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这是旧文拆了重写的嗯……
传道灵山多仙魅,未知君归来……?
雾气弥漫,纱一样地将一山寒翠罩了起来。也不知是何时刻,山林间,偶尔有几只猴子那样的小兽掠过。再仔细聆听,也能闻得几道单调而悠长的鸟鸣。举目四望,却是不见任何一只飞禽的踪影。但若有心寻觅,便也能在斑驳交错的枝叶间,窥得三两团着了丹青色彩一般的羽毛绒球。
暮然,一双白靴就踏碎这深邃的静谧。泥地上几簇绿绒都抖下数颗水珠,那些小虫更从细叶间跳出,仓皇逃窜。
剑子甩了甩雪白衣袂,目光便从泥草上飞跳的绿色小虫,转向前方被雾气遮掩,银光闪烁的清池。他原本受邀往东武林参共论道盛会,不想路经此地大觉异常,于是掐指一算,卦象奇异,竟推算至此处,当下无奈只得往这山巅上来了。
他在心中计较着卦象因果,不觉便走到池边。那池面上飘着碎絮一般的薄雾,雾下的水却是极其清澈透亮。定神来看,清明可见水下细石。纵观全池,无鱼无贝,只见池底碎石中兀自长了几枝粗细各异的绿茎,顺着茎向上瞧,亦见阔叶,顶头竟是一捧半隐在碎雾中的并蒂双莲。那盛开的莲花逢数片青墨色莲叶凑着,虽并蒂,却花蕊相背,各执一色。左生青莲,右开红莲。
优钵罗——?剑子邹眉。这青峰虽灵气充沛,却亦难生这等仙物。那优钵罗一善一恶,灵力强大,各寓极端,本该是蓬莱瀛洲等类之仙境才得生长,而今落在此凡处,非是常相。他心中困惑,随即掐指算了几遍,竟皆然断卦。剑子心知强求不得,索性上前细观。他往前走了几步,白袍带起微风驱散了周遭薄雾,方才得见那优钵罗边上盘踞了一棵苍劲古松。那松不高,被雾盖着,隐约见其姿势似是坐卧,枝杆峥嵘嶙峋,主杆下长根浮露,一半入土一半落水。剑子见状沉吟一声,轩眉思量起来。倏然,他运起内力,伸手横挥,宽袖荡荡,那纠缠难休的雾便散尽了。水雾一失, 池子就露出清晰全貌,更有几只原本隐匿其中的丹顶白鹤惊空而飞,翅膀扑哧,徒留下几道渐而消逝的啼鸣。他袖手远望那引空渡去之鹤,好一会才低下头来看观脚下灵池。莲,松,鹤,更有乌青乱石沉颜水边。他瞧得仔细,再见池边缺处引流出一条缎带似的长溪,不知归向何处?
正欲循流而去,那苍松上的一处松针丛就一阵攒动。剑子闻声回望,竟见那针叶丛中落下一团雪白羽物。那东西落在池岩上,发得一道痛呼,竟是人的声线。定眼再看,那白团道是一名六七岁模样的男童。那团虽是总角之貌,一头及肩长发却是雪白,额上更见一点玄色肉砂。再观及下身,却不是常人双足,竟是一对如鹤一般的掌爪。
这却不足为奇了。剑子步至他身旁,抬手结了平日捏符双指探了探那男童印堂。那男童也不惊乱,只睁了一双乌黑眼珠好奇地望着他。是仙灵,剑子收回手。仙灵乃天地孕化的灵物,本该是气力而无肉身,待得修为与时机接踵,方能归仙。这仙灵不知何故得了肉身,却也浊了自身灵力,才得了这半人半妖的模样。
“如此算来,我之前数次断卦皆然因你。”剑子笑起来,心中已有一番计较。“你如何成了这番模样?”
那仙灵被他道破本身,不觉一惊。黑眼珠怔瞪了他半日才道:“不知。自我有神识以来模样便是如此。”他答得坦白,心中却是留了半句未告。此处灵气昌盛,更系灵脉尽头。山中精灵妖魅极多,他也曾遇交几个得道仙魅,都猜是他初生时候无意间沾惹了凡情,红尘最垢,故有此因果。
“啧,这却奇了。”见他还瘫坐在石上,剑子蹲下身去与他平视。“我途经此处却因你羁绊在这,也算得缘了。虽不能成全你飞仙,索性助你去浊修道可好?”
那仙灵听罢竟是困惑,他方才躲在树丛中,眼见这道人御风云而来,能如此从容地御风驾云,修为定然极高,可见他这番说法绝不会是浮夸。再观他一身沛然正气,灵识皆聚,怕是已然证道。只是不解这鹤发童颜的道人何故只凭缘之一字便出手相助,证道修仙之事,并非毫无凶险。
“如何?”突兀一声,直破他思绪。那仙灵惊思而回,发现这道人早已站起身来,挑着眉等他答复。
徒留在此亦无法进展,索性试一试也无妨。打定主意,仙灵咬了咬牙拱手道:“——师父。”
“哈——拜师便罢了,无需哪些俗礼俗名。”剑子畅笑一声,伸手往他肩上拍了拍。霎时,这仙灵这觉得下肢巨痛蚀骨,待他渐缓过来才惊见下身已变幻为常人双足。
“现下你半清半浊,我将你肉身全化作人体。虽与修行无益,却是方便许多。”剑子摆了摆手,转身就要离开。那仙灵见状忙从石上挣扎着爬了起来,也没顾自己一身赤条条的,急着便跟下山去了。
他才得了双足,也未曾学过如何走路,只得蹬着脚胡乱走,勉强前行,一路上不知摔过多少回。剑子就自顾自地走在前头,也不管他如何。好不容易挨到山下,剑子就牵着他往集市走。他一身赤裸污浊,下足更是脏乱,衬着剑子的白袍极为显眼,方入市集便惹人频频回顾。仙灵倒是不闻他人鄙夷,只是方才在路上颠簸时,脚底扎了碎石头,身上更有他处被锋利叶片刮了一条条血痕。他从未如此难堪难受,心中不免怨愤,但抬头看到道人刚毅肃穆的侧脸却是不敢发作,小脸凭自又添几分怨意。乍看之下,甚是可怜。
他光顾着哀怨,并没有留意前方剑子已停了步伐。等回过神早已撞上道人雪白的裤腿。仙灵摸了摸鼻子,悻悻抬头,就见一方白布从空而降,直罩脸面。那布不小,他挣扎了半天才拉下。原来是剑子丢了一件白底蓝边的小衫给他。一边摸索着把衣裳套在身上,一边眼角余光便瞟到剑子与衣布摊老板的交易。
那小贩见这道人虽是眉目间器宇不凡,但看他那一身寒酸的衣着,想来也是两袖空空的主。本不指望这道士能给几个钱,只道他若是实在拿不出钱来,就向他求个驱邪的符箓罢了。哪里料得这道人在长袖里瞎掏了一番,最后竟掏出一个鼓鼓的紫底金纹钱袋来。那小贩是做什么的?做生意自然最善察言观色。这中原富饶,他虽只是个小生意人,钱却也见得多了。可这道人手上的钱袋不但金贵,且明显并非凡品。钱袋尚且金贵如此,非是王孙贵族如何能有这样手笔?只猜剑子是哪个权贵专用的术士,小贩神态形容更见殷勤。剑子对他徒然转变的态度无动于衷,依旧木着脸任对方天花乱坠,心底只是好笑。直到仙灵极为艰难地穿好衣袍,两人方才飘然离去。
系时开冬,天地初寒。这两人在集市一路逛下来,穿全了衣物。那仙灵被封住自身灵力以换求完全的肉身,故生理方面与常人无异。适才他一路紧追剑子,不觉什么。现下慢走,虽穿了鞋袍却渐感身上寒冷,实在冻得紧。他一边克制自己本能的哆嗦,一边跟着剑子的步数,向他靠近想借此沾点温度。谁知这人竟越走越快,简直像要避开他一样。虽是正午,气流冷风同样冻顶。剑子人高马大走得快,他短小要跟紧只得小跑,这一跑冷风便灌进袖里,是一阵刺骨的冰寒。
如此一来实在难忍,仙灵想叫住前方步子不停的剑子,又苦于不知他名姓道号。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剑子嘱咐,只得短促喊道:“师父等等!”
前面剑子停了停,也不回头但慢了脚步。他轻笑道:“道号剑子仙迹,称我剑子便可。”说罢又似想起什么,他顿了顿又出声:“修道者不执著于名讳,却也该给你取个道号,以便称呼言谈。方才却忘了,现在走罢。”
“要往哪里去?”剑子将人家道名之事忘得心安理得。仙灵也不与他计较,只是奇怪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前言不搭后语。
“哈——哪里是哪里?”剑子却停了脚步,朗声笑道。
“咦?”仙灵听得糊涂,才要询问,便感后颈衣物被人揪住。才反应过来,就见剑子一手袖在背后,一手将自己提起,身形一动,转瞬上了云霄。
他自有意识以来便得肉身,故不能如元气一般游浮天地。平日看山中同修的仙魅跃至苍穹飞舞嬉戏,总是羡慕,这时终于得了机会乘风九霄,也就不惊奇,只是十分欢喜,更央剑子授他腾云驾雾之术。剑子听罢只是摇摇头,并不应他。明白剑子自有用意,仙灵也不沮丧。他随意扭开头,赏得身边烟白云花,又瞧见几许浮云中竟带有晶莹冰魄一般的碎花瓣。他初次得见此景很是新奇,才要询问,便觉得身形一降,一股压力自下而上,再回神已然踏上结实的泥地。
仙灵初次腾云,因这突然空降晕的恶心。他好不容易站稳了,还没缓过劲来,便让剑子拉着走了。两人百转千回地在小道上绕,仙灵被剑子拽地头晕,只是心中感叹:这老道识路本领真强大。
“进去了。”他闻声抬头,眼前一座大院豪门。榆红门扇上悬挂偌大匾额:三分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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