聲問他:“說什麽。”顔惜歡道:“隨……”話未說完已昏在他懷裏。秦朗月看見窗上晃過的影子,鎮定了一下道:“惜歡,真沒勁,你又先睡。”大聲的打了個哈欠,也躺下了,肌膚相貼,才發覺顔惜歡身上凉的嚇人。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七章(一)


他不敢有太大動作,抱緊顔惜歡。直覺門被人悄無聲息的打開了,他輕輕合上眼睛。來人幷沒有多留,很快就退了出去。秦朗月動也不敢動。好不容易等到天有些發白,就著晨曦看顔惜歡的臉色,已從平時的蒼白轉爲慘白。身上的皮膚也右冰凉轉爲火熱。秦朗月微微搖晃了他一下,顔惜歡睜開眼睛,看見是他。勉强笑了一下。咳嗽了兩聲,唇角已紅了。秦朗月心裏驚慌,找了絲巾給他擦拭,擦之不完,又拿顔惜歡破碎的衣服擦。顔惜歡咳了半天,終于不再向外嘔血。看秦朗月臉上的神情,安慰道:“沒事的,我被震傷了內府,淤血吐了出來才會好。”秦朗月抱住他,什麽也沒說。過了一會把顔惜歡輕輕放下,去顔惜歡那邊給他找了一套衣服,扶著他穿上了。又把顔惜歡血污的衣物拿蠟燭點燃燒了,將灰埋在院子的草下。

這一切忙完,顔惜歡已經依著床頭坐了起來。默默望著他,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好半天顔惜歡道:“你不問我去哪里了。”秦朗月苦笑:“你還能去哪里。”顔惜歡道:“你有時候好像什麽都不懂,有時候又好像什麽都明白。”頓了一頓道:“我……我昨天夜裏無處可去……糊塗中到了你這邊。”他自己顯然也頗困惑,微皺著眉。秦朗月從未見過他這樣脆弱的表情,忍不住在顔惜歡的唇上深深吻了下去。

還好他仍能想到顔惜歡身上有傷,意猶未盡的從那柔軟的唇上離開。顔惜歡道:“你幫我,那就是與你叔叔作對了。”秦朗月本來滿腔柔情,這句話聽的心中煩躁,大聲道:“你說秦穆掌權,可皇帝仍然是你們顔家的。秦穆沒有兒子,我絕不稀罕做什麽皇帝。你又怕什麽,急匆匆的幹什麽,難道你想做皇帝。”顔惜歡咬牙道:“誰想當皇帝,你,你……”秦朗月看他臉色轉紅,又重新變得慘白,忙過去輕撫他的胸口。顔惜歡厭惡的推開他:“你救了我,很了不起麽。秦穆和我父王沒有撕破臉,難道誰就怕了誰。我做的一切就是我想當皇帝,你真會安罪名。八年前先帝寵幸秦穆,貶斥忠臣,亂封昏庸,天下大亂。如今各地割據不朝的節度使有哪一個不是秦穆封的,盛極一時到向鄰國稱臣,全是這八年的事情。郭禾每天給你講學,你倒去問問他,我說的對不對。”

秦朗月抱住他,柔聲道:“別生氣了。”顔惜歡怒道:“我不用你獻殷勤,你把我交給秦穆,看他能怎麽樣。”秦朗月放低姿態:“是我不好,你今天很奇怪,怎麽這樣大脾氣。”顔惜歡悚然,沒有再說話。

秦朗月不敢再惹他生氣,到了時間,去把食物取進來,喂顔惜歡喝了半碗粥。顔惜歡平常也不出門。秦朗月照常的修文習武,這一天眼看著便過去了,倒也無事。

傍晚時,宮女來取用過的器物,秦穆在院子裏坐著等他。秦朗月心中總是有些心虛的,叫了一聲“叔父”沒有再說話。秦穆拉他坐下。過了一會道:“你喜歡顔惜歡?”秦朗月沒想到他問的這樣直接,心裏全無防備。略微想了想,坦然的點了點頭。秦穆皺眉道:“痴兒,你就算是女子,也只能嫁給他做妾,千萬不要再有這樣想法。”

秦朗月默默聽了,忽然問道:“叔父,你願意住在宮裏麽?”秦穆道:“如果我離開了這裏,你和我都活不成。在我這裏,沒有願意還是不願意。”輕撫秦朗月的頭髮:“朗月不喜歡皇宮是麽,等你徹底好了,叔父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永遠的離開顔國,隱姓埋名。”又輕輕咬牙道:“你若實在喜歡顔惜歡,叔父就把他留在你身邊一輩子。”

秦朗月聽他話語間的狠厲,一陣寒冷。忙道:“他跟我在一起快樂,就和我在一起。若是和我在一起不快樂,又何必一定要在一起。那樣我也不會開心。”秦穆聽的出神,想了一會,嘆道:“你真是個好孩子,罷了,我秦家的人,沒有作惡的天分。”摸了摸秦朗月的臉道:“晚上不要玩的太晚,顔惜歡會武功,身體底子却不好。你也太小,別弄出病來。”秦朗月心裏了然,是那進來查看的人誤會了。他不是存心欺騙秦穆,一時說不出話來。秦穆只當他害羞,拍拍他的肩出去了。

顔惜歡受了內傷,晚上喝了藥睡不著。秦朗月教他下五子棋消遣,顔惜歡很快便學會了。秦朗月連敗十多場,乾脆收拾了不玩。顔惜歡得意道:“你說你是棋神,不知我算什麽。”秦朗月看見他的眼神,忽然覺得身體有什麽地方癢癢的酥麻。細微的感覺又逐漸彙聚。顔惜歡道:“怎麽不說話,小氣。”秦朗月擺手道:“不是的。”臉色已漸漸紅了。顔惜歡皺眉想了一下,伸指按在秦朗月的手腕上。秦朗月挪開手,用力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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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七章(二)

顔惜歡勉强推了他一下,他身上沒有力氣。秦朗月眼睛裏也燃著火,在他臉上親了幾下。顔惜歡伸手去擋,秦朗月已抱牢他倒在軟榻上。伸手胡亂的扯顔惜歡的衣帶,露出顔惜歡細緻如玉的肌膚。
顔惜歡吃力的推拒,秦朗月去含吮他的耳垂,一路親吻他的脖子,最後輕輕咬住顔惜歡的乳尖。顔惜歡出了一身的汗,嗆咳了幾聲,掙扎道:“朗月,朗月,不要。”
秦朗月聽如未聞,按住顔惜歡,手已經向他的身下摸過去,顔惜歡叫了一聲,被他硬推了一根手指進來。秦朗月胡亂的解自己的衣服。顔惜歡向後挪了一下,勉强提起內力,在秦朗月幾處穴道上點了下去。
秦朗月摔倒下去,牽帶他也倒在秦朗月身上,一口血噴在秦朗月的胸口。秦朗月微微喘息,臉色紅的厲害。
顔惜歡掙扎著爬起來,安慰道:“沒事的,我去給你取藥。”他勉强站在地上,胸口窒悶的不能呼吸。看了秦朗月一眼,咬牙向門外走去。他與秦朗月的房間不過幾步路,咳了一地的血,腿上像被無數繩索束住了,眼前一陣的黑。
他先翻了一隻白色的瓷瓶出來,自己咽了三顆。緩了一會,拿了另一隻淡青色的瓶子回去。秦朗月緊閉著眼睛,胸膛劇烈的起伏。顔惜歡把藥丸上的蠟封捏碎了放在他嘴裏。拿杯子倒了水喂他咽進去。

秦朗月面上的紅色漸漸退了下去,眉頭仍然緊皺。顔惜歡不敢解開他的穴道,也實在沒有餘力。秦朗月微弱道:“我不舒服。”顔惜歡坐在他身邊,苦惱道:“忍一忍。”秦朗月微微張開了唇,顔惜歡又給他倒了一杯水,秦朗月轉過頭去躲開道:“你知道我不渴。”
顔惜歡咬了下牙,吹熄了桌子上的燈,躺在秦朗月身邊,靈巧的手沿秦朗月的腰身向下摸索,握住了那少年最初的渴望。他試探著來回移動,在秦朗月發出愉快的喘息時加快速度。很快秦朗月的身體抖了一抖,在初次高潮帶來的餘韵裏微微發顫。身體漸漸恢復平常的熱度。顔惜歡疲倦的合上眼睛,縮在他身邊。

顔惜歡重傷無力,沒到午夜,秦朗月身上的穴道已經自行解開。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顔惜歡蜷縮在軟榻上睡了,像一個平常的孩子。秦朗月心中升起柔情,去取絲巾沾了水,擦了顔惜歡手上自己留下的東西。
他心思頗細,又一一去擦了顔惜歡留在路上的血迹。顔惜歡的屋子他常常來,一個人在夜裏看到滿室的醫書史籍,堆砌如山的手稿,忽然心酸到不能自已。他從前只遺憾自己的命運不能選擇。如今上天給了他重新的生命。却在這裏見識了更絕望的無奈。
這個帝國裏,其他的孩子什麽樣子,他們不會像顔惜歡一樣生活在重重與生俱來的陰影裏。秦朗月忽然想起那可愛的小候爺白衣,就連煩惱都是快樂的煩惱。

收拾的全無痕迹,已經過了午夜。月光如水灑一室清輝。秦朗月將顔惜歡抱到床上去,蓋好被子。

第二天中午顔惜歡才醒過來,秦朗月扶他坐好,拿了粥喂他。顔惜歡將手指搭在秦朗月的手腕上,松了一口氣。秦朗月笑著看他,顔惜歡臉色微紅,怒道:“看什麽。”
秦朗月道:“你剛認識你的時候,還以爲你是如何精明的人,後來才知道只是一個孩子。”
顔惜歡不屑道:“莫非秦公子年紀很大。”
秦朗月微笑搖頭,又喂他喝了一口道:“你爲什麽要下這種毒,幾乎自己吃了虧。”
顔惜歡道:“嚴妝花可以催情,不是我有意的。”話說出口,才覺不對,咳嗽了幾聲。
秦朗月給他拍了拍背。
顔惜歡遲疑道:“你……”
秦朗月坐在他身邊,握住顔惜歡的手:“小王爺,我知道宮廷之內,錯一步就是死路。可或許一切可以重新來過。你和秦穆未必是天敵,和我更加不是。”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七章(三)

顔惜歡壓住錯愕,沒有說話。顔家的子孫與秦穆是不可能共存的。他不願意說出傷害秦朗月的話,默默無語。
秦朗月道:“惜歡,你有沒有想過,希望擁有第二次的生命和選擇,再也不要目前的一切。”
顔惜歡搖頭:“我很少想這些事情,想了一樣沒有不同。”
秦朗月道:“我與你一樣想法。可是沒想到有一天,上蒼真的優待了我。”
他握緊顔惜歡的手:“翻天覆地,忽然擁有了新的生命和經歷。”
顔惜歡似懂非懂,秦朗月道:“就好像你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甚至會有一段日子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
顔惜歡道:“莊生化蝶?蝶化莊生?”
秦朗月在他額上親了一下,出神道:“就是這樣。”
他依在顔惜歡身上:“我一直以爲從前的命運是一場懲罰,我不願意過生下來就被定了意義的人生。即使那些事情是我願意去做的,也會因爲沒有選擇的自由而痛苦。然而重新獲得機會之後,才發現命運的强大和不可抗拒。讓一個孩子也肩負沉重的使命。惜歡,你讓我明白,每個人都應該勇敢的承擔他的責任。”

顔惜歡黯然,過了一會開始逐漸了然秦朗月的話,問他:“誰是你的新生,秦朗月。”
秦朗月搖頭:“我也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惜歡,或者一切可以改變。說到底天下仍然是顔家的天下,難道你父王一定要取皇帝而代之。”
顔惜歡沒有說話,秦朗月抱住他。顔惜歡皺眉道:“假如秦穆不幹政,當今天子的江山穩固。我父王縱有此心,也不會輕易有所舉動。父王百年之後,我更不會窺伺天下。”頓了一頓道:“或者你不相信我的話,可以去問白衣,他哥哥爲秦穆所迷,弟弟却不糊塗。顔氏諸王除我父親,都已無實權。群臣自顧自家眼前那點蠅頭小利。皇朝崩塌不會再有多久了。國弱民亡,我顔國的百姓,都要任人魚肉。”

秦朗月想起那聰明的小候爺,在他問白霖能够不進宮時,白衣曾經說過,跟著秦穆沒有好下場,留在他的候府才是好選擇。他當時沒太留意,現下回想起來,漸漸出了一身的汗。白衣是聰明絕頂的孩子,白霖也沒反駁。

他望向顔惜歡:“秦穆是怎麽進宮的?”
顔惜歡轉頭去看窗外,嘆了一聲:“九年前秦穆中了探花,因爲年方弱冠,額外被看重。那時正是顔國最興盛的時期,先帝賜了上林苑宴席之後,對秦穆也多加留意。後來竟留了他在宮裏住。”
他說到這裏停了下來,秦朗月以爲他不舒服,給他揉了揉胸口,顔惜歡搖了搖頭。出身的想了一會。
接道:“先帝本是個聖明天子,是以才能家國興旺。雖然不知爲何忽然倒行逆施,然而民間私眷男寵亦數之不盡,朝廷上下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秦朗月知道絕不會如此簡單,顔惜歡又歇了一會道:“然而有忠誠耿直之臣,不斷上奏摺給先帝,讓先帝趕秦穆回家。當時秦穆的父親在老家臥病,聽聞此事,病情加重,親自寫了一封信讓人送進京來。先帝執意不肯,竟殺了那些勸諫的大臣。”
秦朗月聽的皺眉,顔惜歡道:“事情幷沒有完,顔氏皇族與一些老臣見先帝竟然作出這等行爲,勸無可勸,便抬了祖制出來。大內不允許有男人,何况他是文臣,連以侍衛的身份做掩也是不能。先帝也算是有爲之君,却不肯妥協,後來便將秦穆……”

秦朗月握住他的手,顔惜歡手指冰凉,聲音漸漸低了:“秦穆在那之後,反而對先帝分外順從。臣子們都不再敢說話。先帝覺得愧對他,在三年之內,將一班老臣的權力紛紛繳了。秦穆說任命誰,便任命誰。秦穆本是有才華的人,開始倒也沒人說什麽。然而他却漸漸選用些昏庸無能只知道拍馬的小人。先帝偏愛聽他們奉承,終于起了禍事。張朝以和李末林兩位將軍騎兵造反。慌亂中又任命了許多節度使,調動地方的勢力平叛。那些新封的節度使都倚仗戰功,各自割據不朝。顔氏百年累積,毀于一旦。”

秦朗月唏噓不已,顔惜歡黯然道:“秦穆在報復,他不會真心臣服先帝。我小時候曾見過他幾面,感覺他天生傲骨,永不可能被强力折服。”
秦朗月遙想秦穆當年的風采和遭遇,顔國之有今日,全起于那個皇帝的一己貪念。
問顔惜歡:“你在宮裏做什麽?你想殺秦穆?”
顔惜歡搖頭道:“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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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2-19 12:17 | 8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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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七章(四)


秦朗月望了他一眼,顯然不大相信。
顔惜歡苦笑:“殺秦穆怎會那麽容易,你真异想天開。”
秦朗月還想再問,顔惜歡對他搖了搖頭。秦朗月慢慢躺在他腿上:“秦穆知道麽?”
顔惜歡道:“他一直很想知道。”
秦朗月知道他不肯說的便問不出來。如今這些隱隱與自己的猜測符合。不知怎麽的,他雖非真實的秦朗月,對秦穆却莫名親近,總覺得他絕不會是大奸大惡之輩。至于將來如何,還是未知之數。

他想到這裏,忽然回憶起一件事情,笑著伸手環住顔惜歡的腰,把臉貼在顔惜歡細瘦的小腹上,悶聲笑著問:“惜歡是不是對我一見鍾情,才認識就那麽親熱,怎麽這一年沒怎麽理我。”顔惜歡還在琢磨他說的話,他早已隱約覺得秦朗月很不尋常,却想不出哪里不對,秦朗月話說得含糊,他也不甚明白。
現在聽秦朗月問自己,迷糊的嗯了一聲,才調轉頭緒理會秦朗月在說什麽,皺眉道:“誰對你一見鍾情。”
秦朗月抱住顔惜歡,在他身上揉蹭:“那你對我……”
顔惜歡臉色漸漸紅了,勉强解釋:“父王說秦穆會用你來迷惑皇帝,讓我,讓我,到時傳開,皇帝自然不會……,後來發現秦穆似乎幷不打算把你送給皇帝……”他一句話中間斷了幾斷,難得兩個人都明白。
秦朗月道:“總之你占了我的便宜。”用力向前一撲,壓住顔惜歡。在顔惜歡的臉上吻了下去。顔惜歡皺眉道:“別鬧。”
秦朗月知他身上有傷,連忙坐起來。顔惜歡臉色惱怒,沒有再理他。

秦朗月自認識顔惜歡那天起,見到的都是冷靜自持的小美人。第一次看他有這麽多種情緒變化,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他受傷的緣故,與平常大不相同。
秦朗月拿了被子,把顔惜歡圍在裏面,然後抱住他道:“說笑而已,占點便宜算什麽。你要上我,我都不會皺眉頭。”
這話說得十足粗俗,秦朗月趕在顔惜歡不快前轉話題:“雲淺成名那麽久,莫非你十四就出去闖名頭,真是了不起。”
顔惜歡搖頭:“雲淺是幾個人扮的。”秦朗月心道,我猜就是這樣。他感慨顔惜歡對自己的以誠相待,把頭枕在顔惜歡肩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却十分自在。
顔惜歡受了傷,精神略差,秦朗月看他漸漸困了,扶他躺下。

他下午有一節習武的課,本來最是感興趣。今天因爲惦記回去看顔惜歡心神不寧。顔惜歡爲了救他而再次吐血,他實在是心疼的厲害。可想到這冰冷的小王爺對自己這樣與衆不同,又暗自歡喜。好不容易應付到結束,跑回去找顔惜歡。
他先去自己的房間,推開門沒見到人。又去顔惜歡的房間找他,喊了兩聲:“惜歡,惜歡。”同樣沒有人答應。

他在院子裏翻了一圈沒見人,匆忙跑出去,遠處守院子的人見他過來行了一禮。秦朗月道:“看見小王爺了麽。”那侍衛恭敬道:“小王爺回儀王府去了,據說公子身上的毒已全解了。恭喜公子。”
秦朗月點了點頭。

他一個人慢慢挪回去,忽覺這個不大的院落是如此空曠。宮女還不知道顔惜歡走了,晚飯仍舊送來兩個人的。
秦朗月坐在顔惜歡的房間裏,自己吃了一會,放下筷子,從來沒有過的孤獨涌上來。
這一年多來他和顔惜歡朝夕相處,漸漸適應這個時代生活。顔惜歡滿壁的書仍在,桌子上畫的顔色還沒有幹。
天黑下來,他懶的點燈,一個人伏在桌子上,任夜色慢慢把一切籠罩。
等到月亮升在天空的正中,他終于相信顔惜歡真的走了。

儀王强壓怒火,半晌才道:“歡兒,你爲什麽不和父王商量。”顔惜歡跪在地上沒有說話。儀王伸手輕撫他的頭髮:“你一年都找不到,父王也不怪你。擅自出來是再進去難上加難。”他手上用力,拉著顔惜歡的頭髮逼他抬起頭來。
顔惜歡躲避他的目光。
儀王皺眉:“你在秦朗月身上動了手脚麽。”
顔惜歡微微搖了搖頭。
儀王握緊拳又鬆開,在顔惜歡臉上重重的打了一個耳光。
顔惜歡被打的滾了兩圈,勉强蜷縮在他父親的脚下。
儀王怒道:“你真是我的好兒子,好,好一個廢物。年紀越大越沒有長進。你,你”他怒極又踢了一脚,才發現顔惜歡已經昏了過去。


君行朗月三千里 第八章(一)


儀王忙把兒子抱起來,鮮紅的血沿著顔惜歡的唇角觸目驚心的流下去。他驚駭欲絕,輕輕搖晃顔惜歡:“歡兒,歡兒。”顔惜歡眼睛緊緊合在一起,微弱的答應了一聲,隨即又昏了過去。
儀王抱著他沖出門,對外面侍侯的管家喊:“快,快傳……”他心裏著急,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王府的管家是何等精明的人。顔惜歡多病,他一見小王爺的臉色和那血,已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邁開老腿親自跑去叫府裏的郎中。
儀王抱緊顔惜歡,給他擦不斷從口裏嗆咳出的血,一聲聲的叫他的名字。顔惜歡便是名醫,却不能醫治自己。

府裏的是當年自大內退下的老御醫。有些上了年歲。等他緊趕慢趕到大廳時,顔惜歡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儀王雙目赤紅,看他還要行禮,怒道:“還跪什麽。”老御醫忙趨前按住顔惜歡的手腕,招手讓身後的總管遞上他的箱子。取了銀針出來在顔惜歡的幾處大穴上刺了下去。
每刺一針,顔惜歡的身子都微微顫動一下。等到最後一陣刺進去,他本已轉弱的呼吸漸漸開始平穩。老御醫的臉色也從晦暗轉爲明朗。當下衆人將顔惜歡抱回房間,開了方子吩咐人去熬藥。
儀王坐在床邊,沉聲問:“歡兒怎麽了。”
老御醫嘆道:“王爺不會武,所以不明白。小王爺是受了很重內傷。以小王爺的醫術本該無事,不知爲何又在傷後接連受創。小王爺體質本來不佳,全仗後天修煉的真氣維繫。想恢復到傷前,縱然一兩年只怕也不能够。”
儀王聽的臉色發白,他既心疼顔惜歡,又恨顔惜歡沒用,接二連三的被傷。他自然想不到顔惜歡再次受創是因爲與秦朗月的糾纏。
他與秦穆是死敵,彼此心知肚明,顔惜歡在宮中住一年,想必日夜都被監視,不知每天有多少爲難。想到這裏,輕撫了一下顔惜歡的臉頰邊的碎發:“歡兒,好好睡一覺吧。”

秦朗月在秦穆的書房裏等他,秦穆很快趕了過來。看見他笑道:“朗月。”秦朗月站起來。秦穆笑著拉他一起坐下:“你還是第一次出來找我。”秦朗月懇求道:“叔父,我想去看望小王爺。”
秦穆看他臉上表情,問他:“你想念小王爺了?”
秦朗月重重的點了下頭,在秦穆看來極爲孩子氣。凝神想了一會,慎重道:“月兒,別再想著小王爺,儀王與你我叔侄是誓不兩立的。”他輕拍了拍秦朗月的肩:“或者你還不明白。你不願强迫別人,那麽縱然儀王落敗,顔惜歡也不會是屬于你的。”
秦朗月苦惱道:“叔父,我只是想去看看他。”
秦穆皺眉道:“我聽說小王爺舊病復發,就算你去了,儀王也不會讓你見他。”
秦朗月黯然的閉上眼睛,抱膝縮在椅子裏。
秦穆暗暗嘆息,安慰他道:“我給你找個其他的伴陪著你。”
秦朗月重重的嘆氣。好半晌才道:“不用了,很沒意思。”
秦穆爲他的心事苦惱,到哪里給他找顔惜歡那樣的人。秦朗月和顔惜歡在一起生活,自然不會再輕易欣賞別人。忽然想到一個人,商量道:“我把白衣叫進宮來陪你,那孩子有趣的很。”

秦朗月道:“叔父,真的不用了。”他除了小時候與爺爺在一起的時光,已經太多年沒有享受過親人的溫暖。在秦穆面前真的覺得自己是他的侄子,撒嬌或者任性,都有人寵愛。
他不願意在讓秦穆爲難,白衣私下裏厭惡秦穆,怎麽會爲陪伴秦穆的侄子進宮。秦穆真如此做了,只會再被安一條罪名。
秦穆誤會了他的意思,想了想道:“你去拜訪小王爺可以,若是儀王府的人不准你進去,就趕快回來。”
秦朗月明白他怕自己不開心,于是做了妥協,心裏一陣感動。跳下椅子,爬到秦穆身上,抱著他吻了吻。這于他秦朗月實在再平常不過。直到發現秦穆楞住了,才驚覺自己是在哪里,趕忙從秦穆身上下來。
秦穆無奈的搖頭笑了一下,問他:“你想什麽時候去。”
秦朗月道:“現在去。”看秦穆皺眉,改口:“那麽明天去。”
秦穆道:“每月十五儀王會去郊外狩獵,已有十多年了。你再等待幾天。以免門都進不去,就被擋回來。”
秦朗月笑道:“謝謝叔父。”
秦穆把頭扭到一邊做不屑狀:“我若不讓你去見顔惜歡,你也不知道你還有個叔父了。”
秦朗月陪笑道:“怎麽會,叔父是我唯一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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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6-02-19 12:17 | 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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