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
窗前是两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一个顶着鸟窝一样的白色卷毛,另一个则是丁香色的娃娃头。他们正在进行午后的阅读,以此来打发晚餐前的时光。八九岁的小孩子并不能认完整本书的字,然而两个人凑在一块总是可以认得多一些。
今天的书是棕黄色的封面,看上去并不像是有趣的样子。
“这是要讲什么?”白卷毛男孩的耐心要差一些。
“这里讲了一个,一个教授临终前的故事。”紫发的男孩概括了一下书的第一段。
“好吧,我想我们看完它就可以吃饭了。”白卷毛男生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教授大概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他仍然被命运施予了病痛。
他的心有了缝隙。这是他自己感受到的,就在某日给桌上的仙人球浇水以后。这个时候的教授并不是个秃顶矮胖的可爱老头,也没有长出智慧的白胡子。相反他是个一丝不苟梳着马尾的英俊男人。而说到英俊,好像又不够准确。书上总是讲有紫色长发与金色眼眸的是幽暗森林中居住的具有梦幻般美丽的妖精。
关于缝隙的事,他问了相关的医生。每个医生都告诉他那里的确有个缝隙。
或许由于教授是完美主义者,他绝对不想自己的身体有那样的裂口。他希望将这道缝隙补好。
“这个我们做不到,先生。这道缝隙只有您自己才能补上,因为它的出现正是由于你过去的某件事。经过数年或数十年的恶化,才会明显到被你感知出来。我建议你还是自己去寻找补上它的方法……我是指找到它出现的原因。”其中一个最权威的医生这样说。
“过去的事?”教授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几乎从不回望过去。
“比如你上学的时候。”医生说。
教授在上学的时候和现在大致上是没区别的,已经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哦不,难道让我从合唱团开始想吗?这太糟糕了。”教授脱口而出。
“这个我怎么知道。那是你自己的记忆。”医生小小地翻了个白眼。
“绝不!绝不!”教授这样说着,走出了医院。那样的虽然他有着美好的面庞,却还是像个正在生气的老头子。
即使如此,他还是收拾了行李,踏上了旅途。他不得不面对现实——要从合唱团开始,一切都是因为那件事。
合唱团
“喔喔喔,爱的发音。呜呜呜,爱的发音。啊啊啊,到处都是爱……”
教授在十七八岁的时候身材偏瘦,骨骼线条优美。因此,为了避免美术组那些艺术追求者兼花痴提出古怪的要求,他加入了合唱团。合唱团的老师是位热心肠的夫人,喜欢为节日排练曲目。年轻的教授虽然也不喜欢唱歌,但也算是每次都能应付过去。而且,作为一个对修学分有爱好和天赋的人,教授实在是没理由放弃。值得一提的是,二十年前的学校也就两种课外兴趣选择,全裸的美术组或者是唱歌的合唱团。
情人节前夕,合唱团的老师挑选了一首歌颂爱情的歌曲即《喔喔喔,爱的发音》。她是个喜欢过情人节的人,她喜欢看年轻人谈情说爱。她说年轻人的恋爱总是又愚蠢又有趣,这句话大概也是她选歌的指导精神。
年轻的教授无疑是没有办法唱这样“深情”的歌的。就从头一句的“喔喔喔”开始,他已无法开口了。
可是这次的合唱中途会有每人一句的该死的演唱方式,分配给教授正是第一句。
“喔,喔……”教授艰难地发出声音。
“喔……”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手扶着额。手边是一些他不得不中断阅读的书籍。他“喔”了几次后,发现这种发音的口形有点像是某个和他父亲有私交的花腔女高音在唱歌时所特有的,类似于夸张索吻的样子。有了这种想法后,他便再也“喔”不了了。
“爱的发音?”他又试图像直接练习下面的部分。可是他又感到下面那句次简直是蠢透了。
这个年纪的教授还没有后来那样钢铁般的神经。在思绪完全被愚蠢得歌词搅乱后,他无助地侧身倒在了长椅上。而长吁数口气后,他仍然不愿意直起身来。
教授就在这种古怪却有点新鲜的视角下,看到了对面走过来一个烫着白色卷毛的家伙。
白卷毛在二月的天气里穿着白衬衫,也真够冷的。他那褐色短靴上沾了灰色的干了的泥巴,倒是有点醒目。至于相貌,那自然是不可能比教授更好看,只能说是个标准的大众情人的长相。的确,白卷毛的表情也是一副大众情人的表情。在教授眼里,这种人或许还是可以迷惑人,却是很可恶的。
“喔喔喔,爱的发音。”白卷毛也唱了起来。
教授发现白卷毛把这句唱得一点也不恶心,还有了点浪漫懒散小青年的随心所欲的味道。
“喔喔喔,爱的发音。”白卷毛一直唱着这句,并且越走越近。
教授终于从长椅上直起身来,仰着头看着白卷毛。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想或许这个人是在对我唱歌。白卷毛的个子挺高,从近处看似乎五官还要显得漂亮一些。或许这个时候,教授已经想对白卷毛说些什么,可是他又一言不发。这往后许多年都是如此,能和任何语系的人流利交流的教授一直都无法对白卷毛确切表达自己的心情。
“应该这样唱的。”白卷毛站在他面前,也盯着他的眼睛。他的话听起来很友善。
“嗯?”
“你也是合唱团的吧,我也是。我刚才路过听见你在练习这首歌,不过好像你遇到了麻烦。我总觉得我可以过来帮帮你。”白卷毛的笑容并没有殷情的意味。
“我……我自己能唱。”教授的倔强似乎有点迁强。
“哦,可是你对这种歌词难以启齿。”白卷毛的笑容又多一些含义。
教授有些呆滞地望着白卷毛。
而对方却随便地坐在教授旁边,带着点戏谑味道地开始唱起了那首喔喔啊啊的歌。白卷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单薄,不过好像又是故意压抑的样子。一首愚蠢的歌在他唱起来也变得有趣了。
“你看,其实这首歌也是可以不愚蠢的。”
教授盯着白卷毛,有些不相信。
“你可以学着我的样子唱一下。”
教授张了张嘴,不过没发音。
“来吧,其实歌颂爱情的歌一点不愚蠢。愚蠢的只是那些堕入爱河的人。”白卷毛鼓励道。
“哦哦哦?”教授唱得很艰难。
“不是哦,是喔。”白卷毛凑近了一点。
“喔?”教授觉得一首蠢歌不应该对发音要求太多。不过他还是微微撅起了嘴唇。
“额,好像你唱对了。不过……”白卷毛直了直身体,大约是和教授保持了一定距离。
“喔喔喔。”
“对吗?”教授很虚心地问。
白卷毛表情复杂地看着教授,没有说话。
“算了,你千万不要唱喔喔喔。”他又往后退了退。
“难道不是喔喔喔吗?”教授反而执着地凑上前去。
“不,你是对的。只是……”白卷毛实在很窘迫。
“喔喔喔,爱……”教授执着起来是很可爱的,或者说可怕。他再次唱起了歌。
可是他没能唱完一句。白卷毛泄气似地撇撇嘴,很快地抓住了教授的前襟,然后凑了上去。
这摆明就是接吻吧。教授有点愤愤不平地想。
还是说这是嘴唇碰到一起了?教授又想到另外一面。他不断想着一些不相干的事,却并没有反抗。
他看着白卷毛,而白卷毛也有点抱歉地看着他。
“你在闭气?其实不用的,亲吻不用闭气,又不是潜水。”白卷毛虽然有点良知地没有深入亲吻教授,不过也算是贴着教授的嘴唇浅吻了很长时间,至到他发现教授脸色有点发白。他慢慢放开了教授,还有些绅士地为教授抚平衬衫上的折皱。当然,这一切足以看出白卷毛是个没节操的人。
教授直到离开白卷毛嘴唇的触感,才开始有些惊异。
“额,我非常抱歉。我早就叫你不要唱喔喔喔。因为你那样唱歌的样子太美好了,让我想吻你。我想别人也会想吻你的。“白卷毛解释道。
教授看着白卷毛,不言不语。
“你再教我一次吧。”过了许久,他才说话。
脸红的是白卷毛,他在教授的注视下又唱了一遍歌。他终于也发现这歌真是蠢得要命。
很多年后的教授总是说他被一个可恶又没责任感的人带入了莫名其妙又愚蠢的感情中。可是他的学生们总是想,是谁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后记
待续未完中。
这本来是我自己写给我自己的生日贺文,可是我生日的当天晚上,就出现了那样的事。
不过对于我来说,那三个人从来都是在一起的,并没有谁或谁离开过。[ 此帖被liito在2011-02-13 01:5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