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页主题: 碧海青天夜夜心(一页书X擎海潮)【完结】 打印 | 加为IE收藏 | 复制链接 | 收藏主题 | 上一主题 | 下一主题

空翠先生
同人也是需要功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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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海青天夜夜心(一页书X擎海潮)【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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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雪箫劫
        
    那一天,银盌盛雪飘落了漫天的红雪……
    炽热的温度融化了雪崖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也融化了擎海潮的心,感受到这灭顶之灾的那一刹那,擎海潮心中的第一反应是,这一天终于来了……不是惊慌或者绝望,而是解脱与释然,为什么?集境大兵压境,擎海潮哪儿顾得上想这么多,身体已经本能的作出了反应,无论如何,要护住雪崖!
    嚣狂的烨世兵权在前,衰败凋零的花树在后,擎海潮平生执念,北冽鲸涛是什么人,怎么由得他人在银盌盛雪这般放肆,招来招往,烨世兵权志在必得,为娶擎海潮性命,他不惜不顾及他身为一境霸主的身份。
    前有死国,后有火宅,杀了我你就能挽回集境的劣势么?
    擎海潮是想这么问问,可是高手对招是绝对不允许分心的,尤其是还在这种烨世兵权,千叶传奇,弑道侯三方夹攻的颓势下。千锺少命丧军督之手,擎海潮挽救不及,老破碗死了,白尘子死了,千锺少也死了,如今就只剩下自己了,那一刻,白尘子的温文尔雅,老破碗的插科打诨,老酒虫的酩酊醉态,般般涌入眼前,到了今日,也许是天命该九泉之下再聚首了……擎海潮觉得心中狠狠一痛!
   “雪箫,你的实力不该只是如此……”
   “北海鲸,你可不能辜负了我的牺牲……”
   “大哥……”
    言犹在耳,如炸惊雷,擎海潮一边化出号雨鲸脉死死拽住了花树,另一边艰难的应对着步步杀招,终归还是功亏一篑么?隐士高人,也不是天下无敌的,烨世兵权浩然掌力袭上擎海潮心口的时候,擎海潮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时,擎海潮的意识还是清醒的,但是他的身体却不受自身的控制。
    银盌盛雪的漫天鹅羽尽被鲜血染红,飘飘渺渺洋洋洒洒如同支离破碎的雪焰花,擎海潮觉得他定居在这个地方这么久,银盌盛雪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晰而深刻的映入擎海潮的视线,只可惜,这大概是最后一眼了吧……
    雪崖轰然崩塌,失去依托的花树从号雨鲸脉中滑落,而擎海潮,也随着落入大海之中,转眼消失踪迹……
    生死一刻,在旁人看来也许只是一瞬,但是在当事人所经历,那一霎那却可以延伸很长很长,许许多多的面容见此走过,有一生相伴的挚友,有牵肠挂肚的小妹,有云尘飘渺的伊人,可是为何,最后一个映入脑海的人会是……
    那一头飘逸的黑发,那一身无伦的霸道,那一副魔狂的姿态,那一双在冰中燃烧着火焰的深瞳……
   “梵?……”浪涛吞没了人影,吞没了未尽的话语,也吞没了来不及做出解答的疑惑……


    二 机缘误

    武林纷乱,四处都是浊尘秽土,一页书行走江湖,唯有两个地方,不会令他感到厌恶,一个已经被化为焦土,那是昔日霓羽族的定居之处,万年春;还有一个就是末日圣传,这个充斥着虔诚与平和的地方。沉步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没由来,一页书突然觉得心中一紧,连带着一页书的脚步都不禁一滞。是谁?扑鼻都是那股傲世的冰雪之气,怎么会是他?他又怎么可能……
    无名的怒火腾然而起,一页书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如同佛业双身般宿敌死了时的安慰,不是如同飞鹭般亲人失踪时的焦急,不是如同素还真般同道刀剑相对时的诧愕,而是愤怒!愤怒与心痛……为什么愤怒?为了谁心痛?一页书理不清心绪,仿佛被冰封许久火山,那一层冰壳砰然碎裂,炙热的岩浆便不可遏制的喷薄而出,这压抑的怒火找不到发泄口,偏偏在这时,教一页书听见了……
   “前辈现在这个状况,很容易伤害到身边的人……”素还真说得恳切而忧虑。
    如同灵光一闪,对,谁都不可能伤害到他,没有人能伤害他!一页书夺门而入,怒斥了昔日志同道合的挚友,割袍断义,一触即发的冲突,却因为飞鹭突如其来的状况打断。
    素还真离开了,而一页书也打定主意送飞鹭她们离开末日圣传,飞鹭是一个很单纯的女孩子,一页书的身边,有太多实力高强可以并肩作战的人,这些人当然不需要依靠一页书,而飞鹭不一样,她心性纯真,她虽然柔弱却甘愿为一页书付出一切,对于飞鹭,一页书已把她看作是自己的责任,在她的身上,一页书看到了自己所要保护的芸芸众生,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
   “一页书?……大师?……”再三呼唤得不到回应后,飞鹭终于忍不住拽了拽一页书的衣袖,这才唤回了冥思天外的一页书。
   “发生了什么事?”等一页书停下来,飞鹭才将方才急急追过来的拔刀洗慧指给他看。


    三 慧蒙尘

    擎海潮的死讯传来,素还真终于难以遏制毒性的侵袭陷入昏迷,看着这样的素还真,拔刀洗慧实在觉得于心不忍,素还真的呕心沥血,别人可以无视,唯有一页书,他怎么能误会!拔刀洗慧决定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去找一页书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可是当他找到一页书的时候,一页书就这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漠然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拔刀洗慧当然不会想到想一页书一样的高人也会有出神的时候,拔刀洗慧自然而然想到了因为素还真的缘故,一页书对跟素还真有关的任何人都不在乎,但现在既然是来澄清事实的,自然不能跟一页书搞僵,一页书无视,拔刀洗慧就跟在一页书三人身后,直到善良的飞鹭看不下去为止。
   “飞鹭,你们先去前面等我。”
    拔刀洗慧不能明白,对一个小姑娘这么温柔的一页书,为什么会对他一直以来并肩作战的战友那么无情。
   “一页书,素还真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一页书态度坚决。
   “一页书请等等,一页书,一直以来你都是素还真坚强的后盾,现在,正道已损失了擎海潮,这个时候,你怎么能不站在素还真的身边!”
   “你说什么?!”一页书猛然回身,什么叫做损失了擎海潮,他真的出事了?一页书的心防出现了一瞬间的裂隙,而这一破绽,正好被咒世主的不灭阴魂捉住
   “一页书,你身有不适是事实,对此师尹已经在寻找办法……”拔刀洗慧没有及时注意到一页书的异状,正因此,“师尹”一名脱口,他的杀劫已现。
   “师尹……师尹……”喃喃着这个名字的人,不是一页书,而是咒世主。
    擎海潮……这个名字连念起来都有一种冰冷的感觉。曾有人在略城前一阻他的追讨;曾有人光明正大开下战贴“新月天地合,双峰海天决”;曾有人在巨石压顶处与他生死相搏;又在那之后肝胆相照的突围。九变归元台,是谁被偷袭后依旧强撑唯恐连累别人;天地合,是谁主动言和留下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天苍灵泉,是谁终于站在了他身边……一头白发,一身雪羽,历历在目,终于,等到了站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却没有未来?他就这么死了?一页书觉得那时,号雨鲸脉刺入自己躯体之中,也及不上这一刻的心痛……
    拔刀洗慧死了,咒世主再一次隐藏进了一页书的心防深处,一页书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茫然失措,鲜血不足以温暖他的内心,一页书想要离开,离开这个令他感到心寒的地方……


     四 拨云雾

    “大概是今日交战太过劳累了吧,这是清心的药物,你暂拿去服用。”
一页书走后,那俊逸出尘的人儿方从内室中走出来。
    “未央,你说谎了,刚才一页书那分明是……”就连慕容情都察觉到了一页书的异状。
    “哈,一页书出了什么问题我又怎会不知,那样的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难道你没有常常从我眼中看到么?”愁未央半是认真半是调侃,“心神不宁,就不知道是谁这么好福气还是好霉气能得到百世经纶还是这种形态下的百世经纶的惦念……怎么,慕容,你担心飞鹭么?”
    “那个人不是飞鹭,”很平静,慕容情一语道破,“其实那个人不是飞鹭,对飞鹭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了,未央,你刚才……”慕容情这才反应起来愁未央开头的那番话。
    “好了,先不说这个,你重伤初愈,不适合在外面呆那么久。”

     不能静下心来,一旦闭上眼睛,那些不能忘怀的一幕一幕便尽数涌上心头,那个傲然的身影,一页书不能想象他遍身染血的样子,鲸涛,海潮,千秋雪还是千秋一梦,那是比魔障更为强烈的执念,一页书无法将它驱除出自己的脑海,就在此时……
    “一页书,今晚就留下来,明早再走好么?”
    “好。”飞鹭的要求,一页书从来不会拒绝,尤其,这一次,一页书真的不想去面对,面对某个惨淡的现实,不想去面对,面对鲜血淋漓甚至尸骨无存……

     离开了飞鹭,该去哪儿,回到末日圣传?也许有一件事,应该先去求取一个印证……
     一页书从没有去过银盌盛雪,北冽鲸涛银盌盛雪,果然符合他的性格。并不是没有人能告诉一页书银盌盛雪在什么地方,但一页书并不想假他人之口,一种强烈的感觉牵引着他,一步步迈向那片冰天雪地……
     草庐已人去屋空,凉亭中,一盏茶静静等在石桌上,冰凉的水温显示了茶盏的主人已经离去很久了,雪地里有破碎的酒坛,酒香早已消弭得无影无踪,再往深处踏去,遍地的鲜血、尸骸,尸骸中没有他的尸骸,那么鲜血里可有他的鲜血?一页书走到尽头,尽头,没有尽头,大地上有着狰狞的伤痕,整块雪崖都坍圮了,连同擎海潮一起坠入大海,无从寻觅。一页书听到了断崖下那惊涛拍岸的声音,却没有听到雪箫的天籁,执着的答案,已经有了定论,但是,晚了,不是么?

     飞鹭被抓走了,那是在一页书离开以后事情,是什么人抓走了飞鹭,现场没有留下更多的线索。烈天真宗的身份,云鼓雷峰的追击,一页书无暇顾及更多,他一心想要找到飞鹭,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他不能牺牲更多……


     五 天问情

     死亡可以是一瞬间的事情,活过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意识如游丝般一丝一毫附回身体,许多画面不受控制的在心头重复上演,活着的,死去的,远在天边的,近在眼前的,纷纷纭纭。原本,擎海潮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始终会是这样平平淡淡,不着浓妆。不过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不知何时,这种平淡已被打破,似乎就是从和一页书对上那一掌时开始,海天决,归元台,破妖炉,那一抹玄色身影,不太绚丽,太过绚丽……
     比死而复活更为漫长的是疗伤的过程,头顶是雪崖倾颓后形成的天然屏障,身前是浪卷层雪声声不息,一方面是为了疗伤的需要,一方面也确实是因为身受重伤功体虚弱,擎海潮尽量压低了气息,这样既不会被别人察觉,同时外界的一动一静也不能轻易影响到自身。然而,凡事都有例外,曾有那么一刻,擎海潮以为他自己产生了幻觉,走火入魔了?擎海潮运起真气,没有啊,可是为什么会感受到一页书的气息就在附近呢?那一声声清晰如在耳畔的心跳,不似战斗中的魔狂,而是沉重,沉重中毫不掩饰那一份哀痛……这有可能吗?到底怎么回事,擎海潮觉得他就算现在还没有走火入魔,也快要被这离奇的幻觉弄走火入魔了,好在这场幻梦并没有持续多久……
     关于恢复后第一件事要去做什么,擎海潮并不是没有犹豫过。集境烨世兵权欺人太甚,不报此仇实在不符合擎海潮的心性,先去约战?惜夫呢,她应该已经听到自己的“死讯”了吧,想必她此刻正为此事焦急,是否该去向她报一个平安?花树上的那一支至关重要的信物,不知道它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和该把它找回来吧……还有那个念念不忘的人,那不久之前的幻觉,实在由不得擎海潮不在意。报仇之事可以不急于一时,对于自己妹妹的判断力擎海潮还是有信心的,至于一页书……擎海潮是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去看他,因此还是,先去找信物吧……

     天若有意,当不会谱下这错误的开端;天若无意,却又不知是成全了谁的有情。短箫的下落,擎海潮本意是从断崖处寻起,却不期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你知道么?百世经纶一页书被抓了!”
    “啊?这怎么可能,谁能抓得住一夜书?”
    “听说是一个佛门组织,叫那什么……云鼓雷峰。我跟你说啊,云鼓雷峰说要严惩一页书,反正不是废去功体就是直接杀掉!就这两天了。”
    “这么严重啊……”
    “可不是,公开亭贴了告示的。我看一页书是恶有恶报,要不是他,我们略城哪能沦落到今天,哼!”
    “算了算了,这些都跟我们没太大关系,我们还是赶快找人好让夫人安心,你说这夫人的大哥能落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么些天连个影子都没有……”
     往昔不谏,来者可追!天意……执着了太久的一片虚无,终究该放它逝去,而那在手心尚有余温的,是不是还来得及把握。那萦绕着不灭佛魔之气的,是断崖的每一寸土地,还是擎海潮的心?擎海潮转身化光而去,这个问题,他不需要再为自己做出解答!


     六 定空门

     一页书是没有料到自己会被那般轻易地抓上云鼓雷峰,但却绝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罪身磐这个位置,当年佛剑分说也曾坐过,当时一页书认定了佛剑分说的清白,如今一页书同样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一页书只觉得心中一片澄净,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一页书其实并被怎么顾忌若他真的死了或者被废了功体会带来多么惊天动地的影响,看过了这么多年,一页书早知,这个武林也许能凭一个人来改变,却绝不可能被一个人颠倒逆转,因此失去了一个一页书,还有别的高手会层出不穷。至于自己,一页书早有觉悟,只怕无论哪种做法,云鼓雷峰是再不会放自己离开了。若要说牵挂,一页书唯独担心飞鹭,那个纯真善良的女孩子,她落在了歹人之手,不知能否得保平安。天下苍生有素还真,素还真吉人自有天相,向来能逢凶化吉,九界佛皇一死,净琉璃菩萨向来与世无争,还有……还有……未竟的海天决,是约战来生还是携手转世,挽回错误的一切,还来得及吧……
    “梵天,你动心了……”帝如来声如其人,飘渺现世。
     一页书骤然睁眼,坦然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睥睨。
    “一页书若有罪,只此一罪!”
    “梵天,你可记得你之初心?”
    “哈,那么帝如来你呢?你忍心看着他为了使出百灯联界献身而不顾,这就是你的初心么。我不否认我动情,那么你,逝者如斯,你敢不敢不打诳语!”
    “梵天你,瞒不过你啊,对玉织,我,哎……”
     问情,这是行刑前帝如来最后一次私下里见梵天,也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一举鲸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人堪伯仲,千秋雪,半夕蝶梦。”
     在充斥耳畔的“佛门败类”声中,这一声硬是击退全部嘈杂,一页书颇有一些惊愕,莫非自己的耐心已经被挑战到需要产生幻觉来维持了么?然而当一页书察觉到四周气氛确实产生了天翻地覆变化的时候,他方悠悠睁开眼睛,这……一页书不禁怀疑,眼前这要是幻觉,那自己的幻觉也太严重了……
     现在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选有很多,素还真净琉璃哪怕是三教先天,唯有他,怎么会是他?!一页书并没有忽略擎海潮前襟那氲开来的鲜红血迹,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擎海潮,他没有死!
    “今日,北冽鲸涛在此,誓保百世经纶!”
     看着眼前这个纶巾白发一身雪羽气魄强势之人,帝如来不禁想起了昨日,“我不否认我动情”,言犹在耳,原来,这就是情么?云鼓雷峰虽不问世事,对江湖上的大小巨细还是了若指掌的,前些日子,关于擎海潮的死讯,帝如来也有所耳闻,可是如今,传闻中早已身亡的擎海潮却出现在了这里,这本身已经印证了太多太多……
     空门怒辩,终是擎海潮技高一筹,擎海潮执意要做,还未有失败的前例,毕竟,古今谁人堪伯仲,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敢念出来的。


     七 浮生梦

     怒辩空门的结局竟然是云鼓雷峰退让一步,这位是不能不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虽说北冽鲸涛确实名动天下,但先前清香白莲几次前来交涉,似乎都未能达成共识,这一次,梵天行刑在即,擎海潮挑上这等千钧一发的时机前来,却反而轻易带走了人?!这其中的玄机,不仅仅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就连云鼓雷峰内,众僧亦难以理解。然而这指令既然是帝如来所下,便容不下任何质疑,更何况,世尊不说,竟连庄严殿主光世大如也赞同佛首的决定,就更没有了反驳的余地。虽然众人心中各有揣测,但仍是各自离散。

     佛相慈悲,罗汉庄严,有许多往事犹如梦魇一起涌上帝如来心头。
    “阿织,听说修为极高的僧人涅槃时会留下他们的舍利子。”尚且年幼的面庞上流露出憧憬。
    “那你可千万不要留下那种东西来给我瞻仰!”秀丽的双眉蹙在了一起。
    “啊?为什么?”
    “……我不想你已经超脱轮回,只留下我一个人身在无间。”
    “阿织?阿织……不会的,我不会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帝如来,也没有九界佛皇,只有两个小沙弥,看不尽未来,去许下了望穿尽头的誓言……

    “玉织,我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如果,感情可以像语气一样平平淡淡,那么这句话,也不会如此出口。
    “无妨,云鼓雷峰就在这里,而鹿苑一乘就在那里,你随时可以过来,我也可以随时回来。”我的人在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我以为,你会了解……

     鹿苑再出,一朝对上佛业双身,九界佛皇独木难支,以身献祭百灯联界,一时困住佛业双身,而九界佛皇之肉身,则化作了四尊如来圣像,如来!圣像……
     ——我不了解吗?我当然了解,可是为何,鹿苑一乘一封闭就是那么多年,于是,云鼓雷峰也一并淡出尘世。我以为漫长的等待会有一个喜出望外的重逢,可是……
     ——哈,当初那个誓言,倒是我要先违背了,虽然不想你睹物思人平添忧愁,但是还是,想给你留下些念想,帝如来,好久不见……

     玉织,是不是因为我救不了你,才希冀着那个人能救走梵天?遗憾,一次就足够了不是吗?玉织,抱歉……

     檀香杳绕,梵音盈身,闭上眼,他又看见了神鱼,受尽了艰苦磨难的神鱼……
     颁下佛谕,他就是想让素还真看见,他就是想让素还真前来,眼睁睁看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受到最痛苦的诛心之罚抑或……这件事还可能会有另一种趣味的结局。
     然而他算中了会有人来,却没有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北冽鲸涛擎海潮!更加有趣了不是吗?一身血染尚未净便来救人,这样的你,又能为梵天做到那种程度,但,无论你做到那种程度,都不过是推他下更深的地狱而已……
     牵扯进来,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八 雪中火

      说实话,擎海潮并没想到帝如来会轻易允了自己的要求,早在做下来救人的决定时,擎海潮已经一并做好了武力相逼的觉悟,至于重伤初愈的自己对上云鼓雷峰众人有几成胜算,哈,大不了不就是血溅空门么。然而事情的发展着实出乎了擎海潮的预想,这样一来,擎海潮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一页书就走在擎海潮的身边,在离开云鼓雷峰之前,两人一句话未说,不约而同避开了末日圣传,如今走在了僻静的林中小路上,总不能还一句话不说吧,这要走到哪里才是头……
    “你没死……”一页书打破僵局,不过这一句话,还真是生硬啊……
    “啊……这种程度还至于置我于死地。”明明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只剩下寥寥几个字,人说近乡情怯,擎海潮也不知自己现在这算什么。其实擎海潮不知,此刻一页书心中所想亦如是。
    “我去找过你……”
     一页书此言一出,擎海潮不禁一怔,那么,那并非是自己的幻觉?可是,为什么那时,他会来找自己,这情由……
    “那时,我在断崖下疗伤,我以为那只是我的幻觉……”
    “那你现在?”原来是这样么,一页书侧目,视线停留在了擎海潮前襟的血渍上。
    “已无大碍。”察觉到一页书的在意,擎海潮不禁垂眸。
    “你为什么会来救我?”一页书郑重询问。
     有些问题,答案很明确,却说不出口。真正的原因太过惊世骇俗,而再精心的借口在此也不过是苍白无力的谎言。擎海潮沉吟,这个问题,确切说是回答这个问题,委实令他为难了……
    “你来救我,会和当时我来找寻你下落的心情相同么?”擎海潮沉默,于是一页书直言不讳,其实一页书并不是执意想要一个答案,因为发生的许多事,已经印证了他心中所想。
     你来救我,会和当时我来找寻你下落的心情相同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擎海潮实在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上天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他活了这么久,阅尽世事,却就此陷入这样一段无法自拔更无从解脱的感情之中,一页书与他同是男子,一页书更是佛门中人,原本擎海潮以为这只是自己一时的念想,可是现在,话已经挑明了,接下来怎么办。逃避?不想逃避;面对?何从面对……
    “梵天……梵天?!”擎海潮明显察觉到了一页书的步履虚浮,同是,一页书的神智似乎也有些恍惚起来。
     擎海潮扶住一页书,他不知一页书的状况是因为受到缔命索的影响还是被云鼓雷峰的人懂了什么手脚,眼下,一页书的突发状况越来越严重,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擎海潮无暇去追究事出何因,万事当以一页书恢复为重,不再沉吟,擎海潮背起一页书化光而去,而他赶赴的方向,正是银盌盛雪。


     八 雪中火(中)

     不知是不是接到消息,被惜夫人派来在银盌盛雪寻找擎海潮下落的略城士兵皆已离去,眼前的银盌盛雪,一片冰天雪地,没有花树,没有朋友,如同时光追溯,追溯到它刚刚建好的时候。银盌盛雪,又恢复成了它最初的样子。
     擎海潮放下一页书。一页书入魔,身上魔气炽盛,偏偏缔命索牵引出了梵天本身的佛气,此刻梵天体内两种真气交织,擎海潮不敢贸然出手,唯恐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会对梵天的功体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当此际,擎海潮只能借用银盌盛雪的天然冰雪灵气来压制一页书体内的魔气。
     盘坐在雪地中的一页书,身上迸发出交织的金色佛光与红色魔光,渐渐,咒世主的身影自一页书体内显现而出,在咒世主的身上,紧紧捆绑着金色的缔命链,咒世主试图挣扎,而缔命链却是一丝一毫不肯让步,顽抗多一分,缔命链便禁锢的更紧一分。一页书的嘴角,渐渐蜿蜒出一道鲜红,擎海潮在一旁看得一阵心惊。
     正当擎海潮犹豫该不该出手时,骤然,被缔命链束缚住的咒世主魅影消失,一页书身上佛魔之光一同平息,一页书没有起身,甚至没有睁开双眼,像是入定了一般。一直站在一页书身后默默守护的擎海潮不明状况,他绕到一页书身前,俯下身欲观察一页书的内息。骤然,一页书睁开了双眼,同时,擎海潮探向一页书脉象的手也被一页书翻腕扣住。
    “一页书?”擎海潮望向一页书,咫尺之间,这样近的距离,已足够擎海潮看清梵天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不由分说,一页书欺身上前,将擎海潮压在身下。后背骤然着地,却没有预想的疼痛,一页书虽然神志不清,却不知为何保留了本能似的温柔,在他倒地前,托住了他的腰。眼下是最诡异不过的场景,除了摁住了擎海潮的一只手,一页书凌于擎海潮上方,尚未有其他动作,两人就这么无声的僵持着。
     擎海潮并非无智之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前因后果他已经了然于心。一页书虽然身受佛狱咒语的影响,但绝不至于神志不清到这种程度,如今唯一的解释,便是云鼓雷峰有人动了手脚,要置一页书于万劫不复:一页书若是无人来救,必有杀身之劫,身死,即便有人动了手脚,也不会被察觉,若是一页书为人所救,除了云鼓雷峰,一页书身上的佛狱咒术必定反噬,与他身上的缔命链发生冲突,到最后,咒术与缔命链两败俱伤之际,这手脚就会占据上峰,彻底控制一页书,之后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思至此,对方所针对何人,擎海潮也已心中有数,回来搭救一页书的人,无非素还真,一页书此刻方才平定内息,实在不宜再动真气,素还真必然不忍心对梵天出手,那么不出手呢?一箭双雕,打得好算盘,好狠毒的算盘,“兰风弄露,不解不休”。擎海潮着实没想到,云鼓雷峰的“高僧”竟会使用这么下做的手段,就不知当那人看到前来救人的不是素还真时,心中可有失望?可惜,不论此刻如何,过了今日,擎海潮必定要你的如意算盘尽数落空!
     不过之后是这么之后,眼下这个状况想要应付起来,确实是为难。此刻打晕一页书轻而易举,但是兰风弄露留在一页书身上必定会对他的功体造成影响,但若再不做点什么的话……
     正当擎海潮犹豫之时,一页书却突然有了动作,等擎海潮回过神,一页书已离他不足盈寸,擎海潮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一页书眼中,满满的自己的影子。
     一页书轻轻开口:“海潮……”
     擎海潮怔住,一页书……是清醒的?随即,擎海潮打消了自己的念头,若是清醒,他两人就不可能还保持着这种姿势,但若不是清醒,他那一声唤,兰风弄露能控制人的身体,控制不了人的心,心……
     一页书伸手,摘去了擎海潮的白帽,银白的发丝如同崩泄的雪瀑,为擎海潮向来清高傲然的面容平添了一丝柔和。这样的擎海潮以及他沉默的态度无疑是一种蛊惑,一页书吻上擎海潮的额头。常年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体温自然偏低,然而这偏低的体温对于此刻的一页书,却是那般温润适宜。眉眼,一页书细碎而温柔的吻沿着擎海潮的鼻梁一路落下,直到嘴唇。轻而易举撬开牙关,擎海潮闭上双眼,已然是任由了一页书的侵略。舌齿交缠,一页书口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习武之人对血腥的气息本来就是相当敏感的,擎海潮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品尝到这样一种,有血的腥味也有丝丝香甜,这种独特的味道充分刺激了擎海潮的神经,他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这样的味道,而一页书,原本被擎海潮身上的冰雪之气暂且压制住的情欲,也因为擎海潮的回应再一次被点燃。


     八 雪中火(下)

     漫长的吻后,擎海潮的目光已有一些迷离,双颊也染上了美丽的霞红,面对这样的擎海潮,即便兰风弄露不能控制人心,一页书的心也已完全陷落,身下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他心中所想所爱,这教他如何生生住手?为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意呢,遗憾,自己以见证过太多了不是吗?
     一页书解下擎海潮的大氅与白衣在地上铺了一层,又自己的玄色僧衣加铺了一层。
    “会冷么?”
    “……不。”即便到了这一步,还能忍下来周全这许多,先前,擎海潮只是惊异于自己的心不知不觉间已交出了太多,此刻,擎海潮再次愕然,这个以无量佛法闻名四境的人,原来他也可以情深至此。不过,这大概是擎海潮最后的清醒了。
     一页书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擎海潮光洁的肌肤,在玄色的经文映照下,那肌肤愈发像冰,它吸引着一页书移不开视线,一页书想要细细地吮吻上去。擎海潮是一块冰,可是一页书想让他融化,在自己手中融化……
     分身被握住的那一霎那,擎海潮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呻吟出声。先前一页书的手指在他身上流连,他已经觉得那些被停留过的位置,在一点一滴的燃烧起来,彼时,擎海潮尚能压抑,但此时,胸前传来舔舐的濡润,前所未有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上来,同时一页书也没有忽略在擎海潮身下的爱抚。就在高潮即将到来之际,一页书却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擎海潮只觉得心中一空,他睁开眼睛,却直直望进了一页书的双眸。
    “海潮,顺应自己的心,不要压抑。”语气是极其郑重地,但是话音却是沾染了情欲的沙哑,再加上这种环境,擎海潮忍不住想要驳他一句。
    “你……倒是放得开……”
     驳完了,再看看一页书认真的表情,擎海潮实在是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时刻被这种人教育?!就在擎海潮一时分神放下心防的一刻,一页书突如其来的继续正如他方才的戛然而止,擎海潮释放出来,而他未出口的呻吟则尽数被一页书吞入腹中。
     借着体液,一页书的手指渐渐触向擎海潮的后方,那一片从未有人碰过的禁地,探入一根手指的时候,擎海潮的身体不禁微微战栗,知道会做到这一步和真正做到这一步真的是天壤之别的两回事。
    “你怕?”一页书的手指虽然还停留在擎海潮体内,却没有继续动作,仿佛准备随时退出。
    “没……你……继续……”早在默许一页书的时候,擎海潮早已做好了做到最后的觉悟,此时此刻,虽然他心中却是有些障碍,却没有准备叫停。不过,这样体贴的一页书,倒是真真切切令擎海潮感到了安心,擎海潮暗想,若从此给苦境巨擘佛门高僧百世经纶一页书再加一个温柔情人的称号,那将是怎样一番光景,当然,他这也只是转移一下自己注意力而已。
    “海潮,放心,我在。”
     不得不说,一页书这一招,百试百灵,一页书喜欢这样唤擎海潮,而擎海潮也确实会因此而放松下来,于是润滑扩张变得顺利起来。一页书帮擎海潮微微曲起双腿,在进入之前,一页书将擎海潮揽入怀中,这是最坚实的依靠。进入的那一刻,有撕裂般的疼痛,也有被填满的充实。
    “痛的话,咬我也可以。”
     擎海潮在一声急促的喘息后,便没了回应,但是,一页书感受到,擎海潮的双臂,环过他的腰际。一页书的动作变得缓慢,他在等擎海潮适应,在他心中,是万分不希望怀中的人因他而受伤。
     伸手抚上近在咫尺的雪发,一页书叹了一声:“你真的不咬?”
     伏在他背上的人摇了摇头,擎海潮不敢开口,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是破碎的呻吟。
    “舍不得?”一页书半是调侃半是认真的问。
    “……嗯……”竟然是肯定的答复,抚在擎海潮发上的手一滞,这份情……一页书另一只搂住擎海潮的手臂不禁收得更紧了一些。
    “我可以动了吗?”一页书小心翼翼的询问。
    “……唔……”连这个都问,真不知道他是太体贴还是太客气,不过也真因为一页书的“客气”,才让擎海潮对接下来的风雨做好了准备。
     从缓慢到急切,一次次的抽插,擎海潮细碎的呻吟溢出,如同最美妙的天籁,在这冰天雪地中结合的两人,如同一朵盛放的雪焰花,那是燃烧在雪中的火,诡艳无双……炽热的岩浆融化了冰雪,也只有冰雪能平息那蕴有毁灭力量的深情。


     九 珊瑚碎

     一页书从擎海潮身体里退出的时候,两人的体力都已经透支到了极点。由于兰风弄露药力正在慢慢消逝,不多时,一页书便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可是即便入梦,一页书仍旧紧紧地抱着擎海潮,潜意识中一页书真的害怕擎海潮融化了,害怕自己一觉醒来,身边并没有他心心念念的人,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场幻梦……
     而擎海潮,正不禁暗嘲,没想到这种事也如此消耗体力,想当初两人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天决,那之后都没有这事这么疲累。不过说到海天决,那倒也是两人值得纪念的大事一件。幕天席地,擎海潮在一页书双臂的禁锢中抽出右手,指腹一寸寸抚过一页书的脸庞。睡着后的一页书,既没有佛门的清圣之气,也没有入魔后的那一份嚣狂;不是救苦救难的慈悲,也不是对战邪恶的坚毅,那一份平和,那一份纯净无瑕,入魔的一页书就不是一页书了么?温度从擎海潮的指间一直传到他的心头,擎海潮想要记住现在这种触感这种温度,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已下定的决心是时候去完成了。
     擎海潮抚上一页书的穴道,确定一页书不会醒来,方从一页书的怀中脱身而出。发生过的一切,是绝不能落人口实的,擎海潮忍着身体传来的阵阵不适,仔细的处理着残留的一切痕迹。擎海潮替一页书穿上他那身玄色僧袍,而后挽起自己的发髻,戴上白帽,系好大氅,这才应该是梵天和北冽鲸涛应该有的样子不是么,半夕蝶梦,终有醒时。
     擎海潮背上一页书,疾奔而去,而他的目的地,正是那留蝶梦土……

     击珊瑚想象过无数次她和擎海潮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
     擎海潮夤夜赶来,发上凝着未干的露水,他脸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可是这一切,他都不是为了她,他的一颗心,全都悬在身后背着的这个人身上。他开口叫的还是珊瑚,可是他的话却……
    “珊瑚,抱歉打扰了,我请求你能出手解除一页书身上的咒术,这件事,唯有你才能做到。”
    “海潮,我想过无数次重逢后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真没想到竟然是这句,果真是世事难料么?”平淡的语气,出尘却郁结了一份哀怨,当真应了击珊瑚名字中的含义,击碎珊瑚人寂寥……
    “抱歉,可是我能想到求助的人,就只有你了……珊瑚,这些年……”
    “罢了,寒暄还是等到救了人后再说吧。对了,这人是?”我宁愿你不问出口,也不想你问的这么勉强……
    “他是苦境正道支柱,百世经纶一页书,他现在中了咒术,使用过很多办法了,始终不能根除。”擎海潮话语中有他自己所不能察觉的担忧,若不是兰风弄露的影响,就算一页书在怎样情动,也不可能会触犯到那条戒规,如今之计,只能让一切在一页书醒过来之前解决,让一页书恢复成从前,这样才能够挽回一页书,彻底粉碎暗下毒手之人的阴谋。
    “能得北冽鲸涛如此关心者,哈……”
    “珊瑚,一页书是我的……好友。”擎海潮说得郑重。
    “我没有说过不救他。”击珊瑚嘴角含着微微的笑意,唯有击珊瑚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要维持着半分笑意有多难,好友么?海潮,你的嘴学会了说谎,可是你的心,还没有……“你等我看看他的情况吧。”
     击珊瑚转身,却突然被擎海潮拽住了衣袖。
    “怎么了?”
    “珊瑚,如果可以,我还有另一个请求。”
    “你我之间,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了。”
    “那么,我希望你能消除他这一日的全部记忆。”擎海潮直言不讳,解除一页书的魔化确实是他此行来的目的,但消除记忆同样是大事,若不能消除那个记忆,解除了魔化也是前功尽弃。
    “这……虽然我可以做到,但是我可以问你原因么?”
    “原因,”擎海潮沉吟而后道,“我不希望他清醒后为难。”
    “海潮,放心我的话就去别处等吧。”击珊瑚抬手覆上擎海潮的手。
    “珊瑚,多谢。”
    “无妨。”击珊瑚目送擎海潮转身离开,此刻,击珊瑚的掌心还残留着擎海潮手背的温度,这温度不无什么不妥,只是……太过平静了。


     十 终成空

     击珊瑚并不是故意想要去刺探一页书的记忆,但这是消除记忆的必经过程。解除魔化对于击珊瑚来说并不是为难之事,真正令击珊瑚为难的,反而使这一件。凭击珊瑚对擎海潮的了解,若非是太过不寻常的经历,擎海潮也不会要求动用消除记忆这么极端的手段。当擎海潮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击珊瑚便有预感,这一份不同寻常的记忆,会跟擎海潮有莫大的关系,那时,击珊瑚一丝好奇也没有,相反,她想要逃避这样一段属于擎海潮与别人的刻骨铭心。但偏偏,擎海潮的要求,击珊瑚是不会拒绝的,既然没有拒绝,答应他的,就该为他做到。
     从云谷雷锋外的不知所措,到银盌盛雪的取舍,那一场惊世骇俗却又动人心魄的缠绵,是谁的用情已然入骨,等在别处的人是,眼前毫无知觉的人又何尝不是?可是这情,却要硬生生抹灭,这是不该存在的感情,没有未来就不该开始,纵然开始,也要扼杀,正因为不是绝情做下的决定,才显得格外的残忍,可是再残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知不觉间,击珊瑚的泪便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她这泪,是为了她自己而落,还是为了擎海潮而落。然而心碎是心碎,该做的还是要做不是吗。
    “怪不得他来的时候身心俱疲,得到了他的心又得到了他的人,我该说你好福气么?”击珊瑚望着盘坐在地上尚且人事不知的一页书,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绝望,“你曾得到天下最宝贵的东西,却又在一夕之间失去,一页书,我和他没有缘分,你和他,是没有福分。”

    “冰瑶千岁,烟镜百亩,一夜星河舞。渺渺心语向无处,击碎珊瑚,散作明月珠。”
     擎海潮闻声转身,只见击珊瑚有若仙子一般飘渺而来。
    “珊瑚,他……”
    “他没事了,”击珊瑚早已料到擎海潮会有此一问,“海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擎海潮一怔,蓦然想起消除记忆的必经过程。那么对于击珊瑚,此事倒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于是擎海潮坦然。
    “我和他……如你所见。”
    “你动心了……”
    “不错。”
    “那为什么还要……你永远都那么残忍,对别人残忍,对你自己更残忍!你为何不索性让我连同你的记忆也一并消除了?!”击珊瑚很努力,才能维持她平静的假象。
    “那段记忆,他不能有,他不能因此而万劫不复。至于我……发生过的事,总该有人记得,何况,我并不后悔自己曾经付出一段铭心之情。”说这段话的时候,擎海潮的语气中并没有悲伤,那是一种释然后的云淡风轻,这并非是忘情,相反,唯有真正懂情的,才做得到这一步。当初,击珊瑚留下信物,就是希望擎海潮能够学会如何去爱,如今,擎海潮却是学会了,只可惜不是为了她……
    “海潮,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半晌沉默,终归:“珊瑚,抱歉,那只短箫,它已经失落了……”
     有些逝去的,是再也挽不回的。时间,就是最大的变数,只是轻轻一放手,感情就会像浪涛东逝,覆水难收……


     十一 断肠曲

     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不知为何,一页书竟有恍然隔世的错觉,好似只隔了一夕,就有什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而他却丝毫不知,那种心中空荡荡透着寒风的虚无和冰冷,像是有什么被剥离了出去,他不惜一切想要留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一页书,你醒过来了。”温婉的声音传过来,一页书起身回头,见到仙姿飘渺的击珊瑚款款而来,在她身后不远处,正跟着……擎海潮。
    “这里……阁下是?”
    “这里是留蝶梦土,我是飞碧凌渡?击珊瑚,昨日你的身体稍有不适,是海潮将你送过来的。”
    “海……”险些就要脱口而出的二个字,最后还是无法说出,一页书有些疑惑,这仿佛就像是本能一样一声唤,他要唤的……是谁?
     而就在一页书海字出口的那一刻,击珊瑚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一页书要说什么,他自己可能不清楚,但是在场的另两个人,确实在了然不过,为什么?明明一页书的记忆已经被消除了,在那种状态下,一页书是不可能有办法抵抗自己的施术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唤出来,烙得太深的印记,强行拔除,就会连带皮肉一并撕下,再怎么样,也是会疼的,就算忘记了,可是血淋淋的伤疤还是会时时提醒,这里……曾经失去过一部分……
     击珊瑚微微回头去看擎海潮,一页书这样,自己尚且无法平静,更何况是他!可是,擎海潮却恍若未闻,他那一脸的平静与疏离,与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击珊瑚暗自苦笑,海潮,你还是学不会欺骗啊,你眼里的慌乱已经把你的心映射的淋漓尽致了。海潮,没想到,有一天,你也会为情做到如此地步……
    “擎海潮,多谢你在云鼓雷峰的搭救,此恩,梵天来日必酬。”恩?只是恩?一页书只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万分疏离,就仿佛这并不是他所说,到底是哪里不对,让他一对上擎海潮的双眼,心中就会不由得难过,难过与愧疚……
    “无妨,梵天若有挂怀,那么,不若取消未竟的海天决吧,已经过去的恩怨,擎海潮不愿再追究了。”海天决,以海天决为始,又以海天决为终,天意兜兜转转,竟是回到起点,这岂不正好昭示了天与海,至此为终,再无交集……
    “你……好。那么,擎海潮,一页书就此告辞。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
     是谁的脚步,背离的那般不舍。如果脚下所踏的每一步都是破碎的真心,那我宁愿把心踩的更破碎,我不怕痛,我只怕这一别,便再无重逢之日。既然一定要走,就让我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直到把血与泪都流尽,直到让那一段抓不住的情,铭刻到地老天荒……

    “海潮……”
    “珊瑚,你为何落泪?”擎海潮的表情略有些惊愕,他抬手,欲拭去击珊瑚两颊的泪痕,可是却被击珊瑚挡了下来。
    “我想帮你擦去眼泪,可是你不肯让它流出来,所以我就替你把它流出来……”从前,擎海潮的心如同冰雪,旁人根本无法融化,可是击珊瑚没有想到,这沉寂了千年的冰雪,一旦融化,情之深,之苦,也是她所无法承受的,甚至她都不能肯定擎海潮自己能不能够承受。
    “珊瑚……”
    “海潮,你听我说,你……你也走吧。你不想他为难,我也不希望你勉强。”
    “可你?”
    “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你我没有彼此一样能够活得很好,何况现在,你我之间已不复当年了,你既然不能许下承诺,留在这里更久也只是徒劳。”言罢,击珊瑚背过了身去。
    “……珊瑚,保重……”
     诉尽声声离别意,离别难别相思去……天意弄人……


     十二 千秋雪

     待到四魌界之劫过去,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终有一天,许多名字都成了传说。那些活着的,死去的,回归故土的,平安退隐的,每一个人的音容笑貌,想起来都像是前世的事。可是,渐渐淡出了视线却不等同于可以漠然于心。一页书常常记起,那个在枭皇论战上占据了一席地位,却早早就退隐淡出了武林的北冽鲸涛擎海潮,如瀑的雪发,冰刻的眉目,一身白羽,半夕蝶梦,每当那个人的面容浮现在一页书脑海的时候,一页书总觉得他心里充斥了很复杂的情感,有敬,有惜,还有……还有……一页书辩不明,理不清……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个地方,一页书当然知道这是哪里,银盌盛雪……
     该不该进去,直面内心萦绕不去的惶惑,一页书在三犹豫,毕竟自己和擎海潮的关系,怎么算好像也没到可以随意拜访那么好的地步吧?最终一页书还是决定顺应自己的心,踏上这片他令他感到莫名熟悉的土地。

     雪崖已经修补,而花树却栽不出第二棵了……
     银盌盛雪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只是来的人越来越少了,惜夫有略城需要打理,珊瑚在那一别之后当真成了永诀,偶尔,忘忧还会来看看,与她同来的还有啸日猋,于惜夫,啸日猋有仇更有恩,如今,恩怨都成为过去,千秋宁静,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至于一页书,他还在为武林奔波,时常还是会有些惊险的消息传来,不过擎海潮相信他,他总是能化险为夷的。这银盌盛雪,他也没有再来过,这是意料中的事,也是擎海潮……乐见之事……
     闲来无事的时候,擎海潮会去雪崖吹箫,这箫声,曾经真心期盼能听到它的人,具已离散,如今吹奏,擎海潮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聊以慰藉谁的心。

     一页书走进银盌盛雪的时候,正听到漫天的飞雪包裹着最是扣人心脉的箫声自血压的方向倾洒而下,纷纷扬扬。一页书停住了脚步,这犹如天籁的箫声中,无悲无喜,没有傲岸也没有萧索,有的只是平静,如同雪花落地时的平静,在无情处见至情,当此际最是动人。一页书静立雪中,他以为他不该打断这样的箫声,同时,他发现他也没有力量去打断这样的箫声。曾经的伤疤似乎被这箫声所牵引,一点一滴的撕裂开来,这并非是痛入心扉的苦楚,而是蔓延至四肢百骸的悲伤,这里……真的是错失太久了……
     箫声戛然而止,伴随而来的正是那无比熟悉的诗号……
    “一举鲸涛快哉风,世浪翻袖中。古今谁人堪伯仲,千秋雪,半夕蝶梦。”
     恍如幻梦,一页书的回忆在霎那间回溯到那一天,那一天,他坐在罪身磐等到行刑,是这样一双手,将他救了出来,他还记得这一双手的温度,虽然略有些冰冷,可是握在掌心,很舒服……

     擎海潮的心一滞,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与一页书重逢在这里。一页书的气息,即便是效果了魔化,即便是分开了那么多年,对擎海潮来说还是如此熟悉,熟悉到刻苦铭心,毕竟曾经,那样亲近过……
持箫飘然下雪崖,擎海潮一眼望见,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一袭玄色僧袍,正站在漫天的落雪之中,脸上带着微妙的表情,那是混合了惶惑与释然的表情,这个表情,意味着什么……

    “梵天,路过么?”如同方才那箫声,平淡中暗自蕴藏着汩汩深情。
    “不是,就是想来看看。”
     擎海潮一怔,这样的话……若不是当初亲自见证他已解除魔化,擎海潮几乎就要以为眼前的这个梵天,依旧是许多年前那一天的一页书,那个行事无比坦荡,顺从自己心意的一页书。这一下,擎海潮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这些年,江湖风波不断,梵天你可还安好?”
    “如你所见。已然入春了,雪崖上的花树,该开花了吧,我倒是忘了,它是永不凋谢的。”其实一页书是没有见过那棵花树的,他只是听别人说过,银盌盛雪的雪崖上长了一棵花树,擎海潮在树上挂满了箫,有风的时候,箫声就会呜呜咽咽,从前,擎海潮时常会去听箫。一页书记的自己唯一一次来这个地方,那棵花树已经随着断崖一并落入大海了。不过过了这么多年,新的花树,也该张起来了吧,毕竟那是擎海潮他格外珍爱的东西。
    “没有,那棵花树,早就没有了。有些东西,既然逝去,就该放手。”
    “放手么……”你放手的也包括我么?这一句在一页书的心口叫嚣,一页书险些控制不住问出来。虽然找不到原因,一页书愈发觉得曾有什么极深的羁绊存在他与擎海潮两人之间。有些被掩埋在意识深处的过往,在一页书一次一次想起擎海潮的时候,就已经一点一滴复苏了,只是,还差一个关键的时机,这个关键的时机就是……
    “外面已经入春了,梵天来此,会觉得冷吗?”事情向着擎海潮最不愿意发展的那个方向偏离了过去,擎海潮只是想尽快转移开话题,却不曾想……
    “……不。”就是这个时机!在许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样的对话,确实不一样的场景……春风吹裂了坚实的冰川,冰川碎裂融化开来,揉成满满一江春水……

    “会冷么?”
    “……不。”

    “不会冷的,我记得,那个时候,这里很温暖,因为有你,海潮……”
    “一页书?”大概有雪花飘进了凉亭吧,擎海潮只觉得脸上一片冰凉。
    “这里的温度,真是熟悉。”一页书抬手,抚上擎海潮的脸颊,“当初那样的环境,你做下决定是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该想也已经想清楚的,往昔不谏,来者可追,海潮,既然花树已经不在了,那你可愿,再为我吹一曲银盌盛雪?”
    “既然梵天有此要求,北冽鲸涛乐意奉陪。”一笑冰融……
     箫声错落有致,断断续续传出银盌盛雪,半夕蝶梦梦成真,千秋雪,千秋静好……

     雷人番外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有件事我也不再隐瞒了。”闲聊罢,擎海潮突然正色。
    “哦?”
    “一页书你做好心理准备……”一页书注意到擎海潮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微微飘向了银盌盛雪的门口。
    “师父,我回来了~~”轻快的童音迅速由远及近,眨眼,人已到眼前。
     虽然经由擎海潮的提示,一页书确实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他着实没想到是这样的“惊喜”!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一页书还真有些一时半会儿反应不上来。看这孩子的面容……他显然就是自己的缩小版,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额间并非梵文,而是如擎海潮一般的冰晶一点。黑发飘逸却是一身白衣,难道……
    “咦,这位是?”一页书商量着眼前这十二三岁的孩童,那孩子也在打量着一页书,此刻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充满了戏剧性。
    “您……该不是我那名满天下的爹亲吧?”终于,孩子咽了口吐沫,艰难的问了出来。此言一出,一页书顿时哭笑不得……
    “为何是……名满天下的爹亲?”
    “师父说的啊,师父说,我有一双名满天下的爹娘,只是他们各有苦衷,所以不能认我,师父要我耐心等待,也要我体谅他们。”这孩子的性格随了谁,倒是颇有些魔书的气势……
     一页书转过头去看擎海潮,只见擎海潮一脸无辜。
    “这孩子?”
    “这孩子名叫书海,他的来历,如你所想。”
    “哈,素还真的徒弟长大了,没想到我也会有接班人……”一页书不禁想起那一日……

    “前辈,素还真决定就此退隐,小鬼头已经长大了,如今他足以顶替素某的位置,而我,这么多年,我让无欲等得太久了。前辈,小鬼头能力虽够,却经验不足,希望前辈能多多提携。素某深知素某这样做实在有些不负责任,还请前辈了解与原谅素某一片苦心……”
     等一页书感到琉璃仙境的时候,素还真早已飘然远去,琉璃仙境,也已化作尘土,一页书看得出素还真所用之招,那不正是……
    “日属阳,月属阴;日月合力诛百邪,阴阳调配灭千魔,明圣剑法!哈哈哈……”

    “书海,过来。”一页书招招手,似乎由于血缘的联系,书海很是顺从地靠上前去。
    “我是百世经纶一页书,也就是你爹。”一页书抚摸着书海的脑袋,现在,他倒是有些能体会当初佛剑为何一心要保圆儿的心情了。
    “虾米?你是百世经纶一页书啊!百世经纶一页书是我爹亲啊!!这这这……那那那……那我娘是谁?”书海不知道是太过激动,还是被打击大发了。
    “你娘嘛,等你再大一些才能告诉你。”
    “哦,好吧,先让我冷静一下去,等会,我再出来和爹亲你好好交流感情……”
     说起来,书海这孩子实在算是懂事,他能明显看出一页书和擎海潮有话要说,于是很识相的边边去了……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擎海潮开口问道。
    “总不可能一直让他藏着,他总有一天会步入江湖,那时,他的身份,明眼人一望便知,还不如尽快到公开亭诏告天下,承认了好。”诏告天下?!擎海潮看着一页书认真的表情,他现在不是在说笑,于是,擎海潮颇觉得有些无力……
    “你……倒是放得开……”
    “那是当然了,佛剑都能有圆儿,一页书为何不能有书海?”
    “那这孩子的娘,你准备怎么交代?”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这个爹亲都实话实说了,你这个名满天下的……娘,怎么能不出来承认呢。”
    “……”擎海潮无语问苍天,他现在很想家暴,却舍不得下手,但是要不做点什么,他实在是+++
     于是,可怜的雪崖,愿我们的天君保佑你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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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顶端 Posted: 2011-01-03 17:15 | [楼 主]
marrylos
抽啊抽啊抽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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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兩隻確實有很多萌點啊,在下也確實期盼這兩隻得文很久了,但是……生子什麽的為蝦米不早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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