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龍首登位大典,儒門天下上上下下張燈結綵,來來往往熱鬧非凡。且說儒門素來勢力龐大,而今這登位大典自然是大費周章,鋪張隆重到了極致,排場堪比皇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又說往來人數之多,儒門各省各部以及旁系分支前來拜位之人又愈加道賀的賓客,林林總總加到一塊的竟有了百餘號人。而這百來人雖不必全部謁見龍首,但也餘下的也依然是數目不小。
龍宿一身華服坐于高位上,聽著禮官拔高了聲音念那冗長的名冊,只覺得頭有千金重,那一頭綴飾扯著他的髪根子,一根根的都在疼。不過倒是醒神了,要不然恐怕就要聽的睡過去了。
他用眼風瞟了一下邊上的仙鳳,女娃兒雙手置前面貌端儀的站著。只是靠在近處的他卻不難發現,仙鳳那對靈動活絡的眼睛此時一副空空模樣,眼看就要睡著了。龍宿拿起手中的扇子掩住嘴,輕輕的喚了一聲:“鳳兒醒來。”
只見那邊仙鳳身子微微一震,低低的誒呀了一聲,算是回了神。只聽身邊龍宿輕笑著道:“莫要睡著了,一會子跌下去,汝可就聲名大噪了。”
仙鳳撇撇嘴:“還不都說這勞什子的登位大典,從早上到現下,都不讓人歇一會吃口飯的。”
龍宿唉了一聲道:“莫怨了,再將就著忍忍罷。”語氣里也是無奈非常。
仙鳳見他也是蹙著眉一臉倦乏,便問:“主人是哪裡不舒坦?”
龍宿答她:“渾身都不舒坦,伊們替吾頭上綁太緊了,勒的疼。”
仙鳳聽罷又唉了一聲:“就說為何不讓我來弄呢。這下好吧,換了個手就不知輕重的,倒是把主人害苦了。”
龍宿歪歪嘴巴,也沒應她。仙鳳安靜的站了一會,忽然又說:“主人,你餓不餓?我早跟前藏了個金洋球在身上,取給你吃了可好?”
龍宿愣了一下,稍稍撇過頭笑她:“丫頭又在胡鬧了。”
劍子在外殿坐著吃茶,看一撥撥人在裡頭擠作一團,一群儒生忙忙碌碌的魚貫而入魚貫而出,他憂心的看了看天色,只道不知這何時才能完事了。在外雲遊卻被師兄弟們一次次飛鴿傳書給硬生生的叫了回來,說什麼事關重大,怎麼也要找個頭面人出席,才不失了道門的禮數。而今在他看來,尋誰來都是一個樣,這進進出出駢肩累跡,認識不認識見面了也不過是一聲招呼幾句客套,誰又記著誰是誰了。
正這麼想著,那邊就有儒生奔走而來,在他面前施了一禮:“劍子先生。”
“到了是吧,那速速去吧。”劍子放下茶碗,抖了抖道袍把拂塵搭在臂彎心中想著這算是能得個解脫了。
高座上,龍宿打著精神還在同仙鳳有一搭沒一搭的小聲玩笑著。卻有堂下慢行而來的白衣道人,龍宿望向那處,兩人四目相接頓時雙雙咋了舌。仙鳳更是耐不住的輕輕叫了一聲:“猴子道長!”
是他?!
眼見劍子直愣愣的立在原地,喚了數聲依舊不動,邊上有儒官心裡著急。不顧逾越失禮伸手去扯他袖子,這方才回了神。於是手中拂塵一甩,言道:“道門劍子仙跡,恭祝龍首登位……”
客套之辭,也就不一一盡述。只道兩方見罷,心中也各不能安定,而後來的眾賓客,龍宿人在神卻已走,只想著趕緊了却了這邊的事務去跟那劍子再作面會,也好給這無聊之日添份樂趣。
好容易挨至夜間席宴,龍宿吃了幾杯酒,便就抓了個替死鬼擋著,自己悄悄落跑了。而席間眾人酒意正酣也無謂居上位者究竟還端坐其位與否,或許說,不在了那便更是正中下懷,可無所忌憚矣。
酒水喧囂之中,劍子跟幾個老和尚坐與分桌上,以茶代酒各自說些檯面上的話,亦覺無趣。抬頭之際卻見龍宿貓著身子躲在柱子後頭朝他招手,思索了一會便尋了個理由退了出去。
龍宿見他確實跟著自己來了,面露喜色,兩人一路疾行至一間偏房門口,仙鳳一早就站在哪裡候著了。見了他們趕緊將人迎進去,又急急上掩了門。房內的八仙桌上備好了一桌酒水小菜,劍子環視著便笑了起來,道:“你這是早有預謀吧。”
龍宿也不否認,讓仙鳳拿來軟墊伺候著坐下,又道:“吾沒想到汝這名頭倒是如此之大。”
劍子笑著答到:“都是虛名,吾本是不在意的。只是師尊之令,同門之托,難辭啊。”
龍宿喔了一聲,又笑起來:“這吾倆人倒是不盡相同了,不過今日難得有緣再見,便不提這煞風景的事吧。”
說罷給兩人面前的玉杯斟了酒。”
劍子看著他,心裡只道原來當日雪峰之上還未算盡數觀得全貌,湊近看來,這人笑起來那兩抹梨渦,真是好生惹人喜歡。便又調笑他:“你說吾名頭之大,可你這名頭也不算小,當日大雪之中幸而吾也算得能忍,沒做出什麽得罪你的事情來,要不這一下悶棍子,就有得吾好吃不了兜著走了。”
龍宿聽罷哈哈哈大笑了起來。邊上的仙鳳卻忍不住了,插嘴道:“主人才沒那麼小氣呢。就算你那天做了什麽無禮之事,他也是不會借著那地位勢力來壓你的。他最多……嗯最多……”
“最多什麽?”
“最多將你痛打一頓丟下山去罷。”仙鳳說完便嘻嘻笑著躲去龍宿身後。
“誒呀,鳳兒啊,被汝這樣一說,吾這名頭只能更壞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那劍子便為那日初見時龍宿的手下留情,敬龍宿一杯吧。”
“這汝便又說差了,其實那時吾倆倒也并不是初次見面。”
“喔?”劍子詫異,忙問道:“何出此言?”
“劍子道長貴人多忘事,定是不記得了。”龍宿看著他,拿起扇子扇了幾下,一副愛說不說的模樣。
“哪有的話,吾那是真不記得了。龍宿,莫要賣關子,趕緊說與吾聽罷。”心中一急躁,便伸手去抓龍宿的腕子,龍宿沒防備,手一晃被他抓了個正著。兩人皆愕然,劍子愣了一刻忙抽回了手,言道:“是劍子失禮了。”
龍宿搖了搖頭,忙道:“不妨事,幸好吾二人皆是男兒,不過汝還當是要收斂些,要是哪天抓了哪個女兒家,汝可就才是真麻煩了。”
話雖這麼說著,手卻不自然的往袖籠里縮了縮。劍子看在眼裡,遂而便扯開話題:“你還沒說你到底是何時見過吾的。”
龍宿也不再逗他:“汝還記不記得,汝在兒時有一回遇上儒尊來訪,身邊帶著一個孩童。汝還搶了他的花蹴鞠,直到他走了汝也不曾還給過他………”
劍子誒呀了一聲,這算想起來了:“莫不是,那孩童就是你了?”
龍宿笑著點點頭,又道:“也不知吾那蹴鞠後來被汝棄在哪處泥坑子里了。想來可惜,那可是吾兒時頂喜歡的一樣事物了。”
劍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你竟然還念念不忘。也罷,你要有興致再玩,吾便再去買一個差不多的還給你就是了。”
“啊呀,汝這是變著法兒在貶吾斤斤計較嗎?”
“誒。吾可沒這個意思。”
“呵,就是這麼個理了。搶吾心頭所愛之物的人,吾是向來不會忘記的。隨汝怎麼想罷。”
劍子一見他小孩子心氣又跑了出來,連忙軟言勸慰:“你可別這麼說,你這麼說了,吾倒是覺得吾當年的做法缺德了。”
“本來就是。”龍宿聽罷得意的笑了起來。
兩人互知對方皆是舊識,也就愈發有些無顧忌。龍宿噬甜,吃了會酒便就向仙鳳討要甜糕,仙鳳何等乖巧,早就在邊處備上了。龍宿一整日都沒怎麼好好吃過東西,而今見了這一盤性命般的玩意,頓時食指大動,托著小盤吃的眉開眼笑。吃完了又要仙鳳將他的頭髮鬆開,說是頭上疼的慌,鬧來鬧去好一會子,忽然頭一歪就趴在桌上吐息均勻,竟是睡過去了。這下兩人才明白過來,原來他是喝醉了。
一大一小此時看著呼呼大睡的龍宿面面相覷起來。捅了這麼個簍子,仙鳳怕挨駡,躲在裡頭自然是不敢出去的。劍子沒了法子,只能起身將龍宿扶到邊上的羅漢床上歇息。
仙鳳又說:“不如道長也在這裡歇了吧。”
劍子一想,也罷,反正都是男的,就如此將就一晚吧,便也跟著躺了上去。躺了一會想了想,又坐起來解了外袍蓋住龍宿。
羅漢床雖不小,但畢竟只是小睡之地,現下蜷蜷縮縮的勉強擠下了兩個大男人,卻少不了有些肢體接觸。劍子雖別著頭,但還是只覺得脖頸處身後那人的溫熱吐息,帶著些酒味,還有他身上衣上的燻香味,好聞的緊。恍恍然中,也就睡過去了。
三人躲在這偏房裡頭蒙頭睡得昏天黑地。哪知道門外面的楚君儀帶著人到處尋龍宿,找的那是人仰馬翻差點就掘地三尺了。待到隔日送了劍子悄悄溜走,主僕二人模樣狼狽的房從裡頭走出來,便被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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