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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页主题: 12.17云滿袖·緣【完結】 117樓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honeyshe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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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到的大部分文都让龙宿遇到了一个疼爱他百般为他着想的师尊

而这里的长月完全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和想象,却还是忍不住熊熊地萌起来了.

因为看得很激动,所以还没看完就来回帖了,对道无华和长月相当的有爱捏....

不知道有没有番外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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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05-08 20:58 | 110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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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uote:
引用第110楼honeysheep于2009-05-08 20:58发表的  :
以前看到的大部分文都让龙宿遇到了一个疼爱他百般为他着想的师尊

而这里的长月完全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和想象,却还是忍不住熊熊地萌起来了.

因为看得很激动,所以还没看完就来回帖了,对道无华和长月相当的有爱捏....
.......


大家都很萌鳳華。
我看我是走錯路了。看主子。叩拜。
我會增加很多很多,主子的戲份的。第二部。
我更喜歡佛小子來著。被天塵劍穿胸。
呃……遺言就是鳳華其實也是很為龍宿著想的,不過那種著想,已經不是普通的疼愛的範疇了。
爆。
希望繼續看下去,親也能喜歡。捂著臉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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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05-16 13:31 | 111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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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有些回暖。

龍宿低頭看著書卷,專心致志。

忽然聽到節奏劃一的叩門聲,翠兒去應門。

佛劍站在門外,朝著翠兒點點頭,走了進來,對龍宿說:“我要出去走走。”龍宿微笑,將尚未看完的書卷合起,站起身來。

“走吧。”

“附近迦南寺香火鼎盛,聽說他們的主持佛法宏大,佛劍可有興趣?”

佛劍搖頭:“今日不求佛法。我只是與你走走。”

“南方氣候和暖。樹木鬱鬱蔥蔥,倒是沒有分明的春冬季節。”龍宿信步行走,對著佛劍說著。佛劍沉默頷首,以表自己有在聽。

“咳咳。”龍宿轉頭看見一處茶坊,指道,“此處地方簡陋,但茶水很好,不如吾們歇上一會?”

“也好。”佛劍抬頭看著所謂簡陋茶坊,朱柱金瓦,富麗堂皇。

龍宿紫色長衫墜上精緻的珠玉,容貌絕倫,氣質非凡,一進去就引得一群人低低的驚呼聲。龍宿不以為意,讓翠兒打賞了前來引道的小二,坦然地走進雅廂。

“佛劍?”龍宿笑著,親手為佛劍斟上熱茶,“汝想什麽,喊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抱歉。”佛劍看著他,“江東儒林可有變化?”

翠兒識時務地轉身告退。

“無,并無。”龍宿輕輕地用筷子挑著茶點,“為何要這樣問呢?”

“先是我們,然後是楚君儀,儒尊一下子讓這么多人來江東儒林不尋常。”

龍宿有些怔忪看著佛劍,微笑道:“汝平日看起來默默無聞,倒是觀察得仔細。”

“龍宿,死劫已近,我擔心你。”

“你擔心我,爲什麽你覺得不會是劍子呢?”龍宿微微一笑,看著茶碗里的清茶,味道苦澀而后甘,自是與那日的梅子茶不一樣的。

“劍子……”佛劍閉上雙眼,“你比他更容易讓我擔心。”

“佛劍,多謝汝。”龍宿夾起一塊糕點,“不過汝真的多慮了。”

“龍宿,何必與我胡說?”佛劍低沉著聲音。

龍宿咬下糕點,慢慢咀嚼,吞咽下去:“佛劍,這裡也是儒門天下。吾知道佛尊讓汝暫時擱下修行來幫吾,也知道劍子受了道尊之命。但長月鳳華……并不是汝們所想的那樣,無論是汝們還是汝們的師尊都認錯他了。”

“龍宿,他們相交多年,如何不比你了解儒尊為人?”

“不,他們不了解的。”龍宿看向窗外,“因為他們始終不在一條路上。而吾,與他是一樣的。咳咳……而且……”

“而且?”佛劍不解。

龍宿笑了:“不,沒什麽。”說完,筷子一丟,深深地插入屋梁上。

一個人笑嘻嘻地翻身下來。

“疏樓龍宿,你真的很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劍子?”

佛劍定睛一看,這人赫然就是總跟在劍子身後的懷影,卻也不太一樣。此時的他,年紀竟與他們差不多,看起來更高些也更瘦些。

“佛劍。他是長月的人。”

懷影一反平日怯生生的模樣,笑容滿滿坐到龍宿身邊。

“汝們去草色居找無名的時候他便來找過吾。”龍宿遞給他一塊桃花糯米糕。懷影樂呵呵地接過來,大口咬下。

“楚庭主也是儒尊派來的。”佛劍道,他的弦外之音龍宿很清楚。

龍宿搖頭道:“非是吾不信任汝。只是不能說。”佛劍點點頭,明白了,也不做贅言。

“佛劍比劍子穩重。”懷影伸手勾了一個蘋果,“我喜歡吃這個。”

“時候不早了,吾們回去吧。”龍宿起身。

懷影皺著眉頭大嚷:“哎——我爲了裝成沉默寡言懦弱膽小的小孩子一直都沒敢吃多,到現在都沒有一頓飽的,這么快就走了。”

“拿去。”龍宿掏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夠汝吃到走不動為止。”

懷影接過,收在懷裡,繼續啃著自己的蘋果,道:“那你讓小二再送兩隻烤雞來,還有拔絲芋頭,一品天香,嗯……再來盤……”龍宿沒等他說完就走掉了,讓翠兒招呼小二去雅廂好好抄下方才懷影下的菜單。

街上熱鬧,立春剛剛開始。街上的人們忙著采買著祭祀的物品。

龍宿忽然頓住腳步,對著身邊的佛劍道:“不知道汝在佛門除了修禪可有習練武功?”

“不曾懈怠。”

“那吾們就試試汝的武功如何吧。”龍宿聲音一沉,隨手拍起攤子上的一軸字畫,擋開從身後刺過來的長劍。

佛劍面不改色,隨手操起一根擀麵杖,也打回殺手的劍。

龍宿一笑:“果然不錯。”

佛劍不曾分神,沉聲喝道:“來了。”兩人雙肩靠齊,宛如一脈同出,動若蛟龍,行如流水,一攻一守,此消彼長,配合得天衣無縫,完全不似第一次并肩合作。

街上的人早就驚叫地四散跑開。唯獨翠兒雖然膽戰心驚卻不曾挪動半步。

龍宿一回轉,以畫軸挑開來者的劍,隨後一刺,一削,急如流星,劍勢微露頹勢,立刻由佛劍反轉補上,擀麵杖橫橫敲在對方的胸口。

“佛劍汝之前練的是棍嗎?”

擀麵杖在佛劍的手裡舞得漂亮利落,一敲二拍三直直捅向對方的下三路。

“不是。”佛劍用擀麵杖打開一個殺手。

“哦,那是……”

“師尊吃不慣天岳寺內的伙食。”佛劍面無表情。

龍宿嘴角一抽:“料不到汝的廚藝也是不錯。”

“小心。”佛劍正要答什麽,卻見龍宿背部寒光,可片刻間他又不必替龍宿擔心了,因為龍宿的畫軸輕易地穿透那人的胸口。那人的眼睛瞪得很大,卻再也映不進任何東西。鮮血噴灑,淋在龍宿的衣衫上。龍宿利落地抽出畫軸,站直了身體,眼眸就宛如地獄里的羅剎一般,淡淡地笑起來。

“接下來還有誰?”

佛劍有些怔忪地盯著龍宿,忽然覺得無論是他還是佛尊都低估了長月鳳華在龍宿身上花的心血。劍子曾道,長月鳳華在龍宿重傷時候輸給他一成功力。

“……”當真只有一成嗎?

佛劍忽然覺得龍宿已經是深潭蛟龍,銳不可當,而長月鳳華更是一片大海,望不到邊際,不知深淺。輕易地欺騙了所有的人,利用傳劍子一成功力作為掩飾,將所有人的思維引導到一個理所當然的方向。而龍宿也將這樣的秘密深藏在身體內部,任由受傷甚至威脅到生命,都不曾有過半分流露。直到時機成熟的一刻。

“佛劍!!!”龍宿的畫軸本是風雅之物,在他的手裡卻比利劍更銳利,沾滿了濃重的血腥氣味。他一刺過來,結果了佛劍身邊的殺手。

“佛劍,有事回去想。”龍宿左手握上畫軸,“現在偷懶的話,恐怕就會被劍子嘲笑的。”佛劍一時回過神來,才見到方才只是幾名的殺手已經撲倒在地,死去了。但是卻有更多的潮水般洶涌過來的殺手,黑壓壓地占滿了他們的視線。

龍宿腳一提,挑起地上殺手的劍,握住一柄,丟了一柄給佛劍。

“汝不是和尚嗎?”龍宿調笑。

佛劍握住劍的同時,銳利的殺氣瘋狂出來,將在場的人壓迫得心口一悶。龍宿嘖嘖兩聲,搖了搖頭。

“儒道佛三尊的目光都是不是好相與的。佛劍汝也是很兇的。”

佛劍不語,長劍上手,沉聲道:“小心了。”

美人如玉劍如虹。當真如此。懷影抱著一碟瓜子在磕,身邊坐著很是擔心的翠兒。

“和尚,不能破殺戒吧。”龍宿低語一聲。他的劍宛如千華飛起,就在佛劍打退后,準確地刺進對方的致命處。

龍宿刺劍抽劍之快,血都來不及沾上他的衣邊。

“美人舞劍,真是個享受。”懷影吐出一片瓜子殼,不偏不倚丟中了其中一個殺手。那個殺手抬頭,不顧眼前目標,劍就朝兩人刺過來。

翠兒驚叫,花容失色,感覺到懷影動了下,還沒看清楚怎么回事,那殺手已經被釘在樹幹上,動彈不得。

“丟到你是我不對。但吵我看戲就是你不對了。”

“楚風影。”龍宿一聲喝,以他為中心倒下一圈人。

懷影聳聳肩,站起來:“我只是想欣賞下少主的風姿。”伸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銀製的信號筒來,拉開導索,就見煙花劃過天空。

“一炷香,他們就會來。那我先走了。翠丫頭,你走不走?”

翠兒有些癡傻地看著龍宿,搖了搖頭。懷影皺起眉頭,拉過翠兒的后領:“走吧走吧,在這裡也是礙事的料。”

“可是少主……”

“他不會有事的。這種仗勢就沒轍的話,還不如換個少主。”懷影挑釁地一笑。

龍宿輕輕咳嗽兩聲,利劍劈下去的力道卻絲毫不含糊。

懷影抓著翠兒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而楚君儀很快就帶著人過來,手一揮,命令道:“殺。”殺手在圍剿里分崩離析。佛劍暗自松了一口氣。他轉頭想要問龍宿如何。卻感覺到軟軟的熱熱的物體靠了過來,他下意識伸手去扶,是已經有些暈眩的龍宿。

“呼……久未活動,畢竟有些吃力了。”龍宿笑笑,“吾是個病人。”

佛劍皺眉,將龍宿攙扶起來,走到楚君儀面前。

“我先帶他回去。”

“好。”楚君儀示意左右,“汝稍等片刻,有轎子來接汝們。少主,風寒未愈,現在吹不得風。”佛劍一想,楚君儀說得在理,也就答應了。

“佛劍。”

“嗯。”

“回去便直接帶吾回錦瑟宮。”

“我知道。”

“吾不想見到劍子。”

“嗯,我知道。”佛劍看著昏睡在懷裡的龍宿,抬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劍子。

劍子帶著一絲苦澀的笑意:“他最近一直躲著我,我剛才看到信號,過來看看。”佛劍頷首,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將懷裡的龍宿小心地帶到劍子的懷裡。

“佛劍???”

佛劍活動了下酸痛的肩膀:“他最需要的不是我。”

劍子看著在他懷裡睡得安穩的龍宿,笑了一下。龍宿向來淺眠,一點聲響就會醒,如今睡得沉,是太累了,還是安心了?

“轎子來了。”楚君儀道,“汝們回去吧。回去后統統呆在錦瑟宮,少主醒來前,千萬不要離開他。”

“楚庭主。”佛劍不解她的意思,想要詢問,讓劍子拉了一下。

“走吧,佛劍。”劍子將龍宿打橫抱了起來,“有什麽事回去說。”佛劍看著他一臉嚴肅,不再堅持,點點頭,跟著走了。

來的人,來了又去,悄無聲息地清理著殘局,一切又恢復成當初的模樣,仿佛方才的殺斗不過夢一場,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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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1-11 19:51 | 112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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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劍煮你這個煞星。我真是流年不利遇到你。”口氣老成一個奶娃娃正在鞍前馬後地勞碌,看著坐在龍宿塌前的劍子,撇撇嘴。

“慕少艾你的用藥天下無人出其左右,不找你找誰?”

“免了免了,恭維的話給我收起來。”奶娃娃從隨身布袋里抽出一寸粗長的銀針,“有求於人說話才這么客氣,句句都是胡扯。”

“我說的可是實話。能以身試藥除了上古神農氏也只有慕少艾你了,哎呀呀,這雙肉爪子真可愛。”劍子看著小小的慕少艾,忍不住撲哧一笑。

慕少艾白了他一眼:“笑吧,你就笑吧,要不是看在病患是個美人的份上,我才不理你這隻仙雞是讓人一鍋燉了還是拿去炸了。”

“怎么樣?”佛劍看見慕少艾手法極快,左左右右插了龍宿一身。隱約看見頭頂黑氣旋出。慕少艾隨手扯了塊布巾擦了擦汗,大口喘氣。

“論針,我果然還是不如惠比壽那個跳脫小子。呼呼。我想想,先被人強行廢了根基,後來以身子試了強烈藥物還不止一種,不注意休息,日夜勞累,身上的傷不少,估計日子不太平,前些日子又得了風寒……”慕少艾越說越讓人心悸,劍子抓著龍宿的手不由緊了緊。

慕少艾從懷裡掏出一瓶藥來,放在桌子上:“有人傳了深厚的內力給他,他的身體難以承受,這些都是小事。最棘手的一點,他體內有種我從未見過的毒。”

佛劍沉聲道:“什麽毒?”劍子沉默地看著龍宿,臉上完全沒有笑容。

慕少艾搖搖頭:“我不知道。這是未曾見過的毒。”他的手輕輕地搭在龍宿的脈上。

“能救嗎?”劍子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什麽。

慕少艾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將劍子和佛劍的心都揪起來了:“這要躺著的是你,劍子,我就不救了。”

劍子聽出他的話外之音,不由地笑起來:“你果然醫者父母心。”

慕少艾白了他一眼:“又胡扯。”低頭看了看龍宿,“美人啊美人,你要是有點眼光,醒來后就跟了我吧,省的被這劍煮猴子氣死。”

慕少艾忽然從床榻上跳下來,拿起桌上的布袋往外走。

“去哪?”佛劍問。

“他身上的毒太複雜。”慕少艾現出手裡一根銀針,“是以三種毒日夜滲透融匯而成的,我需要去找可以相克的藥物。劍子虧你長了個心眼,懂得將他身邊的東西都留份給我,那碗藥粥……嘖嘖……這毒雖然狠,卻是慢性的,他暫時無事,若他難受了就把我留下的藥倒兩顆來與茶吃了,然後休息下就好了。記得藥是與茶吃,才有效果。”

“知道了。”劍子點頭應下。

慕少艾朝門口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停了下來:“現在他不適合劇烈運動。劍煮你們還年輕,有時不要太衝動。”

“什……我沒有!!!”劍子猛然抬頭,只能看見慕少艾揶揄的笑容,都已經跑遠了。

佛劍滿臉疑惑地看著劍子:“他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劍子苦笑,“不過是拿我開涮而已。”

“哦。”

夜深,露重,手指有些冷。

龍宿慢慢睜開眼睛,身邊趴著一個人,恍然間似乎是婉夫人,細看卻不是。劍子憔悴而疲憊的容顏映入眼簾。龍宿慢慢再將眼睛閉上,朝著空氣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他伸手撫過劍子的頭。

“劍子,吾知道汝醒著。吾知道汝有事瞞著吾。而吾也有事情沒有與汝說實話。可是,無論怎樣,那一日,在宛水河畔,吾是認真的。”

龍宿忽然說得有些急了。

“所以汝不要離開吾。不要和娘親一樣,將吾拋下。”

劍子默默聽著,知道龍宿此刻必定是很難過的,可他卻不能動的。動彈不得的。雖然彼此心知肚明,彼此是清醒的。他卻不能輕易打破這一平衡,伸手去將龍宿抱在懷裡。

龍宿許久都沒有再說話。劍子忽然想起初遇時,那站在千年古剎前的龍宿,一臉驕傲,眼神里卻帶著一些難以述說的情緒。那時,他只想作弄他。可是後來,龍宿在密林里彈琴,眼神里的感情卻將他整個人籠罩起來,包圍起來,隔離其他的人。那時,他想,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跟他說,其實他很幸福。

可是這樣的話,他很快就含在嘴里,吞進肚子里。

記憶呼嘯,他想起那一日,他與佛劍趕到時,他守在靈堂上,對著他們的微微一笑。

分明是個笑容。劍子卻覺得鼻頭一酸,已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今,這個說著【不要離開吾,不要和娘親一樣,將吾拋下】的龍宿,是什麽樣的表情。劍子慢慢坐直身體,手臂有些麻木。龍宿已經沉沉睡去。他的手放在劍子的旁邊,那么近,卻不相握。

劍子站起身子來,低聲而鄭重:“我會一直都在你身邊。”

“到底還是……爲什麽會是他?”長月鳳華看著手裡的透明棋子,放在棋盤上,“易伯書也是個棋子。”

佛小子思索一下,放了枚白子在方才那枚黑子旁邊。

“這邊用‘扳’可一點也不高明啊。”長月鳳華指了指棋盤西北,西南,東北三個角,“汝看,吾已經是甕中之鱉。當初也是爲了吾放在這里的子,死咬著不放手,自然是要死的。”

“就你和道無華那個悶葫蘆才會喜歡這種又悶又費腦子的事情。”佛小子將手裡棋子放回去,嘩啦嘩啦的。道無華走過來,手指指了一個點,走開了。

佛小子嘿嘿一笑,抓起子來放上去。

“觀棋不語真君子,汝倒是真的不語啊。”長月鳳華看著方才讓佛小子下得一盤散沙的棋子卻在這么一點连成片,不由懊惱,“可是君子動口不動手,汝是不是聽不懂?”

“你將龍宿做鉺。釣的不過是易伯書一條小魚。”道無華不對棋局理會,低頭看著江東儒林的地勢圖,“你連楚風影和楚君儀一起暴露了。”

“君儀過去,吾才能放心。婉夫人的事對龍宿的打擊遠比汝們可以知道的來得大。”長月鳳華隨手拈起子來,下了一處。

“婉夫人的事到底是不是你的示意?”道無華認真地問他。

長月鳳華抬頭看著他,笑了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誰知道……”

“確實是那個人殺了易叔言。”道無華說的話,等待著長月鳳華給一個肯定。長月鳳華頑皮地眨眨眼睛,搖頭。

“長月你比我還討厭,不是還是不知道,你的嘴生來做什麽的啊?”佛小子跳起來,指著長月鳳華的鼻子,嚷道。

“吃飯。”長月鳳華氣定神閑,“吾餓了。”

“你早就闢谷,餓什麽餓?”佛小子不屑地撇撇嘴巴。

道無華置若罔聞,道:“我已經吩咐他們準備飯菜。”長月鳳華笑了笑,站直了身子,走到佛小子旁邊。

“口腹之欲。不是欲。汝不也是天天吃善男信女的素齋吃得很開心?”

“那是他們的心意。不吃他們不會心安。”

“嘖嘖,汝總是這么能胡扯。”長月鳳華輕聲地笑著,拉著他往外面走,“道無華,汝不去嗎?”

道無華抬頭看了一眼他,低頭閱卷。長月鳳華笑笑,將佛小子拉走。

月朗星稀的日子。

總是會讓人感到寂寞的。

“江東水患還是無法平息。”長月鳳華走在冰冷的臺階上,回頭對佛小子說,“道無華還會走。”

“是的。他會走。而你,留不住他。”佛小子冷靜的話語,冰冷冷得就像長月鳳華腳下的臺階。長月鳳華苦笑,轉過身子來。

“小子,吾那么著急著培養那個孩子,汝與道無華覺得費解嗎?”

佛小子頓了下,點頭:“但這是你的選擇。”

“是啊,是吾的選擇。”長月鳳華扭頭去看道無華所在的屋子,“汝要記得,今日與吾說的話。”

佛小子皺眉:“無論你想做什麽,鳳華,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念頭。”

長月鳳華呵呵笑了起來:“小子,汝知道吾要做什麽嗎?”

楚君儀坐在易伯書的面前,手裡捧著茶碗,臉色平靜,輕輕吹口氣。

“教母半夜前來有什麽賜教?”

“易伯書,吾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啊,吾記起來了,那日汝爲了叔言被欺負而出頭結果被打得很慘。呵呵……”楚君儀笑出聲來,“那時吾們都那么小。汝說要娶天下最美的女子為妻,要好好照顧叔言。”

“楚君儀汝……”易伯書橫眉倒豎,“半夜來是敘舊的嗎?”

“儒門少主真的那么不得汝的意么?為什麽汝寧可讓那人殺了你口口聲聲要保護的叔言也不肯放棄。”楚君儀說到這話的時候,閉上雙眼,聲音哽咽。

“汝說什麽?叔言怎是吾……”易伯書的話到一半就截住了,因為楚君儀的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汝瘋了嗎?”易伯書大吼,手按在腰間的白竹劍上,“楚君儀,汝可知道汝現在在做什麽?”

“吾自然是知道的。”楚君儀看著他,容色凄切,“伯書,回頭吧。一次錯,次次錯,此刻回頭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易伯書冷笑:“吾不懂得汝在說什麽。”

“汝讓人威脅劉御醫製毒,暗中下到龍宿身上,對不對。”

“汝屢次派人刺殺龍宿,甚至最後下了絞殺令,對不對?”

“汝殺了龍宿的娘親,對不對!”

楚君儀的目光悲傷,凝視著易伯書:“但是陳老夫子可有任何得罪與汝?汝要派人殺他?汝可知道他是誰么?”

易伯書看著她凄楚的面容,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汝想要說的只有這些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憑什麽吾江東儒林要臣服與他儒門天下,吾的人比他差嗎?吾比他差嗎?汝所要保的長月鳳華已經不久人世了,汝還要如何保他?只要他一死,一個疏樓龍宿又能怎么控制住一個儒門天下?到時就是吾江東儒林的天下了。”

“汝……汝說什麽?!!”楚君儀瞪著他,“汝一派胡言。”

“是不是胡言,汝很快就會知道。”易伯書大笑,甩手丟下一個霹靂彈,隨即消失無蹤。

楚君儀靜默站在原地,身後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黑衣人飛快地跟了上去。

“這一切就將要怎樣才肯善罷甘休?”楚君儀一嘆,“長月宸。”

無名看著杯中葡萄酒,低吟:“葡萄美酒夜光杯。西域最好的葡萄酒,口感甘醇,唇齒餘香。汝不來一杯嗎?少年。”

他的對面站著臉色嚴肅的劍子。若非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成日嬉皮笑臉的劍子會有如此沉重的表情,會有這么強的氣勢?

“無名,無論你想要做什麽,都不該拿龍宿作為代價。”劍子坐在他的對面。

無名好笑:“汝這話是哪來的根據?”

“那我換個話題問下,婉夫人真的是你殺的嗎?”

無名眼色一斂,露出兇狠的目光。劍子笑笑,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經都是汗。

如此濃烈的殺氣,不知道龍宿是否曾經經受過。

“少年仔。汝該明白,要得到是必須有代價的。”無名唇角一勾,方才的殺氣消失,帶著三分春色的暖意,幾乎讓劍子覺得剛才不過是他的幻覺,“汝,拿什麽來換取汝的好奇心?”

劍子臉色一變,已經太遲了。他站起身子來,卻又搖搖欲墜,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瞪著無名,目光兇狠。

“這樣的目光不適合汝。”無名輕笑起來,“自然也不適合吾。汝就留下來吧,等到可以走的時候汝就可以得到答案了。”

“什……”劍子的話未完,已經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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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從深夜夢裡清醒。龍宿只覺得頭疼。佛劍聽見響動,提著燈過來,問他,感覺如何。

“胸口有點悶。”龍宿接過佛劍遞過來的茶水,四處環顧,“劍子呢?回去睡了么?”

佛劍的臉在燈火晃動映照下有些陰沉。

龍宿只覺得不對,抓住佛劍的手,問道:“劍子呢?”

佛劍反抓著龍宿的手,沉聲道:“他沒回來。”

龍宿臉色刷白:“沒回來……沒回來是什麽意思?佛劍。”聲音之厲,穿透黑夜。佛劍壓住龍宿,不言不語。

這樣靜默對峙了許久。龍宿急促的呼吸才慢慢平和下來。

“抱歉。佛劍。”

佛劍頷首,放開了他。他坐了起來,動作很慢,似乎花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吾想喝口水。”龍宿輕聲道。

佛劍走到桌子旁邊替他倒了杯涼茶。龍宿一口一口喝下,吐出一口氣來。

“他什麽時候不見的,去了哪裡,可知道?”

“昨日下午,他說出去會。”佛劍低頭,“沒說去哪裡。”龍宿將空杯子捧在手裡,若有所思。

“汝可有告知教母?”龍宿問。佛劍點頭,他不能離開龍宿身邊,就讓翠兒請了楚君儀過來。楚君儀聽了始末,便讓他繼續守著龍宿,說是要去聯繫長月鳳華。

“翠兒。”龍宿起身,下榻,“更衣。”

“你不能外出。”佛劍阻止他。

龍宿站直了身體,看著衣衫有些凌亂的翠兒匆忙忙地跑進來,去取他的衣物。

“佛劍,事情已經不能再拖了。這個世界上,若是有三個人知道劍子的下落,有一個必定是無名。”龍宿走到屏風後面讓翠兒伺候更衣。

“少主這么遲是要去哪裡?”

“翠兒。”龍宿輕笑道,“汝是個好孩子,只是那碗藥粥味道太好,吾一輩子都忘不了。”翠兒聞言,手中的衣物掉下來,驚恐地看著龍宿,嘴唇顫抖。

“少主,少主我……”翠兒跪了下來,“翠兒是真心侍奉少主的。那碗藥粥翠兒事後才知道有問題。廚娘說是輕微的止痛藥,帶點鴉片……少主……翠兒覺察不利,請少主降罪。”

“咳咳。”龍宿沒有看她,“那粥……帶的何止是鴉片?”

翠兒的臉色都白了,抬頭看著原來神采奕奕的少主子,無法阻止的消瘦模樣。

“堂堂的儒門少主卻染上毒癮,可像話?”龍宿冷笑一聲,“咳咳。”翠兒惶恐地趴倒在地上,不敢抬頭,不敢起身。

“來人,押去地牢關了。”龍宿輕輕揮動手,潛伏四周的暗衛不著痕跡地出現將翠兒抓住。

翠兒淚流滿面:“既然少主知道裡面有毒,為何還要吃下?”

“……翠兒,汝煮的圓子其實比汝娘煮的好吃多了。”因為那一碗是真心誠意的,即便廚藝比不上廚娘,卻遠比那些精緻的菜肴來得美味,“吾說過,爲了大局,哪怕明知道裡面有毒,吾也是吃得下的。”

翠兒的淚流的更兇:“此事全由翠兒一人所為。”

“吾自有分寸。”龍宿疲倦地揮手,翠兒被帶走了,很快她的娘——劉廚娘也會被暗衛帶走,等待他們的將是一番盤問,還有刑罰。無論被迫還是自愿,傷害儒門少主都是一等一的重罪。

“咳咳。”龍宿慢慢從屏風后走出來的時候,佛劍一臉憂鬱地看著他。

龍宿笑了一笑,抓住佛劍的手,緊緊的。到了這步,他們連劍子都敢動。那他也不能再縱容。哪怕知道翠兒就如最初死在自己劍下的孩子同樣無辜,也不能放過。

“走吧,去找無名。”

劍子從昏睡中醒過來,聞到一股濃烈的燻香。他苦笑,試著動彈,卻發現四肢軟綿無力。懸與天花板的流蘇紗帳,表明他所處的地方,至少不是什麽地牢監獄。

門“吱嘎”地開了。

進來的人走得很慢。

劍子的眼珠轉了一圈,猜測著來人身份,聽見一聲輕笑。

劍子也笑了。

“無名先生,特地用迷香將劍子請來睡廂房,不知道是何用意?”

“易伯書敗了吾的計劃。所以吾帶汝逃難來了。”無名話語輕鬆。

劍子反問:“哦?劍子愚鈍,不知道無名先生什麽計劃讓易掌閣給壞了事?”

“他沒殺了楚君儀。”無名微微一笑,走到劍子身邊坐下,“汝知道,若是沒有除掉楚君儀,吾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嗎?”

“我不知道。”劍子難得老實。

“吾知道汝在想什麽。楚君儀在一日,龍宿就會安全些。但龍宿現在所有的侍衛都是楚君儀撥給他的。如果有一日,楚君儀調空了,龍宿又會如何?”

劍子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無名,只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比他的笑臉更可惡,恨不得飽以老拳。

“龍宿很快就會來了。”無名站起身子來,聲音里帶著笑意。

劍子正想要問他來做什麽,忽然想起,聲音便噎在喉嚨里,再也發不出來,皺得緊緊的眉頭,無法舒解他心底的苦悶和難過。

不僅龍宿會來,佛劍也會來的。

因為他們是好友。

如此簡單。哪怕知道龍潭虎穴,他們也會義無反顧地前來,因為劍子在這裡。

劍子忽然恨起自己的莽撞,稍微能活動的拳頭握得緊緊。無名不動聲色看在眼裡,轉身走了出去。

“吾要去迎接吾的少主了。”

龍宿站在草色居的門前,隔著一個院子,看著無名走出來。無名白衣披裘,姿態閒適。佛劍默然地站在一邊,龍宿堅持要獨自與無名交涉,但情況不對,佛劍會立刻出手。

對視良久,先開口的是無名。

“少主汝長大了。”無名伸手比劃著,“汝剛來江東儒林的時候不過是個離不開娘親的孩子。”順著話,他的手指指向龍宿身後。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汝的身後慢慢彙集成一股河流,日後成江成海,這天下不會有幾個人可以阻擋在汝面前。”

“無名先生,不,長月先生。”龍宿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來,“學生龍宿在此請您賜教。”無名伸手扶住身邊竹欄,閉上雙眼,再睜,已經是觸目殺氣。

佛劍只覺得魄力十足,壓住自己的身體,幾乎不能動彈,再看龍宿也是額汗如雨。

無名忽然大喝一聲,提起他的劍刺了過來。佛劍臉色一沉,與龍宿同時出劍,應對。頓時只見劍光如虹。

匆匆趕來的楚君儀制止了也要上前助陣的侍衛,轉頭看見懷影坐在枝幹之上,看著她的眼睛滿滿的笑意。

“姐姐。”這樣一句話,打破的禁忌,糾葛著楚君儀。

只見楚君儀臉色蒼白,看著懷影的目光充滿憐惜。

“姐姐,你知道嗎?今天之後,我不再是屬於六庭館的也不是儒門天下的人了。”他不再是在劍子他們面前的孩童模樣,而是比在龍宿面前更成熟的青年模樣,一直笑著,“我答應幫長月鳳華一個忙,他答應給我自由的。所以你不會再看到我了。”

“影兒。娘親當初……”

“姐姐,都過去了,好嗎?”懷影輕巧地落在地上,“很快,我也不會叫這個名字了。長月宸化身無名,與江東儒林易伯書聯合謀害儒門少主,其罪滔天。我已經拿到了文書了。”從懷裡掏出一疊白色的紙張來。

“易掌閣,你大勢已去,還不出來嗎?”

易伯書臉色陰沉地走了出來,從剛才他一直都在。楚君儀看見他的時候,眼眸一斂。

懷影輕輕松松地笑:“你戒備太嚴。不靠著劍子和佛劍擾亂你的視線,我很難取得證據。果然不出長月的意料,讓姐姐控制住你的行動,再讓劍子和佛劍擾亂你的視線,你又怎么會輕易注意到一個啞巴的水患孤兒。”

“是吾棋差一步。”易伯書握緊拳頭,當初那位屢次勸誡,但他因易叔言之死而對他產生了懷疑,無法達到信任。

“嘖嘖。”懷影笑著,從身邊侍衛接過一根長棍來,“掌閣真是抬舉自己。你哪是差一步,你還差得遠了。江東羽文千峰易伯書,指教了。”話畢,長棍如蛇,飛竄過來,直逼易伯書。

“憑汝一個無名小卒也想動吾?”

“是不是無名小卒,你呆會就會知道。”懷影呵呵笑,“你以前去六庭館的時候是不是眼裡只看得見姐姐了,告訴你,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想了。趕快去投胎比較實在點。”

“楚風影!!!”楚君儀怒斥。

“姐姐,你莫生氣。待我劈了這個混賬,我再來向你謝罪。”懷影一笑,一路棍法刺向易伯書。易伯書一躲,白竹劍緊接下掃過來的長棍。一根最普通的木棍,此刻卻似鬼魅一般,悄無聲息地以千鈞之力直朝門面而下。

易伯書手一沉,白竹劍連劈三下,直刺懷影。

“雲來風起。”懷影一轉木棍,掃出一片卷風之流,將白竹劍攻勢檔在其外,尋了空擋直直破開。易伯書大喝一聲,直刺而去,要以神兵斷器之利,狠狠刮削對方。

懷影在長棍與劍相觸的瞬間,收棍掃下盤,重擊易伯書腹部。

快。易伯書幾乎不能說話。他完全沒想到一個年紀不過二十多的青年,武功造詣已經如此可怕。哪怕占了神兵之利,也根本無法跟上他的速度而受到創傷。他低頭,吐出一大口鮮血,抬頭看著仍然笑嘻嘻的懷影。

“你知道我的師父是誰嗎?”懷影的眼睛笑瞇著,“這么樸素好用的棍法,你認為是誰吶?”

易伯書瞪大雙眼,幾乎要爆出來了:“道無華!!!”

“答對了。”懷影搖搖手指,“給你點獎勵吧,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寵長月鳳華的是誰嗎?”

“哈……哈哈哈哈哈!!!”易伯書仰天大笑,“下棋的人是長月鳳華,執子的人卻是道無華,好,好,今日吾斗不過,也算栽了。”

話間,易伯書急提真元,竟有要與懷影同歸於盡的意思。

楚君儀一驚,手已經動了。

綠虹劍穿透易伯書的胸膛,水色眸光里都是對方難以置信的神色。楚君儀一怔,閉上了雙眸,握緊劍柄往里刺進三分。易伯書的錯愕很快化作了笑容,伸手握住了劍刃,一拽,綠虹瞬間斷成了兩截。

他趔趄兩步,將斷劍從身體里拔出來:“自古圣賢盡貧賤,何況我輩孤且直。江東弟子多才俊……卷土重……”

他的詩號已經來不及念完了,茫然伸去的手困頓地從半空垂落。嚮往愛慕的女子,就像此刻的觸手可及卻注定咫尺天涯一般,永遠都不會握住他的掌心。他笑著倒下去,因為至少對方的眼裡還有為他落下的淚。

長月鳳華面無表情地從易伯書的身體抽出他的劍。懷影看著他,也不笑了。

“易伯書我已經殺了。”

“嗯。汝自由了。”長月鳳華似是疲倦一揮手。懷影點點頭,走到楚君儀身邊,兩人無言。他只能再次將注意轉到長月鳳華這邊來。

“師父呢?”

“江水決堤,他今早與佛小子趕過去了。”長月鳳華的鳳眸一掃,“吾過來清理一下。”

“龍宿!!!”佛劍一聲驚喝。楚君儀與懷影都望了過去。只見龍宿一口鮮血噴出來,直直地朝后飛出去。佛劍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大口喘氣,雖然擔心龍宿,卻依然持劍對著無名。

無名忽然頓住了,扭頭看向長月鳳華。

那一眼,似乎有驚,有喜,有悲……許多複雜的情緒都冗雜在一起。他的身體因為強烈的情感而顫抖,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徒然張開的口,發不出任何的音節來。

“無名……是汝給吾的答案么?”長月鳳華慢慢地走了進去,伸手將龍宿扶了起來,用內力疏導他的傷勢,暫時緩解他的毒性。龍宿咳嗽兩聲,睜眼看著長月鳳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弟子不力。還是不能替師尊解決難題。”

“罷了。讓汝來江東,為師不過希望汝可以了解,汝現在身處的環境。無名,是個意外。”長月鳳華低頭,“由為師來解決吧。”

“師尊,劍子他……”龍宿抓住長月鳳華的袖子,焦急之色難以掩飾。

“汝生氣了。”無名輕聲道,帶著不可置信的顫抖。

長月鳳華走向他幾步,道:“為師以為不殺汝。汝可以放下儒門,放下一切去過汝喜歡的日子。因為吾知道汝當年的一切都非汝所愿,不過情勢所逼。無論是滅他人門派還是殺上儒門,都是不得為而為之。但……今日,站在這裡的汝,又算得什麽呢?”

“吾聽說汝立一個儒門少主,想來會會他。”無名如同做錯事情的孩子,眼神露出無辜無奈的神情,“卻讓易伯書識破了吾的身份,吾不得已順他意思以策江東獨立之事。後來汝派他來江東,吾便知汝想培養他。吾便借了易伯書之手,幫汝。”

“幫吾?”長月鳳華低頭看著臉色灰青的龍宿,“幫到他中‘相思難解’?幫到他染上毒癮?宸兒,對吾,汝也不肯說實話嗎?”

“……吾小看了易伯書。之前龍宿碰了老夫子的衣服,不過是一點點微末的毒,人體可以自動排除。不料,易伯書暗中收劉御醫之妹及其女兒將龍宿體內的毒素重調理,成了‘相思難解’……”那毒極其巧妙,單獨中了哪樣都不會有任何的事情,人體會自動排除,先是老夫子,然後日常飲食,劉廚娘甚至爲了躲避嫌疑抓住龍宿只喝湯的習慣,將毒下在湯里,將解藥滲盡肉里,最後龍宿開始毒發的時候再加上最後一味——藥粥里的鴉片,這樣才成就了劉御醫研製的新毒“相思難解”。

“宸兒。汝何苦這樣害了宿兒……”長月鳳華抱起滿頭虛汗的龍宿,“錯了一次,為何汝還要錯第二次?為師原諒汝一次,如何還能原諒汝第二次?”

無名撲通跪倒在地上:“徒兒任憑師尊責罰。”

龍宿忽然身子一抖,抓緊長月鳳華的衣襟:“吾娘親不是他殺的嗎?”長月鳳華低頭苦笑,龍宿聰慧過人,靠著他與無名幾句不著邊際的話竟然立刻猜出前因始末。

“傻龍宿。”無名,不,長月宸輕輕地笑,“吾說,汝就信了。吾是不是該高興汝其實心底還是相信吾的。”

“那……”龍宿環顧四周,忽然眼睛一瞪,推開了長月鳳華。而他從半空中摔下來。佛劍臉色一變,跑過去扶住他。

“龍宿?!!”

【吾……不過是一個癡人。一生一葉舟,一夢一壺酒,求不得,放不下,斗笠蓋晨曦。】

【吾不會動她。】

龍宿的長劍忽然轉了個方向,指向長月鳳華,一雙琥珀眸子竟然已經是血紅。佛劍不知變故,仍然握劍站在龍宿身邊。

“吾只要一句話。”

“……她是自愿的。”長月鳳華的聲音就如長嘆。長月宸走過來站在長月鳳華不到半步處,看著龍宿的目光竟然與長月鳳華的如出一轍。

哀傷而無可奈何。

龍宿冷笑道:“汝說了什麽?”

“吾只對婉夫人說了一句話。龍宿必定是儒門天下之主。”

而人居上位,不能有弱點,如果無法并肩而行,那就成為下屬。平等而脆弱的存在,只會讓龍宿日後的路走得更艱難和痛苦。婉夫人愛著龍宿,用整個人整顆心都深愛著她的孩子,如果一死可以換得孩子日後前程,你猜,她會不會答應呢?

結果,她答應了。

悲傷到了絕望,龍宿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該猜到,普通的刀劍,婉夫人也是可以弄到手的,然後,結束自己的生命……

“為何……吾不要……這儒門天下……吾不要……”仿佛抽盡所有的生存氣力,龍宿倒在地上。佛劍過去挽住他。

“吾要的從來都不是這儒門天下。”

佛劍放下了劍,將龍宿輕輕攬住。

“師尊。”長月宸看著長月鳳華,“徒兒領罪。”低下的頭顱,只爲這人而低下的高傲頭顱。長月鳳華一嘆,天塵劍上手。

“癡兒。汝太聰明。為師動一步,汝配合著走了半盤棋子。現在易伯書已死,江東儒林,還需要汝來打點。繼續以無名之名盡汝最後一點的努力吧。”

劍落發斷。長月宸看著長月鳳華,滿目驚愕。

“易伯書不過是個棋子。”長月鳳華看著長月宸,道,“吾需要汝繼續輔佐龍宿,直到他不需要汝的那一日為止。”

長月宸一怔,低頭稱是。

長月鳳華轉身對著楚風影說:“吾還有一個忙需要汝。”

“哎?我可以拒絕嗎?”楚風影笑笑,指著自己,“吶?”

“不能。”長月鳳華的天塵劍劍光一閃,割斷長髮,從懷裡取了一段紅繩扎成一束,拋給楚風影,“幫吾帶給道無華,無論今生來世,吾都不會糾纏他了。如他所愿。”

“這……這讓我去拿給師尊,我不想活了么……”楚風影皺起臉來。

長月鳳華一笑:“放心,他不會為難汝的。”

“唉,但愿如此。”楚風影側頭去看著楚君儀,伸手撫摸過她的臉頰,“我走了,姐姐,日後要照顧好自己啊。對於心上人還是多留點心思,不要等到了對立了才來痛苦。”

“影兒。”

“影兒……”推開一步,躲開楚君儀伸過來的手,他搖頭笑,“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楚風影了。懷影也沒有了。再見。”話完,幾個起落,消失在眾人視線里。

楚君儀低頭看了看易伯書的尸身,再看了看楚風影遠去的方向,許久許久,說不出話來,只覺得夜風寒冷,凍得她不能動彈,連落淚,都做不到。


蘑菇:大家,是不是不喜歡了?《缘》在臺灣的失誤給蘑菇的打擊很大,蘑菇會很慎重考慮《碎》本子的問題,如果條件不成熟,《碎》就不出本子,大家在網絡上看看捧個場吧。
[ 此帖被枯鱼炖蘑菇在2009-11-28 18:52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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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1-28 18:44 | 114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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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儒门龙首,是不需要弱点的,婉夫人的成全,对于龙宿说来到底是好是坏~
摸摸,很喜欢,绝对捧场,大人加油~速度更快一点就更好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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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1-28 19:06 | 115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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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是因為要出本子才停下更新的。
第一部在今年三月就完成了。但考慮到本子的進度,一直都沒有放上來,不過第二部就不會,請親放心。
其實,有時覺得有些東西,不是本人意願所要的,卻被強加,是一種悲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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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2-14 20:33 | 116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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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子呢?”佛劍開口問長月宸。

長月宸指了指草色居:“在裡面,好好地在休息。”佛劍點點頭,將龍宿扶了起來,慢慢往裡面走去。

“師尊。”長月宸看著一直不說話的長月鳳華,“是否累了,徒兒立刻安排場所讓汝休息。”

長月鳳華擺擺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遠眺著景色。

不消片刻,只聽草色居里一陣響動,龍宿沖了出來,佛劍隨即跟了出來。龍宿一把抓住長月宸的領口,大聲。

“劍子呢?!!!”

長月宸錯愕,撥開龍宿,往草色居里一探,幔帳輕紗,什麽都是方才的模樣,唯獨沒了作為人質躺在床榻上的劍子。

“吾……”長月宸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長月鳳華電光火石間已經理清前因後果,卻露出無奈的苦笑:“是他。”能在這么多人在場的時候不驚動任何人在長月鳳華的眼皮下將人帶走的,必定是可怕的高手。

長月宸扶額苦笑。龍宿長劍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

“龍宿!!!”

“倘若劍子有事,吾會盡吾所有能力讓汝生不如死。”

長月宸盯著不復溫情的龍宿,只覺得喉嚨乾咳,這孩子是認真的,並且說到做到。

“龍宿。”佛劍按住龍宿,“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儒尊,我聽你方才所說,難道是心裡有了答案?”

“吾已經心裡有數。”長月鳳華低頭看著臉色蒼白的龍宿,“汝先回去。”

“吾要去找劍子。”龍宿執意不退。

“汝如此莽撞對事情於事無補。”長月鳳華的聲音很溫和,沒有半點因為龍宿的不敬而惱怒的意思。

“但總比汝在吾之前害了他好。”龍宿冷笑。

“汝……”

“龍宿。”佛劍喝止他。

“咳咳……”龍宿忽然覺得一陣噁心,“咳咳咳咳咳咳……”劇烈的疼痛從身體的內部蔓延開來,侵襲著四肢和腦子,無法言語。他彎下身子,劇烈的咳嗽,無法控制。佛劍臉色一變,怕是毒性發作,之前慕少艾給的緩解疼痛的藥物……在哪?

佛劍思索之間,忽然臉色更冷了。

那藥,在劍子身上。

長月鳳華伸手急點龍宿五個大穴,用功力緩解他毒性發作。

“他方才一番打鬥,已經讓毒性加劇了。”長月宸替龍宿把脈,嘆道,“是吾的錯。解藥……吾去找那個劉御醫拿。”

“不必了。”長月鳳華冷冷道,“吾之前已經去找過他了。他一家三十七口全部被人滅口了。”

佛劍喃喃道:“滅口。那……”之前被龍宿抓起來的翠兒和她娘親處境不是很危險?

“吾說的是包括劉御醫的所有家人。”長月鳳華看了一眼佛劍。

佛劍閉上雙眼,低頭默念著佛經。

“君儀。”長月鳳華開口喚著楚君儀,“吾需要汝把龍宿帶回去,其餘事情,吾自然會去處理。”

楚君儀方才痛苦的眼神,慢慢清明,低頭應了長月鳳華。

“咳咳……”龍宿抓住了長月鳳華的袖子,“吾也要去。”長月鳳華皺眉。

“吾要去找回劍子。”龍宿咬唇,“吾不妨事。”

“汝經脈大亂,血氣不足,回去休息。”長月鳳華將龍宿提起來,丟到楚君儀懷裡。

“長月鳳華!!!”龍宿勉力站起來,瞪著他,“不要讓吾恨汝!!!”

長月鳳華莞爾:“這個天下,恨吾的人太多,不差汝一個。”龍宿抿緊雙唇,直直盯著長月鳳華。佛劍低頭一嘆,對於如此僵持的局面無可奈何。

“哎呀呀。怎么我一來就這么大場面?”慕少艾抗著布袋,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中心點,“哦,美人成雙。哎呀呀,好耀眼,儒門天下是專養美人的嗎?”

長月鳳華一瞥眼,就看見一個少年笑呵呵地無視眾人,走到龍宿身邊,一把拉住他。龍宿不知道他是誰,將他甩開,道:“汝做什麽?”

“哎呀呀,美人莫生氣。”慕少艾笑著,“來來來,劍煮猴子那個成精的百年妖怪是不會那么容易掛的。如果你再不跟我回去治療,到時誰救誰就真的指不定。這位看起來很有氣質的美人,你腔腹兩處血氣上涌也很厲害。這種運功過度的日子,頭和胸口都是很痛的,也跟我一起回去吧。”說著就要去拉長月鳳華的手。

“大膽。”長月宸一劍指著慕少艾。

慕少艾可憐兮兮地看著佛劍。佛劍倒一時沒反應焦點會在自己這裡,咳嗽了一聲,對龍宿道:“這是當初劍子為你找來的大夫,名為……”佛劍頓了一下,回頭看著慕少艾。慕少艾呼呼一笑,撲過去握著龍宿的手。

“慕少艾。如果美人愿意,叫少艾,艾仔我很樂意。”

“汝……”龍宿以為世上撒潑無賴的只有劍子一人,沒想到,眼前這位的臉皮絲毫不比他薄上半分。

慕少艾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走吧。”長月鳳華轉身吩咐,“傳吾儒令,去楓溪鎮將陳老夫子一家押到吾面前來,跑一個,汝們提自己的頭來見吾。”

“是。”

劍子覺得渾噩睡了一個很長的覺。醒過來的時候,卻已經不再是紗帳。鐵索鐐銬,他苦笑下,是不是龍宿不小心把無名得罪了,才會有如此的待遇。昏暗的光線,空氣里彌漫著潮濕而不詳的氣味。

他茫然發怔,過了一會,才覺得肚餓,口乾舌燥。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到牢門鐵鏈的聲音。一個駝背的老頭捧著飯菜走進來。劍子借著一點點的光瞧他,不由心驚,只見那人一半的眼睛部分腫得很大,眼珠子都快凸出來。乾枯的皮膚,合攏不上的嘴巴發出一陣惡臭。

飯菜意外的美味可口。劍子卻已經沒有什麽食欲,草草吃下,然後大口喝水。

伸手將墻壁撞得鬆動,劍子撬下兩塊轉頭來,墊在腳底,努力從高處的窗子探看外邊的環境。

這一看,劍子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不遠處清晰地看到地上河的水土。地上河是河水源頭長期水土流失形成的高於地面的河床,一旦春汛到來,比起普通的河床,更容易決堤,氾濫成災。當然劍子所在的牢房并不會幸免。

劍子在跟隨道無華賑災的時候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非常清楚洪水的威力,非人力可以抵擋。只能祈求在春汛到來之前,他能脫離這個鬼地方。但……劍子看看身上鐐銬,雖然是一般鐵所做。只是他既沒有做到融鐵成水的功力也沒有任何利器傍身。劍子眼珠一轉,鐐銬堅固,但是墻壁薄弱,不如敲碎鐐銬固定的地方。帶著磚塊走,至少還能走動。

正思索間,劍子已經動手開始敲動墻壁。可沒敲兩下,便聽到腳步聲,緩慢而沉重。他立刻停住動作,聚精會神,望著聲音的來源,到來的人卻讓他瞪大了雙眼。

“陳……陳夫子……”

站在劍子眼前的不正是那個已經在楓溪鎮死去的和藹老頭嗎?雖然劍子只見過他一次,還是在他死後,不過他不會忘記這張臉。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到的“死人”。

“老夫還沒有正式與汝打過招呼。”陳夫子年邁而佝僂的身體慢慢挺直起來,臉上的皺紋也漸漸平整,聲音不復當初的沙啞,“老夫儒門天下三部執行之一,百里萬丈。”

劍子很不給面子地笑了出來:“萬丈?萬丈什麽?萬丈光芒嗎?你爹娘到底希望你有多長多寬啊?百里?還是萬丈?”

“汝……”百里萬丈怒視著他,“老夫乃儒門天下三朝元老,連儒門天下之主都不敢不敬于我,汝這個黃口小兒,竟敢如此無禮!”

“好笑了,我第一不是你們儒門的人,第二是你的敵人,第三被你拷在這裡,我為什麽要尊敬于你,如此可笑的判斷錯誤,我怎么能不笑?”

“跟著道無華,汝倒學得伶牙俐齒。”

“錯了,這是天生的,跟著那個木頭師尊,不變啞巴就很好了。”劍子雙手互抱,很是贊同地再次點頭。

百里萬丈冷笑道:“汝不是挺關心儒門天下的少主嗎?”

“呵呵……龍宿是我的人,自然關心。”既定的事實否認於事無補,不如坦然承認了。

“汝以為老夫會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就這么得到儒門天下的大權嗎?汝是否知道,一個儒門天下代表了什麽?這樣一個小子,配或不配成為它的主子?”

“我不在乎。”劍子昂首挺胸,直視著百里萬丈,“我在乎的只有龍宿。”百里萬丈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會,笑了,那種複雜的,帶著諷刺的笑容。

“這是老夫第二次聽到這樣的話了。”百里萬丈似乎想到很久遠的事情,“汝的師尊也曾經這么對老夫說過。在鳳華還小的時候,但汝知道結果嗎?”

劍子臉色一沉,緊盯著百里萬丈。

“汝知道為何長月鳳華不顧一切地在培養著龍宿?因為他已經撐不住了。汝知道為什麽他撐不住嗎?”百里萬丈低頭看著劍子,“因為曾經對老夫說過這話的道無華,將寒冰劍刺進他的心脈,至今未曾拔出來。”

“什麽?”

“長月鳳華百年前便已經死了。若非對著儒門天下這一絲牽掛,汝們如何還能見到他?”

“所以……”劍子的腦子在電光火石間忽然明白了很多,“所以你要對付龍宿。當年長月宸也是你設計的,對不對?因為儒門天下的繼承人一日不定下來,長月鳳華都會再撐下去。”

“老夫……侍奉了三代儒門之主。”百里萬丈閉上雙眼,“唯有鳳華這孩子,很苦,他心地最軟,手段最狠,到最後還落得這么一個下場,老夫,老夫……”

“爲了一個人而犧牲那么多人的性命,甚至是你的屬下,值得嗎?”劍子徹底被這樣的執迷不悟所激怒,想到龍宿竟然是因為這樣的理由而在受苦,他恨不得撲過去狠狠地揍上他幾拳,讓他好好清醒一下。

“值得。怎么不值得?”百里萬丈看著劍子,“儒門之主的壽命一代一代減少,老夫這么一個不中用的老人卻被留在門內,一次又一次的送別。這一回,也該輪到老夫了……”

“吾向來敬百里先生如父。”接過他的話,很輕,很輕,生怕驚擾到什麽。百里萬丈錯愕地轉過頭去看著來人,正是長月鳳華以及龍宿等人。

“楓溪鎮,百里先生當真以為長月認不出先生嗎?那些所謂的家人不過是轉移先生‘尸體’的屬下吧?”長月鳳華皺著眉頭,帶著一種沒有歡喜的笑容,“吾只是不愿意往那個地方想。不愿意相信,擾亂吾儒門,屢次傷害儒門少主的,是您,對於儒門天下有莫大恩情,德高望重的長輩。”

長月鳳華走過去,朝著百里萬丈跪拜下來:“鳳華自小是百里夫子一手帶大的。先師的逝去鳳華清楚對百里先生的打擊太大。但是……儒門的弟子,難道就不是先生的子弟嗎?死去的易伯書兄弟,難道不是先生的學生嗎?”

“今日鳳華天命已盡。先生為何要爲了鳳華逆天行事?”

龍宿皺著眉頭,無法理解百里萬丈與長月鳳華之間深厚的感情。之前他曾與長月鳳華提過,陳夫子明明被高手一劍劃破喉嚨而死,為何能高聲驚呼?倘若是一個高手與一個毫無武功的夫子,怎么會有這樣一個時間給他把人呼喊過來?何況切斷喉嚨的話,血也不應該如此噴涌,因為夫子被切斷喉嚨窒息而死,但并沒有切到動脈,如此驚人的血量,不是一個被瞬殺的人該有的。

“鳳華。告訴老夫,汝現在還愛著那個人嗎?”

長月鳳華身體一震,低頭下去,道:“是。”百里萬丈忽然仰天大笑:“劫數!天意!”話間,他伸手劈到長月鳳華胸前,狠狠擊了他一掌,然後將人抓到身前來。

“汝做什麽?!!”龍宿一劍趕過去已經是來不及,指著百里萬丈不到寸許的地方,怒視著,“吾不管汝與師尊有何恩怨,今日汝動他一根毫毛,吾龍宿今日發誓,絕對不會讓汝有一塊完整的血肉存在人世。”

“龍宿!!!”佛劍按住龍宿的手,此時的他戾氣太重,根本不似平日的他。

“龍宿。”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輕嘆。龍宿身體一震,轉頭看著在監牢里坐著苦笑的劍子,登時心頭一軟,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

百里萬丈含笑看著他,對長月鳳華道:“汝滿意了?汝的獅子已經長大了,再加上汝給他的功力和楚君儀給他的勢力,日後有長月宸輔佐,汝怕他無法平定日後的儒門天下?”

長月鳳華很是欣慰地一笑:“先生辛苦了。鳳華已經沒有牽掛了。”龍宿忽然意識到什麽,瞪大了雙眼,長劍更向前一分。

“長月鳳華汝不準死!汝欠吾的太多。沒有吾的准许,汝不準死。”

“宿兒……宸兒……”長月鳳華的身體慢慢地失去力量。慕少艾皺緊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

百里萬丈覺察到不對,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本來抓著長月鳳華的手變成將他輕輕抱住在懷裡。右掌慢慢運功,按在他的胸口上。

“無用的。寒冰入體,無法根除。這百年的時間算是吾賺到。”長月鳳華轉頭看著龍宿,“其實這百年的時間里,吾的功力已經只剩下七成,而且一直在消減,傳汝五成,傳劍子一成,最後一成為師自私,留著騙騙道無華和佛小子,省的他們猜疑。”

“吾還給汝!!!”龍宿快步走了過去,握住長月鳳華的手,“功力,儒門天下,長月宸,吾統統還給汝!!!”

“不需要了。”長月鳳華抓著兩個愛徒的手,笑著,“吾需要的,已經沒有了。宿兒,去把劍子帶來。”龍宿不解地看著他,最後還是點頭,起身打開牢房的門,砍斷劍子的鎖鏈,與他一起走到長月鳳華的面前。

“汝跟汝師尊一個模樣。吾聽佛小子說,汝也是系天下蒼生的人。只不過,如果心裡裝的都是天下的話,最後傷害的永遠都是汝最想珍惜的人。今日的話,若汝不明白沒有關係,但一輩子都要記得。宿兒,這是為師最後能幫汝的了,對不起……吾……傷害了汝的娘親,以及汝……其實……”

話未竟,人已逝。

道無華和佛小子趕到的時候,卻看見龍宿和長月宸守在他身邊,一人握著他的一隻手,默然無語。

“吾送汝的酒,汝不要,吾送汝什麽都不要。”長月宸睜大的雙眼,無法停止流淚,一反常態地大吼,“汝說喜歡江東汝南十三娘子的碧玉釀,吾去找來,汝卻只喝鳳華酒。汝說吾不適合作儒門少主,吾便離開了儒門天下甚至連汝給吾的名字都捨弃了,為何到了如今,汝還是要離開吾……”

道無華怔怔地看著躺在百里萬丈懷裡的長月鳳華。

佛小子也愣住了。

【是啊,是吾的選擇……汝要記得,今日與吾說的話】

佛小子忽然明白過來當初長月鳳華的意思是什麽,頹然地一拳打在墻壁上,看著轟然倒塌的墻壁,可笑而無奈。現在問題是,佛小子轉過頭去看著道無華。

道無華只是怔怔地看著,不敢靠近也不曾說話。

龍宿忽然站起來,對著前來的楚君儀道。

“傳吾儒令,厚葬儒門之主。”龍宿忽然站起身子來,看著百里萬丈,“百里先生陰謀謀害儒門少主證據確鑿,今念他其心非害,當將功補過,責令在自己宅院閉門思過百年,削去職位,再供儒門天下驅使。易伯書為叛逆之首,現已絞首,江東儒林不能一日無主,無名即日起為代理掌閣,直到有新的掌閣為止。楚庭主護駕功勞甚偉,特予六庭館凌駕于其他分院之力,僅次於天章古圣閣。”

龍宿瞇著眼睛看了道無華一眼,道:“還有,日後不準這個男人接近儒門天下一步。”

“龍宿!!!”從未見過如此失魂落魄的道無華,劍子對於龍宿的這一提議無法理解。

龍宿看了他一眼,竟然不顧別人在場,湊過去吻了他一下,蜻蜓點水。

“龍……龍宿……”

“……劍子。”龍宿從懷裡取出一卷黃色卷軸來,“一個月后準備登位典禮,吾正式成為儒門之主,名諱,疏樓龍宿。”

楚君儀,百里萬丈及儒門眾人都跪拜了下去,叩拜他們新的主子。

忽然,“轟隆”聲大作。春汛提早到來,這個牢房薄弱的墻壁根本支撐不住。

“什麽聲音?”佛劍低沉著聲音。

“地上河決堤了!!!”劍子只覺得頭大疼,太陽穴撲撲地跳動著。

“什麽?”慕少艾訝異,“真的假的?”

“走!”百里萬丈大喊。

道無華似沒有聽到般走到百里萬丈身邊,將長月鳳華抱在懷里。

“道無華汝做什麽?將師尊還吾。”長月宸跑過去將他推開,將長月鳳華抱在懷裡,“汝有什麽資格碰他?當初不是汝的一劍,他怎會是如此模樣?今時今日,汝為何還不肯放過他?”

“……”

“無名。汝在做什麽?還不快走!!!”龍宿大喊。他被佛劍拉住往外走。劍子也跑過去拉道無華。這個牢房地處地下,一旦洪水淹沒,絕對沒有生還的機會。

長月宸將長月鳳華緊緊抱在懷裡,卻不想讓道無華劈手敲暈過去。道無華將長月鳳華溫柔地抱在懷里。佛小子用掌力補了那道岌岌可危的墻幾下,大嚷:“道無華,現在立刻跟我們走。這墻撐不過一柱香。”

“走?我已經哪裡都不想去了。”

“道無華汝沒有資格處理吾儒門之主的尸體。汝害他還害得不夠嗎?”龍宿大喊。

“我说过,要陪他……”話沒說完,讓龍宿甩了一個巴掌。劍子慌忙將龍宿拉開。

“汝若死在這裡,吾即使掘地三尺也要將汝們挖出來,將汝們分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可能讓汝們相遇。”

“你……”

“吾疏樓龍宿說到做到,不信汝可以試試。”

“撐……撐不住了,快走。”佛小子大吼。

洪水如同猛獸一般洶涌進來,終結了一切恩怨糾葛的牢房徹底被淹沒。

眾人站在高處看著這一切的發生,各自心底滋味複雜,悵然若失。龍宿推開劍子,走到了道無華面前,冷冷道:“道尊。儒門天下事端已平。吾即刻啟程回儒門天下,請將師尊尊體交給吾回去安葬。”

“安葬什麽的……鳳華還沒死……”道無華露出一個凄然的微笑,指著長月鳳華的臉,“他沒死……沒有……”冷然的道無華,現在卻如同一個無助的孩子,需求著一個得不到的答案。佛小子抬頭仰望雨濛濛的天空,最終還是閉上了雙眼。

“佛尊,請讓道尊將師尊的尊體交給吾。”龍宿轉身對著佛小子道,“這是爲了他們雙方著想。”佛小子盯著龍宿許久,忽然笑了。他的行動也極快,輕易地敲暈已經沒有防衛能力的道無華,將長月鳳華送到龍宿的手上。

“好好安葬他。他不是道無華一個人的好友。”佛小子轉頭看著佛劍,“你要跟我回去嗎?”

龍宿應下對佛小子的承諾:“他是吾師尊。”

佛劍看了看劍子和龍宿:“不。”

佛小子了然,大笑:“約見三生途,情愛誰人道無辜。春風入長木,花開留不住。”背著道無華離開了。

“春風入長木,花開留不住……”劍子輕吟,看著目光深遠的龍宿。龍宿似有所感,回頭看著他,微微一笑。

“龍……”

“劍子。”龍宿喊了他一聲,“吾該回儒門了。之前……多謝汝了。”

“什麽?”劍子伸手去抓住龍宿的手,“我們……”

“汝該明白。很多事情,必須由吾出面處理,不回儒門天下不行的。”龍宿看著他,依然是笑著的,“只要汝能記住當初吾說的話。吾……”話未完,被劍子拖著就走。

“少主。”楚君儀不由上前兩步,要阻止他們。

“無妨。汝們稍候一會。”

走了一處竹林里,確定離那些人足夠遠的時候,劍子才停下來。

“劍子汝……”

話語吞沒在雙唇之間。

濃烈而深切的親吻,就似醞釀許久的陳酒,在此刻散髮出繽紛的香氣,縈繞兩人。龍宿本來睜大的雙眼漸漸閉上,一瞬間,他不需要考慮自己,不需要考虑以後,不需要考虑儒門天下。他伸手緊緊擁抱著劍子,熱切回應。

直到兩人氣喘噓噓才分開。劍子看著懷裡的龍宿,額頭抵著額頭。

“我讓你走。”

“我們不會和師尊一樣的,相信我。”

龍宿抬頭看著他,許久,才微微頷首,緊緊將劍子擁抱著。

“若有這一日,吾必親手殺汝。吾不是師尊,絕對不會讓汝欺吾到如此。”

“龍宿。”剑子失笑。

兩人彼此相視,緊握著的手不肯放開,都知道,一旦此刻分離,以後不知道是何經年才能再見面。只是靜謐的。互相依靠,對於彼此已經足夠。有對方的溫暖。就足夠了。哪怕日後分別,他們都是可以獨自面對的人,即使沒有對方……

眾人等了許久,龍宿才走出來,他挺直了腰身走向等候他的儒生,一聲喝,浩浩蕩蕩地走了。

慕少艾搖頭,回頭看了一眼慢慢走出來的劍子,比個手勢,朝著漸漸走遠的儒門一行人走去。

劍子一聲長嘆,轉身看著佛劍,道:“走吧。”

佛劍看著龍宿一行人,頷首:“好。”

“我們也有很多事情必須做。來日方長。”劍子看著龍宿遠去的背影,一笑,來日方長。

【但愿……】

卻是誰的一聲嘆息,消散在風裡。


後記:整篇文章的連載就像是一場夢。
在夢裡開始,卻不在夢里結束。
夢很美,但總不能一直下去,或許痛苦已經結束。
或許痛苦才要開始。
心想著自己還是很喜歡很喜歡龍宿的,不捨得他太疼。
有些疼,是要自己咬牙忍受下來的。
即使是最親,最愛的人,都無法與你分享承擔。
所以,才會有第二部的雲滿袖。
想起來當初,寫雲滿袖不過是想要調劑下心情,寫下快樂(?)的少年生活。劍子先生的青春(?)歲月和龍宿水水的少年模樣,掩面。
現在已經不能想當初了。
能將第二部順利完結,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掩面。
叩謝各位親們一直以來的觀賞和支持了。

枯魚燉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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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珍珠:+3(ruka660101) f&e: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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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9-12-17 19:32 | 117 楼
    浅紫泪荷
    级别: 江湖小浣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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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就这么完结了,第二部加油~
    原来上一章的不管今生来世不再纠缠,却是这一章的死别,师尊这一对果然很虐
    心系天下,和最想珍惜的人到底孰轻孰重,或许只有到了最后才能明白,或者就算明白了也只是一样不悔或者后悔。。。。
    嗯,来日方长,期待剑龙的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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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端 Posted: 2009-12-17 20:35 | 118 楼
    阿玉仔
    剑龙王道不拆不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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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喂……
    有点打击人啊
    我居然买了你的坑书= =是坑书耶~~~~
    你不出下本,我看着都不太安心了啊@@
    我还没有看到剑子和龙宿的圆满结局,我要实体书的圆满结局啊~
    追你的下部文,所谓来日方长遐想很多的。。。
    蘑菇蘑菇蘑菇蘑菇(我画个圈圈诅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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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玉玉玉玉玉仔(代理生物本资讯微博不时更新)          月蝶本命><剑龙王道XD
    顶端 Posted: 2009-12-17 22:36 | 119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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