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仙] 18才剛落地，龍宿就支持不住地倒了下來，連帶拖倒了手底拉著的劍子，只能全然無力地倒在劍子身上。
本是昏迷的劍子沒了魔氣侵擾，雖然被摔得七葷八素，總算是清醒了過來，只是體內一陣陣氣空體虛，像是五臟六腑被掏去了大半，幾乎沒力氣自己坐起來。
可是才半支起身，劍子簡直要被倒在自己胸前的龍宿給嚇壞了──襟前衣袖，點點滴滴都是碧綠顏色，龍宿還在一口一口地不斷嘔著血，「龍宿！」
他的內丹，就是這結界的陣眼──等同自毀內丹才能離開結界，已是受了沉重內傷，加上又勉強使用根本不是妖族能用的破魔符文，彈奏驅邪破魔的白玉琴……龍宿傷上加傷，已經在散功解體的邊緣了。
「龍宿你怎麼了？你別嚇我啊！」劍子慌著要抱起龍宿，無奈自己也是氣空力盡，只能拼命掙扎著抱緊龍宿不肯放手。
龍宿已無力維持洞府完整，如今兩人便躺在他曾經重重封禁、不讓人隨意接近的那棵古木邊，一旁是那叢曇花。
「劍、子……」銀紫長髮凌亂地半覆著面，只能看見龍宿彎了彎白得近乎透明的嘴唇，「汝騙了吾……」
「龍宿、龍宿不要再說話了，你省點力氣下來……我、我們去……對了，我帶你去找師兄，他一定有辦法救你的……」
邊說著，驚惶的眼淚落了下來，衝開了龍宿臉孔的血汙，龍宿勉力抬手捉住劍子衣袖──他已經快要什麼都看不到了，「汝、別慌……趕緊的，在吾散功解體之前，汝趕緊掏了吾的內丹服下……」
「我不要！」劍子又氣又急，「龍宿，連你也要丟下我嗎？像師傅那樣丟下我嗎？我不要這樣，你趕快好起來，我不要一個人……」
「不用擔心，奴家很快……便送你們到地底相會。」
──陰惻惻的女聲響起，竟是幻姬追了過來！然而方才受到龍宿以白玉琴增幅的破魔符文攻擊，幻姬再撐不起那虛假的美貌，臉孔逐漸開始風化、剝落，現出底下腐敗的血肉模糊。
望著步步進逼的幻姬，劍子心中的怒火再也無法忍耐，緊緊握著袖中的小金劍──這是同歸於盡的殺招，師傅交給他時，還殷殷告誡他不可輕易使用。
幻姬十指箕張地撲了過來，烏黑長甲閃著鋒利的光，劍子正打算迎上去與她正面對決，不想幻姬卻是虛晃一招，真正的攻擊卻是殺向兩人身側……龍宿本命的那株曇花。
原本約一人高的亭亭樹苗應聲而被攔腰折斷，龍宿發出無聲的悲鳴……本體受到這樣危及根本的重創，連健康完好的植物妖都不見得承受得住，何況是現在的龍宿？
劍子連反應都來不及……懷中的龍宿已然失去重量，只有透明的香氣乍然濃郁……那紫髮的人卻就這樣消失了影蹤。
一道響亮的傾頹聲，周遭狂風大作，乍然陰暗下來。饒是見慣血腥場面的幻姬也不由得有點膽寒──原因來自於，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劍子，周身卻有種奇怪的威勢張揚起來。
那股強烈的氣勢……很像是神威、或者魔威。
幻姬抖著唇，轉身就想逃，卻發現自己被落下了禁錮……動彈不得。
崩落的聲音仍舊持續著，竟是那株參天古木，自樹身整齊地裂開了一個洞，捧出一把古舊舊的寶劍。
活過許多歲月的幻姬想起了那個久遠的傳說。關於天界那個降妖伏魔無數，最後卻因為殺孽太重導致狂性大發，最終將自己的靈台破壞，永遠陷入了沉眠封印的仙者。
──古塵劍，劍子仙跡。
「龍宿說得沒錯，他的確就是結界的陣眼……也是最後一道防線。」依然跪在地上，白髮的青年苦笑著，「只要他還存在，我就永遠不會想起來……應該是這樣才對的。」
站起身，他伸手握住自己的配劍，將劍從樹身中取出，依然是那樣貼合得宛若自己手臂一樣的感覺，「……古塵，你說，什麼是『天下無雙』呢？」
古塵凜然劍光閃過，這世上再也沒有幻姬。
──三尺秋水塵不染……他曾發誓要除盡天下妖物的。
但現在、現在……他只想傾盡一切，換回那個花了千年時間不斷等待、最終為了他，連性命都賠上了的花妖。
甫得回記憶的劍子熱淚如傾，灑在曇花枝葉上……點點滴滴，乍看宛如月下美人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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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次，佛劍覺得自己來得太晚。
「……且慢。」
雖是喊住了那位舊時友人，一時竟也不知到底該喚他哪個名字才好。望著那相似卻又不同的面容，縱然是心下無塵的聖行者……也不免有些感慨。
倒是對方笑著先向他打了招呼，「……久見了，修羅。」
「仙跡。」喚出這個名字，像是也勾起當初那段慘痛的記憶。
除魔衛道、斬殺妖物……仙跡從來沒有猶豫過。在本出身修羅道的自己還在戮力修仙的時候，仙跡已經是天界赫赫有名的劍仙了。
直到遇見了那一株七夜曇，仙跡才首次懷疑起自己過去的一切所作所為。
但若只是如此，最多也只是仙跡會辭去首席劍仙的位置，就這樣隱居。小心照料世上最後一株的七夜曇……也說不定就這樣，能平平穩穩地度過餘生。
但天帝知道了曇華的存在，竟然跋扈地要求仙跡獻出曇華的內丹，做為天帝誕辰的賀禮。
──這算什麼？縱使是妖花，那也是有血有淚、會哭會笑的眾生，憑什麼平白無故地這樣奪去他的性命？
一輩子都蠻不在乎的仙跡首次抗命，拒絕將七夜曇的內丹交出。
被觸怒了的天帝竟然派出軍隊，非要仙跡低頭不可。面對大軍壓境，仙跡只是仰頭哈哈大笑，然後在誰也無法猜到的錯愕之中，自毀靈台，同時也帶走了七夜曇，將他藏到再也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佛劍花了數百年才尋到這兩人的蹤跡……但曇華已經化人，同時失去了大半記憶……只執著地要等著仙跡回來。
看著神情溫柔地擺弄著手底曇花枝叢的仙跡，佛劍縱有千言萬語，卻不該從何說起，「你帶著他，要上哪兒去？」
「能上哪兒去？」仙跡微微一笑，「吾也還不曉得。也說不定哪兒都不去了，吾在哪裡……他就在哪裡，這樣不是也很好？」
佛劍心知再勸也是無益，遞出了一顆寶光流轉的琉璃珠，「這個、或許你用得上。」
「啊、『移花接木』。」形容可說狼狽不堪的劍子卻露出那樣明朗的笑容，「這是好東西，正好派得上用場……」輕輕誦咒，一陣光華大作之後，原本地上的曇花花叢竟是縮進了琉璃珠之內，隱約可以得見。
「將養個三、五百年……總是還有點希望的嘛。」小心地將琉璃珠收起，仙跡拍拍衣袖，「修羅啊，或許到那時候，我們還有機會再見。」
「……你要上哪兒去？」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仙跡卻只是笑，「我培育他一世，他養育我一世……唉、這回又是輪到我養他了，怎麼我們兩個老是在錯過呢？這次我可要好好把握啊，首先呢要尋個山明水秀的地方……」
自言自語的，卻沒有停留地轉身便往外走，連回過頭都沒有，只是舉高手臂揮了揮。
望著那人灑脫背影，向來無牽無掛的佛者，卻真心希望，能夠有機會，再與那兩人相見。
──這一次，不再有仙跟妖、也不再是人跟妖……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兩個人，能夠攜手、擁有幸福。
[尋仙‧完]-----
完結篇，押上一張當年劍仙讓曇華一見鍾情的背影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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