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方雲集的夜晚


漆黑如墨的冬夜，月兒高高掛在樹梢，靜靜看著四路人馬不約而同直奔一個叫做『栗丘』的地方，顧名思義，那是一個長滿栗樹的山丘，自然栗樹很多，松鼠也是。

「你跟丟了？這下可好，咱們的禁衛軍隊長可能要就地處『罰』咱倆辦事不力──」看著一臉愧咎的赦生，螣邪郎惡作劇的加以恐嚇。好玩嘛！苦中作樂是他一貫的作風，再說自家人就不要客氣了。

「我……我在一座山頭遇上雲瀑，根本無法前進……」赦生不斷摸著雷狼獸，聽見主人委屈的訴苦，雷狼獸馬上點頭加以佐證。

「好啦，我沒怪你，走吧！我們還是得去找吞佛，告訴他那隻阿刁實在是刁鷹一隻，撞個頭破血流也要破籠而出，沒辦法──」螣邪郎攤開兩手，無奈表示責任已盡，一切聽天由命。

點點頭，赦生轉頭摸了雷狼獸的前額，「你先回去吧，辛苦了！」哞哞幾聲，這隻飛天疾行的異獸便朝著異度王國飛去。

兩人攜手上馬，沒多久赦生就被螣邪郎哄得愁眉舒展，馬上忘了丟鷹這件失職糗事。說也奇怪，同一個娘胎卻是兩個極端的個性，一個過份拘謹、不苟言笑，一個整天說說笑笑，本著船到橋到自然直的態度揮灑人生。

把這兩人放在一起，每天都有出人意表的驚喜發生，『要是兩人的個性能折衷一下就好了』，每每這麼感嘆的九禍國王就更加樂見兩位王子如膠似漆了。當然王子們也是九禍國王的開心果，他們一定想不到此刻他們的母后正在月下祈禱兩位王子平安歸來，獨自守著這座金碧輝煌的皇宮，她悶得發慌了！




林葉落盡的黑森林，到處都是堆滿雪花的枝幹，在明月俯瞰的一處空地上，一塊碩大的陰影快速接近這幅迷漫魔幻氛圍的雪色幽境。

「小龍龍陛下，我感覺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不然天為什麼這麼黑呢？」破玄奇抓著腦袋瓜，仰天說道。

身後的兩座帳蓬卻伸來一手一腿，同時巴了他頭、踹了他屁股，但他都沒抗議，還是張大口、目不轉睛望著天際。反正兇手不是狂龍就是孤獨缺，這兩人都沒什麼好看的，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就是迎接仙女下凡。

「真的是仙女耶……仙女坐在雲上……啊！仙女在上，草民破玄奇在此恭迎仙駕──」

聽見破玄奇稀里呼嚕的一串怪話，狂龍國王立刻翻身跳起，直衝帳蓬之外。動作之快，聲音之大，連不小心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孤獨缺和向日斜也被吵醒和驚醒，極有默契指著對方鼻子質問：「你沒事抱我幹嘛？」，你抱我也抱，誰也不吃虧，那就算了吧，於是雙雙走出帳篷看看外頭到底發生什麼事。

只見狂龍國王踩著優雅的步伐，按著怦怦狂跳的心，飄飄然地，一步開一小花的接近仙女的坐騎。

「嗚嗚──！是阿姊！真的是阿姊！好久沒看她騰雲駕霧，三日不見，她還是這般美麗動人、高貴大方、清純無瑕……」這是練峨眉的特異能力，打從小時候無意間（應該沒人相信）窺視到這位美麗姊姊練功，自此狂龍就當這位姊姊是仙女下凡，把她捧在手心崇拜著。

「噢，原來是公主殿下，歹勢，夜太黑了，有眼不識殿下……」瞧出來人是練峨眉，破玄奇鬆了口氣，拍了拍雪花，跪地而起。

有了練峨眉做靠山，加上狂龍國王還在發痴，幾個時辰內應該可以確保性命無虞，阿刁這才拍拍翅膀，飛向狂龍國王，開始牠唱作俱佳的實況報導，完後，四個男人皺著眉頭各自說出感言。

「這好像是誘拐未成年……」孤獨缺率先發言，這見地這還算中肯。

「錯錯錯！這不是誘拐，是綁架！而且綁架只是手段，誘姦才是目的！哼，我早就知道那個奸后絕非善類！」一把怒火燒得向日斜連帽子都掀了，他早料到了，那個變裝又變態的皇后就幹得出這種好事！

「哎，這真是真真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雖然他面惡心善，沒想到色膽包天，連咱們的鎮國之寶也敢連夜盜走，實在膽量過人吶！」由於破玄奇的口氣聽起來像是嘖嘖稱奇，那顆大頭馬上榮獲三個包。

風度！他必須保持風度，既然阿姊在場，他就得拿出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等三位臣子表述完意見，狂龍國王才慢條斯理，說出這輩子最有修養的違心之論：「唔……我想皇后大概有什麼苦衷，在真相還沒弄清楚之前，我們不應該隨便定人有罪……阿姊，妳說是不是？」

雖然他心裏想著：『這是怎樣？本罪首是離開三天還是三年？敢動阿姊的稀有海草，就準備以身施肥吧！』

見練峨眉讚許的點點頭，狂龍國王樂得轉起圈圈，三位臣子則是一副殺了我的表情。

「隨我來吧，他們向東而行，我和阿刁在高處比較容易偵察，你們快快拔營跟上。」於是，在狂龍國王的『三十秒集合』的一聲令下，合為一路的人馬浩浩蕩蕩向著栗丘出發。




「爺爺……我好睏……」沙羅揉著眼睛，噗通就倒在杜一葦肩上睡著了。

皇家大廚半夜不睡，揹著小娃兒，守在國境的出口做什麼呢？當然是在堵──等人，為了雙手奉上他精心準備的禮物。

遠遠的，一團火光像紅色閃電般朝他的方向疾馳，大廚露出微笑，手上的銀盤也興奮的晃動了起來。

火光接近，杜一葦恭敬的獻上手中美食，待馬蹄停下，塵土味撲鼻而來，憋著大氣的他以極快速度解說他的精心傑作。

「隊長，趕路是需要體力的，小的既奉王命照顧兩位飲食，自然不能讓兩位空著肚子趕路，吶──這是剛出爐的熱騰騰粽子，您放心，這是改良過的粽子，一定符合您的口味。」

示意五色妖姬收下，吞佛童子半信半疑問道：「這次是什麼口味？說來聽聽。」

「就是那種叫『一顆就破產』的味。」對，鑽石恆久遠一顆就破產，這可是私訂終身的好物，也是永誌不渝的象徵，「這是小民的一點心意，隊長就收下吧。」

「哦，看來你早就知曉我的身份──」

是的，小民曾在異度國王見習三個月，那時所有膳食都要經過您的審查，您公務繁忙，不記得小民也是應該。」

怎麼看杜一葦那張喜氣洋洋的臉就像幫人牽紅線的媒人，而吞佛隊長竟是盛情難卻、欲拒還收的模樣，五色妖姬只好好緊緊咬住手巾，免得失聲笑出。

「嗯？劍雪王子也睡了？」杜一葦這才發現他和吞佛童子同病相憐，遇到小孩都沒轍，兩人肩上都伏著同樣稚氣的臉孔。

「呵！路巔簸成這樣也能睡，我真是佩服他。」說完，這一小隊人馬便揚長而去，沒入前方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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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光灑落的栗丘上，四名個性截然不同的男人與男孩，聚集在最高大的一株栗樹下，笑語不斷，樹下還有一位以頭昏為名，其實是在睡美容覺的女子。

劍雪抱著邪魅之眼走來走去，像哄小孩那樣唱起搖藍曲。

「寶寶乖，寶寶睡……」

礙於眼不能見，其實由赦生代為引路。

「何必這麼麻煩呢？踹兩下保證他屁都不敢放──」很明顯，螣邪郎跟吞佛童子是同一陣線的。「對了，阿刁要是不回來怎麼辦？」

「不怎麼辦，」吞佛童子胸有成竹對他神秘一笑：「那就等待下個月圓吧。」

「所以說，你連人帶球還給這裏的主事者不就好了？」躺在草地上的螣邪郎打個呵欠說道。

「你不明白，這是我跟他的約定。」他答應過劍雪不說出失明這件事。

「約定？別當我也瞎了，你是喜歡上劍雪了吧？」嘲弄地看他一眼，螣邪郎禁不住懊惱自己跟吞佛童子是同一類人，而那傢伙打什麼主意他一目瞭然──放長線才能釣大魚，不是嗎？

吞佛童子沒有回答他，他無須承認或否認什麼。月光下，他的劍雪王子渾身散發純淨的清暉，叫他移不開視線，一如在寢殿裏的重重帷幔下，這位面容清雅的王子教他打從心底看得發顫，看得血液沸騰。

他曾經大膽幻想，幻想半裸的劍雪王子幽幽轉醒，然後情意繾綣的向他索吻──

平時的劍雪王子是那麼無邪、那麼純真，令人不敢抱存一絲邪念；但是到了夜裏，在深深的睡眠中，劍雪也曾本能的回應著溫柔的撫觸，渴求他給的溫暖。

他並沒有繼續，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在乎另一個人的感受。他睡不著其實是被自己驚駭到，乾脆到殿外放放火，燒光那些告白情書消消氣。

不可能的，他跟劍雪──任務一達成，他就得回異度王國了……

（十）不可能的婚禮


「我說吞佛隊長──」螣邪郎挪了挪位子說道：「別一副失了魂的模樣，柴火快燒光了，你過來這裏看著，我去撿一些回來。」平易近人是螣邪郎最可愛的地方，他極少擺出皇族架子，若非身穿華服，不羈的性格大概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四處旅行的浪人。

吞佛童子轉身走了兩三步，劍雪也停下腳步，轉身望著空洞洞的後方。

「怎麼？不舒服嗎？」赦生回頭走向他，握著他的手臂，輕輕搖了兩下。

失去視覺之後，其它感官反而敏銳了起來，劍雪感覺到溫度驟降，而失溫的來源就在吞佛童子立足的地方。這幾天以來，他已習慣有這溫暖相伴，他想要它回來──

張唇想喊住什麼，可就是說不出來，想以眼神求助也辦不到。

正要起身的螣邪郎，看見這幕便順手把一根樹枝扔向劍雪，果然，吞佛童子第一時間搶達劍雪身邊。

聳聳肩，螣邪郎擺出一副不干我事的表情，他看向赦生，赦生極有默契的將睡著的邪魅之眼取了過去，跟著螣邪郎到附近撿柴。

明白這是兩位王子刻意為他製造機會，吞佛童子遲疑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

他原本不想說的，都怪這氣氛，這月光，這樹下，全都恰到好處。

「劍雪，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領著劍雪埃著火堆坐下，一向不帶感情的聲音溫柔了起來。愛情是種使人迷眩的東西，愈是靠近愈看不清，愈想抓住愈抓不住，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係。

「你的眼睛很快就會好起來，然後，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你能答應，就是在你復明之後……」指尖停在劍雪臉上，吞佛童子似有難言之隱，沒再說下去。

「你說，只要我做得到的，我都會答應你。」心慈的劍雪一下就給了慷慨的保證。

「你不是不想回去嗎？那麼，到異度王國小住一段時日如何？只是禮尚往來而已，吞佛童子在你的國家叨擾多時，我也希望你能到我的國家讓我好好招待。」

不疑有他，劍雪點點頭。倒是躺在樹下另一側的五色妖姬忙著掏出手帕掩住笑聲。

『來這套呀隊長──什麼禮尚往來？您不會是看準劍雪王子涉世未深，連哄帶騙要人家坐上隊長夫人的位子吧？唉，狂龍國王一定想不到選美選到賠了王子又折兵，一旦進了隊長家門跟強盜窩是沒兩樣的，只進不出……』為劍雪王子默哀三秒鐘後，五色妖姬又繼續補她的美容覺。

「然後我還有一個請求──」

五色妖姬翻了個身，再聽下去她一定會笑出來，絕對會。

「嗯？」

「柴火快沒了，我有點冷，可以讓我抱你嗎？」

『天啊！殺了我吧！』五色妖姬心想這次憋笑肯定憋到內傷，趁火打劫也不是這樣，實在是──

一會兒，柔軟的草墊傳來窸窣聲，再來就是吞佛童子的嘆息聲，滿足的嘆息聲。

『哎哎，涉世未深，涉世未深吶──老娘八百年前情竇初開時也不吃這套，純良的王子啊，你真是怨不得咱們隊長吶，不騙騙你他一定覺得對不起自己。』




漸漸，他熱了起來，也睏了起來，身子一倒剛好伏在立膝而坐的吞佛童子身上。

『嗯？睡著了……』算了，吞佛童子索性閉目養神，不看劍雪，免得按捺不住手來腳來的毛病。

天氣雖冷，但被火源中心暖暖包圍，久了也會炭火中燒，東摸西扯的，慢慢地，劍雪身上的束帶、大小鈕釦，解的解，開的開。他已經忘了，忘了自己置身荒郊野外，而非華麗的皇宮大床。

「咯……好癢……」

聽到劍雪突來的咯咯笑聲，吞佛童子睜開眼睛，只見一隻綠色的蟲子在劍雪白晳的頸項上爬行，牠似乎迷路了，爬來爬去都在原地打轉。大概是繞暈了，竟然不長眼的走向劍雪胸前深處。

一隻大手及時蓋了上去，同一時間，尖叫聲劃破了黑暗──

『嗚嘎嘎──』一聲怪叫長鳴從遠處的雲團之上發出，接著俯衝而下的黑影直奔樹下。

是阿刁！英勇的阿刁為了捍衛小主人的貞操，不顧天這麼黑，人這麼多，急急趕來。

啪──！（這是螣邪郎手中的樹枝掉落的聲音）
咚──！（這是赦生抱滿懷的大球噗通滾地的聲音）
咻──！（這個不是別人，是阿刁的正主兒，策馬揮鞭而來的狂龍國王）

「就知道你為了吃──！」下馬，一巴掌結結實實揮了過去，不偏不倚掃向阿刁的頭頂，只是被掌風輕輕刮到，阿刁就已經頭昏眼花，星星滿天飛。

要知道，鷹眼是足以媲美望遠鏡這種科技產物的，剛才牠明明──明明就看見一隻不要臉的狼爪停格在劍雪王子的胸前，食指大動的肖想摘下令人垂涎的粉色茱萸……怎會突然變成邪魅之眼咧？那頓跟他無緣的豪華大餐──？

連著幾聲雜音、噪音，美夢變成惡夢，嚇出冷汗的劍雪反而縮回身子，緊貼身邊的人形抱枕。看不見的他以為外頭圍了一票餓狼，殊不知四周全是被他嚇壞的一對對驚眸。但他尚未完全清醒，入睡之後，他是很難輕易被吵醒的。

「才離開一會兒，你們就打得這麼火熱呀！」螣邪郎搖頭說道，話裏盡是欣羨。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才剛抱回邪魅之眼又滾了下來，赦生撿了又撿。

四條身影率先圍了過來，安靜片刻之後，四聲剪刀石頭布決定了第一位發言人選。

「哈！就說常勝軍在此不用多此一比。」孤獨缺架著缺刀，大腳一跨，帥氣踩在一顆大石上，挑眉說道：「唷──不就是談情說愛嘛！皇宮不待跑來這裏抓蚊子？這樣是比較有情調嗎？」大刀一揮，蚊蚋紛落，果然一把抓不完。

向日斜悶哼了一聲，看一眼狂龍國王，脫下披風，唰一聲掩住劍雪春光半露的胸膛，酸溜溜說道，「都被看光了……等了這麼多年，肥水還是落在外人田……」很不甘願，可是事實擺在面前，嗚──他們呵護長大的劍雪王子居然被一個不男不女的變態拐走了！

抱頭向前一步，又退一步，破玄奇顫聲問道：「我可以說話了嗎？不會被打吧？」見三人點頭同意，他才放心出聲，義正辭嚴指著吞佛童子罵道：「你是沒常識還是沒看電視？吃光就要抹淨，還留下證據等人參觀，怎麼笨成這樣──」

說完，破玄奇頭上的大包小包馬上以倍數激增。

「好了，鬧夠了沒？這件事讓阿姊裁奪即可，全都給我站一邊去！」平常嗓門再大，在練峨眉面前，萬人之上的一國之君也只是小蟲一隻，這時的狂龍國王也只能自動加入衛兵小隊，「不准笑，我是來示範給你們看的──」

抱起劍雪，吞佛童子走向一直默不作聲的練峨眉，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把一封蓋上異度國王專用封蠟的親筆信函交給她。

看過之後，練峨眉也把信函交給狂龍國王和三位大臣傳閱。

「他長大了，由他自己決定該怎麼做，我尊重他，不過……看不見總是會給自己帶來不便，給別人添麻煩，現在阿刁跟邪魅之眼都在這裏了，儘管解鈴還需繫鈴人，我們也不能強人所難，要消除邪魅之眼對阿刁的恐懼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決……」口氣是憂心的，神色卻是淡然的，練峨眉和劍雪在這點極為相似。

儘管希望不大，吞佛童子還是按照九禍國王的指示，在滿滿的月光下，半圓的山丘上，高大的栗樹像大傘一樣撐開，左邊站阿刁，右邊放邪魅，待兩人立下愛的誓言，交換婚戒，一吻之後，邪魅之眼便會完全清醒，劍雪就得見光明了。

對於這件不可能的任務，狂龍國王一肩承擔了下來。

「阿刁，到樹下站好，沒有我的命令，一步也不准動。」見練峨眉要為阿刁說情，狂龍國王擺擺手表示沒問題。「阿姊，妳放心，我不會強球所難，只是給牠一點小小的提示。」大步一邁，比了個只有他跟阿刁看得懂的手勢，只見阿刁死命搖頭，狂龍國王再比了個很像＂掐死你＂的動作，阿刁便噙著淚水，乖乖靠左站好。

可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破玄奇已經坐在草地上編織草環，沒花，草也好。「草戒也是戒啦，不然三更半夜要去哪裏生戒指？」好在用不著婚紗跟婚宴；啃草，他可不要。

「五色，端上來吧，杜一葦準備好的婚戒就在銀盤裏。」吞佛童子輕聲喚她，他不想在這時候吵醒劍雪，他要給他一個驚喜。

接過五色妖姬端來的銀盤，打開蓋子，小小的隙縫一開，四溢的香氣直撲眾人口鼻，杜一葦真不愧為皇家御膳房的頂尖大廚，手筆大，手藝更是精巧。

「刁仔，這是你的告別單身大餐，好好享用──」狂龍國王將銀盤放在阿刁跟前，又比了個＂快吃＂的動作，阿刁才淚涔涔開動起來。

說也奇怪，原本汗水淚水齊下的阿刁愈吃愈快，愈吃愈開心，到戒指露出星芒時，牠已經是眉開眼笑了。最後戒指鏘噹一聲落在盤底時，阿刁已經酒足飯飽，滿足的打了一個響嗝。

的確是酒足飯飽，杜一葦只說這顆粽子是鑽石口味，沒說佐料被紅酒醃泡了至少十天，還加了一點點催情的香草──這是秘密，他只是想對百般呵護劍雪的吞佛隊長聊表一點心意，沒想到會用在公開場合，這是他始料未及的。

走著走著，東搖西擺活像隻企鵝，轉眼阿刁已走過樹身，來到邪魅之眼身邊。已經吃飽了撐著的牠，再無餘力叼啄美食，而邪魅之眼卻是愈看愈可愛，愈看愈眼熟──嘎！真的很像狂龍國王小時候那顆圓滾滾的大頭嘛！

「咕嘰！」牠想笑，但是挺著肚子笑不大出來。

記憶好又擅長表演的牠，大膽揭露一件不為人知的年少妄想──狂龍國王小時候扮家家酒不成一變的戲碼，求婚記。

衝上去跪下──獻上戒指──嘟著嘴送上親親一吻，可惜沒人聽得懂牠最後那聲貌似學羊的怪叫「小咩咩」其實就是「小眉眉」。

好險沒被親到！但是被阿刁的口水噴到，又被戒指的折射閃到......瞬間，邪魅之眼抖了抖，衝向半空，他醒了！真的完全醒了！被活活嚇醒了！



其實在九禍國王求問兩位長老如何解除邪魅之眼的昏睡症前，在種滿藥草的溫室曾有一番小小的激辯。

「再裝嘛你──」

鬼知長老執意惡整有家不歸的邪魅之眼時，冥見長老力勸到口乾舌燥，要不是下午茶喝完了，他還會力爭到底，儘管他喝茶的時間比說話還多；這種事心意有到就好，不要分秒必較。

「你不會──咳！想害他一頭撞死吧？」冥見長老忽然嚴肅了起來，嚴肅的看著見了底的透明茶壺，嗚，他的茶真的喝完了！

「他不會。」詭異一笑，鬼知摩拳擦掌說道：「這是為他好，他愛睡我們就成全他，青蛙可以變王子，老鷹當然可以是新郎，那顆不識好歹的笨球才會知道任性的代價──」

（十一）最後的禮物


置身瘋狂世界，所有反常皆屬正常，十六年來練峨眉早已見怪不怪，但是這回，耳聞七彩雲國有史以來最大膽、最狂妄的要求，別說心如止水的她波瀾微漾，就連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狂龍國王都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人比他不正常！

「劍雪要跟我回去，等冬獵結束我就送他回來。」為免驚擾劍雪，吞佛童子儘可能把音量壓低。

『哎呀！這下火山真的爆發了！』五色妖姬忍不住替吞佛童子捏了大把冷汗，心想隊長這回可是鐵了心，非把人拐到手不可。

「是嗎？你想以什麼身份帶他走？你可知你已經讓這個心地純潔的孩子蒙上襲胸罪名了嗎？你嫌這樣不夠，還想讓他被人說長道短──引誘國王的新婚妻子嗎？」這是狂龍國王第一次扮演公正無私的司法首長，通常這個職位的大臣很少活過三個月，眼下也只好由他代勞，這是看在練峨眉人在現場他才勉為其難為正義發聲。

「要說引誘，也是我被引誘吧！你說是不是？我的王子──」

這種昧著良心的指控就連十大通緝要犯全數加起來也自嘆不如，沒錯，就連罪犯中的翹楚也要非常努力才能說得這般臉不紅、氣不喘。

「吞佛童子，帶劍雪過來吧！」手勢一揚，練峨眉撤去雲團，縱身落地。

慢慢地，吞佛童子站了起來。

不著痕跡地，吞佛童子故意解開劍雪身上的披風，讓證據自己說話，不必他多費唇舌。

感受外在寒氣逼進，很自然的，劍雪雙手環上他的肩，緊擁這座貼身暖爐。

當下所有人全成了證人，無話可說，這的確是引誘、罪無可赦的致命引誘！這個吞佛童子會不會幸運得太過份？

「唔……」在碰觸劍雪的一剎那，練峨眉遲疑了。劍雪的身子縮了回去，更加牢牢攀住吞佛童子。

吞佛童子無奈的聳肩一笑，不是他不想交人，是人不想離開他，他有什麼辦法呢？

輕輕撫上劍雪的臉頰，蔥指劃過眉心的位置時，練峨眉再度遲疑了，若有所思看向吞佛童子，她似乎明白了什麼。一聲輕嘆之後，她宣布了讓在場眾人張口結舌的決定。

「吞佛童子，劍雪就交給你了！三個月後，雲雪山莊見！」練峨眉毅然轉身，只怕多看一眼又是不捨。

「多謝公主殿下，吞佛定不負所託，就此別過──」他急著走是因為他必須趁劍雪醒來之前離開，他已經在腦海上演過無數次，一旦那雙恢復視力的藍眸半寐半醒凝視著他，他還能保有多少理智？

「但是阿姊──」見兩邊都要閃人，狂龍國王張臂就想攔住練峨眉，卻撲了個空。

躍上雲端，練峨眉投以和靄的目光，輕喚狂龍一聲久違的小名，一時昏了頭的狂龍國王差點煞車不及，還好孤獨缺及時伸出大腿，讓他跌向破玄奇這塊現成肉墊。

「小龍，你們就放心去冬獵吧！反正現在回去你們也沒地方……咳，總之，三個月後劍雪會回來，我也會回來，你們一路小心，快去吧，莫再逗留。」

幾聲懇切叮嚀之後，雲團飄然遠去。

同一時間，吞佛童子和異度王國的兩位王子，以及五色妖姬也在皎潔的月光下淡出了身影。

「哎哎哎！真正是女人心海底針吶，搞不懂你那位阿姊在想什麼──」孤獨缺邊說邊蹭狂龍一腳，「還不起來？老三都快被你壓成肉餅了！」

「孤獨仔……你沒看我全身無力、頭昏眼花、四肢痠痛，特別是心──嗚嗚嗚，我的心好痛啊！阿姊啊，妳就這麼揮揮袖，帶走一大片雲彩，離開可愛的小龍龍……」

由於沒人想看狂龍捧心，所有人，揮鞭的揮鞭，上馬的上馬，最後只剩像隻烏龜拼命揮動四肢的破玄奇，拖著狂龍國王奮力向前爬，爬向他的馬。

練峨眉什麼都沒說，是因為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放手的時刻終於到了！她的劍雪已經陪她渡過漫長的十六個寒暑，她該知足了。打從這孩子懂事起，身在七彩雲國的他就沒安穩的睡過一回，每到夜裏，劍雪的眉心就會浮現兩道紅色筋脈，為此，她還想了個辦法在他額上弄了個火焰標記，好掩飾他的心病。就在剛才她意外發現劍雪睡得很沈，筋脈浮現的狀況也不藥而癒，她還有什麼理由留他在七彩雲國呢？

三個月後，等這段外宿的日子結束，她會讓劍雪決定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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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的某天，一張邀請函快馬加鞭、神不知鬼不覺的從笑蓬來劇院被＂喬遷＂到異度王國禁衛軍隊長的府上。

吞佛童子哼都不哼一聲，他瞪著桌上這張奇怪的紙片，好似跟它有仇，整個上午經過桌邊都沒好臉色。

這是什麼玩意？有必要把他寫得這麼不堪嗎？他有這麼窮兇惡極嗎？笑蓬來劇院沒別的戲碼可演了嗎？

標題是還可以啦，但是那個副題是啥東西？字體居然比標題大，比標題醒目，甚至比標題悚動！

【七彩雲國的火焰傳說──惡魔烈焰下的天使誘惑】

這時代也有情色片嗎？哪個沒大腦的想出這種污蔑他人格的劇名？

算了，別讓劍雪看到就好，早上阿刁一來，劍雪就在廚房忙進忙出，纏著來作客的杜一葦教他製作桂圓糕，這件事跟阿刁沒有關係，是那個仗著有劍雪撐腰便跩得無法無天的邪魅之眼，編出吃眼補眼這套謬論，舉凡跟龍眼有關的甜點都能撫慰異鄉人的寂寥、擦去他們的眼淚──

這個笨球搞什麼空虛寂寞覺得冷？該冷的人是他吧！劍雪頭一次親手做的甜點居然不是給他……




「劍雪哥哥……已經第九十九個了，邪魅吃不了這麼多啦！」沙羅數著數著，禁不住拉向劍雪捲起的衣袖，要他暫停。

頓了一下，劍雪眨眨眼，隨即笑開。「啊！是嗎？九十九……好像真的有點多耶！」

外頭還飄著雪，笑聲讓屋裏灑滿陽光。這是冬季最後一場大雪，預告春天的腳步即將來到。

使了個眼色，杜一葦要沙羅過來，小女孩蹦蹦跳跳從高腳凳下來，仔細聽著爺爺交待的差活，「妳先把這些桂圓糕裝在盒子裏，12個裝在提籃，記住只要12個就好，其它通通分送給屋裏的人，懂嗎？」

沙羅點點頭，這是她在七彩雲國常做的事，發送點心一點也不困難，見一個給一個，就這麼簡單。

「劍雪，你要不要試試紅豆口味？你做這麼多是為吞佛隊長準備宵夜吧？桂圓已經夠多了，紅豆不錯，你聽過嗎？東方有首詩是這麼歌頌紅豆的，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

這時，廚房的門開了，是吞佛童子──

由於今晚要抽查值勤士兵，他才能在大白天休息，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他的王子要是這時候不來陪他，這種休息就不夠徹底了。

專心裝籃的沙羅，一聽耳熟的詩句，馬上接下去複誦，「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

一見吞佛童子，劍雪馬上往沙羅的小嘴塞了幾顆核桃，阻止她說下去。

「你們在……嗯？此物怎麼了？」吞佛童子隨口接問。

對於劍雪的害羞反應，杜一葦只是放在心裏偷笑。「耶，此物不可說，吃了便知。麻煩隊長大人帶我們沙羅分發點心，她對這裏不熟，我怕她誤闖貴府禁地……」

「這裏禁地沒有，暗門和通道倒是數不清。來吧，我讓管家帶她逛逛，她一個人提不動那些吧？」指著沙羅身後幾個籃框，他忍不住掀開籃蓋，瞧瞧劍雪初試身手到底做了什麼東西。

眉頭一高一低，這下考倒他了！唯一的楕圓形是杜一葦的示範之作，其它什麼奇形怪狀都有，想得到的，還有做夢也想不到的。

其中一個，吞佛童子愈看愈好奇，想問劍雪那是什麼，無奈劍雪始終低著頭，捍著麵糰，本來他也不想動手的，誰教劍雪看都不看他一眼，只好──

將他轉向自己啦！這一轉，只見紅著臉的劍雪猛然抬頭對他說道，「我真的沒有做紅豆口味！」

「嗯？」這關紅豆什麼事？

「紅豆跟相思一點都沒有關係！」他猛搖頭，以為這種聲明能為他脫嫌。

這下吞佛童子全懂了，他盡可能忍住笑意，幫忙化解劍雪的難堪，「當然沒關係，吃的紅豆跟相思樹的紅豆是不一樣的，明天我帶你出城認識一下相思樹。」為了教育五穀不分的七彩雲國王子，他決定來一趟三天兩夜的戶外教學。

「啊？城外才有？」

正要答腔的杜一葦在禁衛軍隊長的眼神下，默默收回『後院就有』這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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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獵已近尾聲，四個大男人最快活的消遣已經不是捕獲珍禽異獸，而是射箭。萬箭齊發的目標就在樹上的紙靶，一張畫有吞佛童子的肖像──不男不女、男扮女裝的皇后肖像。

畫師們連夜趕工，一天生出上百張還是供不應求。加上狂龍國王下令不得草率描繪，這樣會減損他們射靶的樂趣。

「你先。」凡事搶第一的孤獨缺，退了兩步說道。

「不不，你先。」破玄奇接連退了三步。

「不不不，還是諸位大臣先──」碩大的綠色身影也謙和的移向樹蔭。

禮讓的場面在七彩雲國是不多見的，有經驗為師，他們非常明白後來居上的好處──最後一個保有粉碎整張箭靶的權利。

「真吵！那就由我開始──」

向日斜一站起來，六隻大手馬上齊力把人按回原地，連同他手上數不清的木箭一併沒收。

「小太陽，乖乖坐好，不是我們不給你玩，說好每次不超過五枝，每次你一射箭，整張紙就找不到空隙，這是要我們把箭放哪裏呢？」狂龍國王雖不忍心讓向日斜悶悶不樂地在雪地枯坐，但為了確保眾人的發洩管道暢通無礙，只好委屈他的愛將了。

「留白是一種美德，是一種藝術，懂嗎？」孤獨缺紮好長髮，以藝術家的姿態向他鄭重說明。

一聲悶哼，這是向日斜無言的謝意。

「別氣別氣，來來來，我唱首歌給你解解悶，這次不是掀起了你的蓋頭，我昨天想到的，很適合你的箭，叫做牡丹江──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地方叫家鄉……」

一記飛拳，這是向日斜最大的誠意。

其實不是他愛生氣，而是剛才看到阿刁剛送來的劍雪一日生活報告，叫他怎麼安靜坐好？

就拿今天早上來說，這種對話他怎麼看得下去？還有，誰那麼故意加上附註？

「劍雪，這裏冬天很冷，我先幫你暖被──」
「不……不用麻煩，被子已經很溫暖了。」
「是嗎？你試躺一下，確定再說──」
註一：劍雪王子躺進去之後不到天亮是不可能下床的。
註二：先下床的一定是吞佛隊長。

為免紙團揉成碎屑後難以辨識其中文字，眾人一致同意最後才交給向日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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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轉眼過去了，春天帶著萌發的綠意拜訪樹梢。

重建後的七彩雲國，散發浴火重生的耀眼光彩。

這日，為了歡迎練峨眉殿下和劍雪王子歸來，【七彩雲國的火焰傳說──惡魔烈焰下的天使誘惑】的首映會便訂於今日盛大揭幕。

吞佛童子如期將劍雪王子帶回七彩雲國，只是稍微改變更了一下時間和地點，自然這是練峨眉殿下所允許的。時間改為開演後的十分鐘，地點是笑蓬來劇院，就在以往她和劍雪的專屬包廂。這裏，一向是母子兩人共敘天倫之地，就連狂龍國王也不會踏足一步。

音樂響起，台上舞者翩然入場，炫麗奪目的裝扮，在場眾人無不驚嘆連連，飾演劍雪王子的是一名姿態高雅、溫文可愛的舞者，叫做傾君憐。由於七彩雲國的男人大多長相粗獷，個性豪邁，沒人能成功巧扮吞佛皇后，唯一的坑花向日斜則是打死也不願穿上女裝。就算有人願意男扮女裝，也會被一種薄如蟬翼的暗器襲擊，聽說，那是傾君憐男友的獨門暗器。

最後，由金八珍夫人指定的舞者擔綱演出，才免去這場暗器之災，這位舞者便是與傾君憐齊名的色無極。由兩位美麗的舞者反串演出，本劇才得已順利上演。

很輕的腳步，連裙擺落座的曳地聲也聽不見。

「聽說你為了劍雪，不惜重金禮聘杜一葦前往皇家御膳房教他做糕點。」這話是讚許，更多的是喜悅。

「公主殿下真是神通廣大，連這都知？」故作驚訝，其實吞佛童子已猜出多事報告者何人，罷了，也不枉費這三個月對狗仔球與狗仔鷹的百般忍耐了。

「呵，是進出府上的阿刁和邪魅之眼告訴我的──」至於報告內容則是大小八卦鉅細靡遺，但智者不惑，練峨眉深知什麼該左耳進右耳出。




一如三個月前，紅著臉、喘著氣的劍雪王子也悄悄來到練峨眉座下。

「這麼開心，去哪裏玩了？」黑暗中，練峨眉還是辨識無礙，劍雪的一顰一笑，還有夾雜興奮與淘氣的喘息聲，都是她所熟悉的。

「我去逛了一下劇院，好久沒來了，想看一看這裏……」這是實話，不完全的實話，他並沒說出開心的理由。

當他經過大廳，無意中瞥見牆上斗大的海報時，他不得不極力壓抑唇角揚起的弧線，原來吞佛這麼在意，這麼這麼在意呀！

【七彩雲國的火焰傳說──惡魔烈焰下的天使誘惑】，在金八珍送來的邀請卡上，副題被塗上一塊不明墨跡，他想了很久還是不解吞佛童子給他的理由──

『這是對不當措辭施以適當彌補，天底下所有誘惑都是自圓其說的可笑藉口。』

現在他明白了！可是──他為什麼這麼開心呢？



於是，開幕後摸黑進場，落幕前摸黑退場，協議已成，練峨眉殿下回轉萍山繼續她的修煉之路，劍雪王子仍然委託吞佛童子監護，直到他成年為止。

只是──

當青澀的果實有了成熟的甜美，驗收之日也會來到。

苦心調教兩年，就是為了徹底完成這一紙合約上的保姆任務，好索取屬於他的這份酬勞，狂龍國王曾應允這份獎賞就是『任你要求』，不是嗎？

兩年後，史上最大合約敗筆和史上最大索求，將會轟轟烈烈一較高下──



【註】本文為2007端午節賀文，賀了兩年，終於在2009端午節前夕給它賀完了......感謝所有賞文和留言的朋友，因為你們的支持以及梨子的吞貴妃雷圖，kuso之路，不由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