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苍翠竹林间,锦华手捂着心口,语气沉痛,道:“几日未见,美人竟落到这步田地,在下心中不忍之极。”
龙宿依旧蒙着纱布,衣摆一撩,倚竹而坐,唇畔的笑意令人发寒。他缓缓开口,语气轻柔:“哦,那汝忍心什么?嗯,让吾想想,设计吾遇袭,出卖吾的行踪,引人追杀吾,最后金蝉脱壳,弃吾于阵前……吾说的可对,师弟?”
林间一片静寂,有如坟场。秋风依旧轻柔,竹叶飒飒落个不停。一片微枯的叶被风卷着,沾到了龙宿肩上……
回首过往,一片惨淡血色。
儒尊收徒九人,学识出众者得继大位,何谓学识出众?龙宿冷笑,不过是九犬一獒。
那时,六庭馆内四季如春,师兄弟们或谦逊或温和,个个可称翩翩君子。台面上,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台面下,你来我往,各见真章。而他,总是似笑非笑的看着,经历过无数凶险之夜后,生死杀伐对他来说,早已寻常。
不过师兄弟间却有个异类,生了副机灵的样貌,却净犯傻,每每坏人好事。吃的苦头不少,可总学不乖。龙宿见着有趣,便主动亲近,惊的师兄弟们大呼中邪。他那师弟,更是感动的鼻红眼红,整日的跟着龙宿,身前身后的唤他,师兄师兄……
而这个,他自认亲近的人,却在算计着他的性命。
……
那天的夜,是浓的化不开的黑,犹如天地未开时的混沌。
身后,杀气如附骨之疽。
而他,精疲力竭到拿剑的手都在抖。华紫长衫上,斑斑血污,有干涸的,也有新鲜的,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狼狈不堪。可这些他都顾不上,只知道要逃。
逃,慌不择路。
然后,一头撞进了那白衣白发的人怀里,那人白眉微皱的神情,多年之后的今天,犹不能忘……
锦华张了张嘴,半晌唤道:“师兄!”
龙宿回神,冷笑:“师兄?陌野青袖,汝真是好胆色。吾原已不想杀汝了。汝不好好的隐姓埋名过活,竟还敢出现在吾面前!吾不想杀汝都找不到藉口。”
锦华道:“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当年之事,并非如你所想……”
龙宿蒙着纱布,唇畔是那一惯的似笑非笑。
锦华看着他,摇头苦笑:“算了,多说无益。”默然片刻,缓慢而坚定的承诺“师兄,颈上这颗头颅,你要,我送。”
龙宿不语,唇畔的笑,似含深意,清清浅浅。
锦华心下苦涩,只怕他无论怎么做,也入不了这人的眼了。
黯然收拾好心绪,半晌,锦华拿出一物道:“你如今处境堪忧,凤师兄势大,锋芒正盛,定是容不下你的……”略一顿,又道:“我在各地都建有据点,你拿着这个,江湖行走也会方便些。”
那东西,寸许来长,说是竹笛却又不像,通体黑沉沉,叩之有金石之声,拿手上却又出奇的轻巧,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锦华以为龙宿不会要,头疼的想着,要是硬塞给他,会不会被扔掉?未料龙宿伸手便接了过去。
锦华默然,片刻道:“你不会是想去当掉吧。”想他那块红玉,现还在当铺躺着呢。
“丐帮长老的信物,哪个当铺会收。”
锦华错愕:“你知道?”
话一出,锦华自己也觉得问的蠢。他拜十巧乞儿为师,十巧乞儿又为丐帮传功长老,他的身份推算下来,又怎能不知。只不过他平日里锦衣华服,张扬惯了,没人往丐帮那边想。
果然,龙宿把玩着墨笛,嘲讽道:“你自称师从十巧乞儿,不正是丐帮弟子?今日那小乞儿身上挂着的,该有六袋吧?他称你为师,你的身份,还用说么。”
锦华惊疑:“你,你不是看不到么?”
龙宿冷哼:“视物何需用眼。”
锦华折扇一开一合,忽的欺身靠近,在龙宿耳畔道:“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龙宿不答话,手一抬便是杀招。
锦华的声音,透出种凄凉:“师兄,你真的相信我会杀你吗?”
龙宿的手扣在他喉咙上,一用力便可捏碎他的喉骨。
锦华竟然笑了,笑中带着悲伤:“师兄,你为什么不杀我?你还是信我的是吗?我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龙宿收回手,寒声道:“凭你,还不配我动手。”
锦华低低笑了声,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师兄,十丈余外的那个道长好像很生气,他很在意你呢!”
“……”
“龙宿!”剑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锦华抬眸,挑衅的看着剑子,在龙宿耳畔轻声道:“师兄,你慢慢跟道长解释,我先走了。”话未说完,便已没了人影。[ 此帖被九霄无殇在2011-01-26 20:42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