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可能有雷，慎。
日出篇
（一）
这是个对于
龙宿来讲最好的时代。
他曾经亲手在儒门天下的庭院里种下的青色的幼小树苗，已成长为在风中婆娑着金色树影的参天大树。
似乎那些少年时不切实际的梦想，也几乎全都变幻成了扭曲的现实。
他并不明白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能一面牵着可爱的小女儿一面对自己微笑。或者是说，这个男人已然有了完满的家庭，却又怎么好意思来接机。可尽管如此，龙宿还是向对面的男人露出了笑容，而他原本也打定注意再次见到这个男人是一定要笑的，要笑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或是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一样。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们两个在这个地方头一次见面时，也是对彼此微笑的。
那个时候，少年人们都有许多幼稚的情怀，对未来的事充满了可笑的自信与奢侈的期待。
而至少那个时候，他眼前这个叫剑子的男人不会离开他身边，更不会有个女儿。
“先生。”龙宿身后的保镖见龙宿停住了脚步，都有些紧张，连忙拥过来。谈判在十五天后开始，龙宿提前到达中央民主区的事某种意义上也属于机密。这次跟随龙宿而来的人都是儒门北移后独立培养的，因此全然不识得剑子，甚至也没听过那些往事。
龙宿的手轻轻挥了一下，示意随行人员等不要妄动。
剑子的相貌的确是较七年前要成熟许多，不过神态倒是没怎么变。尤其是剑子看龙宿的眼神，简直和小时候是一样的。
只是现在还多了一双眼睛盯着龙宿。剑子的女儿大约是有五六岁，或者小一些，生得并不像剑子。
应该是像她母亲吧。龙宿心里免不了通过剑子女儿的容貌揣测剑子夫人的容貌，想来想去也觉得这个自己没见过的女人应该是个容姿优越的人，性情也应是很好。这么多年来，龙宿从未想过眼前这种情况。如今被迫接受现实，他觉得心里好像也没什么痛苦和抗拒，反而比较坦然。他甚至在短短几秒内开始明白剑子为何能从容地带着女儿来见他。
他这样做也并不算是亏欠我什么。龙宿这样想道，不动声色。
从前的龙宿也是不动声色的，可那时的他不过是在用高傲而克制的方式发脾气。
“你的女儿和你长得不像。”他对剑子的女儿露出善意的微笑，用轻松地口气说道。龙宿虽然觉得他居然要以谈论女儿来向剑子打招呼这件事很可笑，却还是选择了这种方式。
剑子笑着说自己的女儿长得比较像母亲。龙宿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剑子的表情，觉得对方那种充满幸福感的神态大约全是来自对妻子的爱吧。
“真不知我此次叨扰会不会给她的母亲添麻烦。”龙宿说话的时候尽量不看剑子，而是一直对剑子的女儿露出标准地长辈和蔼表情。他仍然不可能将“剑子的妻子”这种称呼说出口，因此以“剑子女儿的母亲”这种别扭得有些好笑的称呼代替。此前龙宿应邀来这边谈判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要求住在剑子家中。这个要求被佛剑在完全没有取得剑子同意下一口答应下来。可是并没有人告诉龙宿剑子不答应或者是剑子已经有了家室。现在龙宿觉得这件事简直是场成功的报复。
“她母亲过世得早。”剑子说这种话也带笑意。
“哦，抱歉。”龙宿好像又看见了转机。嘴上说着抱歉，心里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高兴情绪。
“没什么。”
在场的随行人员并不明白状况，不过他们并不敢违逆龙宿的意思。龙宿在儒门乃至整个北方的声望已达到了他人不可企及的高度。对于很多人来讲，他并不仅是领袖，更是带着神话色彩的信仰符号。当然，在龙宿眼中这里面大多数都是盲目崇拜。“新人类计划”进行缓慢，北方还有许多人不是嗜血者，因此龙宿觉得自己在民众看来更有可能是占有高等基因的外星人。
“先生，这边的接待人员据说在外面等了很久了。”一个行动力不错，胆子较大的助理还是这样对龙宿说道。
“嗯。”龙宿还是看着剑子和他的女儿。
“哈哈，今天苍没有来。他手下的人倒是来得很早。他们还没有见过比他们架子更大的人，现在大概都很烦躁了。”剑子笑道。
“哦？”
“现在的人都不像我们那时候这么规矩了，烦躁是难免的。”剑子解释说。
龙宿笑了笑，没接着往下说。他听到剑子讲“我们那时候”，心里也是有点怀念的。
这是剑子和龙宿最后一次久别重逢的情景，只是再也不会有八卦的女学生看着他们两个站在一起而偷偷说笑了。就连剑子那可爱的女儿，也没有叫龙宿一声“叔叔”。
（二）
“没想到你还能当医生。”
本来担心对小孩子影响不好，龙宿摸出了烟盒攥在手中，也没有打开。可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他还是忍不住点燃支烟抽了起来。他一面抽着烟，一面加快脚步和剑子拉开一段距离。或许他想了一下，觉得烟这东西确实对小孩子不好，何况那真是剑子的女儿。
剑子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走在后面，也没有追上去。
“其实从我手断掉的那次开始，我就想到这条路不能一直走下去。”
“这条路？你是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龙宿装作听不懂。
“那个时候这两边还没有楼，拐角那里还有卖手工棉花糖的……嗯，走在路上的就我们两个，也没有这么多便衣保镖……”剑子也就顺着话说了起来。
龙宿停住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那个时候你也不会抱着你的女儿。”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剑子唉地叹了口气，没有接着说下去。
“你不用担心那些保镖。我不会让他们离我太近。要不然我还是住酒店去好了。”
“不不，你就住我家里。来的时候都说好的。”剑子连忙说道。
“佛剑也有些失礼。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孩子。”龙宿说得有些难堪。
“结婚是的确没有。”剑子喃喃地说了一句。
龙宿听见了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把烟抽完。他望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的保镖，感觉自己其实并不是他们崇拜的那个人。又有谁会接受一个丧气的领导者呢？
剑子抱着孩子走了上来。“她已经睡着了。我可抱不动了，你帮我抱一下吧。”
龙宿愣愣地看着这个熟睡的小女孩儿。
“我身上有烟味。”
“这是孩子又不是炸弹。你抱一抱也不会损坏你的公众形象。”
“……”龙宿抱过了孩子。他接过孩子的那一刻甚至有点兴奋，而小孩子的身体柔软的触感甚至使他感受到一点点久违的温柔。
“这条路真长，可能是我年纪大了吧。年轻那会儿走起来都不会觉得长的。”剑子感叹道。
“你的女儿很漂亮。她叫什么？”
“月灵犀。”
“她妈妈姓月么？”
“不知道，可能是他爸爸姓月吧。”
“咦？”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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