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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姬
两相对望莫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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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2落樱(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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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天道XD~~
一、


難得的雪夜,遠處崚嶒的山峰隱約呈現淺淡的輪廓。萬籟寂靜中,白亮的雪片如飛散的梨花辦悠然飄落。枯枝落滿了積雪,咯喳一聲折斷,在深沉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亭台楼阁精巧别致,富丽堂皇的大殿威严耸立,丝毫不保留的透出凛冽的寒气和巧夺天功的傲然。

殿堂檐下的回廊内,一人伫立。银紫色的长发梳理的一丝不苟,整洁细腻。流溢着温润光泽的白珍珠簇拥着装饰在发髻之上。那双奇异的浅橙色眸子活泼富贵且凝邃。挺而直的鼻梁,是无可挑剔的美。嘴角微微向上挑起,似笑非笑。两个小酒窝轻盈的作点缀。

“主人,夜深了,你该休息了。” 身后一名红衣青发的俏丽女子轻声说道。

“吾想看这雪……”缓缓的开口,是沉稳而悠长的声音。

“主人是想念剑子先生了吗?”后面的几个字说得非常轻,轻到几乎听不到。

“哼!”不出所料,衣袖一挥,怒容转瞬即逝,淡笑浮起,“仙凤,明天回转疏楼西风。”

“是……”

二、

雪霁。冰融。春意渐浓。

草木萋萋,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叶的清香。

轻盈平稳的脚步,一袭白衣,素洁淡泊。拂尘搭在左肩上。面容恬澹如水,晶莹剔透的白睫毛下是琥珀色的眼睛。白发中夹杂着几缕灰发,显得俏皮。双眉浓密,已然全白。深深的两条眉间纵纹如刀刻一般,呈现出刚毅坚定。若有所思的抬头看看天空,“明天看来还要下雨呢。”自信又轻松的语气,温和的嗓音。自言自语后,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走在通往疏楼西风的路上。

眼前是宽敞幽雅而又雕梁画栋的儒门龙首之住处,一褐发魁梧的青年男子从大门内出现,“默言歆,告知龙宿剑子仙迹前来造访。”闻言者垂目颔首却并不言语,转身快速离开。

俄而,穆仙凤翩然而至,引剑子来到庭院中。

服饰华丽繁复,以珍珠紫金装点。手拿镶嵌红蓝宝石的纨扇。悠闲的坐在玉石桌旁的正是此地主人---疏楼龙宿。

“龙宿,好久不见了。”剑子仙迹的语调虽是平缓。内心却依旧诧异。每次见到这位相交数百年的好友,感觉都不会改变。那种莫明的压迫感让他不禁挺直脊背。

“剑子……”停顿,站起,扇遮半面。三年都不曾见面,这位道门至尊不知仙游到何方。疏楼龙宿的语气中略含怒气,但在转过身见到思念之人时,面颊微红,明眸溢彩,不禁微笑。

四目相对,凝结的时间瞬间溶化。

穆仙凤端来上等的香茗,茶香逐渐弥漫开来……

三、

“剑子,汝还是直说吧。”龙宿挑高音调。 “去杭州做什么?”

“只是一同出游,好友,你多心了。”饮下清茶,剑子淡淡的开口。

“哦……”龙宿沉吟片刻后站起身,“天色将晚,汝今夜就留宿在此,汝吾同榻而眠。”说完定睛注视。

眉间纹加深,剑子拂袖而起,抬眼迎上,目光悴寒如冰。“我睡在西厢客房就可。”

眼底的失望稍纵即逝。“随汝之意吧。”轻笑一声转过脸,微露怨恨。


四、

四月的杭州,柳枝低垂,轻歌漫舞中白絮随风沉浮。桃花如霞,嫣然娇美,芳香醉人。红绿相互映衬,树影婆娑,宛若恋人依偎牵绊。如画的景色缠绵妖娆却又清新亮丽。

璨然的着淡紫华美衣衫的雅士和白衣素裹风骨仙袂的道者,一前一后的飘然入城。



“剑子,为何出来散步?”月光倾泻,薄雾缭绕时分,龙宿被剑子拉出客栈。

“不会只是出来赏花观月吧……”扇面轻触鼻尖,双眸斜睨身边人,目光中略有期盼又似有无限殷勤,但仍显得冷厉。

挥动衣袖,平地生风。剑子轻启双唇,“白天时有仙凤跟随,现在只有你我两人。”

“哦……”龙宿心中菀尔但仍留有谜底。这剑子向来喜欢无事找事作。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自身后疾驰而过,车门忽然洞开推下一人,消失夜色中。

不待惊疑,龙宿和剑子的面前便多了一躺在地上,似气息全无,衣衫不见,身上血迹斑斑的女子。

“咳咳,剑子!”龙宿加重语气,“要如何处理?”

“气息尚存……”话音甫落,拂尘一挥,剑子已不见踪影,再出现时手上多了一件不知从何而来的妇人衣服,置于地上女子。

“啧……真是麻烦。”龙宿眯起眼睛,目光落在女子在夜色中仍美得炫目的面孔上。

剑子啊剑子,和汝在一起,就是麻烦加上麻烦……龙宿摇扇,嘴角含笑透出嘲讽。

“罢了,但看这女人有何能为了……”龙宿转过脸去,淡漠的表情浮上面庞,兀自低语道。
五、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烟雨霏微。垂杨袅袅。
远远地一个紫色的影子急速闪入亭中。龙宿轻转手中纨扇,掸去身上沾到的雨滴。“好个烦人的太史候,吾之穿着随吾意,哪由他来置喙!”虽说进入庞大的学海无涯进修是龙宿所愿,但这所儒门最高学府的森严制度亦让他无奈。同修里又有一副睥睨独尊姿态的言辞刻薄的太史候。一放假龙宿就忍不住发牢骚。
待神色宁定后龙宿环视四周,心里盘算着是回疏楼西风还是游历一番。

缓缓而来,一把淡蓝色的油纸伞,雨珠顺着伞檐轻滴。伞下之人青发白衫,面容恬静,身形缥缈间已然来到龙宿前面。
收伞,道者身背古铜色的宝剑,全身散发出不容质疑的气势。龙宿转头凝视,道者却并不看他径自坐到石凳上。
“呵,好个道貌岸然的道士。”
龙宿语气不屑,心中却并不反感,对此人甚有一股莫明的情愫。
剑子抬起头,澹澹地说:“哈,好个财大气粗的儒生。”
“汝……”丝丝缕缕的挫败感萦绕心头。龙宿莞尔一笑,竟然有些许的窃喜。
“求仙道者却伶牙俐齿。”
“……只是儒生却这般珠光宝气,俗。”
“哈哈哈哈……”龙宿不怒反笑,双眸流光溢彩。
剑子也不禁微微一笑。他衣着朴素,也并不喜欢奢侈华丽之人。面前这位紫衫紫发全身珠玉的儒生更是让他觉得十分繁琐复杂,只是……并不庸俗!抬眼望向那张明媚娇艳的脸,剑子胸口发紧,暗叹世间竟有如此貌美的男人。一时目不转睛。
“咳……”四目交接,龙宿提扇掩面,这个人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他。
收回目光,剑子仙迹的心底犹如一泓清泉汩汩作响。这种感觉陌生而让他诧异。这是怎么了?不禁蓦然自问。
六、
雨过天晴,一抹彩虹越过天际。
路上的行人稀少。衣着剑子在前,龙宿跟在后面。两人恰好同道。
慢慢地走着,来到三岔路口。剑子停下脚步,回首轻声说道:“我要向左。”
龙宿一怔,如果回疏楼西风是要向右的。沉默片刻,悠扬的儒音响起,“吾向右。”
“那……我们就此告别。”剑子挥袂生风,头也不回的迈步而去。
“……后会有期。”望着白色的背影,龙宿心有不舍,却并不出言挽留。他们甚至都没有互报姓名。
“真不知在忌惮什么。”龙宿自嘲道。

他们那时还年轻。

疏楼西风的景色依旧。鸟语花香,苍山碧水环抱。庭院内,回廊曲折,亭台水榭,假山松竹掩映。花叶扶疏,宛若仙境。
龙宿独自居住于此,读书作诗弹琴作画,潜心研究儒学,也不觉寂寞。
世人在评论儒释道三教的社会功能时,常言:“以佛治心,以道治身,以儒治世。”然龙宿虽自幼浸淫在儒家文化里却对治世不甚兴趣。
“是不是该向左去看看……”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龙宿焚香静坐抚琴,一曲罢了,竟思念起那位道者来。
想起来便行动。龙宿来到岔路口,向左而去。
走了很长时间才看到一块石碑,刻着“豁然之境”四个字。
“哈,看来他就住在这里了……”手中的扇子一摇,阔步前行,看到的是一片青翠的竹林,竹林后霍然开朗,溪水叮咚,土地平整,凉亭和房屋造型简单却不陋俗。
迟疑后敲门。这时的剑子正在房内看书,时值正午,刚想要去厨房做饭填饱肚子。
对突然来访的紫衫儒士着实感到吃惊。
“……”两人还没开口,龙宿就听到道者的腹内咕咕直叫。
龙宿冁然而笑,“吾请汝吃饭吧。”
剑子一愣,既而说道:“当然好。”
“吾还不知汝的姓名。”
“在下剑子仙迹。”
“疏楼龙宿。”
七、
吃饭的地点自然是疏楼西风。
龙宿亲自下厨。
剑子坐在庭院中的玉石桌旁边等待。
龙宿做事精益求精,做个饭也是要色香味俱全,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转眼半个时辰过去,还不见他出来。剑子皱着眉头望天吟道:“天地絪縕,万物化醇。”话音刚落,饭菜摆上桌来。
“忍饥挨饿也是一种修行。”
剑子心里叹息,都快饿死了。表面上却依旧沉稳淡然,语气和缓。
龙宿笑容满面 ,深紫色的长发随风飘曳,“第一次请好友汝吃饭,自是不能马虎。”
“哎呀,没记错的话,我们才是第二次见面,称好友也太快了。”
“哦?那要如何称呼。”
“……快要好的友人。”
“哈哈哈哈……好个快要好的友人……”


毫不掩饰对眼前人的关爱之情,龙宿目不斜视的凝视着吃着饭菜的剑子。
“……”
“怎么?为何停下来……”
“……你也吃啊。”
“哈哈,看汝吃吾就饱了。”
剑子蹙眉,“好友……”
“怎么……”
“无。”
剑子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太过热情的眼眸容易暗淡,过于明亮的月光易被乌云遮住。物极必反。他摇摇头,宁可此时完全沉浸在这种温情当中。不去想以后。

八、
饭后龙宿提议去城里逛逛,剑子便也随行。
刚入城,他们就被路边一位商贩模样的老者吸引了。此老者手拿旱烟袋,面前摆着两样物品---紫金箫和白玉琴。
“嗯……如此名贵的琴箫竟然在路边贩卖。”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我要白玉琴。”“吾要紫金箫。”龙宿家中已有上等古琴,而这支紫金箫与他的着装也甚是搭配。



“今晚有雨,还是早些回去吧。”剑子看了看天边的云彩说道。

“汝着急什么,说不定汝也有看错的时候。”龙宿浅笑。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雷声轰鸣。一时间,狂风怒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龙宿和剑子急忙闪身进入客栈。

“看吧,我有说错的时候吗。”剑子自得的一笑。

龙宿不语,若有所思。纨扇轻遮半面。

这家客栈只有四人一间的客房。

用过晚膳。两人洗漱一番便要睡下。“吾要与汝同塌。”龙宿定睛看着剑子说道。

剑子一愣,随即应允。

夜色清冷,窗外雷声雨声交织。龙宿感到身边人的体温逐渐升高。此时的剑子异常的烦躁,他不知是该后悔同意与龙宿同床,还是谴责自己的定力不够……

枕边人的体香氤氲,剑子如坠焚炉,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他认为不该出现的画面。正在此时,敲门声骤然而起,剑子起身开门。客栈老板连声说着对不起,扶进一名醉酒的女子。“没有房间给这位女客,只能让她与两位同住了……”似乎惊讶于这两位在他眼中无比高贵的客官竟然同床共枕,老板稍有停顿,“这女人扔下银两就不省人事,两位客官看能不能……”“当然可以。”剑子不假思索的回答。

“那太感谢了。”老板把女人安顿到床上,瞄了一眼还空着的两张床弓身离开。

“诶……”龙宿轻叹一声,阖上眼帘。


剑子背对着龙宿而眠,却怎么也睡不着。那名女子身上的酒气熏染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真想把她扔出去……”龙宿小声嘀咕。

“……”剑子回转身来抱住龙宿,手抚上胸前突起。
“咦呀……”
剑子的手停下动作。是那女子发出的梦呓……
龙宿翻身将剑子压在身下,吻住剑子的双唇。柔软而细腻,如和煦的春风一般温暖。
九、
“龙宿……”剑子心里喊着,猛然间暗提真气,手指点中龙宿的睡穴。
“剑子……汝……”龙宿一声沉吟,头缓缓地垂在剑子的颈边。

第二天一早,剑子先行起身,他将白玉琴留下,却拿走了龙宿的紫金箫。待龙宿醒来,房内已只剩他一人。

剑子并没有走远,他委托客栈老板将那名女子安置到空出来的客房。嘱咐不得打扰龙宿,然后在客栈对面的茶馆里坐等。看龙宿一脸怒容的拿着白玉琴离开,才轻叹一声,消失……
龙宿在此后曾到豁然之境寻找剑子,但未见到人。

这一别,就是一百年。

一百年后,疏楼龙宿统领儒教至高组织——儒门天下。剑子仙迹亦成为千人指,万人封的道教至尊。

十、
宫灯十里迤逦,照耀的夜如白昼。竹舍亭台清雅简约,错落有致。
一座三角亭恰好位于疏楼西风与豁然之境的正中间。
龙宿给此地定名宫灯帏。
傍晚时分,他常会来到亭中,坐在石凳上悠然地抽着烟袋。随手摊开蜡生金花罗纹宣纸,拿起象牙紫毫笔,轻沾松烟墨,写下劲直方正的小楷: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盛,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他在这里等着见那个一去不见踪影的人。
然再次的相见又只是再次的离别。

十一、
秋露凝寒。月黑星暗。
一条身影悄然穿过雄伟壮观的龙门道,进入儒门天下。
此刻的龙宿正睡在卓然殿华丽的大床上。寒光一闪,锋利的欺月幽刀倏地砍向床中人。
持刀者忽觉颈后一凉,顷刻失去知觉。
龙宿淡然的一笑,对躺在地上的刺客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然而,“那是……失窃的……”
稀世宝刀特有的光茫,让龙宿心中一凛。
说来迟那时快,地上的黑衣蒙面人猛然跃起,刀刃迎面扑向龙宿。同一时间,数支梅花镖疾速地四面八方飞来。
龙宿笑得璨然,“蓄谋已久终于动手了吗?”早就觉察武官浪见蝶花和江南儒林的掌阁千岁映寒相互勾结,想要结果他的性命。
身形刹那间不见,随既幻化出无数,真身却凛然的出现在房顶碧瓦之上。
同为武官的桐文剑儒冲入殿内与浪见蝶花缠斗。
“名刀在手,汝当真有恃无恐。”龙宿怒视着站在对面的千岁映寒,冷冷地开口,“为汝一人的野心,却要牺牲多名部下……”余光轻扫四周打斗在一起的双方人马,龙宿手中纨扇一挥,全身透出刺骨的杀气。
“只要有欺月幽,就能对付你。疏楼龙宿,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话音落,一刀化千刀,刀刀夺命。
纨扇霎时换成利剑,龙宿纵身应战。不料血溅剑落,右手竟负伤。
“果然,汝一直深藏不露,着实令吾佩服。”龙宿眯眼,眉头微蹙目光阴寒。将流血的手放到背后。

天色渐明,清薄缭绕的晨霭里,忽现一个颀长飘逸的白色身影。
犹如从天而降的谪仙,拂尘轻扬,古尘出鞘。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来者正是江湖传闻颇多仗义行侠的道教至尊剑子仙迹。
雪眉凝愁,百年后的再会,剑子青发换白发,那双秋水般清澄的琥珀色的眼眸越发深邃凝然。
[ 此帖被莫姬在2009-11-03 00:0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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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0-22 08:50 | [楼 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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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宫灯帷上灯红影曳。
一曲琴箫合鸣奏罢,龙宿缓缓开口:“剑子,汝来的真是时候,吾该猜想汝是一直在关心着吾吗?”别有深意的眼眸凝视着持箫缄默的人。
紧锁深深的眉头似千般愁,“好友,你也要小心一些,不要轻心。”
“汝还没有回答吾的问题。”华扇轻扬,龙宿拿起酒杯浅饮。
“哦?是吗?我以为我回答了。”剑子斟酒。
“……剑子,汝是欲盖弥彰。”


亭外雨霎霎,两人相谈一夜。但对那晚发生的事都默契的闭口不提。

这样的分离再相聚,可以持续到永远吗?两人的心底都有同一个疑问。

十三、

客栈中,穆仙凤小心翼翼地为昏迷中的女子上药、擦拭。

门外,剑子和龙宿同坐桌边喝茶。
“剑子,这名女子,汝看出什么?”
“……脉象奇异,非同寻常。”剑子的雪眉深深地锁着。
“嗯……”龙宿心想,明知一染指便非同小可,当时就应该装作没有看到。
“主人,剑子先生,她醒了。”穆仙凤推门而出。

玉骨冰肌,袅袅婷婷,面如凝脂,百媚千娇,一开口声如山谷幽泉,颇有琴韵。
“见过剑子先生,儒门龙首。两位的救命之恩,小女子定会结草相还。”

龙宿淡漠的看着这名自称名为逄月芷芸的女子。

剑子问道:“逄月姑娘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声泪俱下,楚楚可怜。“求两位贵人收留小女子……”
龙宿冷然一笑,“汝无脉搏却貌如活人。乌发黑睛却一身死人之气。”言毕摇扇,懒的看她。
“与传闻中的嗜血者类似……”剑子接上龙宿的话,面无表情的垂目审视着。
“不到一日,身上的伤痕全都不见。”龙宿紧接着说道。
“现在正是春光明媚之时,逄月姑娘可到阳光下证明自己……”剑子凝眉。

女子闻言,泪眼迷离,蹒跚地走到窗边。缕缕青丝在日光照耀下反出幽幽的蓝光。

龙宿和剑子吃惊地对目一视。

“竟然不惧日光……”龙宿沉吟,浅橙色的眸子里若有所思。


逄月芷芸执意要做剑子仙迹的仆人。
龙宿不语,剑子无奈。
杭州之行变为四人同游;前题是,这女子是人。

十四、
入夜。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穆仙凤躺在床上,殷红的血汩汩地从惨白的脖颈伤口处流出。眼睛睁大,木然的再无表情。
剑子和龙宿已经安排逄月芷芸住在离仙凤最远的一间客房里,却无法阻止悲剧发生。
窗外的月如银盘璀璨,静谧地挂在寥泬的天空里。如此澄静美丽的景色在悲怆的人眼里却嫉妒的想要恸哭。伸出手,抓住的只是自己的手指。
龙宿伸出微微颤抖的手阖上仙凤的双眸。“剑子……”他苍凉的喊了一声,飞身冲出去。只是过了短短的几个时辰,便物是人非事事休。
此时的剑子正在数百公里之外。他先一步觉察到异常,惊见嗜血的凄惨场面。回天无力,手中拂尘劲扫,一股充沛纯正的道门之气乍然升腾;胸口沉痛,声音低哑,“你这无耻的嗜血者!”剑气骤然直击而去。
逄月芷芸身形一晃,左肩溅血,瞬间越窗而逃。
十五、
龙宿一路追至豁然之境却依然不见剑子仙迹的身影。
手中珠扇似乎都变得沉重起来。他自言自语道:“只好先回疏楼西风叫默言歆……不对,传闻被嗜血者吸血后会变成嗜血者,那么仙凤……”如一阵风般的回转客栈,看到的仍旧只是仙凤的尸体。“还好……”龙宿苦笑,满心凄凉。这是怎样的一个酸楚,是该希望仙凤变作嗜血者吗?那样最少她还活着。

风清云淡,水流潺潺。是什么声音袅袅的传来?
剑子仙迹,一袭白衣,站在豁然之境的亭子前静默地吹着箫。风吹起衣袂,剑穗亦飘娑。
“……”定睛凝视狂奔而来的龙宿,剑子持箫的手漠然挥到背后,后退一步,脸上微露疑惑。
“剑子,汝这是……”龙宿愣住。周身的气氛全变,似有一团浊气凝绕在剑子的脸上,面前的人非是剑子仙迹!
“嗯?你,我们认识吗?”剑子蹙眉,冷然地问道。
龙宿倒吸一口凉气,在这花香四溢,春木蔚然的时节却感到侵骨冰寒。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澹澹的泡上一壶茶,剑子望之俨俨一如过往的动作轻盈洒脱。
“记得怎样吹萧,泡茶,却独不记得吾。剑子,汝把吾龙宿当作什么人?”端起茶杯,望着清澈碧然的茶水,却没有喝的情绪。
“……”长长的白色的睫毛低垂着。
雪眉紧耸,“你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那也应该知道我把你当作什么人吧。”
“剑子!”龙宿哭笑不得,心道是不是该庆幸伊人性格未变。

“剑子,让吾为汝把脉。”饮下那清香芬芳,苦涩,沁人心脾,回味无穷剑子亲手泡的茶;龙宿放下杯子,伸手抓过道者的手腕。
脉象细沉,忽急忽缓。“剑子!”龙宿惊呼。眼前的人倏然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倒落下来。双眸紧阖,气若游丝。“剑子……”这一声叫得无比的沉痛哀伤。龙宿跪在地上环抱着生命垂危不醒人世的白发道者。

“剑子仙迹,汝就这般死去的话,吾可是会睢不起汝。”
一片竹叶幽然落下,明明,还不是秋天。却满目的憭慄。
十六、
凄凄复戚戚。豁然之境内。
龙宿看顾着剑子。
平躺在床上的道者全身忽冷忽热,面如死灰。“这是中了某种诅咒麽?”龙宿的脸上浮出焦虑。“身上并无被嗜血者吸血的痕迹。”
接到飞书赶来的默言歆默默地端上一盆温水。龙宿拿起湿毛巾给剑子擦拭额上渗出的密密的汗珠。
正在这时,尖利刺耳的声音划破凝重的空气。“剑子仙迹已成为我的傀儡,七天后我便可附身,得到他的一切。”
翩然而至的正是焕然一新逄月芷芸。曼颊皓齿,雾鬓风鬟,淡抹浓妆,珠围翠绕。
“哦?”龙宿闻言华扇轻扬,目光如炬,“汝究竟是什么人?”
“最古老的嗜血者之一。永恒的生命,不死的灵魂。只是,每隔十三年就要换一具身体。”逄月妖媚的一笑,接着说道:“得到剑子仙迹这般的功体,吾可不必再受十三年之限,岂不妙哉?”
微微仰起头,龙宿半阖双眸,儒音绕梁,“天下之大,汝可附身者大有人在。什么条件?汝才肯另觅他人。”
“哈哈哈哈……”逄月一阵狂笑,“疏楼龙宿,汝不要痴人说梦。怎么?看汝的眼神,是想杀掉吾?只可惜,吾乃不死之身;杀了吾,七天后,剑子仙迹也同样会成为吾的人。”
龙宿怒容可掬,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嚣张的女人扬长而去。立身一旁的默言歆浓眉深锁。
十七、
玉窗绮梳,林苑琼楼,西风吹罢落花愁。吟啸飒飒,雨泪点点。
琼楼玉宇今闇澹。
龙宿把昏迷中的剑子移到疏楼西风。
烛光微明,幕帘深垂。

“剑子,吾查遍儒门天下的古书密典都无法寻到破解之方,这如何是好……”龙宿坐在床头,凝望着衾中人。
道者突然缓缓地打开眼帘,迷蒙的双眸中透出一丝精光。
“龙宿……”熟悉的呼唤,绵延澄澈的嗓音。
“剑子,汝……清醒了麽?”心中惊喜,盈盈欲笑。
“这里是……我这是怎么了?”略显苍白的朱唇轻启,剑子欲起身,却感到周身无力。
伸手拦下,“汝躺好。”一股莫明的悸动,似乎怕失去。龙宿俯身吻上道者紧闭的嘴唇,细细品尝。
剑子一动不动,牙关紧咬。俄而,奋力推开,别过脸去。
深深的轻轻的叹息,龙宿嗫嚅道:“还记得那个逄月芷芸麽?”
道者转过脸来,目光茫然,凝眉思虑一番亦不知所然。
“咳,还记得吾就好……”龙宿拿起珠扇,半透明的紫色扇面遮住勾笑的瑰丽双唇。入鬓的凤眉上明显挂着担忧。
龙宿起身欲离开,“剑子,汝好生休息……”
“一起睡吧。”道者的宽大柔软的手握住儒者修长白净的手指。
“……”略微迟疑,似心有灵犀,龙宿拉开薄衾,与剑子同眠。
这一夜,剑子睡得很沉,龙宿亦然。

十八、
春日和煦,清风拂面。竹林青翠,枝叶相依,斜影婆娑。
“剑子,汝与吾,共饮逍遥一世悠然,不好麽?”轻轻挥动着华丽的珠扇,龙宿缓缓的开口。
沉思不语,道者和儒者同坐于豁然之境的凉亭中。
正襟危坐的剑子,手执茶盏,双眸凝视着澈而见底的茗汁。
“剑子,汝又想蒙混过关麽!”加重了语气,龙宿扇指道者,火红的额间印熠熠生辉。
抬起头,剑子依然是愁眉不展,“好友,儒门的繁文缛节让人难以忍受……”
“哦。”龙宿莞然回眸一笑,“剑子汝之意是让吾入道门?”
“你可能同意么?”道者垂目反问。
“嗯……剑子不愧是吾的挚友。”龙宿说道:“江湖凶险,剑子汝云游四方时可要当心。”
“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道者饮下手中清茶。
“剑子,汝是在为汝这付冷若冰霜的面孔找借口麽?”龙宿华扇轻遮面,细细端详着道者。
“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剑子,汝当真要天下无双。”
“……你我同行,是否可得天下太平?”道者挺直脊梁,淡淡的问。
龙宿一怔,“天下有太平之时吗?”
“哈哈,是啊。”

细雨如丝,恣意飘洒,须臾而过,空留萧萧。
龙宿和剑子一前一后的慢慢地走着。正是樱花盛开的时节,空气里弥漫着肆意的花香。花香醉人,山色飘渺。清风拂过,花团簇拥的枝丫娇贵的微微颤动。漫山遍野的樱花在苍山碧水的掩映下如梦似织。浅粉红色的层层花瓣娇艳夺目,富贵雍容。走近细观,片片柔嫩的花瓣静腻安详,似一碰触就会惊醒的精灵,需要小心呵护。白色的单瓣,简单中透出清雅秀奇,单纯却又张扬。如洁净的飞雪盈挂枝头,炫目又显得沉寂。
“龙宿,没有紫色的樱花呐。”将拂尘甩在肩上,道者的白眉依旧晶莹。
“哈。”龙宿站住,挥扇一指,“那不是吗?”
“嗯……是紫红色的。”剑子在龙宿面前总是习惯性的挑剔。
“剑子,白色的和粉色的太多,紫色的太少呐。”执扇轻触额头,一边斜睨身旁的剑子。
“是说,龙宿很珍稀吗?”剑子一本正经字正腔圆的说道。
“哈哈……”龙宿咽下想说的话——剑子,汝真的懂吾的心吗?

记不清这是什么时候的对话了……
剑子在梦中回忆起这些与龙宿的点点滴滴。

醒来,已经是七天之后。
置身于熟悉的豁然之境的剑子竟然在春光烂漫的清晨完全不记得自己的至交好友。
疏楼龙宿是谁?剑子的脑海中一片茫然。很快,连这个名子也消失了……
儒门天下,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疏楼西风,宛若清烟,消散于天地之间。
剑子仙迹,这位道门至尊,披上外衣,踱出屋外。远处山峦逶迤,云雾缭绕,放眼望去,却是云愁雾惨,一片阴霾。剑子的心口像是缺了一块,在隐隐作痛,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
提升内力,跃于高山之巅,观那云海波涛汹涌,浪花飞溅,壮丽而苍茫。一向刚正不阿,严肃又轻松诙谐爱讽刺批判的剑者,竟潸然泪下。如同己心已葬。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江湖中依然会响起清扬的诗号,只是,白云再无紫霞伴。
箫声绵绵,典雅幽静,委婉,又带着淡淡的忧伤。
“剑子,汝吾琴箫合奏,正是平分秋色,相得益彰。一曲奏罢,总让吾心情平和。”
“我亦然。”
“哦?剑子难得没有挖苦吾。”
“龙宿,你是不让我挖苦便难受吧。”
“哈哈哈哈……”
耳畔又回响起陌生的儒音。斯人已逝,永无归时。
剑子执萧行于山林间,仿若超脱尘世,欲乘风而去。
十九、

时光荏苒,须臾而过。
剑子以青山为枕,明月为烛,观星空璀璨,万里无云。心头却依旧盈挂一丝难解之愁。

正所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血染白衣,剑子踉踉跄跄的走在通往豁然之境的路上。
两眼无神,口吐朱红,双脚无力似踏在棉花上一般。
“要小心性命。”似乎又听到那人的儒音。
剑子苦笑,“看来今日难逃一死了。”
要怪自己强出头麽,中原动乱,自有能人出来主持大局,他是修行仙道之人,“忘尘人,千峦披,山色一任飘渺间。”飘渺于山间林野,远离俗世,岂不逍遥自在。

“蜉蝣子,天地依,水波不兴烟月闲。”与那人想的一样吗?

“共饮逍遥,一世悠然。”剑子的意识渐渐模糊,“仙道为一抛,世风蜀道行。”路见不平,他能袖手旁观吗?救人于危难亦是他常做之事。与生俱来的责任感,正义感,无法抛弃。“步虚静,袖风不染,平定春秋。”这是他之理想……

“行千峰,仙道已俗,岂须论剑。”而那个悠悠的抽着烟袋的人,却是什么都不入其眼帘。华丽无双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又悄然消失。他是百般无聊的人吗?为何执着于他?又或许,他也在执着于他。不然,这脑海中纷乱的画面与耳畔的声音又是为何?一直以为那个人永远会在那里等他……

剑子跌跌撞撞的走到岔路口,竟向右而去……

在疏楼西风的旧址只有一间茅草屋。推门进入,躺倒在简陋的木床上,剑子再也不能动。

二十、

“剑子,吾只希望汝能知吾心……”

“一但想要的东西得到了,也便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这世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想要得到。”

“龙宿,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吗?还是,自己的意识混乱了?

“那人的名子是龙宿吗?”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剑子喃喃自语道。

“那个人,把他视作人间至宝?为什么?他值得他热情招待付出一切吗?”

自己与他的追求毕竟是完全不同的。这或许就是他逃避他的理由。可他,想念他。这又为何呢?喜欢他的殷勤体贴,亦喜欢他的那份疏懒雍容。

这位道门至尊,观星便知命运,他与他,究竟是谁在飞蛾扑火?

亦或许,都太多情……

忘得了却放不下,放下了却依旧会再相见。

仍然是樱花开放,花瓣飞舞如雨的温暖的四月,剑子却只感到严寒冬季刺骨的冷意。死神似已靠近。

渐渐的呼吸亦停顿了……

他还不想死。但这世间亦无他所牵挂。平定春秋?这世间永无宁日,他所能作的亦是顺道而为之。现命烛将息,轻吸一口气,血液顺着伤口似乎已然流尽。感觉不到疼痛。总是紧皱着的眉头也淡然的舒展开来。

二十一、

“执着是苦。可生命短暂如白驹过隙又怎能不尽情展现。追求最纯粹的本真。”扇面后的龙宿曾如此说过。
这亦是剑子所追求的吧。
他是侠骨柔肠,不卑不亢;他则倔强倨傲,毒辣敢为。
他们是天生的一对。相似却又相反,宛如白天与黑夜。
“剑子,汝就如同那天上的浮云,变幻莫测呐!”龙宿曾扇指青天,揶揄他。
“好友,浮云最终成雨,滋润大地。我之功德甚大。倒是你,……”
“怎样?”那双看着剑子的双眸总是闪烁着亮光,有所期待。
“人之欲望永无满足之时。膨胀过大便会碎裂,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嗯……”
“无欲无求,顺道自然乃为正道。”剑子的目光低垂着。并不想与龙宿对视。
“哦?这么说,吾岂不是那邪道了?”龙宿笑意深浓。
“一正一邪亦是妙哉。天地循环终而复生。”
“咳咳,剑子。汝不是要存天理而灭人欲吧。”
“道法自然,天理人欲哪个不是自然。”语气澹澹的,剑子眼中有坚定亦有忧愁。
“耶,好个自然之道。剑子,汝今夜可要留宿疏楼西风?”
“龙宿……”他的回答不会改变。

“吾让仙凤为汝准备客房。”那闇澹的眸子失望的眼神,在从翡翠熏香炉里飘溢而出的袅袅青烟的缭绕下,愈加生动,让剑子一时失神。心头一动,暖意渲染开来,成为无限扩大的涟漪,泛起阵阵的苦涩。不能心软,他对自己说。在他的心头始终挂念着一个人——疏楼龙宿。只是,他始终都是剑子仙迹。“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这既是他的诗号,亦是他对自己的要求。

“古尘斩无私。”要做到无私,先要置身于外。否则,难免偏颇。

身行于尘世间,心,却永在青山碧水之外,清风白云亦无法形容。缥缈於一线之间。善与恶,正与邪,又岂不是一念之差麽。

“剑子,汝与吾都是出世的入世人。”龙宿曾如此对他说道。

他们,如同山间并排的两棵樱树。春风习习,花瓣随风飘舞,追逐纠缠……看似旖旎暧昧,华艳唯美,却也仅此而已。

不能更进一步,亦不能后退半步。

“龙宿,你又懂我的心吗?我与你亦都是入世的出世人。”

二十二、

岁月的流逝亦无法冲淡——执念。


一如往昔的明亮的清晨,微风拂面,细流涓涓,百转莺啼。

剑子诧异的步出屋外,伸出手接住暖阳之辉。轻捏自己的脸,证实这不是幻境,他竟然还活着。而身上的伤也在一夜之间痊愈。

“哈,这真是奇了。”他有些许的欣喜。

无论得到什么亦要付出相等的代价。眉间纹依旧,剑子沉吟片刻。环顾四周,只见芳草萋萋,杨柳掩映,枫树吐绿,并无其它人。心中似有些微的失落感,剑子举步回转豁然之境。

二十三、

风动影动,豁然之境的凉亭下,赫然坐着一个华丽的身影。发丝随风飘起,紫扇手中摇晃。悠闲又恣意。珠光宝气却又清澄晶莹,浑然天成一通透闪亮之人。
“剑子仙迹!”闭合的双眼缓缓打开,长长的紫色睫毛向上翻起。现出璨然如星空明月般的瞳子。
“……” 木然而呆板的表情难掩此刻的心潮澎湃。这个人,他不认识。但却莫明的喜欢,或者说是——一见钟情。
“哦。又把吾忘记了啊!”嘴角扬起微笑,站起身走到剑子面前。一副探究的眼神盯着依旧茫然却故作镇静的雪眉紧蹙的道者。
“吾是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疏楼龙宿。”一抹玩味的勾笑挂在嘴角,似在嘲弄眼前之人。
恍然大悟,霎时醍醐灌顶。剑子迅速避开龙宿的眼神。他们,有数十个寒暑不曾相见,这么长久的时间里,剑子仙迹,这位道教至尊,所被抹去的记忆,顷刻间,如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飞入脑际。
“龙宿。”
“哎呀,这一声龙宿叫吾好感动,好感动呐。”饱含笑意又略带辛酸的如水波一样流动的眼眸被薄薄的半透明的扇面轻轻遮住。
剑子凝然。“龙宿。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声音平稳,含有丝丝的颤抖。
“哦”露出漂亮的眼睛,“到时汝便会知晓。”眼神中闪过一缕不安。
“龙宿……”有太多想问的,却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暗含着隐忍。心里却是百感交集。背过身去,泪水无法自控的悄然流下。像是压抑的太久,又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只是无声的滚落却不觉得哀伤。
“剑子,汝要去哪?”
“一会儿便回。”闪身离开豁然之境。想他剑子仙迹竟也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但此时,道者已无心自嘲。只想让泪水自由的流淌。身后的龙宿凝望着渐远的白色衣影,神情默然。或者说,他没有把握那位有些洁癖的道者,在知道真相后,还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二十四、
“剑子,汝可知汝现在已是嗜血者了么……”龙宿无奈的说道。眼眸中有关切亦有担忧。
“龙宿,我决不会嗜血。”这是疏楼龙宿所能想象的剑子的回答。
“汝不用嗜他人之血,汝只要嗜吾之血便可。”华扇轻摇,浅浅的叹息 。一层薄雾浮上眼帘。
“剑子,吾救了汝的性命两次,汝要怎么还吾?”
二十五、
正所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湖中沸沸扬扬的流传着儒门天下重现武林,儒门龙首变为嗜血者。而贵为道教顶峰的剑子仙迹亦成为嗜血者的消息。
衣袂飘舞,仙气浩然,举步若轻,却是愁眉不展。剑子在三天后来到儒门天下。

西风亭下,花香四溢。儒门之威更胜当年。

“剑子。这是什么风把汝吹来了?”龙宿依旧含情脉脉,语调活泼。

“明知故问!”怒容凝聚,含而不发。“是你故意散播消息吧。”

轻甩衣袖,剑子琥珀色的眸子深不见底,一身凛然的正气,毫不畏惧地直视龙宿的双眼。

“哦?是什么消息啊?”假装惊讶,龙宿以扇遮面,深深地凝视着。

似乎,先把眼眸转开的,总是这位貌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从容冷静澄澈如秋水的道者。

“哈,龙宿,别装了。”剑子看向他处,语气中难掩焦虑。

“嗯嗯,难得剑子仙迹也有着急的时候呐。”略一停顿,不改揶揄,龙宿继续说道:“看这万里无云蔚蓝的天是不是塌下来啊?”

“诶。龙宿。我告辞了。”剑子转身欲走。

“哎呀,又是想吾挽留汝吗?”加重了语气。仿若俏皮,实则不奈。龙宿胸中升起一丝怒炎。

习惯了被龙宿宠爱着,也习惯了两袖清风,不染凡尘,济世救人而不落痕迹。哪一边,他都不想放弃。

“龙宿,你真的变成嗜血者了么?”少见的轻柔。却暗含沉痛。

“哈,汝说呢?剑子。汝都没有感觉到麽?”将珠扇放于胸前。龙宿注视着道者的背影。

“……”

深深的叹息。深到几乎连自己都不能觉察。

剑子头也不回。挥手拿出紫金箫,置于玉石桌上。“白玉琴,你留作纪念吧。”话音落,人亦消失。

“呵。”黯淡的神情,如烟的渺茫。龙宿拿起紫金箫,指腹轻抚,似能触摸到道者余下的温度。

二十六、
夜色如墨,星辰寂寥。风飒竹枝轻作响。

熊熊燃烧的火炎肆虐吞噬灼烧着身体,不知置身何处,四周一片漆黑。找不到出路。满心的恐怖。无半点的存在感,只想快速的逃离,但无处可逃。空气越来越稀薄,无法呼吸。时间停滞。只能痛苦不堪的忍受。艰难的举步,顷刻间如坠万丈深渊,似另入魑魅魍魉聚集之地,惨见肌肤被利牙噬咬,露出白骨。欲脱身却不能,急走而百鬼追之……

“龙宿。”剑子一头冷汗的从睡梦中惊醒。

那个身处地狱之中的人正是华丽无双,满身珠宝。风姿卓绝,傲然于世的儒门龙首疏楼龙宿。

“用七十载的地狱之炼破解了逄月芷芸加在我身上的咒术麽。”剑子沉吟。“可你自身也变成了嗜血者。龙宿,你这是何苦呢?”不用掩盖内心的悲恸,剑子的眼角湿润。

现在的问题,是自己也被染血。要如何解救?
二十七、

江湖缥缈,人心险恶,染一身风尘而不染其心,当之无愧天下无双。

世上哪个人不是天下无双呢?又有谁真正了解自己,又有谁真正了解身边之人呢?

所谓的不离不弃,相濡以沫,正是他们的写照。

“龙宿,你要做之事,我从来都无法阻拦。”

“剑子,让汝也成为嗜血者。汝才能了解吾的爱憎之心。”龙宿于是说。

“龙宿。为救我,让你受苦了。”紧锁着眉头,面容略显憔悴。看不出所思。

“嗯。剑子,汝是该感谢吾。只是,怎么听起来言不由衷呢?”

龙宿脸上的笑容褪去。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此话说的因难,却是不得不说。依旧是如清风拂面的感觉,却让人感到凄凉。

“剑子……汝这是何必呢?”虽已料想到此结果,可面对现实,仍是心中大恸。

“……”道者不再言语。千年的情,怎能如此了结?但让他嗜血,还不如死掉。

“剑子,汝要做的事,吾又何曾拦得住?”

樱花落尽,化一点清泥掩於大地。

春去春回。待来年再显妖娆。

二十八、

几百年过后。

小柳吐翠,竹枝摇曳。宫灯夜明,昙华再盛。

荒芜已久的豁然之境,迎来了它的主人——白发白衣,仙姿道骨的剑子仙迹。

宛如早有默契,衣袖轻扬,翩翩而来,珠扇在手,富贵雍华。

“哦。是龙宿啊。”剑子淡然的说。

“嗯。汝还活着,这真是奇迹呐。”这边也是轻描淡写。

“哈。剑子仙迹总是让人料想不到。”浅浅一笑,大言不惭的说道。不去想过程的艰辛和痛苦。

“哦。是得遇高人相助吧。”龙宿定睛观望,一语点破。

垂下睫毛,“龙宿……”

“嗯?”

“……”

“哈,剑子汝这般吞吞吐吐,可是会让吾紧张呐。”

“默言歆还好吗?”

“哦。他很好。这不是汝刚才想问的吧。”

剑子走上前拉住龙宿的胳膊。

“走吧。”

“喂。要去哪里?”

“走吧走吧……”

“……”

二十九、

锦绣河山。千岩竟秀,万壑争流。澄江如练,飞瀑奔腾。

草长莺飞,春意盎然。光风霁月,天莹净镜。

“剑子,汝这是要带吾去哪里?”还是有一丝的不放心。

“龙宿,到了你就知道啦。”剑子的心情格外的好,神清气爽。

挽着龙宿的胳膊,两人一起来到一座山谷之前。

只见漫山遍野的樱花艳丽悠然的开放着,花繁紧簇,炫目烂漫。色彩异然。

龙宿讶然,来不急用扇面遮掩已然泫然泪下。

剑子静静地站着,安然恬谧。衣袂飘扬。

“好友,汝是怎么做到的?”过了一会儿,龙宿才缓缓地说道。

“栉风沐雨,总是有些收获。”带有些许的自得,剑子朗声说道。

“哦?忧患余生才知何最珍贵吗?”不知是在问剑子还是在问自己。亦或许,都是。

“龙宿,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声音飘渺的如烟云。让剑子说出这种话真是不易。

“哈。剑子,只是这样么?”龙宿转啼为笑,望向道者。

轻叹一口气,剑子面露无奈的说道:“无论是下地狱还是踏仙境都一起去好啦。”

“嗯……汝可不要反悔。”龙宿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那光泽盈盈的眸子,如露珠般晶莹,引人遐迩。

“哈哈……你也不要后悔。”此话甚有腹黑之气味。



清风吹拂,蝶飞花舞,如雪飘散的花瓣片片都呈紫色。

漫山遍野全是紫色的樱花树……

三十、


“喂,不挂不行麽?”剑子看着自己胸前那块硕大的雕刻精美的龙头白玉,抱怨道。

“不行。吾是儒门龙首,汝当然也是。”扇指道者,语气强硬。

“龙宿,……”

“怎么?”

“让你手拿拂尘,你肯定是不能同意的了。”

“哈哈哈哈……”

“听说百里外有吃人的水妖作患,一同去看看吧。”

“哦。自有那边的儒生传递消息。何需汝吾。”

“龙宿……我回豁然之境了。”

“哎呀。剑子,兹事体大,兹事体大。”

“怎么?”

“吾想念鲜血的味道呐……”

“嗯……诶。我还是看着你吧……”

“汝吾琴箫合奏一曲吧!”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成双。”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麟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再盛,共饮麻烦,一世悠然。”
“哈哈哈哈……”

不羡鸳鸯不羡仙,百年千载浑似醉,一朝惊醒梦中人,是非干戈是浮云。不如及早化甘露,轻洒人间润平生。
[ 此帖被莫姬在2009-11-03 00:04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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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0-22 08:56 | 1 楼
苍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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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丽想起那句.等吧,等久了就是你的...
多年痴心还是等来了龙宿应得的阿....
剑子汝终不负龙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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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 Posted: 2009-10-22 10:18 | 2 楼
若若
彩虹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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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劍子每次都要讓龍宿等的那麼辛苦呢
總是讓主子吃盡了苦頭他才恍然大悟,白白浪費了那麼多時光
怨恨劍子的退怯,但他真的面對時,卻總能做出讓人震撼和感動的事
漫山遍野的紫色櫻花,很唯美的畫面呢,劍子先生真的總讓人料不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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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顶端 Posted: 2009-10-23 17:10 | 3 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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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問·霹靂劍龍主題論壇·古生物王道 » 疏楼梦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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