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一 疏楼（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剑子仙迹撑着伞，不紧不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任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慢慢跟着他。
身为道门门主的首徒，他对自家师傅所做作为无力阻止，尤其是这种过度的保护。一来和那个神经脱线的人说话太累又说不清楚，二来是已经习惯了那个人时不时搞出来的这种花样，如果阻止了这次，估计接下来的就不这么简单了。
昨天和他相熟的书店老板通知他疏楼的新书已经到货，而他现在正是去取货。待会儿那个叫做圣踪的无良老板看到这种阵仗估计又是免不了一顿笑。
在剑子的心中，疏楼是一位让他相当欣赏的作家。说是作家，其实也许并不完全如此，那个叫疏楼的人给人一种浓重的沧桑感。说不定，那人是个白发苍苍坐在摇椅上的老人家。
不过，要是单看头发的话，自己说不定也是能列入公园免票的范围之内的。
但是，疏楼那种犀利的一针见血的风格和辛辣的文笔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垂暮的老人的风格。
到了书店推门进去，就看见那个MSN名为“半分行迹半分踪”的家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眼睛里面透出的是一种熟悉的玩味。
“剑子，你又带着一大串粽子来我这里了。”灰色头发的老板倚着一个书架，向剑子打招呼。
“圣踪，你要是想笑就笑出来吧。憋着对身体不好。”剑子无奈地皱起了白色的眉毛，“如果我端午节过来，好友你就不用费心买肉馅的了，我保证质量绝对好。”
“剑子你还是一样的冷。”圣踪半演戏似的搓着胳膊，“幸好寻不像你一样。”
“本人特色，实在是不敢忘。而且，冷一下能够抗感冒。”剑子瞟了一眼书店面，那辆豪华的黑色轿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不远处。“怎么没看见寻？”
“别提那个家伙。他这次挨上一个很麻烦的杀人案，过几天要开庭，就天天在办公室里加班。”圣踪耸耸肩，“正义感强烈就是那么麻烦。”
“好友，就别那么计较了。”剑子拍拍圣踪的肩膀，环顾四周书架和台子。“疏楼的书有没有给我留一本？”
“你说呢？”圣踪拍掉剑子的手，“等一下，我给你拿。你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其它想要的。”
“麻烦好友了。”剑子说着晃到另外一个书架前面去，拿起一本道德经随便地翻。
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应是有人进来。
一阵淡淡的昙花的香气幽幽传来，剑子回过头去，刚刚能看见半个露在书架外面的背影，淡紫色的背影。
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有这样的背影，忽然想起同宿舍的好友慕少艾，要是他估计就扑上前去叫着美人啊然后就顺理成章地搭讪了。
说实话，那个人也许真是个美人呐，不过，真的是女人的背影吗？
不过，那个背影倒是似曾相识，有点像是大学里面什么应该认识的人。
“剑子，你在那里发什么呆。”圣踪用手上包装好的书敲了敲剑子的肩膀。“对了，你手上的那本你也一并付款吧。”
“哎，圣踪，做人不能那么小气啊。”剑子揉着被敲痛的肩膀，国字脸上笑得一脸人畜无害。“就权当送给我好了。”
“可以，只要你付这本书双倍的钱，我并不介意白送一本《道德经》给你。”圣踪亦是笑眯眯地，灰色的头发微微卷翘，在剑子眼里更显可恶，“我还是很讲良心的。”
“……”剑子无言地掏出钱包，递出信用卡。算你狠，圣踪，如果我在线上碰上你家的那只鞋，哼哼。
接过装著书的纸袋，剑子颇有怨念地看了圣踪一眼。他要《道德经》干什么，虽然他是道门的人，但他不是道士啊。
不过……有件事倒是值得注意，那个经常在网络上攻击道门的“地理司”，好像和圣踪有着一定的牵扯。
慢悠悠地转出书店，撑开黑色的雨伞，剑子依旧如来时那样，慢慢地向学校走去。
等一下，刚才的那个人……好像……是那个这学期教他们中国古典文学的教授吧……叫
龙宿的教授……
不过昙花的香味倒和他是意外地适合。
回到宿舍时，雨已经停了。宿舍房间里剩下的只有羽人非獍，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紧锁眉头拉着胡琴。
“少艾呢？”剑子看了看周围，那个经常懒洋洋地歪在床上看医书的人并不在。
“他说今晚的一场话剧里面有美人。”羽人的手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是那个胡琴的乐声更显得哀怨凄冷。
剑子放下手中纸袋，抽出了那本疏楼的新书，不意外地听出了羽人的话外音，那个喜好美人的药师又抛下自家的鸟儿去看美人了。坐在床沿上，倚着床柱，一页页慢慢翻着手中的新书。
《鸿门红》是疏楼这次的新作，依旧是那种一针见血的犀利，依旧是那种带着淡淡嘲讽的沧桑，这不过，这次是取材于历史上某名曰北嵎皇朝的小国的小说。
“其时，众臣皆虑皇龙非真龙，又想新帝乃是心冷之人，只躬身行礼，喏诺不言其它。及至真凤回归帝位，诸臣又口口声声恭贺新皇，谁人可曾思虑此凤可否为一贤明帝王？
帝王之路，乃为一条鲜血淋漓的寂寞不归之路，千古以来皆是如此。想凤先此人，仁慈有余狠绝不足，终非适者。而元凰，则过计于身世几何，毁知己诛兄弟，终无千古一帝之思虑气量。”
小说上部就结尾在这句上，剑子抬起头来时，窗外已经是浓郁的夜色笼罩。床头的灯不知是被谁打开了，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明亮。
剑子刚把随书所赠的书签夹在书中，就听见宿舍门吱呀一响，一个说话间满是轻松笑意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哎呀呀，羽仔，如果你的话多一倍，你的人就会可爱两倍啊。”一身浅黄色外衣的慕少艾一手拖着羽人非獍，另一手开了宿舍的灯。
“放手，还有，别叫我羽仔。”被拖着的羽人非獍象征性地挣扎着，习惯性地重复着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的话。
“可是药师我很喜欢这么叫啊，很亲切啊。你今天没去看话剧真是可惜了，姥无艳、倾君怜还有色无极都出场了……”
“慕少艾，你的话少一倍你的人会可爱十倍。”羽人皱着眉，欲屏蔽掉耳边的噪音而不能。
“呼呼，羽仔你不能这么说啊……”慕少艾还想分辩什么，看到倚着床柱的剑子又凑过去，“剑子你买了疏楼的书？没想到剑子你还是疏楼的书迷。”
“只是欣赏而已。”四两拨千斤一向是对付这种人的方法，剑子仙迹看看眉头皱的更紧的羽人非獍，露出一个显得非常正直的微笑。
“慕少艾。”一字一顿，代表着有人已经濒临倒霉。
“羽仔有什么事？药师我洗耳恭听。”慕少艾对某个人的某些语气自是非常熟悉。
“能否放开我？”羽人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倒是有些咬牙切齿。
“好友，我先出去打水了，你们自便。”剑子的笑容依旧没有变，说出去的话却让慕少艾磨牙好一阵子。
拎着一个用了一个半学期的水壶晃下六层，顺便和认识的同学打打招呼，剑子觉得这生活是分外地美好。
在大学里面，丢水壶已经是一个传统，基本上是以一个人一个学期丢一个的速度来进行，剑子还曾经质疑过这大学几千号子人的那么多个水壶到底去了哪里，结果就是同宿舍眯眯眼不事生产的某人直接打电话给他的学弟，让那个有着贤慧之名的孩子送热汤来。
吃饭还是不吃，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吃什么，在哪里吃，这是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慕少艾估计是和羽人非獍在食堂吃过了，那只银发的狐狸应该是在卧江子那里享受家庭的温暖，苍有他的学弟在就饿不着，至若谈无欲嘛，应该也是在食堂解决完之后去自习了。
剑子站在开水房中一边纠结这个关乎民生大计的问题一边用E卡去刷那个反应总是慢了不知几拍的控制开关。
算了，算了，既然自己已经错过饭点又没有可爱贤慧的学弟，只好用最后一招了，记得宿舍里面还有库存。
回到宿舍，倒是看见应该在教室上自习的谈无欲歪在椅子上，不停地戳着鼠标，像是对那个鼠标有什么深仇大恨。
“剑子，你回来了。”听见门开的声音，清冷的声音从椅背前面传来，声音的主人倒是没有回头。
“谈仙子，今天怎么有时间上网了？”毫不意外地遭到谈无欲的一瞪，丝毫没有自觉自己已经踩中某些很危险的俗称是地雷的东西。
谈仙子，是因为开学第一天慕少艾见到披散一头银发的谈无欲背影，冲上去大叫仙子啊的缘故。自然，那个伪色狼随即被某本相当厚的朗文词典砸了个正着。
“剑子仙姬，我怎么记得你好像还有龙宿教授的作业没有写？”谈无欲看着蹲在地上泡面的欠扁白毛，声音平和如往昔。
剑子仙姬者，剑子某次和慕少艾某次在MSN聊天时不小心打错自己名字的缘故。
“唉，好友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坏习惯啊。”剑子也没有站起来，就蹲在地上唏里呼噜的吃着半生不熟的被他喻为极其富有弹性的泡面。“龙宿教授的作业，如果我不写会是怎样？”
“你可以去试试，听上一届的说无外乎就是一篇万字论文。”谈无欲又把椅子转回计算机前，继续狂戳鼠标。“对了，他们还说，交上去的论文会被批得惨不忍睹然后打回来重写。”
“呃……这个……我还不打算越雷池一步。”剑子放下碗筷，看着饭盒中散发着浓厚味精味道的汤汤水水，一下子就没了食欲。
方便面嘛，只能在最饿的时候吃，一旦饥饿感消失，这东西也就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了。习惯性地感叹大学生的悲哀，习惯性地哭穷，不过和食堂那些一没味道二没质量的饭菜比起来，方便面还是实惠很多。
龙宿嘛……今天下午还看见了的……就不知道他想在圣踪那家伙的书店里面找什么东西。
忽然想起今天下午闻到的淡淡的昙花的味道，于是就想起那个教了自己一个月多一点的教授的面容。
说实话，龙宿长得确实是极其好看，瓜子脸，银紫色的过腰长发，尤其是那双锐利又深沉的琥珀色眸子，眸光流转间更是有着一种神秘的味道，和疏楼的文字一样的味道。
难道，疏楼就是龙宿教授？剑子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不过，如果是按照那人深厚的文学功底来看，《鸿门红》也并不是不可能出自龙宿之手。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打开了计算机，登陆上了MSN，并开了一篇空白的Word文档。看来下次的作业不用在清醒的时候写了，剑子继续保持沉思状态，估计自己已经进化到了自动执行程序的级别了，但和那个醒着睡着差不多,在半梦半醒间能把考试考完的室友相比，还需要继续努力。
看自己的好友，一步天履的头像在上面闪烁，是圣踪他家的那只鞋子。剑子想起圣踪下午的事情，不由得向网络对面的那人抱怨了一两句，随即又反应过来，此时寻应该是还在加班。
“剑子……你打得好算盘啊……”一步天履
“圣踪，你就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三尺秋水尘不染
“o(∩_∩)o…，早就知道你这种腹黑的人不可能善罢罢休的。”一步天履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寻的密码啊。总不成是你‘逼供’出来的？”三尺秋水尘不染
“乃还是这么冷啊，人家，人家只是小小地猜到了我家阿娜答的密码了而已。”一只俗称是萝莉的东西做害羞状在屏幕上扭动。
“耶~好友，偷窥别人隐私是犯法的。还有，如果你想穿那种衣服的话，下次我见到寻会跟他说一下的。”
猜到……有这么容易就猜到一个法官所用的密码吗？……还有……如果只开书店的话，也不可能赚到圣踪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富有。
也许，圣踪是一个精通电脑的高手，下次可以试一试他。总觉得一切地理司攻击发生的时间都太过于巧合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无外乎是明天要上交的那个龙宿教授的四千字论文。
“咦，奇怪，龙宿一向不是喜欢留儒家的作品鉴赏吗？为什么这次选的主题是道家思想？”剑子看到题目，不由得大为惊奇。
“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谈无欲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鼠标喀喇喀喇的声音倒是停下来了。
“是啊，真的是庆幸啊……”剑子半是感叹半是正经，“如果又是那些四书五经之类的，我不保证不会撕书砸电脑的啊。”
“要是，你也舍不得。给你个建议，还是快点写吧，据说今晚十二点以后要停电。”
“这个……”剑子长叹一下，“谁让我是穷人啊。”
“对了，你买了疏楼的新书是吧，借我一下好吗？”谈无欲转过头来，看着剑子在那里长吁短叹，“估计你现在也用不到。”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敲出了二百来个字，凑成一个颇有道家味道的开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剑子才感觉到自己是道门的人其实是有好处的。别家的孩子用三字经作为启蒙教育，而他的那个那时还不是门主的师傅就扔给他一本名叫《道德经》的书，说是比三字经高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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