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劍子步出化妝間,正自歛眉沉思,突然一種說不清的不祥感猛地襲遍全身,好像四周突然捲起陰風陣陣,鬧得他心頭發毛。果不其然,當劍子正要把自己身上的純黑侍應西裝款背心外套拉嚴密些的時候,幾下踩在地毯上不太明顯,但聽得出是很急促的高跟鞋聲由遠至近地接近,然後──
「劍子仙跡!」一把驟然提高了八度的女聲自劍子背後響起,聽著令人覺得精神抖擻之餘也疙瘩亂舞。
劍子一聽這聲音,意識還沒反應過來,雙腳便先向聲音的反方向逃跑。
「別跑!給我站著!」聲音的主人向前大踏兩步,一把抓住劍子的左臂。
心知不妙的劍子,大嘆倒霉,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精神安慰自己,轉過身來,笑道:「滅定,好久不見了。」
只見這位被稱為滅定的女子,五官精緻,一頭長髮梳成高馬尾束在腦後,典雅而不失活潑。她身穿一套淡粉紅色的束腰晚裝,裙身下擺長不過雙膝,呈傘形,走起路來輕舞飛揚,與她俏麗的氣質相符。雖然稱不上傾國傾城,倒也是位美人。而這位美人正是劍子仙跡的青梅竹馬。
劍子一笑,滅定就雙眼一紅,哭起來了。她揉揉眼睛,再揉揉鼻子,作勢要往劍子身上靠,劍子眼明手快地閃過身,只聽滅定道:「你這幾年跑哪去了?」
劍子搔了搔後腦,心裡比劃著怎樣回答才比較不會刺激到滅定,笑道:「這個……也沒特別去了哪裡。總之雲遊四海,見識各地風土人情。」
滅定沒有仔細留意這「沒特別去哪裡」與「雲遊四海」之間是不是自相矛盾,仍逕自抽抽噎噎地道:「你這一跑音訊全無,上面的老爺子找也找不著,整天都長嗟短嘆。」說到這,滅定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絞著指頭小聲道:「我也是,日日夜夜都為你擔心。」
劍子咳了聲道:「男兒志在四方,我想老爺子也能諒解。」再說老爺子長嗟短嘆,那肯定不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全,而是為了想辦法抓他回去壓榨。
「那我呢?你就忍心拋棄我,一個人浪跡天涯?」滅定不知道從那裡摸了一方綉著蕾絲邊的手帕拭淚,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劍子又咳了聲,正張口欲言,卻見滅定忽然破涕為笑,水汪汪的雙眼盯著劍子,高興道:「不過不要緊,反正如今你回來就好了,我們倆趕緊把婚禮辦一辦。」
「此事萬萬不可。」見滅定又把那兒時由長輩胡里胡塗定下的婚約舊事重提,劍子就很頭疼,努力揮手搖頭,心道怎麼過了四年,這位小姐仍舊原地踏步,一點進步都沒有。
世上有一種青梅竹馬清新可喜,也有一種兩小無猜溫婉動人,但劍子覺得他與滅定這一段,未必可歌,倒有幾分可泣。想當初一個乳臭未乾的小鬼,因看不過眼另一個同為乳臭未乾卻趾高氣揚的娃娃,便略施小計令她當眾出醜,算是小懲大誡。誰知這娃娃經歷了這事,不單不對小鬼退避三舍,反而一見面就跟他對著幹,久了更由恨生愛,認定了這宗不是冤家不聚頭的天賜姻緣……這條老天爺亂拉的紅線,他說什麼都不能認帳。
「什麼不可,」滅定有點焦躁,跺腳道:「你知不知道,玄宗集團變天,蒼快不行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變,劍子臉色微變,一雙利目掃視四周,確定四處無人,便眸色一沉,壓低聲音道:「不得胡說。」
滅定見他不信,心中越發慌了,咬牙道:「我不是胡說,劍子你聽我的,蒼倒了,他們也不會放過你。如今你唯有跟我結婚,他們對我這脈的家族勢力尚有一絲忌憚,這樣也許能保你周存。」
劍子嘆一口氣,他倒沒想過玄宗內部謠言傳開的速度,竟然到了連不屬於本宗的閨閣大小姐也跟著湊熱鬧的程度。可想而知,現在族裡應該是一遍山雨欲來,人心惶惶。他有點頭疼地道:「他們幾個從小吵鬧到大,外面不明白的才會捕風捉影。妳是明白的,瞎操心什麼?」
「可是這次真的不一樣!你知道,像今晚這種場合,按道理該是蒼親自來才對,但如今只有小翠跟我一塊兒來,而且他神情很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劍子你一個人在外面晃還是太危險了,跟我們回家吧。」
「滅定你聽著,」劍子見滅定滿臉焦急,所思所想都是自己的安全,態度也不再那麼強硬,柔聲道:「你方才所說關於玄宗之事,我大概能猜得著是誰告訴你,但以後別再隨便提起了。你入世未深,不知道旁人說的閒言閒語,裡面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壞主意,當不得真。再說蒼沒有來,頭一個原因是躲起來偷懶,第二個原因是有事走不開。至於小翠神情古怪,頭一個原因要問蒼,第二個原因仍是要問蒼。妳想清楚,這些都是稀疏平常的事,對不?」
滅定有點茫然地看著劍子,有些事她也是道聽途說,了解不盡不實,何況在大事上她對劍子一向十份信服。現在被劍子安撫幾句,又見他充滿暖意的笑容,雖然心底半信半疑,在他面前到底還是乖乖點頭了。
劍子知道滅定還是擔憂,又笑道:「你還記得蒼那人,自稱什麼來著?」
滅定想了想,那個自小沉穩內歛的男人,自某次偶然間說了句「蒼之一字,具有無限的可能性與定義」這句怎看怎浮誇的話後,被他們笑話許多年,嘴邊不自覺漾出一個有趣的笑容。
「所以這事你也別去胡亂湊和,反正蒼不會有事的──」劍子話說了一半,眼梢突然捕捉到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出現在長拱形走廊的盡頭拐彎處。
劍子苦笑,方才他嘴裡舌頭不打結地應付滅定,心裡就盤算思索著待會該如何脫身。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這波驚濤駭浪明顯地比前一波殺傷力更大,這可不像滅定般容易打發……
「劍子?」滅定等了幾秒沒等到下文,見劍子似走了神,催促道:「你想說什麼?」
劍子半瞇著眼,凝視著那款款地向這邊走來,每一步都有一種韻致的修長身影,緩緩道:「至於婚事,恐怕吾不能答應。」
「為什麼?」提起婚事,滅定就沒那麼好欺哄了,這是她自小執著的願望。
「滅定,」劍子嘴裡唸著她的名字,手卻伸向了另一個男人。滅定轉身,只見一個華麗無雙的紫色人影,悠悠地抬起手放到劍子手裡,然後劍子的聲音響起,一個字一個字敲打在她的心上:「我已經有愛人了。」
滅定目瞪口呆地看那個華麗無雙的人影走到劍子身邊,兩人並肩站著,一時瞠目結舌。她張嘴半天,卻找不回自己的聲音。好不容易緩了過來,艱難地逼出幾個音節:「他,他,他──」滅定瞪著這個男人,腦內突然靈機一閃,叫道:「──他是疏樓龍宿!」
「初次見面,」龍宿嘴角彎了個優美弧度,淡而有禮地道:「吾就是疏樓龍宿,幸會。」
「你們是──」滅定再度被那個答案震驚得啞口無言。
「是的,這位小姐,」龍宿一手摟著臉子的腰,下頷微揚:「他是吾的人。」
這時候劍子那敢推辭,配合著點頭道:「嗯,我是他的人。」
「我不信。」滅定深呼吸一口氣,力持鎮定。她被劍子騙得不少,對他層出不窮的手段雖然防不勝防,但經歷多次慘痛教訓,戒心總算大有提升。眼下劍子找來鼎鼎大名的疏樓集團主席,而且是個男人,說是他的愛人,也未免太駭人聽聞,難以置信。她抖著聲音咬牙道:「劍子你別以為,隨便找個人來,就可以騙倒我。」
劍子有點無奈,戲都演了一半,不可能現在喊停。對於滅定,以往他就是一味推託矇騙,從來沒給一個確切的說法。滅定這女孩也是很死心眼,用說的也不見得有效,倒不如給她親自一看,反能令她死了這條心。
劍子本來只想做場戲騙過滅定,打算輕輕親一下龍宿的臉頰。但他一轉頭,看見龍宿那張絕美的容顏正近在咫尺,長睫微顫,勾著似笑非笑的優美唇線,滲透入骨的誘惑,不自覺就親錯了地方。他本來又打算只啄一下,但龍宿好像看穿了他,兩人唇瓣相碰時,龍宿飛快地舔了舔他的唇,又刻意留下一道縫隙引他深入──
這要命的人!
劍子心裡暗罵,發了狠跟龍宿較勁起來。龍宿也是不依不饒的,兩人漸漸就吻出了滋味,越來越激烈,一發不可收拾,儼如做愛的前戲。滅定終於看不下去,又驚又怒,臉上兩串淚珠斷線似的,掩了臉倉皇轉身而逃。
聽見滅定確實走遠了,兩人才喘著氣分開。
氣息稍穩,龍宿靠在牆上,兩手交抱胸前。他說話的語氣輕佻又傲慢,卻又不盡然:「汝今天真熱情,是不是那晚要不夠?」
劍子苦笑,莫怪乎俗語說色字頭上一把刀。
「後悔了?」
劍子望著滅定離去的方向,搖頭。
龍宿看他那幾分釋然、幾分冷漠的神態,道:「那吾又如何?」
劍子默然不語。
良久,只聽劍子輕道:「好友,那晚……的確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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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劍:(不耐煩貌) 我到底能開餐了沒,這次要是再吃不到我還算是男人嗎我
作者x2:(指)就你這態度我開始考慮再拖個十章 =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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