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2» Pages: ( 1/2 total )
本页主题: 08.09 大司乐(完)9F — 玄衣朱裳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08.09 大司乐(完)9F — 玄衣朱裳

0
管理提醒:
本帖被 think 从 ≡暗香盈袖≡ 移动到本区(2011-03-03)
36雨上来看的剑龙文 偶很心水
所以向作者大大申请转载了

作者在36雨的ID为vampireless
玄衣朱裳亦为作者

申请证明
雪羽飞琉 15:40:09
咳咳 先转乃完结的两篇剑龙可以不?
玄衣朱裳 15:40:16
没事……都可以。


此文主剑龙,可能多CP,请慎入。





大司乐



华章之下,紫幔寂然。藤花开过三旬,几近残败浅色之下,樟木秋千浮着深深厚厚的花叶。
大抵是落日熔金,素伞擦过花下,撑伞人将伞略略斜过,那些纷纷而落的花叶如同断线相思一般接连飞舞。是浮华舞,划过夕阳金色的天日,一舞即是永兮。

桃花逐水是年少轻狂,却不知是缘是劫,只知人生渺茫,苦乐半参。觉得自己很容易死去的那些时日,似乎早早就过去了;而真往千峦坡蜉蝣而去,此生竟如浮萍不由自主。

——却是龙宿。在三千缘法之中,冥冥黑暗浮现唯一的美好容颜,刹那闪回,是惊心淡紫。华灯初上之时,于宫灯帏闲而独坐的,书楼之上浅而轻笑的……是龙宿,背负辟商,华服琼裳,断却人间百世奢丽。这人间只有他。

是恶念。弥漫于黑夜里,透过窗后朦朦烛光,分不清萤火与白雪,是绝艳风华,是幕天席地。蜿蜒而下,纠缠纠葛,不知何时导引心魔。

白马仗剑,疏狂风华。顺大道而行,闻得大司乐,继而悟万物之源。随后绝情绝念,不晓红尘。


浮生百态,魍魉魑魅,皆是百相,皆是虚妄。






那天大抵是拂晓时分,龙宿被剑子拖去了游舟。仙凤在睡,听见东侧传来了响动,方想醒来,又听见剑子轻声劝说的声音,便兀自睡下了。外面有些冷,龙宿披了一件狐裘,只拿了烟管和烟袋就出去了。龙门道那里的巡守见到他和剑子,皆不约而同侧立两旁,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待两人走过,又起身交接,再次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剑子拉龙宿出去的次数在这个月以来,已经是以往半年的总和。苦于他方细作,只得在拂晓外出,日出而归。魔界这个“他方”做的极其敬业,斥候形影不离,如影随形,顺带一式两份,连儒门内部也打了桩。龙宿肃清过一回,两回,三回,无奈对方信念之执着,行动之积极,令从来鞠躬尽瘁的清香白莲都退而让之。剑子算过各种方式的俸禄,结论是魔界绝对采取年薪制,顺带五十年卖身契,若是违约直接扔到断层那里帮忙拉纤。


“那——汝又待如何?”

“哎?……这是教人苦恼的。不过先喝茶,喝茶……”

龙宿沉默,缓而注视面前第四次被满上的瓷杯。千金钧瓷,朱砂衬底,碧水如玉。可惜喝多了就倒胃口。他把手支在船舷侧,敲敲打打,不消一刻把木板抠出一个洞来。

剑子看着心疼。
“你别啊……我唯一的船呢。”

龙宿看了看他。“说的轻松。汝是不知食寝行坐都被死死盯着的舒爽。”

“照你这么说,我每天都挺舒爽的。”

“汝若如此舒爽,不如往魔界,每天都这般舒爽舒爽,如何。”

“哎呀,玩笑,玩笑。要真这般舒爽,恐怕日才子也不会天天在他师弟眼前晃荡了。”

剑子又拿蒲扇,让炉子里炭火稍稍旺一些。炉上石壶已沸,散发出阵阵香气。

“——吾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现在拿根鱼竿放点鱼饵,都能钓上个魔将来。”

“这也太过头了,魔将不吃鱼饵——要是鱼饵就能打发,屈世途前辈大概现在没日没夜地在做鱼饵了。你是给监视的有点不对头了,要放轻松——这样想想:你那么好,谁都喜欢看……”

“剑子仙迹,汝是不是想喂鱼?”

“不是这样的——我是说,多在外面走走,饭后也走走,相杀后也走走,多给人看看也多看看人,大概就能好一点……”


木舟船舷发出一声脆响,那个洞终于宣告挖通。剑子心疼,但龙宿现在的脸色实在不适合再抬杠。

“我的船……”

“连蓬都没有,顶多算个竹筏。”

“大错特错,龙宿,你要知道,相由心生,心生百物……多看多看就日久生情了。”

——随后怜惜地摩挲着木板的样子,让龙宿果断痛苦地将脸扭向一方。

“……好了。吾知晓了,明日疏楼西风会赔给汝画舫一艘,只要汝别再在吾面前提起这竹筏。”

“你、你竟然会吃一条船的醋?”

“汝随意想,努力想……天要亮了,吾需归去,恕不奉陪。”

龙宿起身欲离去,怎料竹筏发出数声绝望的呻吟——由那个洞开始,裂痕蛛网状向外扩散,随着一系列连锁反应,竹筏宣告解体。






素还真在喝茶。他喝茶的速度比较快,因为只有用快于常人的速度,才能有效率地蹭到更多的茶。

龙宿看着他喝,自己不喝,他刚才已经喝茶喝到倒胃了;剑子一边看着素还真喝,自己也一边喝。因为茶是归宫灯帏的,水是归琉璃仙境的。

把身上的锦服又拉得紧了一点,在初冬寒冷的早晨,龙宿还是觉得不怎么舒服。他刚才从水里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用内力烘干,就因为魔界突袭,和剑子进了琉璃仙境。素贤人一如既往地热情而简单地招待了他们。剑子一年四季都穿的少,衣服早就干了。他劝龙宿脱下里里外外那些累赘,龙宿没答应。儒门天下每日早会,他都要着宫服;那些加起来有四五十斤的玩意自然不会是他自己往身上套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套。宫服这玩意脱下来简单穿上去难,随便哪根带子一抽就全部下来了,再完完整整套上去就要花半天。偏偏龙宿连寝装都是宫服。


“你难道只有武装不是宫服吗?”剑子托着下巴研究起了他的腰带,“哪天你要是和人相杀的时候哪根腰带松了,那画面可精彩了。”

——龙宿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和他争论“衣带究竟会不会走光”,果断将这个问题在升级成为“色诱对于魔将有没有用”之前扼杀。剑子依旧坐下来,喝茶,抬杠,龙宿粗略估计他喝了有二十多杯了。

屈世途不断添水。龙宿瞄了一眼杯子,茶的颜色已经淡的和水差不多。


素还真把话题从“魔界的盯梢行动”扯到了魔界环境问题,认为魔界的行为基本可以归入到殖民扩张。于是结论就是和谈基本成了屁话,和平共处五项原则也可以无视了,打才是硬道理,问题是打不过。

素贤人婉转表达他的惊世想法,“劣者以为,魔界目前以吞佛童子为主战力,只要将其击败或归降,魔界的锐气就会大大挫败,而至于那位断层上的黑色帽子,请来万圣岩的圣尊者,便有一半几率能克制功体。……”

这话太惊天动地,说了等于没说。大概素贤人自己也知道,只是因为两人到来,他作为东道主总要说点什么。

剑子很仔细地思考了片刻,再次将这话的深意挖掘了一层,“吞佛童子归降可能性无。”剑子说,这种无欲无求的人最是可怕,他能天天把烧饼当烧鹅吃,完全忽视烧饼和烧鹅的本质性差别。组织的利益高于一切——很明显中原这边不太可能和魔界有啥共同利益。唯一的方法就是抽,把他抽趴下了,顺顺毛弄服贴了,然后一刀喀嚓以绝后患。
吞佛童子的战斗力众所周知,这个把他抽趴下的任务,交由云渡山的魔佛是再好不过,须知一页书心怀慈悲普渡众生,弄不好还能感化这位魔将。

龙宿反对,觉得可行度低。哪怕一页书爆体成创世狂人,把吞佛童子抽飞大概都需要一些时间,这些时间足够魔界全体兵力扫荡中原——牺牲一个魔将来换回大片江山,谁都知道是个合算买卖。

素贤人喝了第二十五杯茶,心平气和地叹了一口气,用一种近乎于流氓的口气下了结论。

“——那只能想办法请那位魔将进屋,然后关门,私底下抽。”

龙宿说,“那就最好别请一页书前辈出战了。”他觉得一页书不太控制地住力道,万一抽了缺胳膊少腿就不太好对魔界做交涉了。

“关于这个,已经有人选了。”素还真点头,“初步订下是万圣岩大日殿圣尊者,此位前辈为人品行有公认,可贵之处在于有包容世间之大慈悲,该教育就教育,该抽就抽,绝对是此次任务之不二人选。”

剑子和龙宿交换了一下眼神,龙宿觉得差不多,至少比一页书那主意靠谱。一页书出手那是红布条条,一步莲华出手那是红色桃花。

剑子私底下说,“哎,龙宿,你好歹儒门那边也能安顿一下了。”

龙宿说管吞佛童子什么事,盯梢的斥候又不是他管的。

剑子说那不管,怎么说也是同僚不是。

龙宿说随便汝怎么说吧,反正自己觉得这日子还要再过一段时候。他其实觉得自己挺能忍,但肯定忍不过那位刀狂剑痴叶小钗。说到神奇的叶小钗,他的忍天下是公认的——遭遇了那么多躲不掉或是躲得掉的倒霉,居然还能活得挺滋润顺带跳槽,龙宿也觉得自己没什么不能忍了。

不过要真的像叶小钗那样,估计到最后连躲都懒得躲了。天将降大任就肯定没好事,既然这个大任迟早都要砸下来,不如躺舒坦点砸一次了事。叶小钗给弄得基本麻木了,现在就算谁蹿出来告诉他今天早上他喝的那碗魔界特产岩浆汤里有白白的蠕动着的蛆虫,估计他也能一脸蛋腚地把剩下那段虫子咽下去。
[ 此帖被think在2009-08-07 18:41重新编辑 ]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44 | [楼 主]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剑子最近忽然迷上了种芹菜。从琉璃仙境出来,龙宿看着他问屈世途拿了一把芹菜,说是要回去种。龙宿想起上次看到豁然仙境整个一种满芹菜的惨状,决定不加干涉,免得把芹菜之灾引向宫灯帏。花草固然风雅,可若是想体验田间风情,还是去油菜花地的好。

龙宿回疏楼西风晚了一点。仙凤通知诸人自行早会,由教母主持。龙门道的巡守看到龙宿回来了,侧立,依然当作没看到。早会完毕,楚君仪已退入六庭馆,按照惯例,龙宿还需去问询早会事宜。这个惯例大致就是为历代龙首提供一个难得的蹭吃蹭喝的心理慰籍,尽管追溯到底吃的还是自己的,不过难得一次能安坐他方白吃白喝,对于龙首这个身份来说还是无比新奇的。早会的意义说到底就是相当于一个大型见面礼,要是真挨上哪天有什么大事,那是不开早会的。这大概也标志一种天下太平,而如今魔火肆虐,儒门天下却还能安然开着早会,不得不说中原圆教村的第一道防线素贤人是下了血本的。

许多人估计这道防线守不了多久,偏偏却守了下来。魔界在其他战线上都未派大将,却如同一个锥子一样狠命去砸圆教村,一方面可说是魔的尊严不容亵渎,另一方面则要归属到魔界断层相连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不得不说素还真是死守住了这条红线,但还能守多久——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如同一块悬在众人头顶的巨石,使人惶惶不安。


玄宗那边,和剑子的联系始终太过脆弱。瀚海一役之后,玄宗与中原的联系几乎中断。苍干脆利落把六弦之三派出,想必这个决定引来了不少能把人压死的死谏血书,堆满整个天波浩淼。苍没看,把那些书信理理整齐,准备再冷一点的时候就能当柴烧了。

六弦既出,代表玄宗与魔界再次死磕上,而且一开始就杀红了眼,最后万圣岩介入,才未有引发成第二次道魔大战。而北战场血流飘橹的场景,大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架势。这是素还真目前担心的:玄宗不能不和魔界磕上,但也不能死磕。死磕这事对谁都没好处,要是死磕有用,一页书就不会每年有那么长的公休日了。要是玄宗真和魔界死磕到一个忘我的境界,中原太难办了——袖手旁观肯定不行;加入战局,几位先天没问题,但算上中原的平均战斗力,就有那么点捉襟见肘了,送上去也是集体送死。就算你只派那几位先天,日后说来这就是中原所谓的“强力支援”,他素还真也别做人了。

玄宗和魔界死磕的缘由连剑子都不清楚,龙宿问他的时候,他低头磕栗子,磕了十多个都没磕出个结果。

剑子知道苍在大事上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你问他借几支笔,几张纸,甚至随便拿他几本书穿他的衣服他都没啥意见,但就是别在打仗这事上和他唱反调。

“当年有个人,叫金鎏影,他和他勾搭成奸的同修紫荆衣实在受不了苍的硬派了,于是就跳槽了。这两人现在还对苍心有余悸。”

剑子说,简而言之,苍这家伙,不打仗,他就是个老好人,带小孩,代值班,帮做饭,除了偶尔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其余都是完美;一打仗了,他就是主战派。这战假如是他主持,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都能杀到底,流氓程度可见一斑。记得当年魔界派出天波浩淼十倍的兵力,去攻打天波浩淼。这一战打得昏天黑地,流血千里,下面的怒涛海都给染成血红的了……最后魔界受不了了,撤兵了。

龙宿问,为什么。

剑子说,他在战场上没什么大道理和你说,不爽就开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愣的打不过横的,横的打不过不要命的,他是不要命的去杀——这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这家伙能带动一种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气场。不论他的牺牲多大,敌人总不可能这样源源不断去对战几千个决定杀身成仁的道士……

龙宿点头,奇谭。

剑子附和,继续磕栗子。



对于大名鼎鼎的苍,龙宿觉得两方似乎没有必要碰面。不过来支援苦境的翠山行很坚持。龙宿怀疑苍对于怎么和人打交道不是很擅长,所以逼得翠山行成了万用使节,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大堂。剑子和苍见过几次,大多数时候都是魂波相通,据剑子说“挺斯文一个人”。

龙宿说,“光着脚披着头发打仗?”

剑子摇头,“他一战下来,头发都不带乱一根的。”

龙宿感叹,“吾以为只有万圣岩有此能耐。”

剑子默,“得了,他们根本没头发。”

龙宿拿着扇子坐在剑子旁边,把扇子放下了。剑子递给他几个剥好的栗子,龙宿没去接。剑子说是用手剥的,龙宿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接。对方自己一口气把那些栗子塞进嘴里嚼起来,喝了一口水,就算是一顿饭。太阳软软地照着,龙宿觉得盘着的头发实在捂得难受,便想把头发放一层下来,问题是不知道拔哪一根簪子。

剑子伸手数了数,然后说,“你还是别乱动的好——除了表面上那四根,你头发里算是暗涛汹涌。我也没本事帮你拆,索性全部放下来重新梳个清爽点的?”

伸手试着拨了拨那些簪子,龙宿的确不敢乱动,剑子开玩笑说你师尊是不是给这头发和衣服捂的受不了了,所以那么早传位给你?

剑子说,不过你这还真不算什么……你是没见过苍的头发,那叫一个神奇。整整拢了三层,每天光是拆就要花半天。难怪道友打架时候是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可乱。

龙宿没忍住,笑了。剑子帮他把发簪拆了,拿眉旁两束头发拢上去,和顶上的长发拧成一股,一起盘在了脑后,四根簪子就用了两根,剩下两根别在了龙宿腰带上。






六庭馆之中,丝竹呜咽,白花烂漫。楚君仪奉茶,三言两语说完了早会的事,开始说祭祖日。祭祖日须开仓晒书,祭祖焚香。龙宿行九道上礼,着白鹤服,戴黑峨冠。龙宿平日不戴冠,已经和前几代龙首大相径庭,祭祖日是无论如何都要做完一整套礼数的,这个推脱不了。礼之所教化,且微且末,而如此大张旗鼓宣扬礼法,却不知真意何在了。

楚君仪云,私以为由古至今,祭祖日等同于吃不饱的餐会。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捏盘子。

龙宿称是。他觉得楚君仪算是比较实在的一个人。

楚君仪又云,天地之间妖孽众多,譬如白莲之为人,即是将阴阳合流发挥淋漓尽致,能把烧饼说成烧鹅。退一步说,与龙首相交甚密之道家先天,手段难以与白莲相较,但脸皮之厚,实乃天下无双。

龙宿忆起去年新定,已将茶叶,食材采购事宜全权交由六庭馆管辖,照此说来,剑子仙迹对楚君仪而言不亚于一个逆天仇敌。

“这……另说罢。”

“龙首之意,吾已明了,剑子先生的确有先天人之姿,首阳之德,吾自叹弗如。”

——好一个首阳之德……龙宿默。

楚君仪小酌一口清茶,神色定然,容仪尊贵。她是众教母之中司礼之人,平日威严尊雅,但私下却是平易之人。龙宿本以为她对于剑子之事应如他人那般坦然,却不知她竟在茶叶和食材问题上和剑子死磕上。追根到底,六庭馆是不差那几笔帐的,说实话其实还是太无聊。

每日如此批阅奏折,教导学生,核对那些鸡毛蒜皮的条目,委实无聊至极,此种无聊人生,若真能找到一个能与之死磕且不会暴怒之人,不得不说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楚君仪既不能和龙宿死磕,也不能和自己的学生死磕,也不想和众教母死磕,更不想和绝仙谷那位晚娘好友死磕,纵观寰宇,大概也只能和剑子仙迹死磕来的有些乐趣。

剑子这家伙,从不会意识到自己被人死磕上了。大概是从小生长在漫然山水之间,散漫惯了,也不太会在意四面八方的眼神。所谓浩然而生,顺天作息,反而不会在乎尘世之中那么一些不怎么中听的评论。白衣飘渺,秋水不染,悠然坐于回廊之下,即已把天下无双四个字不放眼中。

——睥睨天下,无非如此。仿佛生来为救世天命,普济天下,有大心怀。

楚君仪略笑,使人往内室取出些许事物。待拿到面前,龙宿方知晓那竟是数包茶叶和一根萝卜。萝卜水灵灵的还带着些泥巴,看上去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


“如此吧——这些都是私房物,龙首且拿去救济那位先天人。若再拿宫灯帏的茶叶果蔬侍奉,恐怕年末对账时,六庭馆脸面终究是不好看了。”




苍看到剑子笑呵呵坐在石凳子上和赤云染扯谈,连说都懒得说了。他一脸好脾气,走到剑子仙迹面前。对方连屁股都没挪一下。

天波浩淼,除了屋里的凳子,外面只有亭子里头凳子。

亭子里的凳子,是按照东西双向来排,顺应阴阳五行相生之理,占生死门。风水宝轮流转,聚天地之气。

再说的明白点,天波浩淼外边只有两个石凳子。

赤云染想起身让苍坐下,苍摇头示意她不必。

“——剑子仙迹为你之前辈,要虚心请教诸多学问。”

剑子习惯性拍了拍苍的肩膀,“听说道友又派人进魔界死磕了?”

苍眯着眼睛,分析这句话的意思,他觉得自己分析的差不多了,于是说,“没磕成,给挡在火城外。下次会记得派遣工队,先砸城墙,再砸商铺。从商业区入手,捣毁经济基础,爆破上层建筑。”

剑子哦了一声,觉得玄宗老大就是有老大的头脑。苍坐镇玄宗,耳听八方,自是知道剑子那一招爆破阇城的英勇事迹,苍觉得不可取。死磕的意义在于获利,或者为了某种舒爽。如果一招轰了,那啥都成灰了,死磕也没了意义,不如直接埋火药。一来减少人员伤亡,二来节省成本。

“你和云染慢慢聊,我睡觉去了。”

剑子抬头看看正午艳阳,看看苍的眯眯眼。

“道友昨晚有激情活动?”

“天天都很激情,欲望使人年轻。”

“哦,那你快去睡吧。”

苍点点头,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剑子。

“这……道友还有什么事?”

“……不,只是在想道友真是好精神。”

“那是。”

“儒门龙首也好精神。”

“那是……等等,道友,你误会了。”

“嗯……误会了吗?”

“大大的误会了。”

“哦……原来如此。”

“呵呵,呵呵……”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1 | 1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苍的人生总是很激情四射。这种激情几乎年年要给批斗一次,却都批不出个所以然。矛盾的根源始于嫉妒,那些居于下位之人偏偏就是不能接受顶头上司居然是个那么激情的人。

这和中原这边刚好倒一倒……剑子想。中原这几年愈发民风彪悍,顶头上司假如不多激情激情,下面的人都会觉得脸面无光。

至于万圣岩那边,实际管事的是善法天子。三界之中数不清的人与魔都想和这位容颜尊贵曼丽的天子激情激情,然而都怕给金鞭抽到关键部位。

偏偏就是有人以被抽为乐,典型例子就是圣尊者一步莲华。其秉持色即是空的原则,向天子提议以激情的方式双修,结果当场被抽入了圣池净化。

而苍以为,不激情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太激情的人生是不可取的。所以他没事情的时候就想着要激情四射一回,激情到魔界都紧闭城门,怕天真纯洁的魔将也给苍道长激情去了。


“何必呢,”苍叹气,“弄得我好似那爱遍千里……”

剑子感慨,“道友消息好生灵敏,居然深知爱遍千里恨不逢之威名。”

苍不屑,认为他的激情人生和种马生涯是有本质差别的,再说他不控晚娘脸。他的激情对象有严格标准,再三筛选。

剑子问,“那你喜不喜欢读书人?”

苍想了想,“读不读书无所谓,重要的是看得上眼。”

剑子小声道,“我觉得万圣岩那位圣尊者也很看得上眼。”

“他对天下苍生的爱之博大,和他激情差不多就等于和天下苍生激情了。”

哦……剑子了然。




到了傍晚,天开始下雨。剑子告别了苍,撑着伞往回走。他是想去看看重伤的慕少艾的,但又碍于两手空空,不怎么好意思去。剑子算是厚脸皮的,偏偏对着慕少艾脸皮就厚不起来了。慕少艾这流氓药师压根不管你脸皮是不是够厚,只要是美人就有食指大动的可能性。

据说药师身边多了一只鸟,剑子叹气,根据阿九的外貌看来,可能也是人兽结合产物。不过药师说过阿九不是兽族——关于这一点不是剑子的特长,他也没什么能力做鉴定。

鸟是个叫羽人非獍的年轻人,出身罪恶坑。罪恶坑这三个字一听就不是什么长治久安的好地方,比起药师以前混的……翳流——听听,听名字就气派多了。


剑子想了点不着边际的事情,想了龙宿。他慢悠悠走到儒门天下,却被告知龙首在六庭馆未归。

剑子有点失落,于是转行往六庭馆。有侍候人来问是否要儒门接驾,剑子说不用了。他觉得自己天生不适合坐轿子。他转身走了,想在天黑之前赶到六庭馆,那样还能和楚君仪教母叙叙旧。


而剑子这一转身,即是夜重生大军压境,杀入儒门天下。





龙宿在六庭馆,正午过后,因天雨留守。

仙凤在他侧旁,和女官说着什么。龙宿浅眠惊醒,是梦见了剑子。也不是什么教人愉快的好事,勉强算个噩梦。

天雨将停。他与侍者决定离开,回转疏楼西风。楚君仪在学监讲学,龙宿未有派人打扰。仙凤为他重新梳了发髻,却发现少了一根簪子,想必是在路上不知不觉落了。龙宿没在意,下令起行。


他越往疏楼西风,心中越是不安,于是便中途派人往儒门天下,询问剑子仙迹有无到来。这阴阳差错,双方便错开了。剑子一个时辰后到达六庭馆,依然没有寻得龙宿,也没有遇上使者。而侍女告知剑子,龙首可能是回儒门天下,或是疏楼西风。剑子寻回儒门天下,却发现尸横遍野。此时龙宿已在疏楼西风,等待使者回复,却迟迟未见,便决定起驾往儒门天下。就在这时,儒门天下有守军奔至,告知事变。






儒门受袭之消息很快遍传开。素还真主苦境,自成一路的儒门天下他是管不到的。儒门天下之前与龙宿关系便已微妙,尤其是当龙宿成为嗜血者后,儒门一度举起“除邪扶正”的旗号,儒门天下私下与苦境中原相协定,欲废龙宿而转立龙首。此事龙宿归定后已平息,但终究还是成为儒门内部一条隐约裂痕;协定也不是素贤人去谈的,而是被民间势力簇去的傲笑红尘。需知傲笑红尘此人最为神奇,集耳根软手软嘴硬之诸多特性,居然还能有惊无险活到现在,多少还是靠着中原第一剑的真功夫的。

这件事情的起点是龙宿刺向傲笑红尘的那一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儒门天下内乱之事早已有过前科,前几次找的人选均为傲笑红尘。龙宿一直怀疑傲笑是不是不知道这属于儒门内乱,但因为傲笑之身份,也不便将此事与剑子仙迹坦诚公布;可是三番五次如此,疏楼西风那边终于忍无可忍,卸龙门道兵力,罢去儒门天下众学官兵权职位,将儒门天下的权威一度架空,斩去相关人等数十。悉数完毕,一切事宜,皆未牵扯至傲笑红尘,私底下算是龙宿看在和剑子的情谊上卖个人情——可那傲笑红尘居然真的提着剑来龙门道报同盟之仇,说着恒古不变的那句罪无可赦,好像压根就不在意自己一开始就被那些“同盟”给卖了。三观之端正,令龙宿毛都要炸了。

事后,龙宿的怀疑终于得到了验证——傲笑红尘不是某些事情不知道,他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此等以干涉他派内乱为己任的奇珍异兽,百年难遇,可贵之处在于其异常容易被骗,于是此生就乐此不疲地踏上被骗之旅。见了最好绕道。


鉴于傲笑红尘终于重新被另一队人骗,龙宿干脆利落拿回儒门天下,内外度法,绝不允许第二个类似傲笑红尘的人物出现挑战他的三观。世事难料,假如真的有第二个,他还是直接去捏盘子好了。



战后,龙宿与剑子在宫灯帏会和。剑子忽然又说起了傲笑红尘,让龙宿莫名觉得生无可恋。剑子看看他,说算了算了,傲笑红尘他就是这脾气,你要和他摆事实,讲道理,注意要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龙宿暗自咬牙,“吾难道真的要从儒门起源开始和他分析儒门天下与儒门的关系?”

“哎……”剑子微微摇头,“有两个字一样,总容易引人误会。”

“照此推论,那汝和那位剑子仙姬姑娘岂不是更容易引人误会?吾怎么从未见过他把汝和仙姬混为一谈?”

“这……恐怕是因为白色和粉色的差别。男女授受不亲啊龙宿……”

“好个男女授受不亲,吾若是代汝授了,汝敢亲不?”龙宿烟管敲在石桌边缘,烟灰甚至洒在了袖摆上。

“……好友,你真残。”剑子叹气,“我知道傲笑是有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忍忍就行,他这人不坏,就是容易被骗。”

龙宿道,吾知晓,若是恶人也过不了汝这关,问题是他似乎咬定了吾。要是魔界窥探尚可忍受,可像他这般三天两头拿着把剑来相杀的……这样要是汝还能忍,汝就且把吾当作无礼数之人吧。

剑子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素大贤人不也在烦恼他的问题吗?你看看,不止你一个人在烦,有那么多人陪你一起烦。真的明天就和魔界死磕起来,傲笑好友还是挺仗义,立马就放下私仇为天道而战。

龙宿冷笑,说话要当心。如今圆教村那边还在对峙,一触即发——汝此言若成真,想必不止中原,连万圣岩那位善法天子都会想要来和你激情激情了。

剑子打了个哈哈,那敢情好……

龙宿看了他一眼,懒得再罗嗦什么。他一开始便知晓剑子不可能真的在他和傲笑红尘之间当和事佬快刀斩乱麻,今日这般抱怨,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只是要找个听他抱怨的人,抱怨完了人就舒爽了不少。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



剑子那天找到他,先是给了他一根发簪,就是在路上遗失的那根。龙宿碰触到发簪的刹那,竟觉人生可怖,随即紫华扇落于一旁,手已抓住剑子悬在半空的手腕。


——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吧……真真是教人可笑之事。

他自嘲一般将手松开。剑子有些轻伤,应是会和路上遭遇残余天虫之人。

——世事弄人,竟会这样错开。

——还是遇上了……我是先去儒门天下翻人的,结果没翻到你,也没翻到仙凤,就知道你应该没事。

这算什么说法。龙宿摇头,仙凤却说剑子在埋怨。剑子打了个马虎眼,却是知道龙宿还在气。他伸手,探进龙宿金棕色的宽大钟袖里,摸索到对方掌心还未收起的那根白玉簪,去握住彼此的手。龙宿的手是冰凉的,龙宿的肉身已死。


剑子拨弄他的手指。

——这样想想,你竟已是死了那么久了。指甲啊头发啊却还在长,莫非诈尸?

——汝再在这里这样胡说八道,还是去儒门天下帮忙善后吧。

——别啊,说笑呢说笑呢。


两人在屋内坐下,仙凤在外面与女官整理花圃。昨日海棠又开,颜色参差不齐,仙凤想要拿红花围住黄花。

剑子让龙宿靠在他身上,龙宿闻到他身上一丝血腥气味,混杂雨后青草地的泥土气,还有豁然仙境的芹菜味道。龙宿觉得剑子八成把药田也辟作了菜地。他想着想着,想到满地的芹菜,忽然兀自笑了出来。剑子听见,又拢过他的鬓角细发,凑近了在他耳边说着话。雨初停,天气还有丝丝凉意。两人就这样谈笑,仿佛是自生与死的两段,迈过了千辛万苦的相逢之后。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2 | 2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儒门天下战后三月,圆教村防线宣告瓦解。中原苦境死伤无数,儒门的早会终于不负众望地暂停了。

龙宿漫不经心用早膳,心思在面前阵局图之上。对坐不是剑子,取而代之的,是苍。一如龙宿想象中的,是个漠然而安和的人,并非如战场上的作为那般舍生忘死的痴狂,而是缓而浅的静流,浮上残落的白花之叶,悠远清澈地流向远方。


苍的浅紫色眸里无生无死。大抵这般人,才可在赤天云霞的修罗场之中寂然肃杀。


剑子在琉璃仙境,讨论魔界断层之战。原针对吞佛童子的计划改变,转而一同打下袭灭天来坐镇的断层悬崖。这虽勉强,但对于如今已疲惫不堪的中原苦境来说,无疑是速战速决的上策。变数在袭灭天来——目前并不确定他在拉动断层的同时,可否发出比拟一步莲华的魔妖火华。而素还真做了最坏的打算:能。既然如此,或许对战吞佛童子之任务便落在剑子的肩上。

吞佛童子身后,尚有无数魔兵魔将,威胁最大即是赦生童子。有人提议龙宿出战,以紫龙雷火与之紫电对战,但被苍否定。照苍看来,赦生童子将不会出战,吞佛童子也不会。更甚一步,众人连魔界外围都攻不下。

“正如圆教村防线的崩溃——魔界已有了三分忌惮,不知在圆教村之下,又有如何的死线……如今中原乃外强中干,一旦这个形势被魔界所发现,顷刻之间就会被抹杀至尽。不如缓兵之计,一方面在圆教村附近另设虚位防线,附以玄宗术法,可拖延数月。另一方面,必须将那位拉纤的恶体状况彻底弄清,免得到时候火拼起来太过激情,全线精尽人亡。”

龙宿默,心觉六弦之首果真如传闻之中的激情四射。

苍喝茶,眯着的眼睛不知看着哪里。他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消瘦,看上去很严肃,很寡言,可能是个严谨而冷淡的道者——可他的确不是,很多人和他接触多了,不禁怀疑他的消瘦是不是激情过度导致的。苍随便什么茶都喝,随便什么衣服都穿,随便什么菜都吃;不挑食,不吝啬,不钻牛角尖;生活有规律,早睡晚起,循天而息,道法自然,三生万物。可贵之处在于他知道什么茶好喝,什么衣服好看,什么配料搭什么菜好吃。他这人就是这样能凑合,凑合到了极致,已经没人再敢猜测他到底有多凑合。据不可靠消息,曾有人见他拿生笋根沾清水当晚饭,笋根上还有那么点可怜可爱的泥巴。

鉴于这个消息实在太不靠谱,剑子和龙宿一向没怎么当真,可是此时龙宿竟看到苍居然真的吃完了绿豆糕,还去啃下面垫着的荷叶,啃得津津有味,全身心投入。


“——那,为何弦首断言众人难以攻下外围?”

“没什么,因为众人一开始杀进的地方就不是魔界,而是空间缝隙——自从圆教村被破,魔气显得前所未有的微弱,想必是对方也伤亡惨重,不得不关门整顿……若是待其整顿完毕,依照中原目前情况,双方交战,不异于以卵击石。”

龙宿对于魔气的感应不如苍那般敏感,但也隐隐认同前几次战场皆非魔界。素还真显然更早便发现了,也曾与谈无欲谈话数次,可终究也谈不出什么。进不去怎么办?人家不开门,你也轰不开这扇门,索性就等魔界自行开门,而那时中原苦境不知能抵挡几时。光是吞佛童子一人就激情至极,若双童子众守道者齐出,素贤人大有托付后生自行了断之欲。

苍看到了龙宿反应。苍道,“龙首若欲退隐,此时不便。”

龙宿心下愕然。

苍顿了一顿,说,“此时交战,对玄宗最是有利——道境已全面戒严备战,届时剑子仙迹身份紧要,不可能袖手旁观。”

龙宿说吾清楚。

龙宿知道苍想以此劝他出兵征讨魔界——儒门此时已师出有名,借夜重生之借口,可顺势连结苦境道境,攻下魔界。

龙宿又道,“儒门理当出兵。”

言虽如此,但此次儒门为公义入世征战,为此遭遇突袭,死伤无数,二教及苦境却皆无援手。而儒门与魔界素无纠葛,全因苦境之事才结下怨恨。于情于理,儒门皆可拒不出兵。此时龙宿作此决定,毫无拖泥带水,算是出乎意料。苍唔了一声,定定看着龙宿,笑。


“——传闻儒门倒贴之传统,果然不同凡响。”

这一笑竟让气氛轻松下来。
而龙宿不再看苍——在苍面前,他算是年轻了不知多少辈。自己几百年的人生,难以和天命所授的无尽岁月所比较。而苍给他的感觉,竟有如师尊,却完全没有那么一丝尊严肃穆,苍是他所见过的所有人之中最无牵挂与心事的人,这样的人,倘若足够强大,即是无情。没什么束缚的住苍,他是天地之间一缕烟气,无牵无挂。天波浩淼可以是天波浩淼,豁然仙境可以是天波浩淼,中原苦境可以是天波浩淼,即便是此时所处的宫灯帏,也可以是一个天波浩淼。龙宿忽然明白了苍什么也不在乎——名誉,情谊,道义,生死……全部都不在那双淡紫色的眼中——是真正无欲则刚之人,无可摧折,无比强大。


苍转头,看看窗外的花圃,可能是在看仙凤,或是海棠。他过了一会,说,这般倒贴居然也没家徒四壁,儒门果然彪悍。放在道境,哪里要是敢号称今年西瓜随便吃,三天之后就连房梁都给震塌了。

苍笑着,说,你还年轻吧。读书人总是能活得比较长久一点,流氓也能长命百岁……你放心好了,剑子在场上,我会多个心眼。但刀枪无眼,既然走了这条路,还要请有这个觉悟。

龙宿没有再作答,只是颔首,内心感激。不久以前,他还觉得上战场应是遥不可及之事,剑子还能在疏楼西风和宫灯帏之间晃荡,拿着素伞,对亭子里的他说着什么。但转眼之间,战火就烧过来了。而他们不知不觉之间,都已是到了要能杀身成仁的年纪了。



苍走后,龙宿起驾至六庭馆,赐教母军令,即日戒严,伺时出兵。此时离祭祖日还有一日,楚君仪问,“祭祖晒书是依旧,还是停?”

龙宿道,“兵燹火燎,祭祖微末,并不求在天之灵庀佑,岂可先小我而后天下。”


楚君仪拜授,传令各方。即日,儒门戒严。





剑子自琉璃仙境回来,告知龙宿战期未定,而局势一触即发。龙宿听了等于没听,问剑子吃过了没。

剑子点头,琉璃仙境那里吃过了,榨菜泡饭,下次死也不在琉璃仙境开饭了。

龙宿叹,居然还是稀的……素贤人治家有道。

剑子道,月才子来了怎么就不见他有脸端榨菜泡饭出来?他儿子来了怎么就能开荤?你幸好没去——满屋子人都在那里蹲着端着个碗啃榨菜,连椅子都不够。

龙宿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感慨天下奇异之事众多。


传令侍候人再摆几道菜,龙宿和剑子简单用过了,便准备回宫灯帏那边。龙宿没有用行轿,难得慢悠悠走了过去。大抵是最近那“小黑屋抽人计划”终于给任道长打听了过去,使得魔界盯梢人员减少大半,两人难得轻松。

剑子说,“差不多定了,反正负责关人小黑屋的肯定不是我。”

龙宿点头,“六弦之首告知吾,汝可能回玄宗战场。若有那日,儒门亦将出兵援助。”

剑子叹气,去拉住他的手,说,“我已经知道儒门戒严之事了。”

“既然如此,各由天命。”

“哈——当年玄空岛一役,你不是这么说的。”

“吾说什么了?”

“你让仙凤去准备红梅糕,准备回来时候吃,给佛剑的是绿豆粥,洒新桂花。剩下的我也不记得了,要问佛剑。”



——可佛剑说,不记得了。

龙宿拿着扇子不知道该摇不该摇,乍然觉得不解崖阴风惨惨。

佛剑睁眼,低声道,“自万圣岩开始,宣扬‘佛法的激情’。”

剑子哦一声,觉得一步莲华大概真的是生命力顽强。“那好友你这边有没有宣传到呢?”

佛剑点头,道,方才来了两位。

龙宿摇着扇子,问剑子,吾们来的时候没遇上?

佛剑倏然说,那是自然。

剑子忽觉冷汗,“——好友,你……”

佛剑看了看他。
佛剑说,“佛之激情,即是在激情之中斩断罪业。……”



龙宿不太想听下去了,深觉人世艰苦。

剑子默然,只觉阴风更甚。

佛碟静立一旁,还有说不出的气味。



佛剑说,“素还真已告知,贫僧将往待战,斩去魔业。”

剑子道,“好友之战力,配上中原之战术,果然激情。”

佛剑无奈,“贫僧当斩天下罪业,然魔业肆虐,应当根除。”

佛剑道,“不过方才尝试万圣岩之新式禅理,顿觉六感清爽,五体通畅,甚好。”






又过了十来天,剑子便起行往道境。龙宿不便派人送行,于是遣送书信,以聊嘱咐。

剑子离开了他,日子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依旧是嗑牙,吃着榨菜泡饭,两袖清风;但思及自己与剑子相离,心中却觉缺憾。龙宿以为这是平日少与人深交,故而心神郁结。但剑子于他,的确是重要的。一路上,剑子也寄回了几次回信,都说着一点琐碎的事情,大抵是怕信笺为敌所截,所以重要之事一字未提。龙宿明白。两人经此一别,一来二去,通信即少了。

一月初,因戒严,除夕节祭礼停止,儒门上下鸣金谨慎,重军林立。龙宿自疏楼西风迁至儒门天下,执掌大权,未雨绸缪。不知不觉两人已分别月余。


一月十五,有客至。男子有剑子信物,故而仙凤将其引入后院,摒退旁人。龙宿以为是剑子江湖上的朋友,更坏的情况就是傲笑红尘身边的正道人士,可却偏偏都不是。

鹅黄医装,白衫衬底,黄玉同心扣,老竹烟管——风华容貌,是绝世天下,一眼即是难忘。眉角带些微红,或许是常年药薰所致,匀称如好女的双手,端端正正拿着一条白玉扣。

龙宿莫名想到了一个叫慕少艾的人。但他觉得慕少艾应是很年长之人了,在苦境中原的先天,鲜少有保养如素还真那般的——于是在龙宿记忆力,慕少艾应是个垂暮老者,却不会是现在这模样。

慕少艾觉得有点委屈。

“呼呼……药师我这样,都被人怀疑是顶替的?”

说罢,竟兀自坐下,搁着腿,略略挑着下巴看龙宿。


龙宿认为慕少艾不可否认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眸子——幽深如古潭,静谧却灵动,偶尔一闪而过的浮光,如同粉白桃花叶瓣撒过夜幕,和烂漫的披肩白发衬在一处,哪怕在最黑暗的地方都会让人想起所有美好的事物。是深到了极致的绿,能把世间苦难混杂,不见天日。

慕少艾的烟管很旧了,龙宿最旧的那根水烟管,大概还不及它一半的年岁。但慕少艾这人看上去又分明无比年轻,只是他一开口,就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沧桑感,寂寂缠绕在呼出的青烟中。

如慕少艾者,生平从来不少的就是旁人羡艳神色。而龙宿不得不承认,他这一生中所见过的可号称风华绝代之人,论容貌竟无人可及慕少艾。


“可惜福薄,”慕少艾想了想,说,“有一堆人打赌,说我再这么下去,肯定是活不过今年。不过还有三天就算过年了——呼呼,那群人又要说什么祸害遗千年之类不怎么中听的话了……哎呀呀……”

他忽然又有如想到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继而把剑子的白玉扣递了出来。龙宿方想接过,慕少艾却避开了龙宿的手,把它放在了石桌上。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哎,刚才弄过药,不是什么好东西,沾到你的手就不好了。”

龙宿摇头。

“无妨,是吾唐突。”

“这话听着就是比那素老流氓中听,满腹经纶的就是不一样……那素还真真真是缺德,竟将玩命差事都推给了我……哼,哪天去他师弟面前好好倾诉倾诉。”

——衣袖浮动之间,有暗暗桃花暖香溢出。让人很舒服的味道,龙宿也不禁浅笑,觉得这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本想找好友剑子的,却发现他已起程往别处去了……老屈说来儒门天下找阁下也一样。和眼下大事比起来,这算不了什么重要的事——哈,说出来也觉得矫情。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去在意生生死死。”

龙宿正色道,“先生之要求,吾定尽力而为。”

慕少艾摆手,“别这样别这样,真的是件小事。只是传个话给剑子那家伙——告诉他我要走了,羽仔和阿九请他多关照些——这样说就行了,剑子他知道什么意思的。”

“只是这样?”

“嗯,只是这样。”慕少艾起身,道谢之后,即转身离去。
龙宿本想劝他用过饭再走,他觉得慕少艾很有趣,人也不错——这是平生第一次除了剑子之外,他想要和一个人多相处一会。但慕少艾婉拒了,说家里还有一条鱼一只猫一只鸟要伺候。

龙宿有那么点惋惜,没有多挽留。慕少艾鹅黄色的背影渐行渐远。霎时之间,不知是预感,或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孤寂,龙宿竟觉得此生不会再遇见他了。



次日,传出慕少艾为羽人非獍代死,已亡于鬼梁天下之手,苦境震惊。素、谈二人重出。


至此,三教抗魔之战,由慕少艾死后次日,火城一役打响。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3 | 3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慕少艾之死讯传至儒门天下,伴随着一个名字“鬼梁天下”。

龙宿听闻过此人——大概是由于慕少艾之事,他不由得不怎么欣赏此人的丰功伟绩。至于慕少艾交托之事,暂时无法达成——龙宿此时无法与剑子灵识想通,想必剑子已入了道境。

六庭馆那边,发现了账目有猫腻,汇到了楚君仪这里。楚君仪下令彻查,最后查出来居然是疏楼西风那里的问题,落差处在于少了半两茶叶。

楚君仪无奈,说度量衡算难免差错,自今日起多加留心便是。

她感叹之后难免失落,转而看到白瓷杯里热茶烟气袅袅消散。和很多人一样,她对于剑子仙迹的出战是有一点悲观的。玄宗之封印解开,道境之人功体皆未恢复,就算这次那位苍道长如何如何发挥激情,实力还是摆在那里的。这件事情谁都清楚——楚君仪看见外围巡守,深感不久之后,儒门难逃战火。



慕少艾亡故后,儒门天下破例为其解除戒严三日,风光大葬。龙宿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可能是剑子不在了,于是就想尽心尽力地对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好。慕少艾之衣冠冢位于龙门道东侧,纵横三里,素车白马,疏河引流,翠松蔽天。

这件事在中原苦境传了开来,许多人不能理解龙宿之作为,认为这纯粹属于烧钱;亦有人以为儒门是敬重慕少艾之高义。鲜少有人觉得单纯是因为一面之缘。众口铄金,人言可畏,龙宿始终一言不发。

药师之作为,龙宿不甚清楚——他多日居内宫,与众官员商谈战场布阵,闲暇之时,统统用来和剑子抬杠。哪怕此时龙宿已不需用餐与睡眠,他还是保留了原来身为常人的食有时的习惯。他对于血液的需求惊人的少,龙宿自己也发觉,只要不晒到阳光,他的功体便能长时间持续提升到极端状态。于是他将一切教内事宜排在了白天,夜晚则移驾宫灯帏。剑子有时候会出于好玩的心态让他吸一些血,这么一点血液对他毫无意义,但唇齿肌肤相亲的刹那,龙宿会有一种强烈的契合感。这种感觉把他和剑子拉得很近,相反的,两人分开后,深深的失落围住了他。

至于鬼梁兵府那方面,则不再准备追究羽人非獍。听说那是个冷漠的年轻人,刀法高强,曾经杀人无数,遇到了慕少艾之后,终于是收拢了翅膀。又听说,慕少艾和他长久地在一起,本准备待天下太平之日,一齐退隐。……总之,诸多说法传到了龙宿这里,对于这些美丽的传说,龙宿不知是真是假,但总企望是假的——慕少艾是剑子仙迹之好友,若是有朝一日,剑子或许会像药师丢下羽人非獍独自赴死一样,把他留在这个世上……龙宿想着,却无法再想下去了。他不知道此时剑子在做什么,是不是平安,是不是已经有过几次短兵交接,是不是受了伤。他知道担心这些是无比可笑的。剑子不是去和人抬杠,不是和他和佛剑一起去哪个地方走个过场,不是去骗吃骗喝,不是去开那些狗屁不通的战略会,不是去哪里一对一相杀。剑子是去上战场,要一骑当千,一夫当关的战场;是白骨堆成的,死亡弥漫的战场;是离龙宿千里之外的一个陌生的地方,是修罗场,归路渺茫,血流成河。

另一面,儒门天下,高台之上的疏楼龙宿,着紫色华服,儒道天仁,苍生同慧,不老不死,洗尽千秋。


若是汝先行一步,吾又如何。

——汝是注定要留吾在此的啊,剑子。


纵然敛眉沉声说着什么,旁人亦无一听见。那是高高在上的龙首之位,除了那个人,没有人听得清龙宿轻语。


——黄沙静后,百年身……

红花白骨送人归,不见青丝见白头……






此时的剑子仙迹于道境,已战过三场。众人皆浴血挂伤,但战意愈烈。剑子隐隐觉得一种高楼将倾的悲壮,混杂着众人埋骨此处的觉悟,竟成了一种能将人所有恐惧麻痹的神思。

由于厮杀来的措手不及,开战的消息尚未传出,苍于西南角布阵,成功杀退魔界第一批先锋。第一战开始剑子本不必出战,但变数在于魔界后继部队截断援军通路,采用包抄围杀。战况发生了微妙的转变,有如千钧一发。为以防战况突发崩溃般的剧变,古尘现世。

令人担忧的是,魔界此战似乎只是试探,正如暴风雨到来前的乌云障目。坐镇阵眼的苍骤然下令即刻全线推进,誓死维持援军路线的稳定;精锐部队则前冲,杀至入口。剑子粗略估计了一下,战斗开始的消息传到苦境,至少需要半天;三教整顿出兵,需十日。剑子又想到龙宿那边,去除了一切其余可能性,得出结论是最快也要五日后,第一拨援军才会到达。在此之前,道境玄宗万名道子,要在苍的指挥下,以上次道魔之战后研究出的全新阵法抵抗魔界十万魔将。这场战斗实在来的太迅猛了,玄宗不得不背水一战,拼上所有家底置之死地而后生。

号角顿起,代表魔界第二拨攻势杀到,已和精锐部队相遇。

剑子听闻后,执剑而立,预待出战。此时天边赤霞如血,似是战火燎天。东北方乍开拼杀,血气冲天。猛然,修罗场上空,竟有魔火突现。
十一


苍眯着眼睛,冷笑。

“真是激情啊……”



战场之上,中央震位被兀然撕裂,从中嘶吼而出的,伴随紫电灼烧,是魔兽雷狼——其上魔将,白布遮目,棕发飞舞,年幼容颜之上,无喜无悲,三千杀相。震位战场的战况霎时逆转,速度之快,超出了剑子的预料。双极紫电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顿时血雨腥风。

苍却下令撤去震位战力,转战乾位,汇集兑的战力克制震位,欲以天、金之力克雷。而如此顺理成章的布局,也似乎早已被魔界预料到。继赦生童子之后,巽位迅速杀出大批魔兵,截断了与乾,兑相生的坤、艮双位。苍漠然翻掌启动震位阴阳双鱼阵,随后,青龙蟠日冲向离位,断火引土。如此下了血本的战局,不负众望使得赦生童子的紫电威力当场被克制在了周身三丈之处,也重伤魔兽雷狼。雷狼原为千古魔气所凝形而成,在此时死死克制它的五行之中,顿时寸步难行。

——可惜寸步难行的不止是雷狼兽,还有苍。
阴阳双鱼以苍自身功体引导,自启动开始便不断消耗术者功体,其威力按照术者自身威能而预设;苍若跃出阵眼,阵法残余之威力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噬,届时不止苍直接魂飞魄散,整个玄宗战场的五行都将被摧残殆尽。战前这一战术已经被人反复推翻,而苍强硬坚持,或者说压根当没听见。而在剑子眼中,此时的苍有如白烛,阵法就是火焰。火焰灼烧着烛,吞噬其能量,以烧毁周边外物;而烛火能燃几时,就看灯前人要花多久把事办完。

——残烛若尽,即是阵法停止之时。而阵法停止,即意味着苍积压千年的功体燃烧殆尽;说的更残酷一点:倘若在阵法停止前无法取胜,众人即可伸长了脖子等死了。


“真是大手笔啊……”剑子苦笑,言罢,古尘出鞘,挟带着破面烈风,直击战场中央的赦生童子;年轻魔将终究缺乏经验,莽然举起狼烟格挡,不知此招只是虚招——实招自天而下,如暴雨一般刺下,激起黄沙万丈,漫天烟尘之中,唯听见一声巨响,以及雷狼兽的咆哮——


剑子心下凛然,转而望向苍;后者一脸“我就知道”的无奈,竟在原先阴阳双鱼阵位,强行再启动第二次阴阳双鱼阵。战场之上诸人皆感到了阵法所带来的巨大压力,心中震惊——战略会议之上,最终定案是西南战场启动一次阴阳双鱼。这不论对于玄宗战力还是苍应该都是极限,而此时,苍竟然于原位引发两次阵法。这个做法无异于张开一张巨大的网,将战场之上的所有人都罩在了里面。

而震位的赦生童子,并没有被万剑扎成刺猬,只是受了远远小于预计强度的伤。烟雾散去,守关人之前,已伫立一白衣魔将,红发如火,金眸厉然。手中朱厌上白幡碎裂,血琉璃随风飞散;血已浸透了执枪的右臂,震破腕甲,隐约见骨。而魔将神色自若,似乎这伤早已被当作家常便饭。



“——果然激情。”苍再度毫不留情加强阵法威能。相应的,战场之上,双童子伤口流血愈多。年纪较轻的赦生童子不甘退出战点,勉强站于他师兄身侧,但战力大减。

剑子与数十精锐已杀入震位,双方直面交战。吞佛童子最先干的一件事情是撕开一个空间缝隙,甩出一道气流,将重伤的赦生童子冲入缝隙;随后横槊起手,震位之中,顷刻之间一片火海。


剑子一招攻向红发魔将,但甫一交手便知对方意在缠斗,以消耗苍的时间——而远处战场,阵法对道子的克制虽然已经消失,但人数还是硬伤。在围杀之下,战局呈现了众人最不乐见的僵持化。而不久之后,苍做了一件真正出人意料之事。

青龙气自离位缓缓腾升,化为水汽,散向各方;之后,整个玄宗战场,开始浮现出一副巨大的阴阳双鱼图——

——苍再次启动了第三轮阵法。其规模之大,威能之强,连魔界指挥方都措手不及;战场之上,功体稍逊的魔将当场爆体而亡,吞佛童子被重重拖在地上,鲜血淋漓的右手终于宣告战亡,其随后退出战场;而另一面,作为代价,苍或许只能再维持半个时辰不到。此刻如有其余守关者或是魔君亲临,情况难保不会崩溃。

这个情况,魔界纵然再是强大,也不敢派将领再入战场,鸣金收兵。第二拨对战算是玄宗惨然获胜。而剑子也察觉到苍的功体渐渐消弱,应是耗尽了。

这……对方今日应是没胆量再杀过来了吧……

剑子望向方才双童子所处的震位,两人溅出的鲜血触目惊心,恐怕是一辈子流血最多的一次。



他回到高台之上,看见闭目养神的苍,脸色还不错。苍睁开眼睛看着他,说,别高兴的太早。

剑子说,说实话,你拼上命,还能不能再开启一次阴阳双鱼?

苍摇头,不能。现在开始我在这就没什么用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剑子说这玩意我可开不动……要是万圣岩的圣尊者来激情一把,兴许可以。

苍赞同。然后他说,所以,圣尊者已经迫不及待地来激情了。
十二



道境战报传入苦境,儒门即刻出兵,其余各教各派则是整顿后尽快启程。大约午时,战报再次报入:万圣岩援兵已至,暂时处于休战状态。

毕竟是邻居,一步莲华还是很够意思,冒着给天子抽的危险,带着大日殿全体屁颠屁颠赶过去;善法天子比他有理智,尽管亲自带执戒殿赶赴,还是记得留下数位尊者留守。

儒门大军过界河之时遭遇天虫突袭。龙宿此次终于忍无可忍,一招天风不落尘,足足将四周石壁砸开数里,顿时视野开阔。随后龙宿传令更改仪仗。

随行礼部问,“龙首要如何改?”

龙宿说,“轿子撤去,帏盖撤去,仪仗撤去,所有开道人,鸣乐人,书官,礼官,一律回转龙门道;殿上将可带随从三名,多余者回转天章古阁;殿上将以下不得带随从,家眷悉数回转三分春色。违者军法处置,若有异议,悉数回绝。”

他说完就径自往前走了。走了几步,只有仙凤毫不犹豫牵着马地跟了上来,随后,以独步寻花为首的一派武官也骑马随行。剩下的文官之中,有一些也跟上来,还有一些,终究还是懵懵懂懂跟着。

行军速度顿时快捷不少,走到一半,忽然不知道哪个武官说,三监不齐,花雁阵排不出;再说这次又不是儒门指挥——那么要文官干啥?浪费粮食?

龙宿说,有理。

众人回头看了看在后面慢吞吞走着的文官,同样是着宫服,走路速度却是有着本质差别。

龙宿叹气。


“——传令下去:文官一律回转龙门道。其余武官,随吾同行。”





道境之气候较苦境稍稍宜人,但再怎么宜人,也禁不起魔火天天燎烧。入了道境,众人已觉得炎气扑面,简直连眉毛都要烧起来。龙宿严令:武将禁卸甲。这条命令可谓是一路上最谨慎但也是最不通情达理的一条了,而非常时刻,众人也依令执行,并无不满。路旁不时有业火自地底蹿出,士兵疲于防守,行军进程因此减慢。包括龙宿在内,所有人的衣服都可以拧出一盆水来,不久,多多少少有些灼伤。幸而医官所带的药物充足,不成大碍。

离主战场还有五里,已经能见到烽火高台。先遣部队执龙宿信物,前去通报坐镇者援军到来。因为苍的坚持,玄宗大部队集合于大道,不断巡守,先遣部队未有遭遇任何袭击,将消息传到了苍处。儒门十万大军的到来使得众人为之一振,斗志高昂。剑子询问来者龙宿的消息,得到了“一切安好,唯甚挂念先生”的消息。不久,儒门兵力第一拨到达,与道境道子一同镇守于入口。大约黄昏时刻,儒门龙首驾到。

剑子远远看到阵前的龙宿骑着马,穿着战装,衣角都因魔火的灼烧而焦化——他心里不由有点难受。而在士兵簇拥之下的龙宿,尊严安然,长铗威武,正如常常笑言的那句“吾那华丽无双的出场”。剑子走进了他,两侧守军见到是他,纷纷让出了一条路;龙宿也看见了他。

千军万马之中,剑子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脆弱,容易破碎。他拉下马缰,仰头看了看对方;龙宿下马后,他牵着马走在前面,带龙宿回了后方。两人一路无言,就这么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待走出人海时,龙宿碰了碰剑子的手。他穿的是战装,没有以往那么宽大的袖子了,所以只是碰了一下。剑子笑,就像所有的好友之间一样,伸手拢过他肩膀。这样,两个人就靠在了一起。

剑子问,你们走哪条路过来的?龙宿回答说是华天道。

剑子说,我以为你会走琉璃仙境那一边,所以一直往西边看。

龙宿说,太尴尬了,没有走那边——弄得好像是催促他们出征。他们也不是不来,只是多多少少有点顾及。

剑子哦了一声,说,万圣岩那边的来了,还能撑一阵。他们都说援军不会来了,准备和万圣岩一起拼……你若不来,所有人就真的决定舍生取义了。

龙宿说吾知道。龙宿说,儒门一接到消息就出征了,这笔帐要算在汝头上。

剑子笑着,挠了挠头。龙宿却看见了不久前包扎上的伤口处有点点血迹,他移开了目光,没去看那些刺眼的血红色。

龙宿问,汝伤得重不重。

剑子摇头,说,不算什么,就是被刮了一记,皮肉伤。

龙宿道,皮肉伤汝还会想到去包扎?

剑子没再说什么。龙宿告知了他慕少艾的遗言,剑子听了很难过——剑子知道慕少艾的很多事情,最近的一桩就是他的遗书一式两份,一封叨念着和一般遗书没什么两样的话,是用来应付天下苍生的;另一封里仔仔细细写着所有因他而死的人,绝大多数是死于认萍生时期。这封遗书,指名是留给他的义子阿九的,目前寄放在剑子仙迹处,至于内容,慕少艾觉得没有对剑子保密的必要,于是悉数告知。龙宿说,吾已派人查探过,阿九日前居住于落日烟,但近日不知所踪。传闻有人在雪地里见到过一个人,穿雪虎皮袍,执鬼头刀,相貌与他相仿。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4 | 4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十三


对于阿九的去向,剑子仙迹还是很担心的。落日烟居住慕少艾之好友朱痕染迹,传闻两人的关系是好友与姘头的分界线。不过就众人所知,基本没人比朱痕待少艾更好了。阿九可说是朱痕看着长大的,两人生活在一起,朱痕将他视为己出,甚至允许他在落日烟练武。即便如此阿九还是能失踪,龙宿并不觉得是被外人劫去的,而是阿九自己离开的。

朱痕知晓阿九身世,对此只字未提。剑子仙迹只是隐隐知晓阿九父母因少艾而死,并且失去记忆——这只是慕少艾口中说出的,依照药师的性格,很难说是真是假。有很多人甚至坚持认为阿九是药师亲生的,而素还真则以“好友经验丰富”为由反驳。

理论上,这事和苍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是休战期间,苍无所事事,下面的事情也和他无关,于是就帮着瞎猜阿九的下落。苍发表了一通激情的阴谋论:朱痕染迹恋慕药师多年,苦于对方流连花丛,于是由爱转恨;药师去世后,朱痕染迹决定将年幼天真的阿九作为复仇对象,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剑子仙迹说,打住。苍,阿九应该没死,有人看见他的。

苍眯着眼睛,似乎不太满意他那完美的阴谋论被人戳穿,于是进而说了一个更加耸人听闻的版本:朱痕染迹的复仇不是要阿九的性命或是[哔——],而是将阿九培养成一个大魔头,要震惊天下,要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要直接媲美魔界阿祖弃天使,要一攻魔界二攻灭境,三攻鬼王棺四攻恨不逢,要把内裤穿外面,怀着一种对于披风的毁天灭地的爱,冲向云霄,冲出宇宙。朱痕染迹要把自己的爱情悲剧转化成这个天下的悲剧,然后使得阿九练就不知道啥名字的惊天神功,最后……

年轻的赤云染似乎从小是听她师兄的阴谋论长大的,睁大了水灵灵的眼睛问:弦首然后呢?

苍喝了一口茶。苍说,云染乖,说一句师兄你好帅我就说。

翠山行从后面走出来,抱着一大堆各方地图和战略部署,当作没看到。赤云染明显不太想说。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个大结局。

——阿九练就了那不知道叫啥名的神功之后,忽然下腹疼痛,血脉贲张,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时间长达十月,终于被人断定有了身孕……

剑子再次打断他,苍,阿九是男孩。

苍说,迂腐。我们假设有一种药可以无视五行阴阳人体结构行不行?苦境小书摊不是一直有这种书吗?你没看过龙首总看过吧?龙首没看过素还真总看过吧?
剑子默。过了一会说,我能作证龙宿和我没看过,但那素还真铁定天天看,脑补对象是他师弟。

苍说,那好,我继续说。总而言之阿九有了身孕,怀胎十月,终于在某个瑞气千条的日子里养出了一个蛋。

龙宿终于忍不住了,问,弦首,为何是蛋?

苍说,很好,这个问题比剑子仙迹的要高级——剑子你看看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为什么是蛋?正所谓盘古开天辟地,天地一片浑沌,如一巨蛋……

剑子第三次打断他,苍,我们自己悟出来了,这个问题跳过。你直接说蛋里生出个啥吧。

苍顿了顿,说,蛋里蹦出一个小孩,赫然是年幼的慕少艾。朱痕染迹愿望终于得归,仰天长笑,抱着三个月的小药师离去……从此江湖上再未见过他,而阿九也成了一个传说……


在一片寂静的黑线作为背景下,六弦之首的阴谋论终于完结,随即枯叶飘零,落在众人黑线密集的头顶上。

剑子忽然觉得,在苍的衬托下,朱痕染迹已经神圣地让人仰慕了。龙宿很直接地无视了这个阴谋论,和翠山行一行一同往内室讨论战术。





南宫神翳在雪地里走着。袍子全部浸上了雪水,变得重了起来。他拉起了袍子的下摆,慢慢地往前一脚深一脚浅的走。他的脚已经冻僵了,不过还有知觉,根据他的经验,体内的力量可以再供他的身体运作一个时辰,假如不进食不饮水,那么一个时辰后就会被路过的猎人发现可怜巴巴地埋在雪地里。

抓起一把雪放进嘴里,一股彻骨的寒冷裹住了他。如今的身体功体全无,除了手脚敏捷,其他几乎没有什么优势——不过这够了。少年细长而结实的四肢让他觉得很愉快。身上猫的特征已经渐渐消失,心脏的运作正常。

周围找不到食物,也没有人。这比较麻烦,因为假如实在饿得不行,他能吃人。他记得很多年前自己试过,饿得实在不行了,于是就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牙齿咬上了对方的肌肤,咬断血管,吮吸流出的温热血液,然后慢慢吃下那个人。但他并不想这样做——这是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不得已而为之。如果有可能,他想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吃一点热粥,洒点肉松和香油。而那间屋子不太可能是落日烟了,因为南宫神翳不太擅长演戏,那个朱痕染迹对这个叫阿九的少年也太过熟悉。

不过他有点委屈,因为他和阿九不存在什么占有或是共存的关系,他就是阿九,阿九就是他——阿九不过是被封起了记忆的南宫神翳,拥有南宫的一部分魂魄。一个人把原先的南宫神翳一分为三,一份在那个骷髅架子里,一份在这个年轻的肉体里,一份在那个人身体里。骷髅架子最早被灭,而那个人死后,三份魂魄汇集,成为了一个完整的南宫神翳。

十四



魔界的袭击,如苍所料的,在黎明开始。

一步莲华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白色的兜帽压得更低,只能见到愈发像桃子的脸,在热气的吹拂下越加红嫩可口。而那位无数人想与之激情激情的天子则比较正常,法冠璀璨,容貌曼丽,孔雀蓝色长发梳理整齐,一丝不苟,严谨的正如他的性格。

苍预计,此战将出战的敌人有——吞佛童子,守关人任意一位,以及那位拉纤黑帽。魔君基本不会出来,其自大的个性,必定在中原苦境所有援军到齐了之后才会出战,一逞威能。这可谓是魔的自信,也是悲哀。须知自从一开始,苍就不打算给这位魔君登场的机会。

兵临城下,魔火贲发,却硬生生被紫龙宿挡于阵外。随即,万圣岩打出一击赤莲火,于魔界万军中泫然炸开,算是为这场战争打响了一个华丽的开头。善法天子躬亲出战,化体修罗,以自身心魔为利刃,斩去魔业。一步莲华紧随,大梵圣掌杀出一条血路。

儒教与玄宗一同出战,龙宿带兵往东战场,预计迎战吞佛童子。一步莲华即将对战袭灭天来,却不知是以何种方式。随后,战场上空一阵巨响,天空被撕出一个巨大裂口——伴随铁链之响,灰发魔者现身。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招数,一步莲华不由感慨。

“天子你看看,不愧是我生的,水灵油光……”

善法天子忍无可忍,一道金光打向空间那端的袭灭天来。后者挥动透骨锁链,挡开千钧之力,却不回击。

善法天子内心已了然,对一步莲华说,“他是要引你入魔界,本身并不能在此战场有何作为,切莫中计。”

他语毕回头,一步莲华竟已不见了踪影——善法天子当场毛了,抬头观望,果见一步莲华已跃入魔界,与袭灭天来缠斗起来。

“岂有此理——!”

蓝发佛者挥掌击杀数十魔兵,额头青筋毕露。四周当场出现一道血墙,足可见此时修罗怒意。


龙宿于东战场厮杀,却久未见吞佛童子,心中迟疑。剑子留守护卫苍,无法与他灵识相通,他只能带兵杀向南方。苍认为吞佛可能会直接到达高台袭击他,而应付龙宿的,取而代之将会是守关者。只是现在东战场几乎没有什么敌人,魔将集中于万圣岩,尚有一些杀向高台。

此时,四方喊杀声与此时东战场形成可怕的对比。龙宿忽然有一种感觉,像是鱼游进了一张巨大的网,浑然不知自己的处境。他下令继续向南推进,部分人马援助万圣岩,他则带兵回到空无一人的东战场,却没有感受到一丝魔气。就在龙宿即将离去,赶回高台时,四周轰然炸响,非是阵法,非是伏兵,而是炸药。战马受惊,难以驾驭,整个东战场之中,陷入混乱的儒门兵力顿时呈现一片惶恐。龙宿剑气导入地下,毁去其余火药,但马匹损失已是惨重。下令弃马后,战力依旧南进。炸药这一关是苍没有预料到的,有什么东西阻挠了苍的观测。但此时已经无暇想那么多,儒门的军队迅速扇形前冲,与万圣岩兵力相汇。

高台之上的苍,灵识深处宛若沉潭,漆黑一片,难以清明。他知道魔界开始用术法干扰,于是索性顺着深潭探下去。彼岸之人修为高深,竟将自身本尊埋藏在亿万光球之中。而苍进入他灵识的一刹那,一切都宛如崩塌。对方灵识是一片漆黑。而苍也意识到此时对方所处并非是魔界火城。

——这种似曾相识的手法。

苍倒是毫不意外在此时遇到那家伙——那家伙对他是有深深仇恨的,原因始于上次道魔之战:他以相同手法扰乱苍之灵识,苍回击,以神虚实化,直接通过灵识炸飞他大半张脸。

这个仇恨的确深厚,特别是那位术者原本长得不错,甚至很美——然而半张脸被炸飞,余生只能带着面具,在一片黑暗里生活,对许多人来说是生不如死。作为回报,不久之后四奇之首被其袭击。苍有点惊讶于对方等量代换的能力。不过之后对方再未出现,半边脸君也算是重创了玄宗主战力。

在苍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张面容——下颌尖秀,眉目狭长,肌肤光洁,眼旁的妆容半丝妖冶,而一切都凑起来,却有些孩子般的无邪和淡雅。黯然寂静的冰蓝色眼眸,冷冷看着他。可是苍心里清楚,这双眼睛已经不在了,这张脸也不在了——随着他的意念,这张华美细致的容颜刹那血肉模糊。眼球从眼眶里滚出,落在苍的脚边。


“还不死心吗……是想连下半张脸也被炸飞?”

——苍觉得他的嘴形很不错,假如拿个形状恰好的面具遮遮,下半生大概还能过得去。

这句话激怒了对方——灵识空间顿时扭曲起来,竟是不惜一切代价要将苍碾的粉碎。而同一时刻,古尘破空而来,将那张嘶叫着的血肉面部一劈为二。在一声凄然可怖的吼叫之后,对方的灵识空间骤然碎裂。

急速的闪回,崩塌的世界——一股带有血腥气息的黑水涌向苍。在一片虚幻之中浮现的,是那个人狰狞而妖异的面貌。


“你对脸的执念可真深……”苍叹了一口气,断开灵识。这一切景象随之消失。他睁开眼睛,见到剑子仙迹在旁边,一脸紧张——剑子生怕苍出事,因为他的术法可说是所有事情里做的最烂的。
情急之下强行渗入苍的灵识,竟然无有差错,不得不说,真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碰到了一起。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5 | 5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十五



这一战杀得太窝囊。万圣岩那边,他们的圣尊者不知道那根筋搭错,冲进魔界和自己的恶体死磕去了;他们的即导师可惜没有舍利子,不然也能爆一回修罗。于是就在这种状况下,万圣岩那边算是和魔界杀得不分上下。儒门那边,人倒是没什么损伤,而战马却伤亡颇多。这恐怕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魔界没有派任何一名大将,甚至连预先阵法都没有铺开就退了兵;初步推测下来,应是魔界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苍喝了一些热茶,休息了一会,说,“魔界断层松动了。”

他从伏婴师灵识之中退出时,看到了一些残章片段,略略推敲既可知道那是圣尊者干的好事。

剑子默——魔界原本只想让袭灭天来露个脸,施加施加压力迁移迁移注意,怎料那位圣尊者居然真的本着大慈悲杀进了魔界打得昏天黑地,牵着断层的一百零八根锁链断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摇摇欲坠;魔界兵力倾出对抗玄宗,怎料自家后门最薄弱的地方进了一个流氓挥洒激情。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吧。”龙宿把视线从地图上收回,半个人躺进了榻里。他从没觉得有那么累过——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久地晒过日光了。这让他浑身都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剧烈疼痛,他需要一点血。刚刚回来的时候,苍给了他一点,但身体内部疼痛感依旧。

剑子看出来了,走到他旁边,说,“断层松动,魔界出不来,我们也打不进去。现在到明天正午是休息的时候,去四处走走吧。”

龙宿不太想走动。不过现在外面太阳也不是那么厉害了;而他也有很多话要对剑子说,过了这段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于是他起身跟着剑子出去,避开了有日光的地方。因为处于休战期,他总算是卸下了战甲,也不必穿宫服,就里面随便穿了一点软布衣物,外面穿着剑子的宽大布袍,踩着木屐出去了;头发因为战斗的需要,干脆利落扎成一束拢起,此时散开,只拿一条碎布松松垮垮扎着。这可谓是龙宿平生穿得最随便的一次,反正是非常时刻,没人会注意,也没人会指责。

剑子带他来到了一处安静所在。大概算是天波浩淼的后书房,院子和屋内都很整洁,书架上整整齐齐堆砌着经书。剑子说,“总觉得你不习惯人多,所以问苍有没有清静点的地方,他就把这边的钥匙给了我。没什么人,离高台也近。”

或许是已经处于天波浩淼内,气温较外面凉爽许多。龙宿舒服了一些,脱下了木屐,坐在了半人高的平台上。两旁榕树茂密繁盛,遮天蔽地的树荫挡住了阳光。龙宿慢慢躺在了平台上,冰凉的石板让人觉得很凉爽。

剑子坐在他身旁,帮他重新扎了一遍头发。“头发又长了。”剑子说。

“太夸张了。”龙宿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哎……”剑子也躺了下来,伸手把他鬓角的长发别到耳后,“头发长了打理起来也麻烦吧?像是走路的时候会勾到东西;盘起来的话,又很费时间,也很热。”

——有鸟在树枝之间飞动,一闪而过的剪影,活泼而美好。龙宿舒了一口气。

剑子凑近了他,说,“你要难受,就喝一点吧……不过别喝太多啊我最近辟谷呢。”

龙宿一下子笑出来,拉过剑子的手腕,双唇就贴了上去,尖牙轻而快地咬破肌肤。他吸了一些,又将剑子的袖子慢慢拉上去,人也转了过来,就着这姿势,双唇顺着剑子的上臂擦了过去。剑子抱着他,把他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


——龙宿,我说不出……你听听看,大概能听到。好像年纪渐渐大了,反而更加放不开了。

他们都说你不会来了,都说儒门天下南迁,或是遭遇了掩杀之类的话……我还在等你,我觉得你会来,所以就一直往那边看。我太想你了。

我不敢再写信。我不能写太多——而我又怕我若是什么都写不出,你会疑虑;后来信终于传不出去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有多尴尬;我那么想你,但说不出,我能说给谁听呢?不论说给谁听,都会被当作荒唐的笑话吧……可这却是真的。我在想着你,我总是想到你坐在宫灯帏,手上随随便便做着些什么,练字,作文章,弹琴,抽烟……可我都看不见,我只能想。这让我太难过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亲眼看到这些画面。而你现在在我旁边,离我那么近,我却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我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我知道,这么多年了,还说这些实在太可笑……可偏偏就是这样了,我离不开你……可是我老了,龙宿,我不可能像你那样——我只能陪你那么一段时候,所以想尽心尽力对你好,想不离开你,想让你远离很多令人苦恼的事情。而我没法做到,我挂念着那么多的事情,但又没法放开你。有生之年,似乎没有了你,什么都是枉然。

到我不得不离开的那天为止,我会和你在一起。等这一切都完结,我们就可以回到苦境,重新打理起宫灯帏。可以种很多的紫藤花和红叶树,秋天的时候,能够酿出新酒。

等我很老的时候,龙宿,我们就能把那些酒拿出来,一边喝一边说以前的故事,那时候我已老去,你依旧如昔。我也知道我在那里是等不到你的。我投胎转世去了,你大概就会找不到我。我欠了你很多东西,我还不清了。我总想一点点来还,总想着那么多年,能够补偿你一些什么,即使你不在乎。


——龙宿,我那么喜欢你,我想陪着你的。像很多年前那样,很近的走在一起,无牵无挂。可以坐在舟上飘一整天,天下为家。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重要。那时候,觉得退隐是毫无意义的事,觉得日子还很长……可一晃眼,我们却都老了。
十六



龙宿夜里醒来,四周战鼓擂起。他伏在石台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剑子的外袍。身旁的剑子却不见踪影。

夜里,他一个人待在此处,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和战鼓混合在一起,让人胆战心惊。

龙宿起身赶往战场。方入阵,已有武官列阵以待,随从将战甲为他披上,递上长剑——而龙宿环顾四下,不见剑子仙迹。

有人告知,“先生已带兵前往。”

龙宿点头,转身上马,点兵,出阵。苍退出阵眼,改变阵法,往北战场烽火台坐镇。夜空忽然黑云低压,雷鸣轰轰,不见惊雷。须臾,下起了小雨。

苍凝神坦然,道,“山雨欲来。”



话音方落,一道惊雷轰然炸响,天空顿时亮如白昼,将每一张脸都照得惨然。而剑子仙迹所在的北战场,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扭曲,从中冲出的,竟是双童子,守关者元祸天荒,以及——


巨刃破天,所过之处,草木无生,炎火四起——

狰狞面目,灰发散乱,如夜叉的杀气,昭示着唯我独尊的魔之威严。



——魔君亲征。




就在众人被这一变故震惊之时,西南通路传来军报——苦境中原援军大部队抵达,释教五万人,道教七万人,由素还真所统领的民间兵力,共十万人;二十二万庞大兵力,自西南而来,正对北战场巨大的魔界入口。这是苍所设下的一计杀招,彻彻底底将魔君一队战力堵死在了入口。而靠人数取胜,终究是小人之策,于是苍……他也就毫不犹豫地用了。

素还真叹气,“弦首激情人生真是叫劣者佩服。”

苍还礼,“好说。素贤人的手腕也令在下自叹不如。”

谈无欲一记眼刀甩过去,“素还真汝还有空在那里胡扯?”

素还真一脸惋惜,“战后必定向弦首讨教。”

苍点头,“互相交流。”



战场之上,众人掩杀至魔界入口,人数到底是硬道理。哪怕对方派出精锐,战线还是不断后推,即将切入魔界;就在此刻,自通道后传来打斗之声,伴随锁链的声响。随后自魔界冲出的,竟是一步莲华——

与此同时,整个北战场浮现出魔界的杀阵,四周霎时业火肆虐。这个杀阵使得苦境战力稍稍受损,攻势稍慢;龙宿举剑,跃入战局,身后众将领紧随,一行人马前杀,在一片血红的混乱之中,拼死掩杀至入口处。魔界内传来崩塌之声,想必是断层的基座已经几乎散架。魔君果断将实力较弱的元祸天荒与赦生童子调入,去维护断层稳定;吞佛童子带兵突进,直杀至素还真面前;同时,魔界杀阵再度加强,赫然已经有铺天盖地的势头。而高台之上,苍不惊不怒,阴阳卦袍随着他的动作缓而滑下,显出下面的玄黑战袍。


一步莲华望天感叹,“好友,汝之内衣居然如此别致……”

善法天子终于暴怒,法冠终于散落,蓝发披散,煞是明艳。


此时千军之中的剑子,白衣已被血染红。他与龙宿守于入口,斩杀源源不断冲出的魔将。而魔界的阵法不断克制他们的功体,假设再没有人发出与之相抗衡的力量,二十二万大军也不过如浮虫一般被碾杀。


远处却突然爆发出了一道巨大功体,是一步莲华,万般昙华,千重业莲,绽于足下,纵横千里……在这个昏暗的修罗场中,压制着魔火。

但这不够。剑子毫不费力就能看出一步莲华之功体在对付袭灭天来时已耗损过多——但随后,善法天子,翠山行都纷纷消耗自身功体以开阵;苦境方面,素还真与谈无欲负责掩护开阵众人。

而身穿玄黑战袍的苍,威临天地。高台之上,苍所站处,缓缓迸发出一道紫色天光,直通天穹;紫光静谧,宛若浮尘。

对很多人来说,此时的战场是寂静的。

随即魔阵之下,逐渐浮现出盘古开天阵。


——倚筝天波观浩渺,苍音掀涛洗星辰;白虹贯日扫魔荡,明玥当空照古今。

是道法自然,是无始无终,是万物循环……北战场之中,刹那之间,宛若静流。


随后,在一片寂静之中,六弦之首苍,无声倒下。





十七



随着苍的倒落,盘古开天阵徐徐开启。四周水汽凝结,魔火顿时消散。
苍一旦倒下,战局转由六弦之二翠山行指挥。而苍亦早已托付,翠山行并无意外。

——六弦众人,玄宗道子死战到底;苦境人马,至东战场掩护。



军令如山。苦境众多人马开始转移,龙宿望着剑子。



剑子说,对我们来说,应该是最后一战了。


——此去过后,便是道魔百年之战的另一个开端。

龙宿点头,伸出手,想把他拉得近一些。

龙宿说,剑子,走吧。

但剑子没有动。
他没有将手递出的意思。他站在那里,白衣猎猎。


“龙宿。”
剑子后退了一步,面上的表情淡淡的,说不出什么。



在他身后,是数万道者。




对龙宿来说,一切已是定数。


他略略低下了头,迟疑片刻。


他问,那么,要分开了吗,剑子。

……嗯。





——身体里有一个地方,被生生撕裂了。

伸出的手没有被接住,于是独自收回;有许多事情那么无奈,如同一个漩涡,将他们统统卷入深不见底的离伤之中。



人流渐渐将他和剑子隔的很远,越来越远,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个人撤走后,留在北战场的所有道者,以翠山行与剑子仙迹为首,悍然杀入魔界;就在下一个刹那,自高台下开始,大地发出了震鸣——盘古开天阵缓缓沉入地下,毁去玄宗地气。黄土翻飞,烟尘蔽天。最终,在一场爆炸后,整个北战场连同魔界入口,一同陷入地下;爆炸的冲击一直延续入魔界断层,彻底将魔界的这个入口,或者唯一的出口,全盘炸毁。

——六弦之首的最后杀招,是玉石俱焚。





——很多人在这个时候,都想到了一些事情,关于家人的,朋友的……但没有一个人能走动一步。浮光掠影之中,巨大的悲伤缠住了他们。终于有一个人发出了哭声,随后,这股悲伤急速地蔓延开。

龙宿一直都不知道,嗜血者是不是还会有眼泪,如果伤心至极,是不是能流出属于人类的泪……但此时他明白了。血顺着他的眼角流下,滴落在他执着马缰的手上。他应该是很难过的,却连自己的难过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一切都仿如虚幻,皆是飘渺……仿佛他还在宫灯帏,旁边有一个人,白发白衣,总是会温和地笑。


——哎,剑子。



他呢喃着什么,但只说了几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血泪一滴一滴落下,在日光出现后逐渐变干。


龙宿回想那个书房,那个石台,树荫底下,有鸟在那里筑巢。剑子就在那里告诉他,说是一起退隐。剑子还说了很多,但此时龙宿却想不起来了。他脑海中唯一能想起的就是在入口处剑子最后的那一次回头——然后,他想起了那句话——


——龙宿,我走了。

对不起……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6 | 6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十八




大概是将近晚上了,天忽然开始下起雨来。

仙凤自外面走入,把伞收拢放进伞桶之中,看见龙宿正在批阅奏章。水烟管放在一旁,还在烧烟,散发出淡淡香气。

早上有魔界来使,欲与龙首洽谈交换事宜——以活着的吞佛童子交换玄宗众人遗体。龙宿还是批折子,把使者晾着。晾了两个时辰,龙宿小睡完,召其接见。龙宿第一句话是吞佛童子不在儒门,已送入万圣岩。第二句话是儒门接受的唯一条件是以吞佛童子的遗体交换活着的玄宗众人。


使者离开后,龙宿摆驾不解崖,自山脚下独自走上山。佛剑在养伤,见到他来了,说茶叶在哪里杯子在哪里,要喝自便。

龙宿和他聊了一会。佛剑大概也发现他的思路不是很清楚,于是就问需不需要在不解崖住一晚,清静一下。

龙宿说好。他顺便把白天使者的要求和佛剑说了,佛剑的建议是一刀劈了送去超升了事。


龙宿就在不解崖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去见佛剑,说,好像出家也不错。

佛剑看了他一眼,说,贫僧不负责剃度。若想要出家,请往万圣岩。

龙宿说,吾没认真。

佛剑点点头。


下午,龙宿决定启程离开了,走到门边,佛剑说了一句各有天命。

龙宿说,吾知道。

佛剑说,你若愿意还可以住几天,贫僧看你一脸生不如死。

龙宿说,好友这话说的真难听。



龙宿回去后,到慕少艾墓前坐了一会,抽了一会烟。后来他就在那里坐了一晚上。


第四天的时候,龙宿回转龙门道。楚君仪告知魔界再派使者来。

龙宿估计是万圣岩那边对于尸首没兴趣,所以魔界还是觉得从儒门入手给万圣岩施加压力比较方便。


这次会谈的内容还是老样子。魔界反复要求吞佛童子的安全,甚至肯付出远远超出龙宿预计的代价。不过谈话很快又卡住了,并且越卡越僵。就在龙宿即将下逐客令的时候,仙凤入内,告知魔界另一使者到来。龙宿召入,竟是大名鼎鼎的任沉浮道长。

作为魔界外交官一把手,道长是不负所托的,成功扭转了僵持气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博文广引,思路清晰。龙宿手上烟管换了三次烟,任道长切入正题。

简而言之,魔界是要定了吞佛童子;至于价钱,由儒门方面开。


这句“由儒门方面开”,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就魔界的标准来说,无异于九幽当年的哭求了。龙宿察觉到这或许是魔界最后的让步。而他也从任沉浮的话里抽丝剥茧——被炸入魔界的众人,或许并未身亡;倘若一开始就答应魔界“尸体换魔将”的要求,恐怕换回来的就真的是尸体了;倘若就这么一直耗下去,估计到最后也只能换回尸体。


这次商谈结果是——三日之内,儒门要求残存者名单。三教将会依照名单,决定是否交换吞佛童子。是日,儒门龙首访琉璃仙境,将结果告知。


素还真对这个结果表示理解,但同时表示,“万一名单不是那么地让人满意呢?”

龙宿说,“要是不满意,他们也不会这样让步了。”

素还真道,“劣者担心的是回来的那些人是不是完好。要知道完整回来也是回来,缺胳膊少腿回来也是回来……”

龙宿脸色有点阴。里室正在看书的谈无欲从窗口狠狠扔出一本书,“素还真汝不废话是不是会死?!”




十九


不知是如何,总之,素还真的话灵验了。

虽然没有到缺胳膊少腿的地步,但魂魄飞散,魔火侵入五脏六腑,已然是极其可怕的状况。龙宿看到剑子躺在床上,皮肤上处处都有灼伤,双臂的伤深可见骨,腰部被一种锯齿类的武器劈开,伤口惨不忍睹。剑子双目紧闭,躺在床上,呼吸很微弱。龙宿拿冰水帮他擦拭身体,然后上药。

外伤迟迟难以痊愈,素还真诊断应是体内魔火未尽所致。从魔界回来的数十人皆是这样,儒门天下便负责所有人的医治。

素贤人叹气。
“若是那好友仍在……”

和他一样,许多人在这个时候就在开始想念慕少艾。对于药师来说,这种伤算是轻而易举。而六魄离体,只需以三魂为引,采用灵树新叶,捻碎,与月见草,碎天砂相合,处理后焚烧,假以时日便能苏醒。



——可惜药师不在。





大约十天后,龙宿发现有个少年人在龙门道口站着,就那样定定地看进来。他站得很远,所以守卫不知道该不该将他请走;可他又那么直接地往里面看,明晃晃的眼神让人有点寒心。


龙宿走过他面前。光影交错之间,竟是阿九的容颜。龙宿在画像上见过——眼角微微上挑,五官精致,眉目秀丽,下颔纤细。那双眼睛有那么一些隐隐约约的梧桐青绿,看上去很灵动,而安静的时候,又很沉,很稳。

一时之间,龙宿不知该用什么开场白——这的的确确是阿九——只是身上的明亮色调的装束没有了,换成了一套素色衣衫;天气渐热,白虎袍也褪了下来,露出了背上的一把鬼头刀。阿九看着龙宿的表情,清清楚楚表示他不是个孩子。这种似笑非笑的冷淡神情不会是个孩子的,更如同一个善于交际的年长者。

微风吹过,从阿九身上传来了淡淡药香。


龙宿迟疑了片刻,问,“汝,是药师义子?”

阿九想了想,说,“以前是——他总是喜欢小猫小狗。”

龙宿被这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给弄得有点不舒服。他带阿九回到宫灯帏,一路上,阿九的脚步声表明他内力全无,但分明有着上好的拳脚功夫。

阿九注意到了龙宿的目光,略笑。阿九说,“如果龙首不见外的话,叫我南宫好了。”他一向和人很亲近,很好脾气,很少在意别人怎么叫他。

龙宿停下了脚步,看着他。龙宿说,“如果一句话解释不清楚,就不必解释了。”

南宫神翳笑着看他,明亮的眼神很是可爱,又有点惊讶龙宿如此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有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然后说,“没什么,就是想问问那个人是怎么走的。这个少年的记忆我没有,一路上又听了很多传闻,没法确认真假。后来听到了龙首为那个人造了一个衣冠冢,所以就来了。”





他的面容的确是个孩子——有一种无邪而干净的动人神色。说起慕少艾的时候,能清晰看到他眼中半真半假的哀伤。桃花流水一般划过绿色的眼眸,观者入情,便随之沉入他那深深的思绪。南宫神翳很早成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总是和慕少艾连在一起的传说;有人觉得他昏庸有人觉得他潇洒,有人觉得他绝情有人觉得他和善,有人觉得他名不符实,有人觉得他深藏不露……但无论如何,他开创了令天下变色的翳流,在往后的那么多年里,也没有一个人敢妄称自己的毒理远超于南宫神翳。这个传说,如今真实地站在慕少艾的坟前,面容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南宫神翳在慕少艾的墓前站了很久,然后对龙宿说了一段很直白的话,“他应该是个有趣的人,可惜我觉得他不太会提到我了。我是很喜欢他的,真的。这么多年,偏偏就这一点没人相信——其实其他很多传说都是假的,只有这一点是真的。真相往往再简单不过,他们却都不想去相信。”


他慢悠悠往回走,跟着龙宿回了宫中。龙宿传令准备夜宴为慕九洗尘,众人知晓阿九是药师义子,也未有什么怀疑。南宫神翳吃完了晚饭,又跑去膳房,吃肉松稀饭。他吃了很多,就像是半辈子没吃过饭一样。

女官引他至西侧偏殿入住。他放下了包袱和刀,徒步走到主殿。龙宿在进行半年一次的庭训,居然就这样被他打断。南宫神翳大刺刺推开门进来,发现里面坐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然后愣了,过了一会,说了句“叨扰了”,才退出去。整个过程持续半刻钟,不急不躁,甚有高手风度。

座上不少儒辅和执令当场就爆了筋,反倒是龙宿一脸随便他去,就这样继续做完了庭训。他出去后,南宫果然在回廊口等着他,坐着,双腿垂下,木屐整齐放在一边。他赤足走到龙宿面前,给了他一包东西。从头到尾可谓无礼至极,但此时的这个身体,天真无邪的样子,让人难以有一点点火气。




二十



南宫所给的药物见效极快,剑子仙迹体内的炎气渐渐导出,外伤愈合。



“三魂六魄之类的事情,单单凭我做不到。”南宫说,“碎天砂千八百年前就没处找了,大概认萍生身边还有一点,我知道他有把东西和酒堆在一起的习惯,八成能找到。”

龙宿问,“如果找不到呢?”

南宫想了想,说,“——准备上好的枣木,按照龙首的排场,大概还会要金银珠宝啥的。喜欢啥准备啥,总之把棺材弄得漂亮点。”

他说的很直白——龙宿忽然意识到其实南宫神翳可能根本不是传说中那样。或许正是他的直白实在太震撼人心,所以成了一个异类。这世上,有许多人的人生就是那么直白,旁人难以理解,但他们悠然自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慕少艾亡故后,屈世途定期会去崖底打扫。龙宿派去的人接替了这个工作,顺带寻找碎天砂。结果找遍了崖底,连一坛酒都没找到,更不用说碎天砂。

去一问素还真,才知道原来所有酒坛子已经按照慕少艾的遗言扔湖底了,总计六十七个。儒门方面向屈世途买了六十七个包子,一个包子换一个酒坛子。

这六十七个酒坛子里,大概是有十个真的装了酒。其余的都装着奇奇怪怪的东西:饰物,衣带,烟草,药草,不知名的石头,小匕首,鸟的羽毛,梳子,甚至还有经南宫神翳亲自指认的手骨。
开到第六十五个坛子,终于找到了所谓的碎天砂。侍者呈上,龙宿怎么也看不出这玩意和普通砂子的区别。

南宫神翳说,“外面看不出什么的,可是放酒里这玩意就化了。不过烧起来的话,倒是能烧很久。”

他还拿着自己的手骨,估量着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尸首挖出来欣赏欣赏。




房间之中,布置的很干净。正中央是一张软榻,剑子仙迹还躺在上面。
从魔界生还的人中,他伤的极重。有很多人当场就死了,有很多人回来后也撑不住死了,有很多人生死不明,比如六弦。剑子仙迹活了下来;他的伤势一度让许多人都绝望了,觉得他活不了,或者根本扼不过后天。但他活下来了,并且正在痊愈。那些死去的人没有他那么幸运,在战场上亡故了。

等他醒了,龙宿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一日的北战场,还有剑子的那一句话,犹如噩梦,死死刻在他的脑海里。龙宿伸手去碰碰他的脸,从指尖传来的温热使他略略安心。太过分了,剑子仙迹。龙宿想,汝此次是太过分了。

——可吾该怎么说?吾不是少年人,不能那样直截了当来告诉汝很多事情。吾为汝心绪压抑,神思郁结,汝却那样干脆地转身赴死了。
正邪与吾何干?当年吾因汝入红尘,遭遇了如此之多……汝是不知的,吾却都记得。而汝如此舍生取义,简直是不把吾放在眼里。这天下苍生自然有那素大贤人为他们奔波,何须汝去趟这浑水?吾知晓汝又要以那些入世之理规劝于吾,可吾听腻了。

吾听腻了汝说这天下。若是以小我之利害着想,为何汝就不能多想想自己?汝怎么不想想这一转身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

莫告诉吾“六弦之首已观得天命”——那位弦首就算观得了,也是以大局为重。他是无牵无挂的,一个玄宗给他当家底,够他和魔界死磕到你死我活——可汝什么时候也无牵无挂了?汝只有豁然仙境那一地的芹菜给汝当后台。吾已想好,汝若不在了,豁然仙境由吾接收,直接过渡给那位剑子仙姬。

汝还真是两袖清风身无长物,就不想想少蹭半两茶叶?



——窗外紫藤摇曳。龙宿关了窗,去一旁温茶,顺便查看碎天砂。

他转身的时候,剑子醒了。剑子扭头看着他,又闭上眼睛装睡。


怎料左颊被恶狠狠拧了一把——
“唉唉唉龙宿住手!”

——脸上给拧得有点乌青,剑子揉着脸,有点小委屈在心里无声无息蔓延开。

“……龙宿我渴了,我想喝茶。”

龙宿沉默。

“我很想喝茶……”

剑子支着身体,伸出包满了纱布的手去拉龙宿衣角。龙宿心有点软,但想起半两茶叶的刻骨仇恨,不禁横眉冷对。

“龙宿我知道那半两茶叶,我听见你念叨了……我称半两芹菜来行不行啊你看……”

拉衣角行动继续,剑子慢慢低下头,小心翼翼看着龙宿。


“好了我知道错了……不过我不是回来了吗……我和你保证没有下次了,真的没有了,假如再有,下辈子我就变芹菜随便你炒啊煮。”

龙宿有点撑不住,笑。

剑子紧紧跟上,趁热打铁。


“所以我很渴,龙宿,我能不能喝茶……”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7 | 7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二十一



剑子仙迹喝了一大壶茶,终于有了一点活过来的感觉。他一生龙活虎,就开始说魔界里那些事情。他说那天给炸进去,其实是给窝进了魔界断层的一个缝隙里,不少人当场就给烧死了。那火从脚底开始烧起一直往上烧,人就开始惨叫,叫到一半声音就没了。……


龙宿在用早膳。龙宿叫他停住,别说了。剑子环顾四周,发现阿九小朋友,才深觉自己说了儿童不宜的十八禁辅导级情节。

南宫神翳还在对着自己的手骨哀叹。剑子大寒,问龙宿说这骨头该不会是……

龙宿说别乱猜,不是药师的,是他自个的。详细情节汝问他。

剑子果真犯贱去问了,南宫一如既往地直白回答了他。于是这次换剑子吃不下饭。

剑子说教主真是不同凡响,居然连人都能一劈三。

南宫神翳说没办法,看到那些正道栋梁,我难免有一点智商上的优越感。



南宫神翳吃完了饭就走了,说是去水晶湖找骨灰。找骨灰做什么他没说,龙宿和剑子没有问也不想知道。过了几日,听说南宫神翳捞出了什么,好像是药师的烟管。



剑子痊愈后,算是安分下来了。儒门方面一边和释教联手寻找失踪的六弦之主,另一边和道教联系,关于剑子仙迹的退隐事宜。对于这一点,剑子很不满,觉得这纯粹包办,简直丫的比黑暗社会家长制还要无理。但他基本已经彻底没有决议权,连表决权都给架空了。

后来听说,六弦之主算是有了眉目。也是在断层里,不过一直和那位恶体在死磕。他们究竟是如何死磕了那么多天还不被人发现,至今难以考证。随之爆出的八卦则是“缺乏关爱的恶体袭灭天来在童年时期曾十分仰慕六弦之首”。两者之联系,难免又让人想到弦首的激情人生。大概又过了三天,听说他们死磕完毕,各自归家。弦首归家的方式比较帅,直接把魔界撕开了一个豁口。



剑子仙迹说,龙宿你看,比我还胡来的人有的是。

龙宿说,的确。人家身负天命能死了活活了死,便当都不带重样的,汝行不行?

剑子说我不行,但素还真肯定行。

龙宿点头说行行行,他要不行能一枪捅出个儿子?

剑子怅然,说,龙宿汝奔放了好多……

龙宿冷笑,龙宿说汝以为那小书摊的书只有汝看过?






夏至,龙宿和剑子去游舟。剑子去摘了根柳条,扎紧,加固。龙宿靠在一边扇扇子,天热了。

剑子说,这么热的天你居然还穿这里三层外三层的……

龙宿说汝懂什么?吾哪天敢穿着木屐上朝,三刻后那些直言敢谏的老臣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

剑子叹气。剑子说,那么华丽无双的龙首,你不在宫里的时候脱掉它行不行。你穿着不热我看着热,再这样下去我一哭二闹三上吊给您看。——他穿着短打,袖子用一根布条扎到肩膀,看起来很凉快。

龙宿看了他一眼,缓缓笑开,将外袍脱下。剑子拿过,又竖起了几根竹竿子,把它撑在上面。

剑子说这样就有个蓬了,不算竹筏。

龙宿听了有点疑惑,说吾遣人送来的画舫呢?


——剑子仙迹指指岸上,画舫和茅草屋并排放。


剑子说,我觉得那船里面装修的比屋子好,所以索性就把它拖上岸当成房子用了……

龙宿默。过了很久,说随便汝吧,反正最后别拖着那船到处走就行。

剑子说那是那是,哪舍得啊……不过话说,你不打算再脱一件?我目测下来你里面至少还有五层。

龙宿说,汝是不是想吾脱光了事?

剑子哎呀一声,说龙宿怎么说你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

龙宿定定看着他。

剑子骇然,说你不会真的打算脱吧。

龙宿说,吾脱一层,汝脱一层。

剑子黑线,剑子说再脱我就裸奔了,你不怕丢人我就脱——




——话音刚落,一件金线盘龙锦袍便铺天盖地拢过来——那是很薄的衣料,能够透过它看见丝丝阳光。

阴影之中,剑子和龙宿拢到了一起。

龙宿离他很近。

龙宿说,吾不怕丢人——吾照办了……那,汝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剑子的手有点迟疑。龙宿说都是男人怕什么。

……好一句“都是男人怕什么”……剑子怕得有点手软。


剑子说我就怕被你手脚俐落给吃了……你看这光天化日的,总不好调戏良家民男吧。

龙宿冷笑,就汝那样?就汝那样还好意思说是良家民男?哪户人家的民男会跑去偷茶叶?

剑子大惊,你……你都知道了。

龙宿说汝真是眼神不错,挑那些论金子卖的。六庭馆那边差点就下绝杀令,楚教母连笔都摔了。

剑子说您大人有大量,这么点钱就别计较了,钱这玩意是万恶之源啊……


龙宿懒得和他再闲扯,手一紧,剑子的腰带就松了。

龙宿说得有点咬牙切齿。龙宿说,敢问道长,汝是预备卖身还是卖血?

剑子缩了下,说,我不卖行不行……

龙宿说不行。说罢又卸了一层衣服。

剑子叹气,说那么我是不是还要脱一层皮下来。


他搂住了龙宿,两个人贴在一起,慢慢地往后倒进了柔软布料里。夏日缭乱,水光粼粼,交错之间,竟是从未如此相互靠近过。耳濡目染,相濡以沫,是人间百般缘法,相遇,相爱,相守,相随,是礼乐相融,是红尘缭绕。

是大司乐,弦起弦灭,铸一音始末,如同万物万情,相生相灭。




浮华之上,筝弦之上,扁舟,漂流,天下为家。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8 | 8 楼
雪羽飞琉
级别: 江湖小浣熊


精华: 0
发帖: 55
腹黑: 87 点
珍珠: 17269 颗
贡献: 25 点
华丽: 45 点
在线时间:76(小时)
注册时间:2009-02-01
最后登录:2017-01-31

鲜花 [2] 鸡蛋 [0]

 

管理提醒: (think)
轉載申請,請放在轉載申請放置區。
http://pili.2230.net/read.php?tid=91

(2009-08-07 18:42)
番外


某年某月某日,儒门龙首所居的宫灯帏收到第八千八百八十八张账单。送账单的人居然掏出第八千八百八十九张账单——是让他送账单的钱。

为了庆贺这一日,儒门龙首召六部执令,与教母一同研究如何才能将账单来源彻底斩断。

教母雍容而坐。

“龙首当年为何不听臣言。那时养伤之日,随便动哪个小地方就能废了那位先生的两条腿;若是如此,莫要说琉璃仙境外墙了,那位先生连宫灯帏门廊都别想爬出去……”


一道寒风刮过,众人纷纷感叹最毒妇人心。

儒门龙首道,“此计甚好。”

教母道,“臣尚有一计——”

龙首问,“请教母言明。”

楚教母丹唇浅笑,吐出四字,如雷霆霹雳一般在儒门龙首耳边炸开。


“——夫为妻纲。”






那位先生正在天波浩淼喝茶。龙门道那里的茶叶,他终于成功蹭破二十五公斤,被六庭馆刷进了黑名单,于是改蹭天波浩淼的茶叶。

殊不知他已有了前辈,正是那妖僧一步莲华。两人交流蹭茶经验,发觉原来蹭铁观音比蹭日照绿性价比要高得多,一旁的童子纯洁的眼睛看着他们。

随后天波浩淼奉茶童子上前,将那一壶喝干了的茶换下。待到茶再换上来,两人赫然发现居然已经成了苦丁茶。


先生叹气,“怎料这人世艰难……”

妖僧点头赞同,一脸生无可恋,蹭茶蹭得颇有福相。

“除却好友之内衣,这天下竟是再无令贫僧激情之物了……”


话音方落,天边轰然塌落一角,蓝色圣光迸发,伴随一声怒吼。
一步莲华望天,说,“逃命不是为了活命而是为了革命,贫僧告辞。”


先生咂舌,将那苦丁茶一口饮尽,潇洒而去。走了两步,扑通一下就扑了地。



树丛后走出二人。



“弦首的药果真是奇效。”

“好说。私事已了,龙首该谈谈公事了。”

“正如一开始说好的,儒教供应玄宗三十年的西瓜。”

“龙首真是爽快。客气了——既然如此,请。”

“请。”





剑子仙迹此时算是任人宰割,眼见晚节不保。

疏楼龙宿慢悠悠挑开他衣带。


“汝当初怎么说来着?——‘去给豁然仙境的芹菜浇浇水’——道长好生厉害,浇这一盆水居然一浇就是半年,还浇到道境玄宗去了。”


剑子打个哈哈,“龙宿你别当真啊我说笑呢……”

龙宿也笑,“吾没当真——吾若再当真,脑子的构造大概就和汝院子里的芹菜差不多了。”

剑子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次难办了。



他试着动了动手,没用,龙宿这次是死命地绑住。剑子说,“龙宿,龙宿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好好谈……你看看这样多不好,要是被哪家的姑娘家看见了……”

——仙凤拿着书从后面绕出来,对剑子打了一声招呼,走开了。

剑子觉得自己脑后的冷汗飞流直下。


龙宿冷笑,手挪到了剑子腰上——剑子生怕自己下半身从此给废了,立马挺尸状认输。


“你要干啥我昏迷的时候不好干么……一定要现在这样活煎带鱼似的……”

“汝上次说得轻松,说是住满十年。结果倒是一个月不到就连根毛都不见了。”

“唉唉龙宿你不能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说过?”

“随便怎么说吧——反正汝这次是别想逃。汝现在有两条路——”

“我不要眼前这条……”

“也行。另一条路是自废双腿。”

“……”

“怎么样选好了没?”

“……没……”

“吾数到三。”

“等等等等龙宿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我要再乱走我的人就是你的了!”

“少来。月才子这招金蝉脱壳已经过时了。”

“……龙宿,你,你手要再往下我就只能咬舌自尽了……”

“汝咬啊。想和吾比谁的牙尖是吧?”

“我我我我真咬了!”


“汝要是咬得下去就算汝狠……!——剑子仙迹!汝给吾把嘴张开!”






剑子坐在椅子上,嘴巴里含了一嘴的冰,冻得他牙疼。

龙宿在一边抽烟,看都不想看他。

众执令,教母俱在,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龙宿一袋烟抽完,说,“今日到此,各自散了吧。”

执令走了。楚教母留着,眼神像鬼一样扎着剑子仙迹。剑子仙迹鼓着嘴巴,看看她。


——二十五公斤茶叶的仇恨啊……


龙宿叹气。继续抽烟,什么都懒得说了。






次日宫灯帏收到了第八千八百九十张账单,来自玄宗茶房,写明了是二十六公斤铁观音。


仙凤询问来人,“二十六公斤?!——不是二十六斤?二十六片?”

那送信人道,“在下识字,认得‘斤’和‘片’。”

仙凤无语凝噎,望向龙宿。龙宿在亭中不动声色扇扇子,扇柄嘎吱嘎吱地作响。





某年某月某日,儒门龙首所居的宫灯帏,收到第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张账单。……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送朵给你!] [我对你的文章有点意见,扔个给你!]
顶端 Posted: 2009-08-07 16:58 | 9 楼
« 1 2» Pages: ( 1/2 total )
帖子浏览记录 版块浏览记录
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Time now is:04-20 04:56, Gzip enabled
Powered by PHPWind v6.3.2 Certificate Code © 2003-08 PHPWind.com Corpor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