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人无论和他争执还是斗嘴，从没赢过，不是那人嘴笨，而是总把最后一句重话的机会让给他，自己向他低头道歉。
那个人最喜欢在心血来潮时问他爱上他了吗。
这个问题他一次也没回答过，所以那个人每次都自顾自说：无妨，只要汝不爱也肯对吾好就好。
那个人清醒的时候从不曾和他承诺过什么，却在酒醉后对他说过：吾会永远爱汝。
当他追问那人“无论如何都不变吗”的时候，那人醉眼朦胧吐词不清地回答：只要汝不背叛吾。
所以，剑子仙迹无论胸中如何情绪翻涌，见到那个人，都只能轻轻唤一声龙宿。

１．

剑子醒来时，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家的床上，这个认知让他一惊，警醒地撑坐起来，熟悉的宿醉的疼痛立刻侵袭了他的头部，他揉着瞬间暴起的青筋，终于想起这是龙宿的床。扭头去看，龙宿就躺在他身旁，罕见的没有被他的大动作惊醒，眉头微蹙，睡得并不舒服。
他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裳，衣衫整齐，只是被压了一夜有些褶皱，又悄悄拎起被角去看龙宿的，也是整整齐齐，这才彻底放下心，准备下床。
脚刚沾地就被人拉住衣角，龙宿坐起来，脸上还带着些似醒非醒的混沌，剑子一叹：“抱歉，吵醒你了。”
龙宿摇摇头：“汝去哪里？”
“泡茶，我们需要这个。”
龙宿笑笑，由背后环抱住他。剑子无奈，转身回抱他，放任自己就着这姿势倒回床上。
“不急，等一会儿吧，”龙宿把下巴抵在他肩窝咬耳朵，声音不大，睡意朦胧的样子。
果然夜里没睡好吗？
剑子含糊答应一声，兀自在心里琢磨，偏头将脸贴上龙宿的脸颊。
龙宿似乎挺舒服，在他脸上蹭了蹭。他这人十分奇怪，关于爱欲，别的男人向来都爱行些床笫间欢爱之事，兴致上来就拉着爱侣趁兴一场晨爱，他却偏不，总爱在早晨这样与人僵持一阵。用他的话说，床笫之事需要的只是情欲，唯有这样与人肌肤相亲耳鬃厮磨，看似少女情怀的无聊举动，需要的却是真正的信任与喜爱，比任何肉欲情事都来得重要。
剑子对这些没什么研究，看他执意，也就由着他了。
龙宿在他身上趴了一会儿，终于放开他，自己翻身卷了被子面朝里睡回笼觉去了。他才又站起来，整顿仪容出门泡茶。
茶点穆仙凤早就备好了放在外室，同时还有准备好的还有两碗白粥，都拿盖子罩着，剑子打开看了一下，还微微冒着热气，只有茶是要他亲自动手的。
龙宿这几日不知哪里染上的坏习惯，只要他在，绝不让仙凤泡茶，都是龙宿自己泡好给他，或者将装茶的匣子推到他面前，要他动手。
大概是又闲得发慌了吧。
剑子颇为无奈地想，注视着面前烟雾袅袅。
茶水很快就滚沸起来，咕噜噜作响，茶香渐渐溢出来，飘满外室，剑子刚把壶从炉子上拎下，就听见内室悉悉索索响动。
不一会儿，龙宿绕过屏风出来。
“好香，剑子果然好手艺。”
不像他穿戴整齐，龙宿明显是刚清醒不久，只在单衣外加了件罩衫，长发披散而下，完全不同于平时华丽无双的光彩照人，倒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剑子垂下眼为他和自己都倒了杯茶，又将粥递给他一碗。
龙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捧着杯子小口啜茶。
“怎么不吃？”他皱着眉问。
“没关系，吾是嗜血者之身，吃不吃于吾无碍。”龙宿头也不抬回他。
剑子不说话了，埋头喝粥，刚喝了几口就看龙宿止不住掩口连打了几个哈欠，又抬起头看他。
感觉到他的视线，龙宿对他笑笑：“无妨，夜里喝多了酒又没睡好罢了。”
剑子的心又是咯噔一跳，之前的某种念头再次冒出来，他舔舔嘴唇：“龙宿，吾昨夜有没有对你……”
“若吾说汝对吾做了过分的事，汝会出于愧疚爱上吾吗？”
“龙宿。”
“好啦好啦，开个玩笑，”龙宿起身转了个圈，“喏，吾非常好，汝什么也没对吾做，睡不好，只是发了些梦。”

２．

关于嗜血者之事，剑子曾在某次喝茶时问过龙宿。
他们都是豁达放开的人，加上时间的威能，那一天不管是他是龙宿，或者同喝茶的佛剑分说，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曾经徘徊不去的不可置信与心如刀绞，最终不过寻常谈资。
龙宿深吸口烟眼神放远，似乎想要通过回忆重拾那时的心情。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就听龙宿淡淡开口：“虽然源头在吾，但那时候是真的想杀死你们，不过后来发现，吾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凡人先天罢了。”
具体心路龙宿没有提及，大概连他也忘了。
因为佛剑有事先行告辞，剑子一人陪龙宿喝完了剩下的茶。艳阳高照，蒸发了一切江湖风雨，让他们有机会聊些其他的。
那天的最后，龙宿与他分道时没头没脑道：“吾差一点就杀了他，也差一点就杀了汝，但吾从没忘记汝那时的朋友爱，所以汝才有机会拉吾走。”
剑子乍一听闻，完全没反应过来龙宿在说什么，等他品味出来刷的转身，龙宿已背对他上路，他张口想叫住他，又不知真的叫住了该和他说些什么。
抱歉吗？对不起吗？不会有下次吗？其实我们大家都有错，那次不过两清吗？
剑子最终什么也没说。
时间不能抹消记忆，曾经或有意或无意的背叛与伤害发生了就永远存在，但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伤口，总有一天连疤痕也会消失无踪，只剩下主人知道那里曾经有过一个疤。忘了疼，也忘了伤口长什么样。
“剑子，汝知道吾是以牙还牙，以礼还礼之人。”
吾知道，吾一直知道。

—————————————————

天还未亮的时候穆仙凤就带着龙宿的书信来找剑子，剑子看看天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边拆信一边想，难得龙宿转性了，这次不是吾拉他，是他拉吾。
结果一看信就只剩摇头。
信中只有一句话：吾今日心情不错，要点餐吗？
他把信还给穆仙凤：“劳烦为吾回复龙宿，龙宿有这份心，剑子已是受宠若惊，随他，随他就好。”
等他看时候差不多，慢悠悠晃过去，龙宿已在厅里等他，桌上各色菜品，酸甜苦辣咸，应有尽有。
剑子吃了一惊：“龙宿你这是……闲过头了么……”
“哎呀，吾劳动几个时辰才有了这桌菜，汝倒好，只管吃还说吾闲，真是没有朋友爱，”龙宿做了个夸张的捧心动作，起身盛了碗汤给他，“汝姗姗来迟，快入座吧，不然吾的汤可就凉了。”
剑子接过碗，龙宿的手艺自然不必多说，尽管温度稍凉影响滋味，还是让他十分舒服。这让剑子开始考虑，下次龙宿再心情好的话，是不是该早点来呢……
他思忖着，忍不住望望龙宿。龙宿容色平静，看不出对自己手艺的评价。
或许是觉得理所当然吧。
武林中常有人没事给人冠上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名号，剑子最初还觉得好奇，想要和第一聪明人蹭一些才气。后来真见了几位，反而觉得虚名什么果然是过眼云烟。就说龙宿，就说他那句华丽的名言——龙宿学艺，何事不精！
事实证明，龙宿学艺，的确没有不精的。而他这人又经常穷极无聊，久而久之就成了又多又杂又精。剑子有时会想，若龙宿把这些脑筋都用在一个方面刻苦钻研，恐怕自己早就有了个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好友。这么一想，之后的数位第一聪明人，剑子也就没什么兴趣了。
“汝看什么？”龙宿放下碗筷抬起头。
剑子这才惊觉自己似乎盯了龙宿有一会儿，赶紧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忽然在想，君子远庖厨，龙宿堂堂一代儒门风流公子，怎么完全不在意。”
“艺无高低贵贱，圣人教诲‘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吾认为不应局限在儒学，何况剑子汝说，龙宿入了庖厨，就偏离君子之道了吗？”
不，当然没有。
他如实摇头：“完全无损你的风采。”
“就是嘛，”龙宿复又举箸夹菜。
对于龙宿的手艺，剑子向来给足面子，连叫穆仙凤两碗饭，看得龙宿笑眯了眼。
酒足饭饱之后，龙宿又主动烹茶给他。
剑子捧着茶碗，真的感觉有些受宠若惊了。
“龙宿你……有事？”
龙宿摇头，喝茶。
“那难道是剑子误触逆鳞？”
又摇头。
“那是……”
“剑子，”龙宿看着他满眼不赞同，“有时间猜测龙宿的心思，不如好生思考吾留给汝的问题，汝爱上吾了吗？”
剑子不作声了，捧着杯子做牛饮状。
龙宿看了他一会儿，默默为他添茶：“汝不必为难，吾说过，如果答案不妙可以不用让吾知道，只要汝如常待吾就好……”
斟茶的手一抖，茶壶连同茶碗一同砸在地上，上好的茶叶混着金色茶液洒满一地，两人却都无瑕心疼它。
剑子轻咬着龙宿下唇，龙宿口中茶香诱人，缓解了冰冷的身躯带来的不适，龙宿闭着眼环抱住他，温顺地任他亲吻。门口传来轻微响动，大概是有人来了又去了，剑子没有管。
仙道无情，龙宿的问题大概他永远也无法回答，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完成龙宿的另一个要求。
“就算汝不爱吾，也不要因此恶待吾，那样就算有朝一日汝觅得所爱，吾也不会走上极端。”

３．

情事过后，剑子照例把龙宿揽着，龙宿眯着眼，挪动身体贴在他身上。温度传到那方，嗜血者冰冷的皮肤微微有了热度。龙宿休息一阵，偏头亲吻剑子的脸颊。
剑子任他吻着，偶尔回吻他一阵。
年岁至此，剑子并非不解男欢女爱之人，但与人这样单纯拥吻，龙宿却是第一个。起初龙宿单方面动作时，剑子尚不觉得，直到某次心中情热，也如他一般做回去，才知道龙宿所说肌肤相亲的乐趣。
若论滋味，这样的亲昵绝不敌床间旖旎，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乐趣，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一切的防备与警戒对那个人都是多余的，需要的只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托付。
他信任他，而他也信任他。
剑子某次走神时想起这种感觉，觉得这大概就是书中所说的温情脉脉。
龙宿与他闹了一阵，翻身欲下床。
剑子怀中一轻，忽觉得心中空荡荡的，抿着唇又把人拉回来。
龙宿倒也不拒，乖乖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去，待了片刻扬眉笑道：“如何，爱上吾了？”
“你倒是信心十足，”剑子皱眉。
“因为吾是龙宿，汝不爱吾，还能爱谁？”
“……”
“唉唉，这个眼神这个表情，那汝认真说，吾哪里不好？”
“……没有，你是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

要说龙宿的坏处，剑子心中首当其冲的是没有长性。
龙宿向来贪鲜好奇，但凡见了新奇的事物总要尝试一下，而对常见的则极容易厌倦。这说是坏处也不全是，毕竟学无止境，求新精神有助于博识广阅触类旁通，于学习无害。但如果事事都秉持这样的性子，就有些麻烦了。
剑子头痛地看着龙宿两难。
“汝说，这柄和这柄，哪一柄吾用来更华丽？”
他的目光在那两柄花里胡哨的剑间打转，只觉得额际青筋突突跳动，让他有杀人的冲动。
“龙宿，过去到现在，无论你拿哪一柄剑在剑子心中都适用同一个词。”
“什么词？”
“招摇过市。”
“哎呀，是华丽无双！华丽无双！”
同理的还有龙宿换了一次又一次的衣裳。
人活到他们这般年岁，大抵对自己的喜好口味都知根知底了，衣裳这东西，再不需那么多不同款式，只图个轻便干净兼简单爽利，同一款衣裳准备数件换穿不是罕见的事。偏龙宿就是不干，平时在家里宅着不见人还好，穿也就穿了，一旦决定出远门，就一定要换身衣裳造型，生怕被谁模仿去了风格一般。
而换了衣裳自然就要再换柄合适的剑，又是一番选择比较。
“龙宿，吾观天象变幻，今年冬天必是数十年间最冷，记得加衣。”
“吾前日已命仙凤为吾准备新装，多谢好友关心。”
什么关心，吾这是为你找换装的新理由……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但当剑子终于憋不住把这话说出口教训龙宿时，龙宿却不承认。
“吾很有长性呀，汝看吾执掌儒门天下许多年，与汝和佛剑关系要好许多年，爱了汝许多年，若没有长性，哪里坚持得下来？”

初春的时候，儒门送来新摘的碧螺春茶，龙宿兴冲冲邀请剑子佛剑前来试茶。
不愧是极品碧螺春，三人都喝得叫好，就让仙凤一人包了一小包，带回去慢慢品。
剑子朋友多客人也多，茶叶也就消的最快，临近夏天的时候从龙宿处要来的茶叶就喝光了，只好硬着头皮上门再讨。刚和龙宿说了来意，就见龙宿眉开眼笑，叫穆仙凤赶紧将茶叶都打包给他，他一惊：“你上次不是说这茶好，准备今年就喝它了，让吾和佛剑省着点喝，喝完就没了吗？”
龙宿忸怩了一下，脸躲到扇后：“你们走后两月，门里又送了花茶过来，吾尝着味道也不错，就换着喝了。”
真是换着喝，你把茶叶都打包给吾是什么意思？
剑子背地里翻了个白眼，把茶包往怀里一揣，赶紧走了，生怕忍不住多问几句就不小心扫了龙宿的脸面。
待到中秋的时候三人又聚在龙宿家里，这一次和月饼一同上来的换成了普洱，剑子起初没注意，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才发觉味道不对，下意识以眼询问龙宿。
龙宿清清嗓：“入秋了，吃得也渐渐油腻了，此时饮普洱最是养生呐……”
问题是你是嗜血者之身，需要养生吗？
剑子又翻了个白眼，决定冬天无论如何要再来尝一次茶。
冬天的茶叶亦是普洱，这点让剑子很欣慰，赞扬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龙宿道：“剑子，茶叶虽没变，但吾近日刚派人学会了西洋人的茶道，将茶与牛奶混煮，十分有趣，汝有兴趣吗？”
于是一年下来，儒门新茶又至陈茶积压，看得剑子心疼不已，背着龙宿问穆仙凤都讨来四处分发，做了几个顺水人情，江湖名声更好了一些。

龙宿就是这样喜新厌旧的人，正是因为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剑子才越想越惊异，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他几乎没事就要找机会问龙宿一次。
“你还没腻味吗？”
每次龙宿都笑弯了眼看他。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呐，剑子。”
再后来也就不问了，因为他在某次正准备对龙宿发问时，电光火石间忽然自己领悟了答案。
龙宿是喜新厌旧没有长性的人，除了对儒门天下，佛剑分说，以及他——
剑子仙迹。

谢谢 rainingpsy  teiro  七夜晓寒 的小花，这篇文能有人喜欢作为作者我真是太高兴了 ^_^

Quote:

引用第1楼几千个昼夜于2010-01-29 07:19发表的  :
文虽然只是开头~某却突然觉得，就停在这也仍是一篇美文，淡淡的温馨中带着点说不清的疼痛~很有感觉啊~期待下文ing

谢谢回帖，我会努力更文的，这篇文不是很长，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喜大悲大起大落，就是我忽然想写个最简单的故事记录一些平时脑子里不成气候的脑补而已，被说是美文……咳咳，其实我有点压力⊙﹏⊙b

４．

龙宿作为嗜血者，己身并无情欲困扰，所以床笫之事向来由着剑子，剑子修仙日久，也是寡淡情欲之人，有时两人数月不见，也不见得有那兴致。更多时候倒不是剑子真的没动过念头，只是龙宿虽不会主动起意，但只要他有所暗示必给予回应，行事之时也是诸多配合，几次下来反而让他犹豫起来。
尽管仙道无情，理不清情爱纠葛，剑子心中有一点却始终明了，就像龙宿总能毫不犹豫说出剑子佛剑是他此生至交好友，龙宿在他心中也占有绝对席位，这地位凌驾众人之上，就算哪日自己真爱上谁，只怕也不会动摇。
正因为如何，他无法不在乎龙宿的感情。
无论龙宿如何对将房事与情爱牵扯的说法嗤之以鼻，这终究是公认与之勾连之事。若全不理会，龙宿心中必难过，但抱持不确定观点行此动作这件事本身，对等他回答的龙宿也是一种伤害。所以免不得，多不得，应时应景，两相尽欢。
通常这么一番纠结在心中做下来，剑子都觉得其实自己对龙宿必是满怀深情，也动过干脆下次他问时就点一下头的念头，可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的确未理清自己的感情，真说给龙宿听了，必禁不起追问，反倒弄得彼此难堪。
最后不过在下次亲昵时嘟囔一句：“你当初怎么就吻下去了？”

与龙宿的关系变质，起于龙宿突如其来的一吻。
剑子与龙宿踏青，走得远了偶尔就得露宿野外。
那日他们本不至落得露宿的下场，不料二人游历兴起，谁也没注意天色气象，等到惊觉时，头上已是阴霾一片，黑沉沉的，时不时落几滴雨下来。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雨滴就浓密了，打得树叶啪啦作响，落在身上也有些疼。
这样的雨势，要回客栈是不可能了，还好上天待他们不错，沿路跑了一截，让龙宿眼尖寻着个山洞。
还不是普通的山洞，是山下村里猎人们进山时暂住的山洞，剑子搜索了一下，柴火干草齐备，虽然没有粮食，但不过一夜，就是不吃也没什么关系。这让剑子有些兴奋，收拾打点的动作麻利了很多。
龙宿本也想帮忙，但他厨艺虽精，野外露宿生火添柴、支火暖铺的事还是鲜少接触，刚动了一下就被剑子打发到火堆旁发呆去了。
等剑子整理好两铺干草，终于有时间坐下来，龙宿已烘干了衣裳，正在烤他的。剑子贴着龙宿坐下：“这么麻烦做什么，用内力烘干不就好了？”
说着拿过衣裳披在身上，催动功体，不消片刻，人与衣服都热了。
龙宿瞥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未多说话，只道：“长夜漫漫，汝让吾寻些事情打发时光又如何？”
是这样吗？
剑子心中不赞同的抗议：“吾才知道原来龙宿是如此勤奋好动之人。”
“好说好说，”龙宿眉眼弯弯，好似全听不出他话中的讽刺味道，直到他微微作色，才收敛了神色，没事人一般选了靠里的铺位躺下。
剑子瞪眼。
野外露宿之人都知道，里铺比外铺暖和得多，尤其是在山洞中，寒风几乎都让外铺之人拿身体挡光了。剑子收拾时还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要找个理由让龙宿去外面挡风，谁知道龙宿方才还一脸睡意全无，他一过来就有睡觉的兴致了。
他瞪着龙宿的后背，龙宿背脊微弯，明显不太舒服的模样。剑子转而叹了口气，伸手碰碰龙宿肩头：“龙宿，先别睡，吾为你垫高一些。”
龙宿并未理他，动也不动。
剑子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龙宿，但想到龙宿在家睡惯了云衾暖榻，就是把这里所有可睡之物都给他，只怕他也睡不惯。如此思量一下，觉得龙宿大概就是这个心思，不愿说出口才不搭理他，只得对自己摇摇头，将刚披上的衣裳又脱下，罩在龙宿身上。
龙宿几乎是立刻抓住衣裳边角把自己裹紧了。
果然是睡不惯。
剑子又是一叹，龙宿这副模样，他就是心肠再硬也不可能让他挪去外铺为自己挡风，何况众所周知，剑子仙迹向来是心软之人。看来这风，他今日是挡定了。剑子百般无奈，只得自己过去。
他本已将衣裳分了些给龙宿，这会儿又正对着风口，洞外风急雨疾，洞内并不好太多，也是冷风阵阵。饶是剑子这般功体深厚的武人，睡了一会儿也感觉身体发冷。洞内寂静，只有龙宿翻来覆去带起的草叶声和柴火被烧得劈啪作响的声音。他忍了一会儿，盘坐起来入定修行。
武人入定之时，不待体内小周天完成，完全不闻外物。剑子静下心思，草声火声都渐渐听不见了，只有体内涌上的一阵阵暖流，驱走寒冻，在血液与骨骼中游走。他放任它们走了两圈，才慢慢收回来。
封闭的五感被打开，剑子发现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雨吗？”他暗暗道。
随着五感逐渐恢复，剑子发觉那点冰凉的东西并不是雨水落在他脸上。没有雨水是向上走的吧？难道……是虫？
这个认知让剑子一惊，想也不想甩手打过去。
“啪”地一声，那东西瞬间从他脸上移开了。
他摸了把脸，发现面上干燥，无疑，那也不是虫。
那是什么？
他转过头，正对上龙宿哀怨的眼神。
“呃……龙宿……你在干什么？”剑子问道，视线下移看见龙宿垂在腿边的手背上未褪的红痕。他微微一愣：“刚才是你？”
龙宿的手抽筋般跳动一下，没有再动作。
剑子心中蓦地升起一种怪异的情绪，觉得气氛哪里不对，龙宿似乎与他过分贴近了。他摇晃头颅，将这种情绪甩到一旁，努力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龙宿冰冷的手上，他轻声猜测：“你冷吗？”
这种猜测有些可笑，剑子却觉得应该不是无中生有，龙宿自从成为嗜血者，体内功体也与以往不同带了邪力，再无一丝热度，而今夜确实冰冷，若说内外加杂让龙宿觉得冷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重要的是剑子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理由。
于是他不待龙宿回答，心中替他承认下来，勾起唇角笑道：“你若真抗不住，不介意和剑子挤挤吧？”
话音刚落，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细的叹息，龙宿自背后环住他，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果然是冰一样的身体。
剑子压下打颤的冲动，静静任龙宿靠着。他并不是今天才知道龙宿是冷的，早在他几次挽着龙宿手臂拉他出宫灯帏的时候就被龙宿靠上来的身体惊过，但大概真是气候的原因，剑子总觉得龙宿今日更冷些。
柴火被火烧出的爆裂的脆响还在继续，火光却已黯了一些。龙宿靠上他后就不动了，剑子想了想，再催功体，让自己的身体更热些。龙宿满足喟叹一声，将他抱得更紧了。
等到身后的冰冷不再那么刺骨，剑子才拍拍龙宿的手背，让他放手。
那手却不动，反倒又收紧了。
剑子有些纳闷，他与龙宿相交数百年，其间默契自不必说，往往一个眼神表情就知道对方的意思，为什么今晚自己表现得如此明显，龙宿还要装作不知？
方才被他甩到一边的某种念头瞬间重燃，占据他的思想。
似乎……不是错觉，这样的姿势、动作与气氛……
他冷下表情，欲转头喝令龙宿离开，不料龙宿正巧移动头颅，将下巴靠上他的肩背，剑子这一动，过近的距离让他的嘴唇正好擦过龙宿嘴角。
一时间心脏狂跳得几乎止不住，剑子反射性地向旁边倒去，未等他碰上石壁，就被人止住拉回，冰冷柔软的触感再次回到唇上。
心跳终于脱序，剑子瞪大眼，听到心里怀疑、抗拒、愤怒的情绪被统统打碎的声音。

“耶～有难同当嘛好友，汝看吾这么一吻，汝不也开始头痛了？”龙宿在亲吻的间隙回他。
“那剑子还真是要谢过龙宿你的朋友爱，这样的话，能否请有爱的龙宿再回答剑子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
龙宿看着他，沉默许久才苦笑道：“情之一字，从来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汝问吾，吾问谁呢，剑子？”

TO 枫零飘

谢谢赏文，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里到底谁动情早，这文只是我忽然想把一些平时不够积累成篇的脑补放在一起写出来而已，所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就当是……差不多时候吧@_@


TO taotao000

谢谢喜欢，我会加油的> <


TO Ren

啊啊，看到有人说喜欢这篇的风格我真是太高兴了O O
这种文风大概会进展很慢，我本来都做好准备这篇冷场掉了，，没想到大家都很好，谢谢谢谢，除了这个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orz


TO 若若

不算迟钝吧，只是很少考虑这些事情而已，再加上有时候这些事不太那么容易分清楚，所以纠结了，因为如果自己不能完全的状态下就对别人随便承诺，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更加伤人吧。
我写的时候大抵是抱着这样的心理。
至于龙宿，只要剑子能像往常那样对他，他应该会有耐心的啦

５．

他被龙宿吻了。
剑子后半夜翻来覆去，脑中转的都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是这么简单的话，剑子却被折腾得怎么也睡不着。
剑子不是懵懂无知之人，也不是没与男子亲近过。他朋友众多，难免有几个性格开放又爱好拈花惹草的，撞了衰神被人顺手拉来伪装断袖的事虽不多，也不是没遇见过。
但那都不过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玩笑话，外来人看来亲密无间之举，做的时候也都留有距离，事后友人也会主动道歉，做了也都做了，放个脸色讨个人情，再心上口中叨念就显得唧唧歪歪了，而这一次明显不同于之前情急之下的突发状况，所以剑子也就无法说服自己不在意了。
不错，刚才他是冷静的推开了龙宿，但那不过是因为他发现龙宿身体颤得厉害，似乎比他更紧张。甚至是现在，他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大动作翻转，也不过是因为龙宿的响动比他更大。
不代表他不震惊，不代表他没想法，相反的，他相当震惊，震惊到脑中混乱一片，连自己到底是喜是怒都说不清楚。
剑子自身下揪了把草叶握在手中把玩，心中起了些盘算：他与龙宿数百年知交，其中情谊究竟为何，大概谁也说不清楚。说是好友，那是自然；是亲人，也说得过去；而恋人，想起来也不是十分抵触的事。这样的关系不好吗，亲密又留有距离，生活空间相互交集，时不时见上一面，吐槽玩笑一番？
就这样，暧昧着，偶尔兴起时试探下对方心里自己的位置，许多年不也过来了吗，何必呢？
他叹息着。
随着他的叹息出口，背后不曾静止的响动止住了，压抑的呼吸声在暗夜里格外明显，剑子再叹一声：
“睡吧，龙宿，天晚了。”

剑子坦言，最近他在躲龙宿。
那一夜最终无人入睡，不过都没有再动再说话。天方破晓，剑子就坐起来，龙宿紧接着也起身，依然无话。他们本还有一段行程，被这事一闹，谁也没了心情，匆匆将房退了打道回府，分道时，第一次没有作别。
之后剑子就尽量不去看望龙宿，也不与人提起龙宿。似乎只要不想不提，事情就不存在了。
刚开始还有些效用，过了大概半月，剑子发现他开始想念龙宿了。
思念这东西，不害则以，一旦害上就是如影随形。剑子开始在梦中回忆些与龙宿的点滴，最终都以那夜昏暗中一触既止的两唇相贴作结。
这样重复了大约又半个月后，剑子终于确定，是否动心动情无法认定，但无论当时现在，自己从未动怒。
既然如此，道法自然，遵循先人教导，为无为之为又如何？
一日清晨醒来后，剑子对自己如是说，准备去找龙宿，而就在他出行之前，穆仙凤先于他来了。

剑子直到见到龙宿，才明白路上他向穆仙凤询问龙宿近况时，穆仙凤何以闭口不答。
龙宿的状况好也不好，兴冲冲拉着他只是喝酒，剑子几次欲把话题转到那一吻上，都被他避开，往来几次之后，龙宿与他说话已可用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形容。
这让剑子着实有些怒了，索性不说了，拒了添杯，冷脸看龙宿喝酒。等他终于消了怒气，再次将注意力放回龙宿身上，才发现龙宿不知何时看他的眼神已是醉意朦胧。他一惊，赶紧将人扶起来。
许是不佳的情绪加重了酒力，龙宿醉得十分厉害，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了半晌才认出是他，伸手将他环住。
剑子无奈，只好将人连拖带拉往房中带，好不容易把人在床上安顿好了，刚准备为自己倒杯茶，就被锢着手腕拽住。
床上龙宿睁着眼，几分茫然的模样。
“放手，吾去倒水，”他轻轻拍了拍龙宿的腕骨，温言道。
龙宿还是茫然不清的神态，与他僵持一会儿才慢慢笑开，非但不松手，力道还重了几分。
“吾爱汝，”龙宿盯着他，轻轻道。
剑子第一次没听清，又俯下身让龙宿说第二次给他。这次听清了，只觉得心中万般温柔，竟不知如何回他，只得笑笑，抚过他的额发。
龙宿却似急了，狠狠拉了他一把，剑子不备，险些被他拉倒，好不容易站稳了，就看龙宿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吾爱汝，永远。”
这一次剑子惊了，他看着龙宿，忽然有些动摇。他受了半个月思念之苦，总觉得这般苦痛大概就是情爱了，但被龙宿这么一说，忽然发觉问题不像他想得简单。
龙宿为人极端，这一点表现在各个方面，包括承诺。龙宿是不轻易承诺的人，一旦承诺必然达成。但永远这个词太重，不论是他还是龙宿，只怕都负担不起。
其实哪止是永远。
剑子心中苦笑，先天不说爱，就连龙宿挂在嘴边的这个爱字，也不是他们中任何一方负担得起的。
若有朝一日，剑子与儒门天下对立，你站在哪方？若有朝一日，剑子与你龙宿利益相悖，你又站在哪方？
吾可以算是最了解你的人，你的答案清楚明白：就像若有朝一日，你与天理公义对立，剑子会站在哪方一样。
剑子想着，心中凉了半截，只觉得永远与爱情放在他与龙宿身上，不过是两句玩笑话，他勾起唇角：“永远吗？”
语气冷漠，并不太在意。
龙宿睁大眼，似乎脑筋有些转不过来，只是轻轻点头，他又问得再清楚些：“无论如何都不变吗？”
龙宿这次大概听懂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却依然点头：“只要汝不背叛吾。”
但由过去之事看来，是你先背叛了吾，剑子近乎冷笑了。
龙宿不知是看清了他的不平，还是原本就打算这么做，忽地向他拦腰抱住，蛮牛似的力气，依然是轻柔的声调，语气凝重，一字一顿，生怕他不信一般：“吾发誓，吾不会先背叛汝。”
当真是温柔宁和的声音，剑子本来已打算抽身，却被这话像定神符般定住了。他弯下腰，好让自己与床上的龙宿齐平，直直看进龙宿眼中。龙宿已醉得厉害，不知哪来的倔劲一眨不眨任他看。
先转开的是剑子，酒醉后的龙宿，眼神坦荡直接，没有丝毫遮掩，激烈的情绪几乎要奔涌而出。剑子看得心惊，下意识遮住那双眼。
他用了整整一个月确定下来的事：自己对龙宿的感情是一种浅淡的，有时几乎被他忽略的情绪，这种感情带来的也不过是偶尔自心底泛起的一丝甜蜜满足。如果真如龙宿表现出来的，这样激烈的情绪才是爱情，那么自己真的爱龙宿吗？
剑子觉得自己可能要再想一想。
他安抚龙宿睡下，自己坐在旁边开始发呆。

第二天龙宿醒来，睁眼就见到床边沉思的剑子仙迹。
“吾想了一夜，依然不知吾是否爱你……龙宿，我们试着在一起吧？”

谢谢 Ren 和 祏君 的小花

TO 莲华若梦

这文里龙宿对剑子的确很有耐心，但是那个吻剑子当时没有回他orz
咳咳，应该是我没写清楚，我一会儿看着改改……


TO taxation

剑子他怎么说呢，其实也不是彻底不懂，只是他对龙宿的心情和龙宿对他的差太多，所以他不敢肯定这是不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所以才纠结了，嘛，让他纠结吧，反正无论怎么纠结，他们在一起了（喂！不可以这么不负责！）

６．

“是说吾也一直想知道，汝当初是如何想通的？”
“这嘛……”
“怎样？”
“这嘛……”
“说啦。”
“不告诉你。”
“哎呀！”

————————————————————

无论什么话，一旦出口，就应该不止是说说。既然问题已经问了，剑子觉得自己有必要把龙宿当作特殊的人认真对待。
这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麻烦，无论是他还是龙宿，似乎都不知道怎样才算是特殊的人。
龙宿还好，至少先前还有些记挂惦念的经验，只是将那些以往不常做或不敢明里做的举动都放到了台面上，旁人看来，也就明显不同了，而到了剑子那里，几乎是完全摸不着门路。
所幸剑子还知道最简单的一个道理：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上了谁，一定会全心全意对那个人好，尽量满足那个人的愿望，让那个人每天都快快乐乐的，绝不伤心。
于是剑子决定照做。
龙宿为人懒散，一旦寻着机会就赖在床上不肯起身。放在平时，剑子必会黑着一张脸冷嘲热讽一番，损到龙宿起身；若还赖着，脸一沉转身就走，改日再来，再来时还要再损上一通，直到龙宿一脸似假还真的“吾知道错了”，如是来回。
这次剑子没有。
他好言劝了龙宿几句，龙宿与他装傻，这本是寻常的事，剑子刚想作色，就想起应当待他好，瞬间没了气势，拍拍他的枕边，任他去了。
倒是龙宿愣了愣，手一撑坐起身：“剑子，汝发怒了？”
剑子摇头，觉得龙宿的话有些奇怪，多少年下来的交情，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发怒：“吾没发怒，你要睡就睡吧，午饭吾让凤儿给你送来。”
龙宿的表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惊异了：“哎呀，好友的说辞，龙宿惶恐万分，万分惶恐，吾看吾还是起身吧。”
说着真就掀了被子准备起身穿衣。
“龙宿……吾是真心的……”
“剑子，汝冷了。”
最终剑子没能阻止龙宿起身，懒惰成性的疏楼主人起了个大早，惊得穆仙凤连问自家主人是不是有什么打算，待听到龙宿表示毫无打算，正在考虑做些什么消磨时光后，更是目瞪口呆，向剑子去了好几个笑脸：“主人与剑子先生果然好过凤儿，凤儿嫉妒了。”
龙宿闲闲打扇：“凤儿汝别乱说，那是汝剑子先生今日似乎心情不佳，吾不敢得罪。”
剑子觉得有点委屈。

一次，龙宿邀剑子对弈。
对弈之事，黑白之间，盘上江山，无论剑子龙宿都将输赢看得极重。龙宿棋艺稍逊剑子，向来难得讨着便宜，加之那次剑子如有神助，连续两局都吃了败果，脸上已有些难看。
剑子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安。龙宿最好面子，是十足小气记仇的性子，像这般被他连胜，心中必是不平。
他低头假作沉思。
第三局是龙宿的白子，他的黑子，盘面上白子已被黑子围杀得差不多，只剩了零散几支分布在四周，难成大器，可以说，不出意外剑子必胜。但龙宿却如何也不肯认输，只道此局尚有生机，每行一步都要蹙眉沉思半天。
终于，在剑子的茶杯空了大半的时候，龙宿行了字。
这下换剑子为难，倒不是龙宿行了什么妙招扭转局势，棋局至此，龙宿几乎每行一步都是损兵折将，根本无需剑子担忧，而是剑子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吾该让让龙宿。
这种念头在剑子与龙宿相交的数百年岁月里尚属第一次。之前也说过，盘上争锋无异彼此谋略较量，而二人又都是骄傲之人，从未想过要让对方一分，都是咬紧牙关斗力。
这念头一冒出来，吓了剑子一跳，几乎是立刻就推翻了。他与龙宿相交日久，彼此棋路都是心中有数，若是让了，必被龙宿发觉，而就算没有发觉，这种举动也无疑是轻视龙宿之能，暗里让龙宿受辱。
但龙宿已连败两局，连败两局……
剑子想着这话鬼使神差地落下一子，原来严谨的黑子列阵顿时开了门户，龙宿眯着眼抬起头：“汝这是何意？”
剑子低头一看，顿时在心中暗叫不妙，忙做出副讶然神色：“呀，吾走错了。”
龙宿看了他一阵，轻轻道：“汝收回吧。”
剑子听话欲收，指尖刚碰着棋子，不知怎的脑中又不清醒了，他收回手：“起手无悔大丈夫，还是你走吧。”
这一次龙宿沉默了更久，剑子的心跳得愈发厉害，心中似在擂鼓，一个声音在脑中骂他：剑子仙迹，你不知道这是在折辱他吗，还是个人的话就把子收回来重新下过！
他不堪其扰，伸手欲取回那子，不想龙宿竟也同时伸手，目标也是那子。他慢了一步，正搭在龙宿手背。二人都是一愣，剑子反应过来赶紧收手：“吾想吾还是悔棋比较不冤枉。”
龙宿展颜一笑，捻起那枚棋子丢回盒里，不待他出手，又自顾自捡自家残余白子：“起手无悔大丈夫，这局是吾输了，进行下一局吧。”

又一次，剑子与龙宿同桌吃饭。
原本做了百年的邻居，谁家吃饭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拘束，没什么礼仪，只管各吃各的，偶尔停下互敬杯酒，再闲聊一阵，一顿饭也就过了。
偏今时不同往日，剑子自己对自己下了命令，要善待龙宿。
于是龙宿举箸的瞬间，剑子按下他的手：“想吃什么？”
龙宿愣愣的报了个菜名，剑子听罢，从盘里夹着两筷垒到龙宿碗里，龙宿见鬼似的看了他一眼，倒也吃了。
有一就有二，龙宿再次举箸时，剑子又拦住了他。
如此往复几次，龙宿受不了了：“剑子，汝自己吃就好，不用在意吾。”
“无妨，你吃，吾不饿，”他回道。
这话龙宿可无法忽略，眉头一蹙，筷子就放下了：“是今日的菜色不合胃口吗？”
“不是，”他赶紧夹了一筷塞在嘴里，表示自己所言属实。
“那是汝心情不佳吗？或是……汝有话对龙宿说？”
他想了想，摇头，觉得自己没什么重要的事必须告知龙宿。
“剑子……”龙宿的话音类似叹息，“汝最近表现怪异，吾发现这种情况似乎只针对龙宿？若龙宿让汝为难，汝大可明说，吾非是厚颜无耻之人，只要一句话，龙宿之情，与剑子仙迹无关。”
手一抖，筷子从手中滑落摔在盘上，两声脆响，与之同时响起的是身后穆仙凤的抽气声。剑子回头，穆仙凤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很奇怪吗，吾也觉得很奇怪。
他朝穆仙凤扬扬眉，收回视线。
龙宿完全不为所动，一脸平静无波：“私情爱之事不过是龙宿的私欲，汝就是不回应或者厌恶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好友，若汝心中还当龙宿是好友，能否答应龙宿一个不情之请：就算汝对吾无心，也不要因此恶待吾，只要汝如常待吾，吾自会收拾好心情祝福好友。”
龙宿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委屈忿忿了，不待剑子回答，拂袖就往深处去。
剑子愣了片刻，二度回头看穆仙凤：“仙凤，吾以为吾在对你的主人好，他却说吾恶待他，你说，怎么样才算是对他好？”
穆仙凤已经回过神来，恢复浅笑表情，听他问话只一福身：“凤儿以为主人已说得很清楚。”
龙宿……说了什么吗……
剑子呆呆站着，脑中回味着龙宿的话，许久许久忽的恍然大悟。
其实他一直错了，所谓善待，不过是用对方最为熟悉喜爱的方式与之相处。

谢谢 B東 的小花=V=

TO 罗斯

因为表达方式差很多吧……
有的时候性格不合是个大问题（喂！）
没有吃掉是因为我不会写吃掉的戏QAQ
不过如果理顺了，这篇文差不多就成甜蜜爱情生活描写了，那样很无聊的orz

TO 莲华若梦

是的，困住了，如果不困住的话我觉得我实在有点对不起龙宿
是说……不错！他就是个闷骚！他就是个天杀的闷骚！（我终于找到形容这只道士的词了orz）
其实这篇不会等得怎么苦吧，我觉得这篇似乎是个偏甜文的东西（默默扭头看大纲）

７．

简单的日子行到百年，偶尔回眸一望，都能带上些深意，尤其当旁观之人身染嫉妒恶习时。
龙宿爱妒，倒不是说他爱行些不明就里胡闹添乱之事，就是简单的字面意思，爱妒。
这种妒忌发生的时机常让剑子莫名其妙。
举个例子。
虽然妇孺皆知，江湖是男儿的江湖，挥洒的都是男儿骨子里的热血豪情，但事无绝对，每代或多或少总有些巾帼女儿不让须眉。时间久了，渐渐还生出些女子的派门来。这些派门同样有正有邪，遇到正派名门，自是佳人在侧，飞来一场艳福，而若遭遇的是邪派，是福是祸就要好生琢磨一番了。
作为一个老江湖，剑子这两种待遇都没少经历，偶尔福禄深厚了，回程途中被人拦下转道去寻龙宿之时，举手投足余香未绝，熏得剑子一脸尴尬，熏得龙宿绕着他连连转圈，止不住趣味盎然。
初时剑子还有些心虚，毕竟龙宿的小器脾气不是一两天，真要询问起来，自己一身女子味道，就是拉出之前的同伴作证也不定说得清楚。所以他一向在被抓包的时候一反平时拖拉神秘做派，敢在龙宿发问前主动开口。
龙宿总是听着，偶尔点头或问些路过之处风土民情，鲜少在意他说的事。
久了倒是龙宿先烦了，趁着喝茶时状似无意道：“那些无谓之事下次就莫提了，留之无用，弃之不痛，不及吾俩静坐品茶。”
剑子微微有些惊，惊讶过后，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开始在胸中翻腾，有委屈，有不平，混成一团，又酸又涩，他装模作样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哦，龙宿此言，是不在意这事，如此倒真让剑子意外了，怎么吾外出一趟，你就转性了吗？”
龙宿似没听出话里的调侃酸劲，倒真对他状似云淡风轻一笑：“汝希望吾在意吗？”
“恩，这个问题嘛……”
“汝爱上吾了吗”
“呃……”
论题常以这样的对话收尾，剑子以为那次也不例外，不想龙宿叹息着低头抿了口茶，不多时又开口了。
“缘分嘛，人与人相遇即是有缘，人的一生，免不了与许多人相遇的缘分，但缘深缘浅总有定数，将精力浪费在众多于汝缘浅之人身上，有损龙宿的华丽。”
单从这事上看来，龙宿绝对是个大度的情人，不会如某些斤斤计较的女子般捕风捉影，但很快剑子就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剑子到不解巚拜访佛剑分说，原本与龙宿约好十日之内必去寻他，不想两人谈到一半正赶上佛剑旧友求援信至，两人合计一下，救人如救火，索性都去了，这来回一拖拉，待剑子起身回程已近约定天数的两倍。
他在路上尚不觉得什么，毕竟剑子仙迹的姗姗来迟对龙宿无疑早已是家常便饭，通常彼此吐槽一番，龙宿的不平也就消了。
这样轻松的心情在穆仙凤一盆“主人今日无心见客”的冷水下瞬间被冻成了冰。
因为自己不在理，剑子难得放下身段，只让穆仙凤再为他传话，穆仙凤也不为难他，转身又去了。
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第四次的时候，穆仙凤对他点点头：“主人尚在午睡，凤儿不便多扰，先生自去吧。”
剑子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往龙宿卧房方向去。
手还未贴上门板，示意的声音还未出口，门就自己敞开了，不过一个愣神的空当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把他半拎半拖进去。
门在身后砰然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在显示关门的人这一下力道不小。
剑子缩了缩脖子，脊背有些发凉，对着面前发红的血眸勉强扯出个笑：“龙宿，吾来了。”
龙宿并不搭理他，神情扭曲看了他片刻，手上加力，剑子虽有防备，还是被他甩出几步，腿弯撞到床沿，顿时重心不稳坐到床上。
这……
尚来不及做更多反应，龙宿又靠过来，扳过他的下颚一阵发狠噬咬。
痛！
剑子皱眉，感觉几个尖利的东西不断在唇上移动，每次动作都带起一阵新的疼痛。血腥味很快在空气中传开，却没有血滴落在舌尖的微热触感。
应该是都被龙宿喝了。
在唇上传来被吸吮的感觉，耳朵同时送来对方轻微的吞咽声时，剑子百无聊奈的想。他本就是武人，这些疼痛于他不算什么，起初的震撼之后很快就清醒了，再就近看看龙宿的眼，眸中血色已比方才去了一些，也就放下心来。
只要不致命，喝点就喝点吧。
他如是想着，展臂将身上的龙宿揽着，顺着他的背脊拍抚。
也不知过了多久，血液被强行夺走的感觉渐渐淡了，龙宿收回利齿，舌尖在他的伤口上游移。
剑子看时机差不多了，这才把人推开，直扑向房中铜镜。
啧啧啧，整齐的四个窟窿，这下伤好之前是绝对不要想出门了。他颇有些哀怨地去望龙宿，龙宿坐起身，舔着嘴唇冲他笑，白森森的牙尖露出来，上下整齐的四颗。
“你明知吾是意外，”剑子觉得自己很委屈。
“知道呀，”龙宿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一脸理直气壮，“但心里知道汝和他没什么，依然控制不住思绪向会令自己失去理智的方向延伸，不正是情爱的过人之处？”
是吗？
剑子挑眉：“可吾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计较那些有损你的华丽。”
“耶！外人是外人，佛剑是佛剑，好友言中之意，是说佛剑在汝心中的地位等同人生中无数过客吗？”
“……”
剑子无语翻了个白眼，发狠瞪他。
“唔……汝别这样啦，两人相处，若总是平淡无奇，早晚失了兴味，偶尔妒忌全作调剂，好友不觉得这正是生活的情趣所在吗？”
“……”
“好啦，是吾不对，吾就是闲来无事伤春悲秋胡思乱想波及到好友汝，可以了吗？”
“……”
“唉唉唉，汝别瞪啦，吾让汝咬回来还不成！”
既然这话出口，多余的话自是不必说，剑子向来不会让龙宿失望。
至于嗜血者快速愈合的特殊体质……
到时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