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醉

自己给自己的罪，

用眼泪悉心体会。

如果爱情有轮回，

我愿将时光紧紧跟随…

                                            ------------ 题记

烛火微红，闪闪烁烁。

羽人非獍独坐在酒桌边，默默的啜着粗磁碗中的烈性烧酒。

客栈的大堂内有几盏油灯被点亮了，几点火苗发出微弱的光，化作古怪的形象在羽人非獍脸上跳跃着。

橘红色的光与浅灰色的影交替掠过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忽明忽暗，令人看不清它的主人的真实表情，更猜不透那沉静从容的气质下隐藏着怎样剧烈而矛盾的情感波动。

阿九与朱痕染迹坐在邻桌，慕少艾则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朱痕染迹命小二端来半碗茶油，抽出一口线条粗犷、造型朴拙的柴刀，拿起惯用的方巾若无其事的擦起刀来。昏暗的灯光中，银白锃亮的柴刀越发显得锋利无比。

阿九双臂支在桌面上、捧着脸，一会儿看看朱痕染迹，一会儿看看羽人非獍，天真的自言自语道：“羽人叔叔没事吧？”

朱痕面无表情的继续擦刀，深锁的浓眉既有不屑一顾的含意，又有深思熟虑的况味，过了一会儿，才道：“不必担心，那只鸟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阿九望着朱痕，在心底悄悄的揣摩朱痕是真的对羽人有信心，还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接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看看排在自己面前数量可观的麦芽糖竹签，心想，漱口的时间到了。

羽人非獍依然在喝酒。

一碗，两碗，三碗…

三十碗…

粗劣的磁碗一次又一次的装满了村醪。那黑浓的液体，像是滋味苦涩的中药，但羽人一仰头，便酒干见碗底了。

阿九见状起身欲劝，却被身旁的朱痕一把拉住。朱痕道：“那只鸟有分寸的。”

四十碗…

手，在颤抖；心，亦在颤抖…

滚滚红尘，滔滔人生。

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多少人在酒中寻求安慰，寻求麻醉，寻求解脱？…

有的人越喝越糊涂，但是，有的人却越喝越清醒。

麻醉了感官，清醒了神智。酩酊之中，世间百态都幻化成了激情的影子，似有若无的情丝成了唯一的真实。一眼透彻、一针见血，因为忽视了巧妙伪装的层层表象而直接触及最深刻的本质。

羽人非獍陷入了回忆的沼泽。

十年前，慕少艾为他挡下了鬼梁天下一掌，他失去了他。
十年后，慕少艾为了救他而服下神醉梦迷，他忘记了他。

慕少艾零星、破碎的记忆中，残留着关于阿九、朱痕、素还真…甚至南宫的记忆，单单没有他羽人非獍！

一点都没有，慕少艾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那褐色的药丸被唤作“神醉梦迷”，具有让服用者瞬间功力暴增十倍的奇特功效，代价却也相当惨烈-----服用者将失去所有欢乐的，美好的记忆。人生至此，生命中燃烧过、闪耀过的激情火花便全数熄灭，只余灰白的余烬。

“慕少艾…”

羽人非獍在心底无数次默念这个名字。

爱他，找不到借口；恨他，找不到理由。

慕少艾愿意为羽人付出，愿意为羽人牺牲，甚至愿意为羽人而毁灭----只要能让羽人在阴霾散尽的天空下自由翱翔，对慕少艾来说，苦，亦是甜；悲，亦是喜。天若不绝羽人之路，他便愿以命还天。但他忽视了最重要的一点：没有归宿的翱翔只是一种流浪。而他---慕少艾，才是羽人非獍真正的心灵归宿。

当玉绝尘把真元渡给慕少艾的时候，羽人非獍觉得复活的不仅是慕少艾，更是他自己。慕少艾激起了他对生命的渴望和眷念，这种情愫在他心里汇聚成道道灵澈的溪流，滋润他荒凉的心田。慕少艾在他身边，他的生活便不再是日复一日的打打杀杀，伸张正义、维护公理，而是点缀着余韵无穷的妙辞隽语的华美乐章。

羽人非獍面对失去记忆的慕少艾时，他无怨，亦无言…只有深深的失落刻在眉间，而他突然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该喜悦么？他作为被慕少艾遗忘的人，意味着从前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对慕少艾而言都是珍贵美好的。

该悲哀么？慕少艾就这么招呼也不打一声的将他留在了记忆的空白角落，所有的厚谊与深情，都回归到零。

“生命不再有奇迹，
              
我把对你的爱深埋在心底。
              
心有灵犀的默契，

携手江湖的经历，
  
孤独的我，
  
寻不回当初的你。”

慕少艾，幽默风趣、隽雅风流的药师，错失的美好，几多不甘、几多不舍，皆化作了羽人非獍唇边一声无奈和哀伤的叹息。

爱的种子被深埋在心底，珍藏着、悉心维护，却不肯让它萌芽。情极是毒，千般顾虑、万般小心，抵御了世俗的冷眼和天定的厄运，竟是瞒过了世人逃过了天劫却也耽误了自己。迷人的绚烂的花朵，还来不及盛开、绽放美丽，就悄无声息的隐没在混沌的泥土中。

悔恨？…
开心？…

他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了。

羽人非獍从怀中掏出一锭碎银结了酒帐，不慎抖落了一枚五彩鸳鸯凸绣盘扣，那是某个被他所救的小贩送给他的，说这扣子名唤“鸳鸯扣”，能为他的爱情带来好运。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一段关于这种扣子的唱词：

“鸳鸯扣，宜结不宜解；

苦相思，能赊不能卖。”

他迈着稳健的步子上了楼，完全看不出酒醉的痕迹，白天慕少艾为他说媒的情景浮现在眼前。

“羽人少侠，羽人少侠…我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慕少艾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像叽叽喳喳的麻雀般恼人。

真该死!他想，既然什么都忘了，为什么这“乱点鸳鸯谱”的恶习竟然没忘？！

当然，此时的羽人非獍并不明白慕少艾的真实感受。

慕少艾觉得羽人非獍接受了他的提议，他会很高兴；但他意外的发现，羽人非獍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会更高兴…

看到这个，突然想起了我文章那最后纠结的一部分，对于少艾，我总是希望他能幸福想象着他能不理尘世，悠闲的生活。
可是提起笔满脑子全是那些让人伤心的片段

对我来说，楼主的文，真的很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