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水果點心。
承蒙你錯愛，昔日得你贈文一篇。每每念起，總讓我感謝於心。
故做拙文一篇回贈與你。
聊表一番心意。
沿用你原文，多有狗尾續貂狀。望請不要嫌棄，多謝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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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驚夢
一別行千里，來時未有期。月中三十日，無夜不相思。（一）
劍子趕至龍家老宅的時候，已是日暮西斜。半壁殘陽罩著這座無人宅邸，映著那斑駁的紅牆和綠瓦，被繁茂瘋長的雜草層層圍住的長廊，依稀辨認出當年繁盛時期的奢費風雅。
劍子推開舊木門，吱呀一聲，伴隨著些許灰塵抖落在他白色的道袍和頭髮上。他不在意的揚手撣了撣，便往裡頭去了。有一兩隻昏鴉撲棱著翅膀落在門外正對著他的地方，背著斜陽靜靜的蟄伏著，便讓著空古宅院的陰沉氣氛越顯詭異起來。
劍子將廂房里稍作收拾了一下，算是騰了個能坐人的地方，又找出了半根蠟燭點上，然後盤腿在榻上閉目打坐。呼嘯的涼風從破舊的窗子里倒灌而入，將那上面的殘紙掀的嚓嚓作響。窗外虬曲的枯枝來回搖晃著，恍如千萬雙手一般，滲人的緊。劍子閉目靜坐著，臉上微微帶笑，他捉過的妖多了去了，故這會院裡的那些魑魅魎魍實也不能把他怎麼樣。那群妖見這回來了個真道士，嚇又嚇不著他，又走不近他身，只能在門外氣的瘋鬧一陣。而如此鬧過片刻，就聽那些聲響忽然都漸漸的消停了下去，天上的云也散開了去，露出了一汪明月。
劍子睜眼，看著那一室月華，輕輕嘆了口氣：“麻煩倒是不小啊……”
說罷又緩緩的合上了眼。
（二）
劍子甚少做夢，這一夜，卻做了一個說不清的夢。
那是很久以前，他尚年幼時，頭一回踏進這龍家老宅的情形。
雕花大門的後面藏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龍老爺躬身過去將那纖小的身影抱到他面前道：“龍宿，叫人。叫啊，叔叔，哥哥……”
那是一張極可愛的臉，讓劍子想起了年畫上財神老爺邊上的那兩個童子。不，或許比那些個更顯的靈活可人。那叫龍宿的孩子咯咯笑著蹬了蹬腿掙脫了大人的懷抱，然後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似的飛出了門檻。劍子追在他後面，見他繞著小院奔，一路跑一路回頭朝著劍子笑。
那是劍子在他那不怎麼快樂的童年里，見過的最美好的東西。
他依稀記得龍宿身上有一股特別的味道。每每打鬧至他累的呼呼直喘的時候，劍子就跑過去將他圈在懷裡，緊緊的環住，然後埋頭湊在他脖頸間深深的吸氣。直把龍宿逗的一邊笑一邊推他，直說很癢。兩人推來搡去，不一會兒便又鬧騰起來了。
劍子記得那時的夏天特別的長，總也過不完的樣子。午飯過後吹進房裡的風帶著讓人昏昏欲睡的熱潮，還有窗外樹蔭下面知啦知啦的蟬鳴。這樣的日子里，也只有小孩子才會時刻都精力旺盛。兩三個婆子伺候著他倆個洗完澡，關進睡房裡，也都偷了個閒困中覺去了。屋子里沒了大人，他倆就越發瘋的無法無天。也不管身上才換上怎樣的乾淨衣裳，抱成一團滾在地上混打。劍子略長了龍宿幾歲，所以力氣也略比龍宿大一些，他將龍宿壓在身下，龍宿怎麼也翻不過來，一邊掙揣一邊大笑著。紅豔豔的菱嘴裡頭露出一對小而潔白的虎牙，劍子皺眉看著他，覺得像一根羽毛輕輕的搔過了心尖上。龍宿笑了一會兒見劍子盯著自己發愣，便也停了下來。困惑的喚了一聲：“劍子哥？”
劍子忽然想起了他在某冊小書上看到的東西，忽然心生一念，說到：“你別動。”便俯下身學著那書裡的樣子，含住了龍宿的兩瓣薄唇。兩人就這樣靜靜的貼在一起，也不知道再該干些什麽，直到龍宿被他堵的快沒氣的時候，狠狠的推了他一把，然後爆出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
“好玩啊，再來，再來。”龍宿揮舞著小手拉著他道。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哪懂些什麽，只是單純的覺得好玩，便依照著書上教的那般解開了龍宿的衣服，一邊摸一邊親。龍宿在他身下跟扭股子糖似的，嘴裡咿咿呀呀的笑著叫著。最後兩人玩累了，磨磨蹭蹭的就蜷在一起睡著了。
（三）
這是個只有他們兩個才懂得的秘密遊戲。
每當大人們出去的時候，劍子就拉著龍宿的手偷偷溜進臥房里玩。劍子問龍宿：“你喜歡我嗎？”
龍宿蹭著他耳鬢的兩撮白絨：“劍子哥，龍宿最喜歡了。”
“那你以後要給我當新娘子。”劍子一本正經的說到。
“新娘子是什麽？”
“新娘子啊，爹爹說，新娘子就是要陪我一輩子的人，一直一直陪著我，嗯……”
“那好啊！那我就可以天天跟劍子哥玩了。我就要當新娘子！”龍宿眨著他那對晶亮亮的琥珀色眼睛，一臉興奮。
“那你不准騙我，我們打勾勾。”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的……騙人的……”
“都是小狗！”
彼時年少，尚不知青天有多高。
奈何一見，誤了終身。
“我不成親！我要娶龍宿！”
“孽畜！你……你說什麼？！”
“我不成親！我要娶龍宿！！”
“孽畜！真是孽畜！我這遭的是什麽孽，怎麼會……養了你這麼個傷風敗俗的東西！”
“我要娶龍宿！我要娶龍宿！”劍子筆挺挺的跪在祠堂里，任憑家法在他背上抽出一條條的血印來，直到最後被打暈過去，嘴裡顛來倒去還是這樣一句話。家裡人怕他逃走，將事情傳出去敗壞門風，便將他關在房裡鎖了起來。又一邊忙著張羅著給他親事，只想趕緊替他找一房女眷，讓他成親了事。
而未過多久，又從龍家傳來消息，龍府上的大少爺賓天了。
至於好端端一個人，怎麼會突然沒的，俱不知道。只有街坊里頭幾個老人神叨叨的說，那龍家少爺生的太嬌貴，不食煙火似的人，難免被鬼神之類的看上了，勾去了魂。
只是如此一來，倒讓劍子家裡頭覺得同松了口氣似的。忙不迭的將這消息說與劍子聽了，叫他早些打消了這個念頭。哪知道將事情與他說完，第二日里去送飯的婢子就嚇的哭著跑了出來。
等到家人趕來一看，只見劍子一夕白頭，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已然是瘋了。
（四）
這個夢太長了，長的劍子惶惶然醒來的時候。一時竟還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哪裡。
朦朧間，有人倚在他身邊，將他眼角的淚一點一點的抹去。劍子下意識的將那手指抓在掌中。則聽耳畔那人一聲輕笑，宛如當年龍宿。
他從夢中清醒登時清醒，道：“這是怎麼回事！我……”
龍宿笑道：“怎麼，喝的糊塗了。連成親的事情都忘記了？”
劍子緩緩的轉過頭來看了看周圍，紅紗帳帷，鴛鴦錦被。龍宿一身大紅色喜服坐在他身邊，說不出的妍艷。
“龍宿！你怎麼……你還活著！”劍子驚詫。
只見龍宿臉色一僵，啐了一口道：“你這人，怎麼說話的？”然後將身子一背，似是生氣了。
劍子撓了撓頭，忙不迭的賠不是。半晌，才聽那人幽幽開口，酥人骨頭的聲音。
“你說過要我當你的新娘子的，難道你忘記了？”
哦，是了是了。他怎會忘記呢？他怎可以忘記呢？
他心心念念要娶的人。
如刻骨，似銘心。
就算叫他下了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他也要找回來的人。
劍子起身，將他擁入懷中。
“記得，一輩子都記得。就算死了也……”話未盡，就被那人抵住了嘴唇。
“大喜的日子，就不能說些吉利的？”那人低眉一笑，兩抹紅霞飛上臉頰。紅衣襯著白玉似的臉，略帶羞怯。
“我等了你，真多年了……”
劍子心中無端端的一疼，便將那人摟的更緊。喜服下的肌膚涼的如同一塊冰玉似的，任憑劍子再怎麼捂，都像捂不熱似的。劍子心一橫，乾脆抱著那人向後倒在錦被上。然後一翻身又如同從前那樣一般將他壓在身下。龍宿未有掙扎，由得劍子將自己的衣衫一件件的脫去，直至再無什麽可脫的，兩人肉貼著肉，龍宿的身體冰冷，卻未能將劍子那一身火熱澆滅。劍子忽然伏下去在他身上啃吮起來。靈活的舌舔過他的脖頸，掠過他的前胸，將那兩顆朱果玩得發紅挺立，直至聽見那人一聲忍耐不住的喘息，才抬起頭湊至他耳邊邪邪的問：“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我是怎麼跟你玩的么？”
龍宿一聽更是羞的連耳朵都紅了起來，閉著眼睛不願意睜開看劍子。劍子不在意，親了親他的唇又俯下去流連于那一片細白，只將龍宿身上火熱挑的更盛。等劍子再三輾轉挑逗，終於忍不住挺身而入。只聽身下人悶哼一聲，劍子擔心他受傷，暗自忍住不動，可他反而抬腿迎合，將劍子向內壓進。一腔軟熱包裹住劍子，便是未曾嘗過的銷魂噬骨。劍子將他一腿扛至肩上扶著他的腰好一陣抽聳，那未及鎖在喉間的情動聲不絕于耳，叫劍子不知今夕何夕。
而隔日醒起，見龍宿一身藕色袍褂膩于身邊，端茶送水，行止如同新婦無二，越發的溫馴體貼。
（五）
這麼過了數日，劍子出門遛彎子，在後巷子里遇見了一個和尚。說他特別，也沒什麼特別的。但看起來卻與其他人都不太一樣。劍子看了他兩眼，逕自往前走。就聽得背後那和尚道：“你還不要醒過來嗎？”
劍子一怔，道：“你說什麽？”
和尚嘆了一聲，雙掌合十，念：“癡念情愛，繁華散盡，不過是空。以道長的道行，尚悟不出來么？”
頓時劍子眼前一黑，轉頭哪裡還有什麽房舍什麽街巷，昏壓壓的恍如身處無間。只見遠遠的行來一紫色人影，走近一看便是龍宿。只是那秀麗容顏如今滿是煞氣，恍如在世羅刹。
“和尚，放開伊！”
和尚依舊是一雙慈目望著眼前來人，道：“你原是東海龍神下凡渡劫，如今塵緣已盡，是該回去了。”
龍宿怒道：“這不是汝該管的事情！再說一遍，放開伊！”
和尚歎道：“你再留戀於此，終會化成惡鬼。到時就再也回不去了。”
龍宿答：“爲了伊，吾願意。”
“你既對他如斯愛戀，那又緣何要害他呢？”
龍宿聞言大怒，身邊氣流暴漲，道：“胡說八道，該死的禿驢！吾憐伊重過己身，化盡三魂七魄亦不足惜。又怎會忍心害伊？”
和尚又一聲長歎，搖了搖頭，抬手一指道：“那你看，這是什麽。”
茫茫黑霧散去一塊，只見破落的床榻上，劍子依然閉目盤坐於其上，只是已經形瘦如枯槁。
和尚言道：“你奪他陽精，再多過幾日，恐怕他就再撐不住了。”
龍宿聞言大駭，向後退了數步，嘴裡喃喃道：“汝胡說，汝騙人……”
和尚歎道：“是不是騙你，你真的分不出來嗎？莫再要執著了，如此堅持只會害人害己。”
龍宿凝立原地，過了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那讓吾再看伊一眼罷。”說罷上前依與劍子肩頭，貼面摩挲再三。片刻抬頭，又道：“和尚，吾想托汝一件事情。汝務必替吾做到。”
和尚道：“請說。”
“無他，只需替吾將伊看顧至復原即可。”
和尚答道：“可。”
龍宿點頭，又狠狠言道：“汝可記住，不能讓其傷半根毫毛，否則吾上天入地都不會放過汝。”
和尚念其情深，亦不同他計較，只道了一聲好。
龍宿聞罷又轉至劍子面前親昵纏綿，不忍離去。可終還是松開了手，轉過了身。他往前三步，只聽背後一聲：“……龍宿”
龍宿一震，再回頭，卻見劍子依然閉目，未嘗醒來。於是再轉頭三步，卻又聽得一聲：“龍宿莫走……”
龍宿回頭，臉上兩行清淚撲簌簌的掉下來，落在地上化成一地珍珠。
和尚雖不忍，還是向他擺擺手道：“去吧去吧。”
龍宿一步三回頭，走一路，便是滿地落珠。最後還是化作龍形，盤桓數圈，緩緩朝著天邊去了。
（六）
數日後，劍子醒來，憶起前塵往事，掩面大泣。
道：“我讓他空等十年，最後也未能娶他，只換得一封喪書。我一念成瘋，家人將我棄至荒野。幸而得一道人搭救，施法讓我忘了舊事，隨他修行。彼時下山行至此處，被鄉人託付前來捉鬼。未料想竟是故人。”
和尚念了一聲悉曇無量，問道：“道長現下有何打算？”
劍子道：“無他，不過欲往東尋一僻靜處罷。”
和尚問：“可是繼續修仙？”
劍子搖頭道：“並非為了成仙。只求有一處，低頭靜修，抬頭瞭望東海。以懷故，以寄情。”
說罷便要告辭。
和尚望其背影，大歎一聲：“孽緣啊。”亦合掌離去。
而後不知是過了多少年，往東去至漭漭東海，數十裡外山崖上可見住有一道人，白衣白髮。日日翹首眺望，寒冬酷暑，從未有歇。
—— 完 ——
[ 此帖被清岚在2010-12-11 03:15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