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抱着
龙宿回去的时候,心情有点恍惚。他与龙宿,已经经过了漫长的时间,从年少,到现在。
龙宿总是喜爱华美的事物,对自己的容貌虽不说到自负的地步,但大抵是颇为得意的。这一下子变成这样,他心中大概会觉得十分不爽快吧。
红衣的女子站在龙烟苑静静等待,带点焦急,强自镇定。
“道长。”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走上前来,开了口,却是疏远得陌生。
剑子想这真是遥远的称呼。
然后红衣的女子将龙宿从他手上接了过去,怀中骤然一空之后,觉得心中似乎也空了那么一块。
他想起当初与龙宿初见。那时候他还不是道门的腹黑先天,龙宿也不是儒门的龙首,只是端丽的眉目间,带着些与生俱来的冷傲。
互通了姓名之后,紫衣的书生带着浅淡的笑意道:“原来汝便是道门崭露头角的剑子道长,失敬失敬。”
那一日,他分明淡漠不屑,何来失敬?
剑子扯了扯僵硬的面皮,想要笑一下。
龙宿躺在棺木中,安静得仿佛睡着一般。再不见唇边狡黠笑意,再不见金瞳轻启,掩尽光华。
剑子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猛然想起,龙宿已经散尽了体内的不世王权,从此以后,他仍是最初的紫龙。
可是——剑子微微合了合双眼。他想,他已经弄丢了最初的时候,那骄傲而淡漠的紫龙。
当初的紫龙哪里会为了人下跪?
当初的紫龙哪里会来搅这俗世的浑水?
当初的紫龙哪里会为人断后?
当初的紫龙……真的是很骄傲、很淡漠啊。
剑子轻轻转了身,大雨倾泻而下,似乎有什么,滑过眼,沿着脸庞而下,温热的。
虽然面色仍是憔悴,凤儿仍不愧是龙宿一手带出来的,张罗饮食厢房,有条不紊而且礼数周全。
剑子见她默默躬了身,又默默退了出去。想要说点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那孩子,一贯是明白事理的。即便如此,心中也是有怨的。她喜爱的永远是闲坐抚琴,淡看烟水的主人。而不是惹一身风尘的龙首。
如同龙宿所居的其他地方,龙烟苑也是华丽无双,所用无一不是最好。
只差了白玉琴。
剑子转了一圈,只在龙宿的书房中,找到另一把琴。与他相识久了,自然认得那琴乃是‘九霄环佩’。
拂衣坐于桌前,手指轻拨,清决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那是他常常与龙宿合奏的曲子。
在很久之前,没有神州浩劫,也没有四境动荡,他与龙宿还有佛剑静坐。银光闪闪的和尚通常不说话,而龙宿会在微风中轻拨琴弦,与他合奏那么一曲。
那个时候,龙宿似乎有些高兴,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好的。
剑子垂着眼睛,突然觉得心中大恸。若那紫衣的书生能再回来,便是慢不经心,也是好的。
若他能回来……
“剑子。”银光闪闪的和尚皱着眉头,立在门口,声音有些微的哑。
“别弹了。”
剑子终于笑了,却苦涩得很。
龙宿曾经说过,伤心时不可弹琴,否则,情摧心肺。愤怒时不可弹琴,否则,怒伤肝胆。
剑子按住气血翻腾的胸口,随手抹去唇边沁出的血迹,心想,原来,这便是伤心。
佛剑站在门边,静静道:“你要再去看看他么?”
“好。”剑子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书房中,只剩下袅袅余音绕梁。
谁解曲中意,旷日独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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