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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嵐 2006-12-04 23:53
(壹)


  西風蕭瑟,雁鳥展翅南飛,帶去繁茂絢麗,餘下黃葉凋零。

  幽幽蟬鳴催得楓紅,為霜辰點染胭脂,秋菊臨霜傲立,不畏寒涼,開遍殘林林間小逕,添滿濃濃秋意。

  殘林,取「殘」一字,緣於居住此地者皆為殘疾之人。

  園中居住者來自四界各方,入林理由千奇百種,各有所異,有的因故成殘,有些因禍成疾,皆蒙林主心慈收留,讓其在此養傷待治,或者長留居住。

  此地隱於武林一角,遠離烽火塵囂,所有紛亂擾攘止於林外十步,悲嚎刀前,恁是塌天裂地大事,亦進不得一寸,是故林中寧靜安適,人人過著平和生活。


  劍子仙跡獨自坐於亭中,細品香茗,望著桂樹隨風輕擺,零零飄落朵朵鵝黃,淋在雪衣白袍上,舉手抬袖間,又落至手中茶盞,湊鼻嗅嗅溫熱蒸氣,頓時花香茶香充斥,盈滿心脾胸肺間。

  清風臨面,吹起袍袖髮絲,衣料磨得肩上肌膚痲癢,忍不住偏過頭看去,但見皓白空袖飄揚,眼神驀地黯淡,眉峰輕蹙。

  武林正值多事之秋,眾人忙的焦頭爛額,不可開交,而自己縱使有心,卻是力不足,只因與異度大將一戰時,不慎遭受重創,昏迷中輾轉被人送至此處,經高人急救診治後,生命已無大礙,只是體空氣虛,身骨如常人一般,外加……暫時性殘廢。

  先前醒來時,看著空空如也的肩膀,感覺實在奇妙,倒不是覺得疼痛,而是當他想要起身穿衣、取杯飲水之際,平日的習慣不成自然,倏忽怔愣傻住,茫然呆滯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缺了一臂,不禁自嘲吁嘆,苦笑連連。

  不過,這也只是暫時。

  藥師前日回診時有言,遺落的斷臂保存良好,待養足精力後,將為自己接上手臂,休養一陣後,應可恢復昔日風采,因此,林主讓他從原先的客房遷至獨立小屋,雖是偏僻了些,倒也清幽,每日除了專人按時送來三餐膳食之外,無人前來叨擾,如此一個人過的悠閒自在,恬靜安然,精神體力皆恢復的十分良好。

  只是,清靜的日子雖好,但孤獨久了,也是會寂寞的。

  好在有藥師三不五時前來查診,瞧看氣色,開上幾帖藥方,偶爾談談局勢現況,相互鬥嘴閒聊,卻總是喝不到幾口茶,又匆匆起身告辭,似是十分忙碌。

  昔日三教鼎峰光芒璀璨,如今一個負氣出走,不知去向,一個受創掛病號,等待醫治,剩下一個佛劍在外奔波,擔負重責,三人同踏一地,卻相離千里,難以聚首。

  佛劍不愧是劍子最佳良友,百忙之中還是抽空前來探望,瞧他那正經八百的面孔,看著自己空袖輕飄,眉頭擰結糾了又糾,似要織出冬衣來,臉上表情活像吃了幾百斤苦瓜,令觀者看的苦不堪言,最後落得帶傷的自己端上笑顏,憑他舌燦蓮華,將一壺佳茗化作滔滔口水,溫言慰勸那位心腸良善的好友,好說歹說才撫平成川眉頭,讓其安心離去。

  目送佛者背影,心中驟然想起,堅毅的佛者見了自己,尚是如此黯然傷痛,那麼,若是那位華麗的友人前來,又會是如何?

  冷笑、戲謔、嘲諷必定是樣樣不少,百年相鬥,早已練就金鋼不壞之身,不怕冰寒訕言刻薄刺耳,也不怕恨火無垠怒意濤天,怕只怕……

  乍然嘆息,牽動杯盞花瓣沾水含露,閃耀金色光芒,細微如針,眼扎的難受,疼痛入心。

  呷口涼茶,淡淡澀味散佈唇齒之中,搖首苦笑。

  唉,還是別來的好。


  專心品茗之際,耳畔忽傳脆亮鈴鈴聲,抬眼望去,十尺河畔蘆荻晃的厲害,好奇心起,劍子仙跡放下茶盞,起身向前走去,欲一探究竟。

  撥開長長荻花,以為應是蟲蛇之類,卻見一雙金瞳瞠目瞪視,把道者瞧得傻愣,剎時腦中茫然放空,睜眼兩相對望,你瞧我我瞧你,竟是難分難捨,相看兩不厭。

  突然──

  「喵!」

  聲未至,意先發,突來動作打破凝滯局面,爪尖掌厚,迅雷不及掩耳拍向道者,劍子仙跡反射舉手要擋,卻忘了已失一臂,瞧無情爪子撲面而來,慌忙閉眼挪身閃避,啪的一聲,掌下達陣功成。

  片刻,緩緩張眼,身上未感任何刺痛,臂膀顏面也無傷痕,眼前不見貓影,低頭一瞧,赫然倒吸口氣。

  「哎呀……」

  但見掌下壓著一尾小蛇,正齜牙咧嘴吐著豔紅蛇信,不知是嚇敵示意,還是被厚掌壓得難受,長長身軀與貓兒後腳糾纏不清,誰也不肯相讓。

  如此觀來,方才河邊一陣騷動,該是兩物相鬥,打的正熱鬧,不小心給闖入者給破壞戰場,阻斷了打鬥。

  正想著,一貓一蛇又開始扭打起來,銀牙森森,利爪霍霍,貓兒爪子雖利,在長軀上劃出好幾道口,腿上卻也被銀牙狠咬,血流滾滾,與塵土混濁了一身。

  約莫半柱香過,貓兒動作漸緩,似乎被糾得難受,猛地張嘴一咬,小蛇吃痛,緊緊綑住貓兒,欲玉石俱焚,劍子仙跡手快了一步,凝氣於指,朝小蛇劃去,頃刻解決危機。

  「呵,看來今晚可以加菜了。」拎起「晚菜」掛在肩上,轉頭要察看貓兒傷勢,卻見那貓兒早已調頭,拖著腳步慢慢離去。

  「喂,等等,你要去哪裡?」劍子仙跡快步攔阻,彎身要抱,想將其帶回診治,不料這貓兒僅是瞥了他一眼,像是一點兒也不想理睬,側過頭,偏過身,逕自行牠的路。

  攔了幾次皆是如此,道者也不惱火,與之慢慢耗著,貓兒被逼的急了,脊上細毛豎起,瞪大金澄眸子,低吼出聲示警,對伸來示好手掌,亦是毫不留情抓上幾爪,咬上幾口,最後被煩的疲累無力,才讓人給拎了回去。

  趁著疲倦無力反抗之際,快速將貓兒診治包紮一番,幸好蛇牙無毒,只是咬傷而已,上點傷藥,安份個幾天就會癒合,並不礙事。

  金眸望著腿上繃帶,又望向道者,水汪大眼瞧得令人憐愛,忍不住抱來懷裡揉揉摸摸,貓兒像是撒嬌般的磨磨蹭蹭,兩者靠的更為緊貼,隔著衣料感受纖細柔軟,暖暖的體溫讓人舒心歡悅,一時之間愛不釋手,就這樣相依相偎。

  約莫過了半刻,猛然一個激靈,急忙低首看去,只見胸襟衣袖遍布掌印磨痕,幾處還被勾破拉出絲線,好端端一件衣服,此刻已與抹布沒什麼兩樣,而那罪魁禍首尚在探頭探腦,想找尋空白處來擦身練爪子,來回瞧了好幾次,卻遍尋不著,最後甩頭離開,末了還嗤之以鼻,行徑十分囂張。

  嘆口氣,從櫃裡取出替換衣物,拎起仍然滿身塵垢的小傢伙,往浴池方向而行。

  路途中,腦海不斷思索著:貓天性怕水,見到水如人見鬼,能閃多遠就多遠,該怎麼辦呢?

  正當道家先天還在傷腦筋想法子拐騙時,那貓兒已經自己走近泉池邊,抬起前肢輕碰池水,像在試水溫般,不一會兒開始玩起水,拍打著池中倒影。

  劍子仙跡笑了笑,卸去衣袍入內,暖和了身子,見貓兒盯著自己,眼裡似是漾著渴望,遂伸掌向前試探,果然立即搖搖擺擺踏上,就著掌心窩坐泉中,自行清理起來,教人看了不禁莞爾,嘖嘖稱奇。

  髒汙漸漸褪去,露出原先模樣,墨瞳倏地睜大發直,目不轉睛地盯住不放。

  毛色雪白,光澤透著淡淡銀紫,一雙金瞳澄澈晶亮,視盼中桀驁不馴,神情傲然,頸間繫著鋼環銅鈴,鑲嵌上等圓潤珍珠,似是大戶人家出身。

  白白長眉微挑,嘴角微揚,腦中飛快翻轉。

  「欸,我說貓兄,有沒有人說過你長的很像誰?」

  貓兒自然不會答話,僅是偏過頭,睨了一眼,好似覺得遇上了怪人,隨後腳一蹬,輕躍上岸,抖抖身上水珠,伸舌梳理細毛,放著那人搖首晃腦自言自語不管。

  「是啊,還真像某個人呢,那個人啊……」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呢?

  不是不思念,不是不想問起,只是太多的話語,湧到了嘴邊,又該怎麼問起?是該問他人在哪裡?還是要問他過的好不好?三餐有沒有按時吃?是不是常常熬夜不眠,菸管不離?

  其實,他也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又有誰比自己清楚?

  兩人自初識至今已有百年,從一開始的互不順眼、冷諷譏訕,到相知相惜、倚賴依靠,只消眉眼一挑,就懂喜怒哀樂,口說半句,就瞭欲意為何,因此當那人怒氣沖沖踏出豁然之境第一步時,早已透出此時行蹤何方,只是自己遲遲未能前去尋回罷了。

  從前不去,是等他氣消,現下不去,則是為了……

  「唉……」嘆口氣,將下顎抵在岸邊,探手逗弄著貓兒,喃喃訴道:「貓啊貓,如果你是他就好了……」

  「喵?」眨眨眼,瞧著道者好半晌,點點頭,似是答話。

  「哈,還是不要好了,要是被他看見我這狼狽樣,不知道會不會順手一劍捅來,結清新仇舊恨,就此乾脆了事?」

  「喵喵喵!」咪嗚叫個不停,頭點的更勤。

  道者一臉哭笑不得,佯怒道:「喂!你跟人家應個什麼勁啊?可惡!虎落平陽被犬欺,沒想到劍子仙跡也有被你這小小貓兒嘲笑的一日……」

  驀地停口,眼睛睜的老大,眉挑的更高,只見金色眸子細瞇,嘴微翹,像是笑的十分開心。

  「笑?你還笑!?真想看看你家主人是什麼德性,竟把你教成這樣……哼哼,才說你幾句就走,活像一個模子打出來的……喂,不准抓我的衣服,那套是新的……等等,你要去哪?給我回來!」

  尖尖的耳朵動了動,對呼喊聲充耳不聞,口裡叼著衣擺一角,走了幾步又回頭,昂首俯視池中道者,唇線再揚半分,俊顏愈發鐵青,隨後長尾甩了甩,似是揮手道別,於熾熱眼神中大搖大擺闊步離去,隱沒黑夜裡。

  冷月淒淒,照的孤影寂寥,晚風蔌蔌,吹的凍骨心寒。

  良久,靜謐空間爆出一聲巨喝──




  「死貓!把衣服給我還來!」



**********
字數:3418

染灩 2006-12-05 13:06
好可愛的貓啊!
我家也有兩隻,三不五時還會在我身上或是腳邊磨蹭,好幸福喔!
嗯~我猜那隻貓是龍宿養的?!

小魔 2006-12-05 13:41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聽得懂人話的貓咪耶,
不但可愛也潑辣,
那個樣子絕對跟龍宿有關啦,

搞不好是聽龍宿講了很多老道猴的不是,
就自己離家出走幫主人報仇了.......^^

珊瑚海 2006-12-05 14:11
啊…… 正常的都让楼上的想到了……
在下想一个狗血的………………
…………
莫不是猫猫乃龙大化身?
…………
……

抱头跑…………

風神夜月 2006-12-05 14:27
嚴重懷疑那個貓是龍宿養出來專門對付劍子的……= =||||
看著感覺還真像阿…………
劍子……既然惦記人家……就記得趕快養好傷~~~
不要讓人家“獨守空閨”麽……= =+

天音银雪 2006-12-05 19:58
…………有一种那猫猫就是龙大……的感觉……不会真的是龙大吧……
偶记得以前也看见过黑衣变猫猫的故事……
呃……总之……那猫……可爱到没话说了……喵~~~

lavender 2006-12-05 21:07
哇哈哈!做得好~可愛的小貓咪~叼走衣服是要練爪子麼?
可以預見劍子又少了一件新衣多了一條抹布可以用了(劍子一定心疼死)。
不過,這下某人不就....光溜溜啦?(噴鼻血!不知道有沒有胸肌喔?)
是說,貓咪會自己洗澡可真是稀奇呢!不愧是疑似龍美人的美貓!
啊~對了,疏樓龍宿養的貓,那名字不就叫〝疏樓龍貓〞(爆冷)




狂嵐 2006-12-05 21:56
TO 染灩:

真的嗎嗎嗎~~~好羨慕喔><
我也很想養的說...(可是阿娘會先把我丟出門==b)
以前社團同學有帶貓來家裡玩過,貓咪好好玩啊(喂)
這隻要是真的,飼主應該常常氣到爆但又忍不住想寵牠吧^^b
(老劍請加油XDD)


TO 小魔:

動物被”薰陶”久了,多少也會聽得懂人話囉(?)^^
這隻”疑似”某地方出品的,IQ只會高不會低,
瞧牠那整人後的驕傲樣,老劍大概有苦頭吃了(笑)
加油吧老劍^0^


TO 珊瑚海:

目前最多人猜的就是”貓主→龍宿”和”貓=龍宿”
不知道還有沒有新的選項^^?
至於是哪個...看完就知道了~呵呵(毆)


TO 風神夜月:

哈哈~不然乾脆說貓是龍宿的怨念召喚獸,
專門陪養出來去整劍子的好了(笑)
是啊~既然想著人家就趕快行動表示咩~
老在原地哀嘆是沒用的==
還是趕快養好傷去登門賠罪比較實在啦^^~



TO 天音銀雪:

貓給人的感覺除了可愛,還有點驕傲,覺得和龍宿有點像^^
黑衣本來就像黑貓貓啊(笑)~也是很可愛的^^
不過貓是不是龍宿嘛....再看看囉^^(來開賭盤好了XDD)


TO lavender:

哈哈~龍貓...這個有笑到~~~
以後出門可以搭特快級專用公車喔(笑)
貓會自己擦身體(用舌頭)
但是洗澡...這就不知道了@@(大部分的貓怕水吧)
劍子身材應該不錯,不用為他擔心啦^^b
他比較該擔心以後可能要穿抹布在身上吧(喂)


感謝各位觀文&回文唷^0^

珊瑚海 2006-12-06 09:49
那就继续猜………………
此猫其实是剑子肚饿充饥所用……
剑子一边想像把龙大吃干抹净一边将猫剥皮拆骨…………

这下不会和大家重了了………………
……………………
不过…… 好过分哪……
那么可爱的猫猫……
某水仰天长笑后精神分裂状痛哭打滚儿ing

:汝没救了…………

狂嵐 2006-12-08 02:09
Quote:
引用第8楼珊瑚海2006-12-06 09:49发表的“”:
那就继续猜………………
此猫其实是剑子肚饿充饥所用……
剑子一边想像把龙大吃干抹净一边将猫剥皮拆骨…………

这下不会和大家重了了………………
.......


想像力真豐富(笑)

不過....

哇~你好狠的心啊>0<~~~~
小貓變成儲備糧食XDDD
是說現在老劍不住豁然貧民窟,三餐有專人送來,應該不會餓到把貓煮來吃吧(汗)
不過這貓再皮一點,剝皮拆骨是很有可能的事UUbb

狂嵐 2006-12-08 22:32
看完請不要追殺我~謝謝UUbbbb



(貳)


  「唔……嗚……呵……嗯……」

  小屋內,一抹黃褐身影趴在桌上,背後白髮三千抖動個不停,手指成拳,狠狠往掌裡掐,眉頭深鎖,眼角含露,俊美五官全皺在一塊兒,顏上染滿紅暈,薄唇抿個死緊,精巧喉結微顫,不時發出悶悶哼唧聲,偶爾夾雜吸氣喘息聲。

  「何必如此強忍?小心傷了無人賠啊……」

  耳邊聽得輕飄飄傳來一句,小心翼翼維持的呼吸頓時走岔,重重咳了幾下,眼角瞧見那人表情,連忙收臂攬袖將臉埋更深,唇咬的更緊,卻管不住細微聲音溢出,低低切切地迴盪在靜謐室中。

  「嗯……呼……嗚……」好難過……

  「夠、了。」聲音冷硬,咬牙切齒一字字自縫裡慢慢發出。

  「哈……呼呼呼……哈啊……你、你說……我……」

  「我說夠了!」突然一聲暴喝,木桌頓時應聲碎裂,揚起一陣塵埃。「出去!」

  「哎,你別……啊呀!」才扶著門板穩身站立,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白影激射而來,連忙抬手一攔,觸感略軟帶濕,原來是沾水巾子,還想要說些什麼,偏首瞧著那人一臉鐵青,豎目瞪眼,感覺頰上肌肉又開始微微抽蓄,眸子不自覺成了月彎,閃爍著燦爛光采。

  「滾!」

  一聲令下,黃褐身影快速奔出,還順手帶上門扉,咚一聲,將飛枕阻在門裡,之後立於庭園中,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哈哈哈……!」

  「哼!」榻上之人聽著外頭飄來張狂笑聲,似是不耐,卻閉口不發一語,只是眉間成峰,目光如劍,冷冷瞪視著床邊慵懶假寐的貓兒。

  昨兒個夜裡,好心帶牠到浴池洗淨身上髒污,豈知貓性難料,說變就變,竟明目張膽搶了他的衣服去,還東藏西躲讓他找。這還不打緊,最要命的是,當他使計將那盜匪逼進屋內,再也無所遁逃,冷笑一陣,正得意昂首地掀簾入內之際,卻撞見該來卻不該出現的人!

  一踏入內劍子仙跡便後悔了,腦中一瞬,若是時間可以倒轉,寧可在池中淹死外頭凍死算了。

  只見送飯來的魚婆抱著那貓兒,恰巧轉過頭來看向他,四目對視,兩人各一句「晚安……」與「你再跑……」就這樣給硬生生哽在喉中,接下來便是好長一陣沉默。

  並非是那魚婆樣貌驚人,生得嘴歪眼斜,兇神惡煞之樣,也不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之貌,而是因為狂風熾燄般闖入的道者,現下是……未著片縷……!

  是的,咱們天下無雙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道家先天武林棟樑,正如白魚泥鰍一般光溜溜赤裸裸的露著身子,大剌剌的僵立在原地,宛如石像冰雕一般動也不動。

  話說那貓兒叼走新衣物不說,還順道拖走換下來的舊衣,當劍子仙跡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時,那偷兒強匪已不知去向,只剩裸身泡在水中的自己,獨自沐浴在月光之下,顯得更加淒涼。

  深秋風寒,陣陣冷風吹來,身體不禁顫抖起來,抱胸環顧四周,竟一件遮蔽衣物也無留下,怒火中燒,趕忙跨出池子,就著明亮月色找尋貓跡,一時之間腦中只想著,若等會兒逮到這廝,非得扒了貓皮不可,倒忘了要先顧上自己,以致就這麼精光赤裸在園中奔來跑去,與貓兒大玩官兵捉強盜。

  說起來,在自己庭中裸奔也沒什麼大礙,既不妨害風化,也無損於道德,反正四下無人,老天也管不得私人喜好,再說劍子仙跡本就性情豪邁,不拘小節,所習道法崇尚自然,縱使將天地為房屋,屋宇為衣褲,也無不可。

  只是,前提是「無人」才能成立。

  如今一掀簾成千古恨,千金難買早知道,縱有萬座金山銀礦,也為時已晚,一世英名,盡毀於此刻。

  然後,尷尬無雙。

  「……………」這是無辜的魚婆。

  「……………」這是石化的某道者。

  「喵哈~~~」這是正在打呵欠的罪魁禍首。

  良久,像是過了一甲子般的漫長,才有人打破凝重尷尬氣氛。

  魚婆不愧是老江湖,大風大浪見得多了,放下手中抱的貓兒,面不改色地繼續擺著膳食碗筷。

  劍子仙跡傻愣愣的杵在門前,動也不動,直到魚婆離去前,意味深遠的睨了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慰。

  「年輕人……氣魄很好……但身體要顧啊……」末了,不住搖頭嘆氣。

  「不……我…我……」張口欲辯,牙關打顫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字句來,只能伸手空抓,眼睜睜看人走遠。

  猛地一回首,瞧見那貓兒眨著眼,賊呼呼的衝著他一笑,頓時血氣上湧,筋脈不知爆了多少,倏地腦中一白,眼前一花,世界頓時旋轉了起來。

  意識消失前,口中不斷叨念。

  「你…給…我…記…著……!!!」

  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    ※    ※


  「哈哈……嗚呼呼呼……嗯、好……你、你……啊哈哈………」

  黃褐人影趴在揩來的桌案上,笑得全身發顫,眼淚直流,手掌更不時拍著案面,試著這新桌子的堅硬度。

  對面之人翻了翻白眼,悻悻言道:「我說慕藥師,你要笑就笑,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要是有人經過,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要不你再滾出去,等笑夠了再進來,行嗎?」

  反正都笑過一輪了,不差再多笑幾聲,就當日行一善,看老天有沒有收到他的功德,好早點免去這纏身楣運。

  「這可是你說的,哈哈哈……」既然本人都這麼說了,那就不必客氣,免得憋著難受又傷身,立即捧著腹肚,揚聲大笑,一點情面也不留。

  相較於對面醫者笑到一口氣喘不過來,道者僅是靜靜看著書,似是視若無睹,不想搭理,讓那人逕自去笑個夠,只是指尖微抖,一本書被翻來覆去,頃刻徒增了數十年歲月,零零落落,眼看就要衣不蔽體,毀屍滅跡,從此只留在後人腦海中。

  半柱香過,慕少艾終於收起笑意,拍拍自己發疼臉頰,取來熱水毛巾敷面,含糊不清的問道:「最近感覺怎麼樣?有覺得好點嗎?」

  聞言冷笑幾聲,訕訕答道:「你說呢?」

  原先經過數日來的調養,內傷已化去大半,逐漸恢復到以往體力,若不是昨日那件烏龍事,令他風寒加身,心靈大受打擊,造成如今欲振乏力,只得臥在榻上供人笑話,早就生龍活虎,再現先天風采。

  哼哼,真是好、好啊!

  「噗…咳、咳……」假意咳了幾聲,回應道:「其實這樣也好,你瞧你這氣色不是挺好看的?原先糾結困住的血路,這麼一攪和,倒是暢通了不少,再飲幾帖藥,將剩餘瘀血化開,順便去去風邪,約莫三五天,就能準備幫你接上斷臂了。」

  「喔,真的嗎?」聽聞能夠恢復原樣,臉色驀地溫和起來。「一切有勞了。」

  「自是當然,藥師我會盡力而為,好好養身蓄積體力吧,這接骨可是頗費精氣的。」

  點點頭,兩人又討論些近來鎖事,不自覺時間匆匆流逝,轉眼又是夕陽西下。

  「喵哈~~」一直靜默在旁的貓兒站起身,緩緩伸個懶腰,踱步至道者身旁,伸舌舔著修長手指,引來四目觀注。

  「怎麼了?」

  「怕是餓了吧。」慕少艾自懷中取出油紙包,捏出一小塊糕餅,托在掌心遞向前去。「來,天下第一名廚做的蓮花糕,嚐嚐。」

  金眸大眼瞧了瞧,見藥師一臉笑意,眨眨眼,湊鼻嗅了嗅,伸舌舔了一角,似覺滋味不錯,低頭吃了起來,十分津津有味。

  「哈,天下第一名廚?你這貓兒倒是真有口福,竟能和武林名宿素神人吃到一樣的高級糕餅,等下拎去紅燒清蒸,應該是死而無憾了吧?」

  尖尖貓耳挑了一下,對道者嘲諷不為所動,抬首望著醫者,舉掌輕輕碰觸臂肘,搖搖長尾,露出討好笑容,慕少艾見了趣意盎然,又拿了一塊糕點遞上,看著貓兒吃的開心,自己不由得也笑逐顏開。

  「嘿,劍子,這貓哪裡來的?」

  「宮……呃、撿來的。」本來想答某好友住處,但又不確定是否從那兒來,只好先照實回答。

  「哪裡撿的?」等會兒回程路上也去找找,看能不能拎一隻回家和阿九作伴。

  「離這裡十多尺遠的河邊。怎麼,你想養嗎?」

  眼光倏地一亮,應道:「喔,你肯割讓嗎?」

  「你家不是已經養了一堆?」不嫌多嗎?

  水裡有會解答的魚,陸上有會製藥的猫,天上有會拉琴的鳥,峴匿迷谷活脫脫就像一座神奇動物園,個個都有一技在身,還會說人話,不知道這隻住久了會怎樣?

  「哎呀,不同不同啊。」

  水裡的那隻三不五時會抬槓,陸上那隻時時刻刻想討糖,天上那隻整年繃著臉皮不理人,哪有現在這隻乖巧,給個糕餅就眉開眼笑……嗯,除了阿九,沒想到世上還有貓會笑的,真是稀有……

  「喂,我說慕藥師,別睜著眼就睡著了,淨作白日夢,你想帶牠回去,還得問問人家肯不肯吧?」舉手在醫者眼前晃晃,好心出言提醒。

  「怎麼,你捨不得?」揶揄笑笑,訕道:「該不會是睹物思人吧?」

  「怎會,只是好心提醒你。」挑眉聳肩,淡淡回應:「這小傢伙命硬,些許帶著煞氣,怕是藥師先生八字不夠重,萬一發生了意外……哎呀呀,瞧我說這是什麼話,還是不要好了,我還等著先生來替我醫治呢。」

  嘴角微微抽搐,啐道:「哼哼,那還真多謝關心哩。」

  「不用客氣,應該的。」笑容滿面。

  白了一眼,低首看向小傢伙,吃完了糕點還意猶未盡,舔著掌心殘餘碎屑,對於上頭劍拔弩張的冷嘲熱諷,全是充耳不聞,無所感應。

  慕少艾又捏了一塊糕餅,拎在金瞳前晃著,喚道:「還要嗎?跟我回去,每天都可以吃到比這更好吃的點心唷!」

  貓兒仰著頭看向醫者,瞧著美味的糕餅,眨眨眼,偏頭望向道者,道者一副「不干我事」模樣,逕自看書不理會,又轉回凝視醫者笑臉,歪著頭,似是十分苦腦,慕少艾見狀,更將糕點移向前,試圖吸引誘惑。

  須臾,貓兒站起弓身,狀似要撲,慕少艾大喜,連忙向前要抱,豈料那貓兒颼一聲,如風般快速叼走手中糕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返回,蜷縮在道者懷中蹭著,不願離去。

  劍子仙跡挑眉,才要說話,那貓兒已撐起身子直立,將糕餅抵在道者唇邊,示意要他吃下,貌似想撒嬌討好。

  「呃……」兩人均是一愣,望著貓尾搖搖擺擺,一時之間無人言語,只有貓兒抓著衣料的嘶嘶細聲,十分安靜。

  突然──

  扣扣扣,嘎咿……

  「藥師先生,藥煎好了。」進來的是魚婆,看著兩人一貓就著奇異姿勢不動,也不打攪,將碗放在桌案上,又關上門離去。

  「哈、哈哈哈……」劍子仙跡手臂一撈,摟著貓兒哈哈大笑。「好、好啊!」

  「呿,貓和主人一個樣,淨是會捉弄人。」撇撇嘴,伸手揉亂一頭貓毛,順帶輕敲解氣。「喂,劍子,你確定這貓不是……?」

  「我不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然這樣好了,這傢伙借你,你幫我上門問問,可好?」

  搖搖首,聳肩應道:「不了不了,等你傷好了,自己再去問吧。」

  「呵,再說吧。」將糕餅遞回,看著貓兒吃的開心,眼神溫柔了幾分。

  「隨你,反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捧來湯碗,遞上。「喏,喝吧,我吩咐過魚婆了,這藥三餐飯後睡前各一碗,去寒補身,不出三日必可生龍活虎,重現光采。」

  望著黑漆漆深不見底的湯藥,吞口口水應道:「呃,有必要喝這麼多嗎?」

  會不會病好了以後,一身白變成一身黑,以後劍子仙跡改名為劍子闇蹤好了……不行不行,這好像和人撞名了,該改什麼好呢?

  「不喝拉倒,你想一輩子當獨臂俠也沒關係,只是不知道佛劍聽了會是什麼表情,『那人』見了又會是什麼光景……?」

  「好吧好吧,我喝就是。」打斷碎碎念個不停的噪音,認命伸手接過碗,盯著碗中深不見底的藥汁,眼角瞟過藥師似笑非笑的神情,再瞥過貓兒一臉期待的模樣,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氣將藥飲下,氣勢磅礡。

  「呼呼,不愧是劍子仙跡,連喝藥的氣勢也是天下無雙,希望晚點喝宵夜那份時也是如此豪氣啊。」

  翻翻眼,接過遞來茶水,略略沖淡口中苦味,冷言相應。

  「好說好說,我累了,請吧。」言下之意就是……滾吧!

  「那就告辭了。」嘿嘿笑了笑,低首摸摸貓兒,叮嚀道:「小貓兒,記得半夜叫你那飼主起來喝藥啊,藥師我把這監督責任交給你,可得要好好盯著唷。」

  「得了吧,還不快走,別打擾病人休息。」扔過晾至一旁許久的書冊,好氣又好笑地出言趕人。

  見那貓兒點點頭,還搖搖長尾揮別,慕少艾揚笑揮手,轉身闔門離去。

  戳戳柔軟腹部,喃喃唸道:「你啊,到底是像誰?這般黑心黑肝的,非得整我才高興?」

  貓兒嘴角隱隱又揚,似笑非笑,劍子仙跡腦中一閃,想起某好友所言。

  --莫看白衣似雪,皎潔如霜,實是滿腹墨水,川匯不息,正所謂滿肚子黑水,心肝黑到底。

  還真是……好個現世報!



********
字數:4550

風神夜月 2006-12-09 09:48
真的……好個現世報阿…………= =||||
劍子竟然被整的……如此尷尬啊……
那小貓……嚴重的懷疑……絕對有問題!!!
鞭子與糖果的雙行法則麽?

狂嵐 2006-12-15 04:22
Quote:
引用第11楼風神夜月2006-12-09 09:48发表的“”:
真的……好個現世報阿…………= =||||
劍子竟然被整的……如此尷尬啊……
那小貓……嚴重的懷疑……絕對有問題!!!
鞭子與糖果的雙行法則麽?


哎呀~這該怎麼說好呢...
平常壞事做太多,老是欺負別人,
偶爾也要換一下角色,才會平衡咩~(劍:聽你在唬爛==+)
小貓~小貓很好啊哈哈哈~~
只不過飼主比較可憐罷了(汗)

下一集就會好好補償某個苦命的仁兄啦(笑)

感謝夜月的觀文&回文唷^^

狂嵐 2006-12-15 04:25
(參)


  夜裡無事,遂早早用膳飲藥,淨過身後便熄燈就寢。

  更深人靜,劍子仙跡輾轉反側,翻來覆去,睡的極不安穩。

  眉頭緊鎖,腦中似有萬馬千軍奔馳擊鼓,鬧哄哄地讓人頭疼不已,額上鬢邊遍佈細汗,涼風拂過,寒的令人哆嗦打顫,往被窩裡縮了縮,偏又全身發燙,不一會兒熱的難受,踢開被子去,這般蓋了又掀,掀了又蓋,折騰好一陣,耗去大半體力,才疲憊不堪地昏昏睡去。

  蟾兔高掛,銀光透窗照射入內,映在臉龐眼皮上,不多時,道者幽幽轉醒,微微掀動眼皮,月色雖柔,此刻卻刺亮得教人難受,無法安眠。

  翻身調調位置,沒有預期中的毛皮觸感,伸手摸索,那貓兒已不在身邊,想牠興許耐不住光亮,自行尋了地方睡去,瞧門扉緊閉,應仍在屋內某處,環顧四周,牆角似有影子晃動,八成是睡不著捲了那堆「抹布」在玩,笑了笑,任由牠去。

  再看向月光,依然燦爛眩目,眨眨酸澀雙眼,想要起身關窗,卻因體虛使不上勁,正愁著,耳邊傳來唏囌磨擦與噹啷銅鈴聲,靈光一閃,忽地張口喚道:「宿,去關窗。」

  幾天下來,見貓兒模樣與性子皆像極了那人,每瞧一次,心底便喚他一回,有時望的出神,口中輕語呢喃,待回神時,瞧那貓兒好奇看著他,似有所感,突來興起,想想,既然不知這貓兒名字,一時也找不出什麼好稱呼,索性便取了那人名號來喚,倒也貼合。

  喚了許久,不見對方動作,兩只金眸睇著他,也不應聲,四周靜的出奇,彷彿方才聲響全是幻聽,不由得心生疑慮,試著再喚道:「宿,你在嗎?」

  影子聞聲晃動,銅鈴聲又起,隨及唏唏囌囌拖著衣料,慢慢移到窗前,輕觸支撐小柱,窗面立即落下,掩去刺眼月光,送出一陣輕風。

  「嗯?這是……」

  縱使由光亮耀眼到暗黑一瞬,瞳孔一時無法適應,但那闔窗一剎那間,他敢發誓,絕不可能眼花錯看,更確定那雙澄澈金眸的主人,並非是小小貓兒──就算貓兒形體再怎麼成長,也不可能變得像人一般大小,更不可能……長了頭髮還穿上衣服!

  「你……」詫異喊道:「是你?」

  有可能嗎?這怎麼可能?難道是自己太過思念,加上病體虛弱,竟產生了幻覺?但是,眼前景象又如此逼真,香氣不假……莫非在作夢不成?

  金眸瞥過道者,頃刻斂眸垂睫,靜靜佇立於原地,劍子仙跡兀自怔愣,一時茫茫然,兩人就這麼僵持停滯,相對無言。

  良久,一道輕吁,黑影轉身欲離,劍子仙跡倏地回神,急急喚道:「別走。」

  腳步略停,手按在門栓上,甫要開啟,耳邊聽見噗咚一聲,似有重物落地,一回首,瞧見舖上空空如也,地上卻多出一團白,那人口裡還來不及呼痛,身體已是奮力掙扎往前,僅存的手臂勾住長長衣擺,指尖緊揪不放,五官全皺在一塊兒,不知是痛還是什麼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不加思索,趕忙將他扶回炕上,欲點燈查看傷勢,才站起身,立即又被捉住手腕。

  「別走。」掌中握的真實,冰涼觸感令人懷念,使勁一扯,將人帶往懷中,頭倚肩,低低傾訴。「別走,好嗎?」

  懷裡黑影怔愣須臾,彆扭的轉過頭去,斥道:「放開吾。」

  「不……」語尾模糊不清,隱沒在頸項肩頭處,面頰輕輕磨蹭,鼻間嗅著淡淡馨香,眼眸半闔,神情十分陶醉。

  「汝!」

  不斷甩腕扭動掙扎,以求脫身,那手臂被他掙脫了去,頃刻又纏上腰間,越是躁動,束的就越緊,如此來回好些時分,被逼的急了,舉掌欲發,卻聞低沉話語傳來。

  「別動,否則傷口又要裂了。」

  語氣幽幽,混雜著無奈與苦澀,淡淡飄入耳,身軀猛地一僵,掌心迅速散去勁力,輕輕巧巧的按在襟上,依著呼吸起起伏伏,緩緩撫過心窩處,感受脈動盎然活躍,隨後緩緩垂下,不發一語,任憑白影擁抱纏繞。

  半晌,頸上倏地傳來麻癢,連帶微微刺痛,襟口一陣發涼,凍醒停擺腦袋,神色頓時清明,偏首瞧見正在肆虐的雪團,猛力一把推開,反手一記痛斥。

  「啪!」

  掌聲清脆,響徹雲霄。


※    ※    ※


  紅燭橙燈,暗室頓時重現光明。

  床沿,一個偏頭,一個垂首,站著的那個面冠如玉,卻是鐵青的難看,臥著的那個紅白交錯,半邊臉腫的像饅頭,形似掌印,還是紅豔豔熱騰騰,彷彿剛出爐一般。

  「對不起。」捂著臉頰,低著頭,小小聲道歉。

  「哼。」將襟前盤扣扣回,逕自整理衣飾不予理會。

  劍子仙跡見狀,扯了扯衣角,瞧美目冷冷瞪視,忙陪笑道:「哎,別這樣嘛,我都道過歉了。」

  「道歉無用,放手。」

  「哎呀,我是病人,方才一時睡昏頭,就當我在夢遊,還請龍首大人大量不計較,原諒我吧?」

  秀麗鼻間輕哼,憤力拽回衣擺,悻悻訕道:「病?不會啊,吾瞧汝這力勁挺大的,還能與吾抬槓打哈哈,想必恢復的極好,哪有半分病著的樣子?」

  「欸,這你就不知道了,我是因為太過思念,心心念念全盼著你,見你來了,所以迴光返照,才有這般精神模樣啊。」

  「喔,是嗎?」彎下身,唇角高高揚起,笑容滿面。「那,見也見著了,相思也解了,汝……快去死吧。」

  吞了吞口水,勉強擠出笑容:「這,不好吧?」

  「哪裡不好?」逼前幾分,冷笑道:「汝不是說重病纏身,思念成疾,所以臨死之前,想一全宿願。怎麼,現下圓了夢,剛才說的就不算數?或者說……汝從一開始就在騙吾?」

  「怎麼會呢,我哪時騙過你了?」捉過白皙手掌貼在自己額頭上,解釋道:「你瞧,我現在還發著燒呢。」

  「哎呀,那汝快歇下,再受寒可不好。」將人推倒放平,再蓋上被子。「夜深,吾就不打攪了,告辭。」

  「別……喂、喂喂!」趕緊撐起身子,伸臂一撈,攬來膝上坐好。「唉,歉我道過了,人你也打了,還要怎麼做才消氣?」

  「誰和汝計較那些!」抓過道者衣襟,怒目相向。「汝真的不懂吾在氣什麼嗎?」

  聞言,劍子仙跡頓時一凜,斂去嬉皮笑臉,淡淡應道:「我知道。」

  「知道汝還……」乍然沉默不語,靜靜凝視。

  慢慢撥去儒者長指,撫上絕麗容顏,指腹劃過眼眶,隨後擁攬入懷,緊摟不放。

  「就知道你會是這種表情,所以才不想讓你看見。」輕輕順著柔絲,溫柔拍著背脊,墨瞳滿是憐惜與愧疚。「別擔心,我沒事的。」

  埋首在皓白衣襟裡,悶悶出聲:「若是吾在的話就好了。」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惹出來的,當初若不是我弄丟了書,把你氣走,也不至於落單讓人給尋上門來,弄成現在模樣。」

  冷哼數聲,偷偷在腰上掐一記,諷道:「是啊,還一對三,真是好神勇的劍子先生。怎麼,當初敢誆吾對付鄧九五,推人去挑寨踩雷,難道就不沒那勇氣低頭來認個錯,說些好聽話,興許吾一歡心,又會願意讓汝牽連下水,雖說二對三也許勝算不大,但至少可以替汝挨上那一刀,汝也就不會……」

  「住口!」急急打斷話語,斥喝道:「別胡說。」

  坐起身扭過頭,賭氣說道:「反正吾是不死身,也不是第一回讓汝推去當靶子了。」

  「龍宿、你!咳、咳咳……」管不住怒氣衝天,一口氣走了岔,驀地急咳起來。

  「好、好,不說了、不說了。」趕忙替他拍背順氣,轉頭看見桌上備好的湯藥,將其端來遞上。「喏,快喝吧。」

  調過氣息,看著深不見底的黑漆湯藥,眉頭微擰,瞧見儒者一副緊張擔憂模樣,嘆口氣,接過抿了一口,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龍宿,這藥……」

  「嗯,很苦是吧?等等。」回身巡視屋內一周,最後僅能倒來茶水,勸道:「只有這個了,將就點吧。」

  搖搖頭。「我不是說這個。」

  「嗯?」不然是什麼?難不成喝個藥也要挑良辰吉時?

  將碗放置小桌上,慢慢說明:「這藥雖苦,但喝久了也就習慣,只是,你也知道,若無效果的藥,喝多了也沒用。」

  點頭,不解問道:「話雖如此,但這藥是慕少艾親自開的方子,怎會無效?」

  「這藥當然有效,卻是得在溫熱的時候飲下,藥效才能引出,否則就算喝上一年半載,也是沒有用的。」

  「那好,吾這就幫汝加熱。」語畢,將氣運於掌心,欲用內力溫藥。

  「等、等等……不是這樣。」急忙攔阻。「不能用內力加溫。」

  「為什麼?」十分不解。

  「咳,這藥不同於一般,若是用內力強行加溫,會改變裡頭成份,這麼一來,這碗藥就沒效果啦。」

  「是這樣嗎?」望著湯藥思索研究,滿臉疑雲。

  「對啦,就是這樣沒錯。」忽地想起一事,叮嚀道:「也不能用爐火加熱喔!」

  「咦?」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這藥不是本來就從爐上煎出來的麼?怎麼如今卻又不許用?」

  「噯,這你就不懂了。這藥雖然是用爐火煎出來的,但你想想,煎藥的時候已經量好水與藥材的份量,多一分少一兩都不行,要恰如其分才能熬出正確的份量,也才有最好的療效,如今你再用爐火燒燙,勢必過程中會有水份蒸發,破壞原先平衡,難以發揮功效,喝了自然也是無用。」末了,眼角微睨,偷偷看了對方神色,雖是一臉狐疑,但仍是點頭表示理解,不由得唇角揚起,心情大好。

  思考許久,想不出其他方法,問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如乾脆倒了重煎一帖吧?」

  「別、這樣太浪費了,良藥難尋啊。」開玩笑,好不容易有這機會,怎麼能夠讓它溜了,更何況,要是被某藥師知道偷倒他的藥,明日起就不是一天四碗,而是要當水喝了。

  「不然,汝倒是說個法子來聽聽?」就不信能想出什麼好法子,還是重新熬一碗比較快。

  「方法是有,不過……就怕你不肯。」

  「為何?」該喝藥的人肯喝就行了,關他什麼事?

  「你先答應了我再說。」就怕說了不肯依。

  「汝先說了吾再考慮。」照歷年來的經驗,會這麼說,諒必不是什麼好差事。

  「不行,你得先答應我。」堅持到底。

  「不要,吾怕汝又誆吾。」哼,就汝劍子仙跡會耍固執嗎?這邊也是有脾氣的。

  「你!」

  「怎樣?」

  四目相對,兩人皆咬牙切齒,暗地責罵對方死性不改,誰也不肯先退讓,一時氣氛膠著凝滯,僵持不下。

  突然──

  「唔、好痛!」道者驀地眉一擰,撫臂大喊叫疼,蜷縮身子顫抖,不停冒著冷汗,貌似十分痛苦。

  儒者冷眼以待,嗤道:「劍子,不要再作戲了,別想用同樣方法誆騙,吾不會上當的。」

  喘著氣,勉力開口:「你…你誤會了,我是…是真的……」

  見道者臉色蒼白,全身冰冷,不似作戲假裝,疏樓龍宿大驚失色,慌忙詢問道:「汝…怎會如此?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莫非是傷口又復發了?汝等等,吾去找人來……」

  「別……」扯住衣袖,搖頭。「不用…不用麻煩……把藥…藥喝了…就會好……」

  拿起碗,抵在唇邊。「藥在這,汝快喝下。」

  「不…不……」

  細眉微蹙,以為對方不肯喝藥,飛快想了一回,頓時醒悟過來。

  「是了,汝說了藥要溫熱的才有效。」低首又問:「汝方才不是說有方法,快說。」

  「你……真的…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是當然。」焦急催促道:「都什麼時候了還說廢話,快說啊!」

  「可、可是你……」

  「別再可是了,吾什麼都答應就是。」

  「那……你把藥…含在口中…就會變暖……」

  「好。」應了聲,毫不猶豫喝了一口,苦味瞬間瀰漫唇舌之間,忍不住快速吞下,抄起旁邊茶水猛漱口。

  天啊,這什麼鬼藥?怎麼這麼苦!

  熟不知,這藥裡除了原先的藥材外,某藥師還特別加了些許黃連,不但鎮肝涼血,還可袪寒除煩,使其清心安寧,保養健身,怎知有他人要來分享,實在怪不得人。

  「喂…你別自己喝啊……藥是我的……」要是不小心喝完,那就沒戲唱了。

  「劍子,汝確定這藥對嗎?」湯藥這東西自己也喝過不少,從來沒有喝過這麼難喝的。

  不過這番話若是說給道者或小雙僕聽,絕對招來白眼六只。原因無它,正是知道某龍首怕苦不願喝,藥材裡總是加了甘草,將苦味盡量蓋過,喝的時候極力哄騙,轉移目標,飲畢再送上甘甜蜜水,自然喝不到真正的苦藥。

  「嗯…你快點……」快點上勾。

  看病患一臉愁容苦楚,深吸口氣,飲下濃苦藥汁,忍著嘔出的迥異感,扶著道者肩膀,將唇湊上前。

  淡淡香氣縈迴鼻間,教人舒心放鬆,唇上傳來柔軟觸感,溫熱物體滑入,帶來潤澤水份,味雖苦,卻又澀中帶甜,有著說不出的好滋味,等到渡完最後一口藥汁,仍不想就這麼放開,忍不住反客為主,自動纏上含吮,汲取更多甘露,直到唇舌磨得痠痲,方才鬆口放離。

  「呼…呼呼……」分不清是因為藥太苦,苦得腦子停擺運作,還是長時間的缺氧所致,氣喘噓噓的伏在胸膛上,一陣頭昏眼花,半天支不起身,自然也錯過上頭那張賊呼呼的笑臉。

  「還好吧?」遞過茶水讓他喝下,提袖揩去嘴角殘汁。

  「嗯,吾很好。劍子,汝沒事了?」

  「沒事沒事,我好的很。」

  茫然望著笑顏,總覺得有些不對,順口問道:「這藥這麼有效麼?怎麼頃刻間就沒事全好了?劍子,該不會……汝使詐?」

  「怎麼會,全是因為良藥苦口啊,這麼苦的藥,效果當然好。」捉過手貼在自己頰邊,說道:「瞧,藥效發散的極快,血路順暢,現在一點也不冷了。」

  仔細從頭至尾瞧了許久,只是覺得那笑容太過燦爛,有點刺目,但一時半刻也尋不出破綻來,見道者安然無事,遂頷首點頭,不再多問。

  「沒事就好,天晚了,早點歇息吧。」

  「嗯,是該睡了。」拉過被子,將兩人蓋住,手指一彈,將燭火熄去。

  眨眨眼,不明所以。

  「劍子,吾……」吾沒說要睡啊?

  「喔,這藥有時太過利害,讓人全身發熱,記得你的體質偏寒,就當作日行一善,替我解解熱吧。」

  「可是……」

  「龍宿,」輕輕點上微噘薄唇,柔聲喚道:「龍宿,陪我吧。」

  「喔……」

  意識逐漸朦朧,瞇眼望著道者掛笑睡顏,昏沉中似乎想起某事,須臾,突然低喊出聲。



  可惡,吾又被騙了!



*****************
字數:5059

龙命 2006-12-15 11:34
……………………再一次感慨…………宿宿真好骗…………
而且好迟钝,被骗了过后才反应过来,
不过这样的宿宿也很可爱~~

染灩 2006-12-15 13:39
好甜蜜啊!差點膩死糖海裡!
老劍啊,你的拐龍之路真是暢行無阻!
美人啊,你的被拐之途真是一片平坦!
結論: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夢浮橋 2006-12-16 20:51
好個腹黑渾蛋的劍子,但就是有人吃這一套(唉‧‧=_=)
喵喵是龍宿的化身嘛,好可愛喔~~果然還是放不下劍子前來呀,好像兩人一對上面,龍宿就是居下風,但就是這樣的龍宿大人,讓我覺得更有吸引力^\\\\^

請繼續甜蜜到底吧~~^^

小狗望 2006-12-16 23:40
好個賊老道~

=v=+用這等方法騙取龍宿的"愛心"~

真是好樣的啊~

是說兩人合好還是令人最高興的事^0^~

所以~劍子腹黑龍宿就當做沒看見吧XD~(龍:這、這不公平啊Q_Q~~~)

風神夜月 2006-12-17 15:08
果然遇到劍子……龍宿就只有被拐的份阿……= =|||||
都已經重病了……
還能拐到人家親自喂葯,最後還得個免費超大暖爐~~
真好啊~~~

2006-12-19 11:00
該怎說呢...
不合理...大大不合理...
劍子要吃藥...自己用嘴巴暖口之後吞下去就可以了..龍宿不會不知道...==+
一看到不能重新溫過~再看那種支支吾吾的方式早已經猜到了劍子想要什麼...==||||#
龍宿應該是可以乾脆說[口水也會提高藥中含水量]為由來拒絕(毆)

不管~先再乎劍子兩大巴再說>口<#####(喂)

其實是覺得苦藥不該讓龍宿嚐罷了(毆)

真心誠意建議:喝完藥再補吻,效果更加,說不定還有血液循環的不預期良效。(謎)

BY上班中兩小時無聊到想瞌睡猛找興奮劑嗑的上班族(喂~!太長了!)

狡童jun 2006-12-19 14:38
不知道劍子有沒有興趣開一門課:叫做[如何拐騙美人!]
我保證一定場場爆滿!讓劍子立刻脫離貧困狀態,成為富豪!(本人立刻去填報名單....)
連喝個藥都能搞出這麼多花樣~真不愧是劍子大人!
好想跟劍子學學如何將腹黑的神髓發揮到淋漓盡至的境界!(讓龍大明知道是陷阱還是不得不往裡跳)= =+這招真高啊!
不過眼看著龍大這回又被哄騙上床,活像是覘板上的魚,任劍子宰割!還是不禁為龍大滴下同情的淚水Q.Q.......
劍子真是龍大命中注定的剋星啊!沒辦法!各位讀者都愛看!(包括我).........龍大你就勉為其難的犧牲點吧!(被打飛........)

狂嵐 2006-12-20 01:12
最近開始忙了><~~
趁今天有空趕快來回一回XDDD


TO 龍命:

好騙啊...嗯....
對劍子來說,龍宿的確很好騙(龍:喂~沒禮貌==+)
不過這也是因為龍宿太關心劍子的關係,
不然看他防這麼久這麼嚴,最後還是敗在劍子的苦情演技下,
只能說劍子太瞭解龍宿的弱點了XDDD


TO 染豔:

喔喔~有甜嗎?^^(龍:吾覺得很苦><+)
劍子大魔王啊~~拐龍都拐成精了說XD
就連一身病痛也可以照騙不誤,就是要吃到豆腐==
只可憐龍宿千里迢迢來探個病,還被當成暖爐抱枕XD
幫龍首大人默哀一下好了(毆飛)
這算是另一種生活情趣嗎(並不是==+)


TO 夢浮橋:

沒辦法~某人平常精明的緊,一遇上冤家就敗了XD
何況這個冤家可是修練幾百年成精的黑魔王==+
就算生病也還記得要趁機揩油吃豆腐,
不行的話就唱個哭調給龍宿聽,
想那龍宿對誰都可以不好,就只有對劍子心最軟==
所以說,敗陣是情有可原的UUbb
喵喵啊...喵喵和龍宿是有關係,但是這不是人X戀唷(笑)
結束前會說明是關係的呵呵(毆)


TO 狗狗:

哎呀~劍子是魔王級的腹黑啊~~
這種事對他來說是駕輕就熟吧==(劍:別亂講UU+)
而且龍宿雖然表面上很生氣,不想理他~
但是只要看到劍子身上帶傷,大概魂就先飛走一半了XD
剩下那一半馬上就被劍子吸光了(喂)
不過狗狗說的是,能合好還是讓人很高興^^
之後就請龍首自己保重了(咳==+)


TO 風神夜月:

沒辦法咩^^b
誰叫一個心太軟,一個心太黑,
心軟的那個不管怎麼樣,最後都會被黑心的吃掉(?)
重病也是一種優勢啊~~可以用來騙人UUb
看某龍不就讓他騙的團團轉,親自餵藥兼暖床==+
就算之後知道自己被騙,也不會痛下殺手吧(茶)
(不過傷好之後會不會被痛扁...就不得而知啦UUbbb)


TO 涴:

是很不合理啊^^~~~
就一般平常普通的情況下,這的確是非常的不合理,
若是平常的龍宿,不會看不出劍子有心要騙他,
也不會相信劍子那套鬼理論的^^
不過,關心則亂,關心則亂,
早在劍子摔下床扯著他叫”別走”的時候,恐怕魂先飛一半去了吧(笑)
雖然說龍宿來之前應該也聽過劍子傷重的事,不過看到本尊應該還是有差的@@
之後再讓劍子鬼扯哄騙,裝個苦情樣子,很容易就慌了手腳,然後就掉進某劍挖好的洞了XDDD
巴掌一開始就賞過了,有機會再補吧(喂)

上班辛苦了(笑)



TO 狡童:

先謝謝小花花唷^0^~感謝感謝~~
如果劍子開課的話,我也要報名~~~>0<
不過在那之前,可能會先被龍美人痛扁吧XDDDD
大概是久病嫌無聊,早就暗算好如果人家尋來了,要怎麼樣才能消氣解決新仇舊恨,順便吃吃豆腐補補身,還真是”一兼兩顧,摸蜆仔肩洗褲”==+
要學腹黑...這個大概很難學吧~~(小孩子不要亂學,叔叔有練過XD)
這根本就是某劍的天性啊啊啊~~==+++++
龍宿因為不夠黑心,所以都被吃的死死的UUb(真的是命中剋星==)
未來的路還很長咧~~為可憐的龍首默哀一下吧XDD



謝謝大家的觀文&回文唷^^

狂嵐 2007-11-04 07:37
(肆)



  翌日,遠處雞鳴啼叫,朝陽東升,又是一天開始。

  朦朧中,細碎鈴聲叮噹響著,一陣大過一陣,片刻過後,又恢復安靜。

  「嗯……」天亮了嗎?

  眉頭微皺,攬緊胸前軟物,頷首蹭了蹭,雖是溫熱柔軟,但觸感與尺寸皆不同,伸手摸了摸,懷裡這個只是枕頭,非是睡前所擁之人,那麼……人呢?

  翻過身,感覺好像壓到東西,軟軟暖暖的,不似床板或被枕。尚在猜測思索,突然肩上一疼,睡意頓失,頭腦清醒不少,想起壓到何物,趕緊移身退開,低頭瞧去,貓兒果然不滿地瞪著他,抗議打擾安眠。

  「抱歉,壓到你了。」

  仔細檢查周身,幸無大礙,摸摸柔軟毛皮表示歉意,那貓兒橫眼哼氣,不客氣地往他身上蹭了蹭,打個呵欠,閉眼繼續夢周公。

  見貓兒睡的安穩,不時發出咕嚕打呼聲,似是極為疲倦,不知昨夜上哪去玩了,弄得一身疲憊,清晨時分才回來睡覺,實在是……像極了某人。

  劍子仙跡莞爾笑笑,驀地想起另一人,自清醒到現在不見蹤影,也無聽見任何聲響,趕忙撩起簾帳探頭觀望,房內空無一人,眉頭微擰,輕手輕腳將貓兒移至一旁,披衣至院中轉轉,尋了半晌,依然查無所獲。

  「哎,連聲招呼也不打,真是……」

  想想那人昨晚飄然而來,又如朝露消失無蹤,若非屋內殘香仍在,舖上溫暖尚存,還以為只是一場夢。



  用過早膳後,照慣例又是一碗藥。

  劍子仙跡捧著碗,有一搭沒一搭地邊吹邊喝,盯著黑漆漆的藥水,腦中憶起昨晚之事,不由得眉開眼笑,喜不自勝,唇角高高揚起,彷彿嘴裡喝的是掺了糖的蜜水,一旁等候收拾的魚婆瞧得瞠目結舌,懷疑自己是否端錯碗。

  榻上貓兒咪嗚一聲,身子翻翻蹭蹭,露出半邊睡臉,似笑非笑,魚婆又是詫異連連,面上不動,心裡直犯嘀咕。

  一晚不過幾個時辰,這屋子爺兒倆全變個樣,莫非是……呸呸呸,七月半已過,還是通報林主,讓藥師前來診治吧。


※    ※    ※


  傍晚下了場雨,散落一地珍珠,混在桂下碎金裡,夜裡月兒探頭來,映出一片燦亮星河,銀光閃閃,璀璨瑰麗。

  劍子仙跡獨坐亭中,指尖輕敲案面,嘴邊哼哼小曲,悠哉悠哉。

  爐火引來飛蛾盤旋,貓兒好奇,叮叮噹噹追著飛蛾繞,這邊撲一下,那邊捉一把,宛如無形網,將蛾困在方寸之地,空有翅膀也飛不離,只得由貓兒恣意逗弄。

  飛蛾被纏得厭煩,又擺脫不去,心一橫,直往火燄飛奔,貓兒緊追不捨,竟也跟著躍入火爐,劍子仙跡瞧得膽戰心驚,袖風一振,貪婪燄火立滅,順勢將貓撈回桌案,拍拍柔軟背脊,就不知安撫的是貓還是人。

  「感謝貓兄盛意,但在下晚餐吃得夠飽,這宵夜就免了吧。」

  「喵。」金眸斜睨,透著幾分不悅,似是怪他多事。

  道者沒好氣地反瞪回去,斥責道:「你啊你啊,這麼任性,行動都不考慮別人心情,萬一傷著怎麼辦?」

  貓兒歪著頭,瞇起澄亮眼瞳,似是不滿責罵,舉起前肢推推對方胸口,又拍拍案面,喵嗚喵嗚叫了幾聲,彷彿說教一般。

  「什麼?你說我也是,沒資格罵你?」見貓兒點點頭,雪白眉頭挑的老高,伸指在小額頭上輕彈,換來一圈齒痕。「哎唷~痛痛痛~快放手、呃不是,鬆口、給我鬆口!」

  「喵~」依言鬆了口,不理會那人吹鬍子瞪眼睛,慢條斯理地走到茶杯前,瞄瞄裡頭空空如也,又拍拍桌子推推茶杯,搖著尾巴催促。

  「………」反了反了,這年頭真是反了,昔日三教頂鋒,今日倒茶小弟,對方還是隻貓,虎落平陽被貓欺啊被貓欺……

  嘆是這麼嘆,仍是認命斟上茶,還記得吹涼了才讓牠喝,真是好命啊好命。

  劍子仙跡拄肘睨看,心裡計較著方才之事,腦中轉來轉去,口裡不禁細碎叨唸:「貓兄貓兄,你聽我解釋,我哪有任性,只是不小心沒注意而已。說到任性,真正任性的人應該是……」

  應該是隔壁家的花花龍吧。

  說起那尾花花龍的任性,再借他一百隻手大概也數不完。

  在認識花花龍之前,沒見過像他那樣「隨興」的人。

  呈公文給他,他說今天心情不好,沒精神,不批。

  隔天再遞給他,他說今天心情好,批公文可惜,明天再說。

  半月後無意間翻到,他說這個過時了,批它做啥,退回。

  三旬後偶爾聽聞,他說如此甚好,以後就交給汝們,別再送來了。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他不喜歡不想管,一萬個理由都編給你。

  瞧,多任性。

  可是呢,卻讓他涼涼唸上幾句,輕輕拉扯幾下,就這麼糊里糊塗地給牽了出來,然後莫名其妙地就淌了渾水。

  明明就不喜歡不想管的啊……

  記得某年大雪,他說,劍子劍子,吾們去看花,汝說過的,想看凝晶花開,今天花開了,吾們去看。

  ──就算他正在發高燒,還是任性吵著要去,只因自己說過。

  還有某回仲夏,他說,劍子劍子,這些糕給汝,汝提過的,鳳陽舖的糕餅百年難得,這會兒糕來了,汝嘗嘗吧。

  ──就算那家糕點不合他胃口,還是陪著吃上大半,只因自己提過。

  其實自己從未掛心那些,卻從來也不曾拒絕,默不作聲地讓他忙上十天半月,只為瞧他邀功時綻開的得意笑顏──哪怕只有一瞬。

  到底最任性的人是誰呢?

  「哈。」

  思及此,忍不住哈哈苦笑,搖首吁噫。

  回頭想起貓兒,早已不知蹤影,僅餘鈴聲斷續飄散風中,幽幽迴盪。片刻過後,遠處響起枯葉破碎聲,漸次重重,伴隨淡薄幽香姍姍而來。

  劍子仙跡抿唇微笑,倏忽悠悠吟誦:「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月色涼如水,坐看……」

  詩句乍斷,腳步同時停下,倆倆相望,均是默不作聲。半晌,道者咧嘴一笑,朗聲續上末尾。

  「坐看嫦娥月下來。」

  來人愣了愣,隨及嗤之以鼻。

  「零分。」

  亭中之人搖搖頭,起身相迎,口裡不住埋怨道:「噯,真不給面子,好歹前頭也是名詩,少說評個及格吧?」

  「現在是深秋。」淡淡瞟過一眼,懶得與他爭論其他細目。上前探探額間溫度,心底略微寬慰,扯唇涼涼訕道:「劍子先生好興致,大半夜不睡,在外頭喝西北風曬月亮,真是有情調。」

  道者呵呵乾笑,應道:「欸,要睡,死後有的是時間,不急不急。」

  一句無心玩笑,如玉容顏卻變了顏色,說者頓時噤聲,咋咋舌,陪笑補續。

  「呃,我是說,人生苦短,自當即時行樂,錯過良辰美景太可惜,你說是不?」

  微慍瞟過堆笑俊顏,淡淡問道:「哦,什麼景?」

  「剛說了,『嫦娥月下來』啊。」指指天上明月,說道:「十五中秋雖已過,今晚月色依舊,見不到天上嫦娥,瞧瞧凡間絕色亦是雅事。」

  「是嗎?」疏樓龍宿冷冷一笑,突然抱拳作揖,歉然道:「可惜來的只有山村野夫,沒有美嬋娟,真是抱歉。改明兒起,吾讓仙鳳來探汝便是。」

  哎呀呀,原想拂鬚安撫安撫,沒想到一不小心卻誤觸逆鱗,糟糕糟糕。

  「這怎麼行呢。」搖搖頭拒絕道:「仙鳳光服侍你就忙得不可開交,哪裡好意思再麻煩人家。瞧你平日悠閒的很,不如借我一點時間吧?」

  「可,吾不是汝要的美嬋娟啊。」偏首蹙眉,一臉愁苦模樣,不待劍子仙跡開口辯解,忽地一擊掌,含笑說道:「不如這樣吧,聽說某位仙姬姑娘貌美如花,又對天下無雙的劍子大仙傾心已久,想必仙姬姑娘一定樂意前來照料,裡裡外外幫汝打點得理,什麼事也不用惱。有此紅粉知己細心照料,好友汝真是好福氣,恭喜恭喜。」

  「呃……」瞧著燦爛笑顏,只覺一陣冷風呼嘯吹過,忍不住打個寒顫。

  恭什麼喜啊,擺明就是要他死,怎麼不一刀劈了他,給他個乾脆算了。

  雲霧漸聚,月色淡薄,白衣散發微微光暈,人影朦朧,透出幾分寂寥。

  金眸微瞇,終是微微輕噫,舉步上前,握住溫涼手掌。掌心沁寒,劍子仙跡低首回望,幽幽一片淒迷,探不勘深邃湖底,柔聲相詢。

  「怎麼了?」

  「沒什麼。」聞言昂首,露出微笑讓人安心。撫摸單薄衣料,問道:「冷嗎?」

  「有一點。」現今不比以往,確是有些寒涼。

  儒者點點頭,褪下自身披風遞去。「喏,穿上吧。」

  道者瞟過衣物卻不接手,反問道:「你呢?你穿的也單薄,小心傷風。」

  「吾?」聞言微愣,隨及淡淡一哂,嗤道:「都不會死了,怎會怕冷。」

  「可是我覺得冷。」

  回瞪一眼,擰眉不悅道:「不是讓汝穿上麼?」

  搖搖頭,嘆道:「看你這樣,身上穿再多也覺得冷。」

  「汝別看不就好了。」別過頭不理會,逕自張開披風替他披上。

  「那可不成。」劍子仙跡笑答,卻未拒絕穿衣服務,趁儒者繫衣繩之時,順勢將人擁攬入懷,湊首至耳畔輕喃:「我若不看,還有誰會這樣看著你?」

  繫繩的手指被大掌覆蓋,抬首迎眸,目光溫柔如煦,暖暖熱流自四面八方湧上心頭,澎湃洶湧,凝出的水氣聚在眸子裡,澀紅一雙眼。

  帶繭指腹流連眶邊,輕輕磨挲。

  「水中月很美,但我更愛皎潔明月。」

  鼻尖輕蹭圓潤前額,間或輕吻眉心紅痕,麻麻癢癢,又不讓人閃躲,逗得儒者唇溢輕笑,頰邊旋出小小醉窩,俯身啄了一口,這才放手。

  彈指重新點上火,周圍頓時明亮起來,道者掀開衣袍一角,將兩人蓋個緊實,倚在亭柱說話聊天。習慣性地將手臂擱在腰間,金眸橫睨過去,厚臉皮的某人笑了笑,卻無意離開半分,反而靠的更為親近,把氣息全吐在頸窩間。

  「怎不早上過來,夜裡露重,路也不好走。」

  「吾是嗜血族嘛,自然是怕陽光了。」

  「最好是。」翻個白眼,沒好氣地回應。

  檯面上最強的嗜血者說他怕陽光不敢出門,不知身處無間的皇者有何感想?

  撥開髮絲,露出小截嫩白頸項,傷痕早已癒合,只留下兩處小點。

  「痛嗎?」就唇貼覆,伸舌輕觸小點,溫柔地細細吮吻。

  原想推開抗拒,體溫卻教人醺醉,無法自拔。

  「嗯,很痛。」

  交疊雙手貼附心窩,閉上眼,任道者埋首於髮際,一遍又一遍地來回舔舐,彷彿如此就能撫平傷痛,拂去曾經。

  只是,掩去了痕跡,卻挽不回當初,終是遺憾。

  「唉……」噫輕嘆,嘆不盡滿腔愁思。

  「呼……」秋風吹,吹不去漸起高溫。

  睜眼淡淡瞟過,金眸驀地瞇的細長,唇瓣微勾,鼻間嗤哼。

  「劍子,汝做什麼?」

  「嗯?做了什麼?」口裡叼著白肉,聲音含糊不清,話也應的模糊。

  「汝說呢……」自散亂衣襟中捏起狼爪,冷冷睨向主人。「這是怎樣?」

  「啊、這個嘛……」『兇器』被人挾持,不敢哀出聲,勉強堆出笑臉說明。「別這麼小氣,我會冷,借我暖一暖。」

  「喲,會冷啊。」眨眨眼,驟然一笑。「那,吾幫汝吧?」

  順著視線瞄向火爐,豔紅火燄興高采烈地扭曲跳動,伸長手臂準備迎接貴客,劍子仙跡吞吞涎沫,回頭望向微慍容顏。

  「呃,不用了,謝謝。」這『雞翅』要是烤下去,不知道藥師的醫術有沒有比華陀還厲害……唔,還是認份點的好。

  「哼。」將『兇器』扔還給主人,逕自打理紊亂衣衫。

  手背上紅腫一片,又辣又痛,卻不能搓揉減輕,只好不停甩著手,間或湊口吹拂,眉頭揪在一起,彷彿吃了幾斤黃連。

  明知對方裝模作樣,意圖騙取同情,儒者仍是忍不住軟了心,拉過紅腫手背,取藥替他塗抹推拿,不意外地迎上俊朗笑容,垂目暗嘆,默許某人又厚著臉皮黏過來,笑嘻嘻地說著天南地北,哪裡哪裡有著新奇的事。

  聊到興頭處,某人臉色略變,不留痕跡地往旁移動,另一人雖是察覺卻不聲張,不動聲色地跟著移動,一前一後緩慢挪動,竟從亭東移到亭南,又從亭西遷至亭北,東南西北繞了一圈,最後回到原位,終於忍不住怒目相向,厲聲斥喝。

  「劍子仙跡!」

  「又怎麼了?」被吼的莫名其妙,反問道:「你臉怎麼這麼紅?」

  「吾…吾、汝還問吾!」

  「我什麼也沒做啊。」就算他是『慣犯』,也不能把事都堆到他頭上吧。

  「汝!」杏眼一瞪,喝道:「汝敢說汝什麼都沒做?!」

  「是真的。」舉手做投降狀,一臉無奈。「不然你說,我到底是做了什麼?」

  「這……」

  從半刻前開始,某個硬柱狀的物體一直抵在他腰臀上,還一直磨來蹭去,那部位又是極為尷尬,教他怎麼說出口?

  靜默瞪視半晌,倏忽靈機一動,將劍子仙跡一把揪起,披風下某部位依然挺直高聳,鐵證如山。

  「汝自己看,還敢狡辯!」

  「啊?」低頭一瞧,臉色頓時變得怪異,一副要笑不笑模樣。深吸幾口氣,勉強擠出正經表情。「龍宿,你說……這是什麼?」

  「這是……」嘴開闔半晌,支支吾吾說不出半句話,別過臉去啐道:「哼,汝知道就好。」

  「我當然知道,但是你不知道。」牽手拉近一寸,提議道:「確認一下吧?」

  「不、不用了……吾知道……」臉上燒的火熱,頭搖如波浪鼓,甩開手,連連拒絕。

  「你確定?」訕訕一笑,說道:「既然知道,那就說說看,這是什麼?」

  「呃……」囁嚅半晌,仍是吐不出個字,換來白眼數枚。疏樓龍宿被逼得急了,想也不想,直白怒吼道:「汝自己身上的東西不要來問吾!」

  劍子仙跡不說話,直勾勾盯著疏樓龍宿瞧,神情更為怪異,突然坐回椅上,背過身,伏在柱邊發顫,不時拍打柱子,隱隱可聞呼呵喘氣聲。

  「劍、劍子?」這是怎樣?俗稱的癲癇發作嗎?

  回頭再看儒者一臉擔憂,劍子仙跡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

  「哇哈哈哈哈哈哈~~~!!」

  「劍子!」到底是怎樣?難道是瘋了不成?

  「嗚呼呼呼呼~~~~」不行,要克制,可是好好笑,怎麼辦?

  正當疏樓龍宿決定一指定江山之際,劍子仙跡終於發洩完畢,停止怪異的笑聲。

  揉揉發疼肚子,抹去滿面淚水,拍拍有點抽筋的臉頰,慢條斯理喝完兩杯茶,再做幾個深呼吸,這才冒著被扁成豬頭的危險解答說明。

  「龍宿、噗……咳咳咳……」忍不住笑場,趕緊假咳含混過去。

  「還好吧?」輕拍背脊為他順順氣,又斟杯茶遞過。「先歇著吧,有事之後再說。」

  「嗯,沒事沒事。」再玩下去等下有事的就是我。

  擱下杯子,重新站起,恢復先前模樣。

  「龍宿,我跟你說。」指指身上突起處,解釋道:「這個,基本上不是我的。」

  瞟了一眼,頭垂的更低,滿臉酡紅,小小聲應道:「都在汝身上了還說不是……」

  道者被弄得啼笑皆非,再次強調:「我說,這不是你想的那樣……」

  「吾、吾沒想怎樣啊……」依然是小小聲地辯駁。

  「………」

  俗話說的好,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才怪!固執的讀書人比兵還要『番』上一千倍,真的很難溝通,尤其是前面這個!

  翻翻白眼,手一攤,嘆道:「唉,就說真的不是那樣啊……算了,不跟你說了,直接來吧。」

  「啊?」什麼直接來?

  只見劍子仙跡一把抓起疏樓龍宿的手,不待疏樓龍宿反應過來,一同握住突起物,從頭慢慢摸索,隨著時間經過,滾燙臉蛋逐漸降溫,眉頭卻是越蹙越緊,摸至腰間,突然收回手,一把掀開披風,『某個硬柱狀的物體』剎時出現眼前。

  赫!紫金簫?

  手持紫簫,掩不住訝然。「汝居然還帶著它?」

  點點頭,溫顏一笑。「我一直都隨身帶著,從不離身。」

  「可是,汝不是說過……」

  ──紫金簫奉還,白玉琴隨你處置,從今而後,你我恩斷義絕。

  「呃……」搔搔頭,忸怩說道:「其實,在你走後,我又拿回來了。」

  怒濤褪去,重回舊地,瞧著斷垣頹壁,遍地荒蕪,腦中盤旋的不是怨恨,而是共同擁有的點滴回憶。突然困惑起,明明沒有深仇大恨,卻為何會弄到如此地步?

  一個任性追求,恣意妄為;一個固執己見,任性索求。

  同樣任性,作孽的是誰?

  夜深人靜時,他瘋狂地在殘院中尋找過去,猶記得找到紫金簫時,茫茫然握在手心好半晌,喃喃自語,不斷地問著「為什麼」。

  ──為什麼你不帶走?你放棄了嗎?

  所幸翻遍宅院十里,徹地三尺,未曾找到白玉琴的殘骸,才又燃起一絲希望。許久過後,琴音自宮燈帷悠悠傳出,那時內心的激動,至今未能忘懷,亦不敢忘。

  失去太痛苦,不願再重蹈覆轍,故將紫金簫隨身帶上,與之相伴,同時提醒自己,不可忘卻。

  「怪不得,」想起過往,儒者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吾回去之後,怎麼找也找不到,原來讓汝早一步取走了。這樣正好,劍子,吾……」

  不等話畢,強行打岔接續:「欸,既然白玉琴還在你那裡,這紫金簫自然仍歸我,只要琴在的一天,簫我是絕對不會還你的。」

  「話是沒錯,但是……」

  「不用但是,沒有可是,聽我的就是。」

  嘖……可惡的惡霸流氓土匪強盜!

  「哼。」冷冷訕笑,道:「如果吾偏要呢?」

  「嗯,如果你真的堅持,那也不是沒得商量。」

  「喔?」斜眼睨去,滿腹狐疑。「汝的條件?」

  「很簡單。」咧嘴笑道:「你只需要擁有白玉琴和我就好了。」

  眨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變相的表白嗎?

  沉默片刻,嘆道:「吾可以退貨麼?」

  搖搖手指,正色道:「行商最重信用,當然是──不、可、以。」

  癟癟嘴,嘟嚷抱怨道:「這樣吾吃虧啊。」

  「哪有,你沒聽過『吃虧就是佔便宜』嗎?」

  「那吾佔的便宜還真大啊……」根本是誤上賊船,賣了自己還替人數銀票,唉。

  「好說好說……」呵呵呵……

  疏樓龍宿手持紫金簫,再三反覆觀看,驀地有些惆悵,眼神黯淡失色。

  「唉~~~~」突來一聲嘆息,拉的又長又久,久到明顯得讓人懷疑。

  「怎麼了?」

  「我討厭秋天。」天外飛來一筆,儒者不禁啞然。

  「為何?」相識多年,第一次聽說,真新鮮。

  「沒什麼,只是秋天太過安靜,容易寂寞罷了。」略頓一會,續道:「你知道的,寂寞的時候,容易想東想西,胡思亂想,心情起起落落,讓人煩躁不安。」

  「呵,汝這是悲春傷秋?」沒想到自己也有向別人說這句話的一天,難得。

  「不行麼?我是病人,病養久了,總是有那麼一些不舒心,會消沈也是應該。」

  「汝誆誰呢。」疏樓龍宿呸了一聲,笑道:「深秋不比仲夏,自是幽靜些。往日蟬鳴蛙叫也不見汝喜歡,總是嚷著擾人安眠,今個兒倒稀奇,居然想念起來了?」

  「寂靜太久,偶爾熱鬧熱鬧也好,免得悶出病來。」

  點頭贊許,卻蹙起眉頭發愁。

  「但……這深秋涼冬的,汝要吾去哪兒找青蛙唱給汝聽?哎,先說了,再怎麼樣,吾也是……」

  「是堂堂儒門天下的龍首大人。」呵呵朗笑,拍贊道:「哈,你不說,我倒沒想到這法子,汝若願意的話……」

  「休想。」想也不想,立即不留情地拒絕。

  望著期待臉孔,疏樓龍宿猶豫片刻,輕聲喚道:「吶,劍子……」

  「我懷念紫金簫的聲音。」撫上簫身,溫言笑笑。「吹吧,我想聽。」

  「呵。」


  最令人懷念的,不是長年悠揚的琴音,也不是換了主人的簫聲,而是在白玉琴之前,那個最初、最純真的曲調。


  我們,重新開始吧。

染灩 2007-11-04 09:13
假日一大早起床果然有好物啊!
本來以為此文早已結束,沒想到居然還有續文,而且還甜蜜蜜地,
讓我因為流鼻血而被迫起床的壞情緒變好了,感謝狂嵐也一大早起來贈文!
雖然是天涼好個秋,還是提請各位姊妹們,秋天空乾燥有過敏體質的人要注意喔,
才不會像我流鼻血,實在有失華麗!


Sinmi 2007-11-04 15:49
看到這篇很開心啊
很喜歡裡面這隻小貓
脾氣倒是和龍宿有點像哪
可愛的不得了
中間那段...自己的東西...很好笑
他們兩人還是甜甜蜜蜜的好

雲衣 2007-11-04 18:11
怎麼感覺貓和龍宿是同一個????
白天是貓,
晚上才變回龍宿,
呵呵~~
那貓不是變成天下第一隻嗜血貓啦!!!


甜甜的,
好像回到從前鬥嘴的日子,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卻又無比珍惜的相聚時光!!!!!

笑情 2007-11-04 18:28
更新了!更新了!(撒花中)

龍大……真容易妥協啊!
果然一看到腹黑劍,心就軟了。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吶!(事實上已經賠光了)

狂嵐 2007-11-05 09:56
TO 染灩:

呃~因為一直沒有fu....|||
加上隔太久忘記當時想要寫啥XD,所以才拖了很久(快1年了說(毆))

難得假日竟然被迫早起....@@...(拍拍)
雖然秋冬比較乾燥一點,但除了注意保濕,也別忘記保暖唷^^
冬令進補的時候吃些涼補應該也有幫助吧?^^

謝謝您的觀文唷^0^





TO Sinmi:

呵呵~小貓很可愛啊(心)
只是個性好像不太好就是了XDDDD
(某龍:汝之意思是....= =++++)

中間那個啊....^^bbb
覺得ok就好啦^^~~(還想說有沒有人會覺得猥褻(汗))
是啊~還是希望他們能幸福快樂唷^^

感謝觀文啦^0^





TO 雲衣:

貓和龍宿啊....
如果白天是貓,晚上變人的話...
變成人的時候會不會是光溜溜的....^//////^(毆)
這樣又好像太便宜某人了UUb

>>天下第一隻嗜血貓
這貓大概是全世界最強的貓吧(笑)
可以去和貓大人結拜一下^^
我比較有興趣的是...不知道西蒙家有沒有養貓(小禔貓?)(銀杖毆)
也許比宿喵喵還兇100000倍吧(喂喂)

感謝觀文唷^^





TO 笑情:

唔~沒想到還有人記得這個....(汗)
感謝您的支持唷^^b

龍宿啥都好,就是(對劍子)心太軟UUb
所以一直都被吃的死死的....= =+
你說的對,是小心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且早就被啃的一點也不剩了XDDD
龍首大人請保重.....U////Ubbb

謝謝觀文唷^^

sherrylinbo 2007-11-05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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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嵐 2007-11-07 21:49
Quote:
引用第28楼sherrylinbo2007-11-05 17:42发表的“”: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一篇啊~楼主大,应该不会弃坑吧?心心眼~我可就蹲坑底了~
小猫白天出来,咻咻夜晚出来,小猫在咻咻就不在,还有同样的紫发金眸……连我都怀疑那猫就是龙宿了,都那么任性都那么可爱还有面对剑子肆无忌惮乱使性子……
只不过迷糊的能扑到火炉里……我说猫儿啊!莫不是充分相信剑子的能力所以只关心眼前的目标,把自家的安全都抛到脑后?与那个开心不开心都不关公文的人,真是相配啊~
天高海阔,我自逍遥。
这样骄傲到天上天下唯我一人的家伙,偏偏遇上白毛老道,一颗心,就完完全全牵挂了。惦念着凝晶花,惦念着糕点,哪怕自己发着高烧或者根本不要吃。
.......


謝謝這麼長&精湛的回文~~寫的真棒,好感動^^
啊~~不會棄坑啦~~但是什麼時候填完...這個...這個就有待商確了(毆)

幾天相處下來,那貓兒應該是把劍子的個性給摸的一清二楚,所以才敢這樣任性放縱,打定就算牠遇上了危險也有人救,完全的信任。

雖然這篇應該算是搞笑文,不過寫著寫著卻沉重起來。
說起任性,最先的反應該是龍宿。
龍宿任性,總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行動,不喜歡的就不要,喜歡的不管多難都硬要到手,看在外人眼裡,龍宿任性。
但其實也許他並不在意花開,不在意糕餅好不好吃,但是因為劍子說過,僅管只是隨口說說,也要想盡辦法給他弄來,因為劍子開心,他就開心,就只是這樣簡單。
劍子或許知道,但他從不說,什麼都不說,就這麼讓龍宿去忙去煩惱,然後等他洋洋得意地跑來邀功,再回他一句謝謝,或者什麼都沒有--即使如此,龍宿也從未要求他回饋過什麼。
經年累月下,成了一種習慣,習慣成自然,變成一種依賴,所以劍子在需要幫忙的時候找上龍宿,(潛意識裡)知道龍宿不會拒絕,龍宿也如他所料地未曾拒絕--就算不願意也只是口頭上抱怨,讓他給說了幾句就拉走,是個非常好的幫手。
這種習慣、依賴,不也是種任性?
而兩個同樣任性的人,容忍對方的任性,久之,就成了寵溺了。(笑)

簡單的玩笑,聽在各自耳裡,心底滋味大不同。
劍子可以不把生死當一回事,但龍宿不能。
生與死,龍宿已經沒了選擇,縱然不後悔當初做的決定,卻無法讓自己不感傷,更無法忍受永遠的分離與孤獨。
所幸經歷過風風雨雨,兩人還能活著重逢,過去失去了許多固然可惜,卻讓人至少學會珍惜。
好好珍惜,懂得珍惜,才是幸福。


感謝觀文&回文喔^^

狂嵐 2007-12-20 12:56
(伍)



  小屋內,慕少艾指拈蘆葦輕搖,黃褐色的花穗隨之飄盪,陽光斜映,發散點點光暈,引來貓兒好奇目光。

  貓兒身不動,頭跟著荻花左右搖擺,蘆身乍停,金眸專注凝視,突然腳一蹬,伸爪向上抓扯,卻被人忽地抽高,撲了個空。貓兒不氣餒,再次舉掌捉向另一邊,這次摸到細長尾穗,卻依然空手而回。

  「哈哈……」

  抬頭望向笑聲來源,只見穿著黃褐衣衫的男人笑得開心,貓兒瞇起眼,鼻間輕哼,優雅地緩慢靠近,在那人對面坐了下來,低頭整理身上毛皮,不理會花穗在面前抖動搖擺,似是毫無興趣。

  慕少艾試了幾次,見貓兒不理他,便用蘆莖輕戳柔軟身體,試圖換回注意。

  貓兒起先不理睬,仍舊自顧自地清潔打理,不堪一直被人騷擾逗弄,遂舉掌追趕撲打,這裡拍拍,那裡抓抓,忙得不亦樂乎。

  慕少艾哈哈大笑,玩得更是起勁,不料一個分神,貓兒突然奮力一撲,將蘆葦一口咬住,互相拉扯不肯放,也不知是怎麼玩的,忽然一方鬆了勁,蘆葦倏地如箭射出,穩穩砸向床上好眠之人。

  「哈啾!」

  劍子仙跡翻身坐起,不停地揉鼻哼氣,捻起落在被上的『兇器』瞧看,怎麼想也想不透,長在河畔的蘆荻,怎會自己跑到屋裡來,一定是貓兒頑皮,出外玩時順口帶回,玩膩了就往他身上扔,真是可惡。

  正想埋怨擾人清夢,卻在回頭時將一股怨懟吞回肚裡,瞬間換上笑臉迎人,瞧得藥師嘖嘖稱奇,贊歎此人翻臉如翻書,速度之快,就連川劇變臉的戲子也要甘拜下風,佩服佩服。

  「藥師?哪時來的,怎麼不叫醒我?」

  下榻迅速打理儀容,隨口問些問題當招呼,眼角瞥見桌上一堆花生殼,幾疊點心盤,壺裡的茶不知煮了幾次,喝了多少杯,無須說明也知道待了多久,再瞧窗外晚霞紅光,已是近黃昏,內心暗叫不妙,只好先乾笑幾聲混過。

  瞟過劍子尷尬表情,慕少艾不慍不火,氣定神閒道:「呼呼,我怕打擾你與『某人』的約會,不敢喚醒你啊。」

  倒杯茶,提袖掩去打量眼神。「欸,藥師多想了,哪來的『某人』。」

  遲疑一會,點頭道:「也對,應該不是人。」

  聞言顯些讓茶噎住,趕忙嚥下水,緩過氣追問:「啊?你說什麼?」

  就算不能諒解龍宿行事,也沒必要罵他「非人哉」吧……是說現在的龍宿也不算人就是了。不過,藥師向來溫文好脾氣,會這麼說,莫非龍宿出了事?

  無視驚愕神情,慕少艾呼口煙,慢條斯理地回應。

  「哎呀呀,周公死這麼久,骨頭都化灰了,你說他是人是鬼?」

  「哈,原來如此。」幸好只是開玩笑,沒事就好。

  「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哪位?」頓了頓,眼珠子一轉,湊近小聲道:「你是指……『那一位』嗎?」

  瞧慕少艾雙眼放光,耳朵直豎,一副打探八卦模樣,劍子仙跡揚唇微笑,從容答覆。

  「欸,什麼那一位這一位的,周公制禮作樂如此偉大,當然要時時緬懷他老人家,感恩一下辛勞,你說是不是?」

  「是啊,周公可真忙,天底下這麼多人要拜訪他,還要專程來見你,真是難為他了。」失望地哼了哼,嗤之以鼻。

  「能者多勞嘛。」咧嘴笑笑,問道:「今天什麼風,把你這能者給吹來?」

  藥師不語,仔細觀看劍子臉色,須臾放下水煙管,拉過手腕診察脈象,脈動一跳,眉頭便擰緊一分,半晌鬆開手,執回水煙吸上幾口,神情有些不悅。

  「你睡這麼久,但是精神卻很差,這是為何?」

  好幾次經過探視,都因這人夢正酣,不好打擾午睡,只在窗邊瞧看一會就離去,今天抽得空閒,便攜了茶點過來,順手在路上摘根蘆葦,打算在道者醒來前,尚可逗逗貓兒消磨時間,豈知這人從早睡到晚,若非方才意外驚擾,只怕天都黑了還不會起床。

  瞧他面色,這樣日夜顛倒的作息恐怕不止一兩天,應是持續了一段時日,看在醫者眼裡,實在令人憂心。

  「沒什麼,因為閒來無事,只好休息睡覺。日時睡太多,夜裡睡不著,時間一久就變得如此。」前因後果自己心知肚明,也不想挨罵,遂隨意簡單帶過,不欲多作說明。

  橫瞪半晌,瞧對方沒有改過之意,慕少艾涼涼訕道:「是喔,看來你已經習慣這種生活,大概也不想接回手臂了吧?」

  「咦!?」

  不理會對方呆若木雞,逕自續道:「原先打算今天看診後,若是身體狀況良好,明天就替你接上斷臂,不過照你的氣色觀來,我看還是過幾天再說吧。」

  「呃,抱歉,讓你擔心了,往後我會注意的。」

  「知道就好。」

  叮囑幾句老生常談,兩人又聊起近來之事,貓兒覺得無趣,靜靜蜷在一旁打量監督,耳朵隨著談話聲微微抖動,偶爾咪嗚幾句引人注意,彷彿告知其他兩人,不可自己聊得忘我而冷落牠。

  稍晚,魚婆送來晚膳,藥師起身告辭,臨走前,劍子想起某事。

  「藥師留步,尚有一事請教。」

  「何事?」

  「依殘林的規矩,入林者,除你以外,其餘都是傷者,對吧?」

  上回佛劍來探望,雖然嘴上不說,隱藏自身傷勢,卻逃不出他法眼,只是自己情況比他嚴重,又勸不住那人固執個性,才放他一人在外奔波,難以相助,希望無事才好。

  「是。」慕少艾頷首答道:「無傷可自由入林者,只有行醫者,依林主所言,目前只有我一人。」

  「此地可有暗道?」

  「沒有,全由正門進出。就算有暗道,也只有林主與申屠知道。怎麼了?」

  道者低吟沉思片刻,搖頭笑道:「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慕少艾雖是好奇,但礙於他人隱私不好多問,只得打消念頭,再次叮嚀吩咐。

  「沒事的話,你好好調養身體,幾天後我會再過來。」

  「嗯,麻煩你了。」

  點頭打過招呼,離去前,拍拍送行貓兒。

  「貓兄,這傢伙就麻煩你了,記得叫他早點睡,不准他再熬夜,知道嗎?」

  「喵~」靠近蹭了蹭,點頭領命,搖擺長尾道別。

  「喵?你應什麼聲,別忘了你也是共犯。」

  劍子好氣又好笑,順手輕輕給個爆栗,惹來貓兒抗議。

  「喵喵喵!」

  躲開揮來利爪,撿起晾在床上許久的蘆葦與之相抗,瞧牠氣呼呼地胡亂抓扯,活力十足地跳來跳去,追到後來,倒像玩耍一般,樂此不疲,最後放水讓那貓兒搶了蘆草去,壓在桌上拍打踩壓,隨後坐直身子,趾高氣昂,彷彿打敗了敵人那樣驕傲。

  道者莞爾,捏捏柔軟毛皮,有感問道:「你啊,這麼貪玩,每天晚上都不在,都上哪去了?」

  「喵。」貓兒眨眨眼,舉起前肢拍拍劍子手背,劍子張開手掌,讓牠把頭埋入掌心磨蹭玩耍,又伸舌舔舐掌心,喵喵叫了幾聲,道者聞聲睨去,挑高一雙眉。

  「肚子餓?不是才剛吃過點心嗎?別以為我在睡覺沒看到,慕少艾這麼疼你,絕對有帶點心給你吃。」

  「喵~」搖搖頭,再次舉掌拍打手背。

  「好好好,別催別催,既然餓了就吃飯,別說我虐待你,讓藥師見了又要嘮叨。」

  掀開籃蓋,將飯菜一一擺上桌,貓兒湊近在盤邊嗅著香味,卻被隔開幾步,放了一碗魚肉在面前。

  「人吃的飯菜不適合你,對你來說太油膩,吃了對身體不好。這碗清蒸魚才是給你的,快吃吧。」

  湊鼻輕嗅幾下,氣味極淡,引不起貓兒興趣,又走回盛菜盤子邊,想要趁劍子不注意時偷吃,可惜同樣還沒沾到味,又被拎回魚肉前,如此反覆數次,劍子攔的手軟,貓兒依然堅持,只好將魚肉搗碎,再將菜汁加水稀釋,最後放到飯裡頭攪拌均勻,貓兒嗅了嗅,伸舌舔舐試味,似乎覺得不錯,才乖乖坐下吃飯。

  「你喔,實在是有夠挑嘴,真想知道你以前吃什麼過活。」怎麼看都不像野貓,而且俗話有云,什麼人養什麼鳥,哪樣人養哪樣貓,這個性子……唉……

  思及此,不免又想起他那刁鑽任性的情人。

  「龍宿也真是的,為什麼不白天過來呢?每回都是晚上來,天一亮就離開,總不能讓他枯坐整晚看我睡覺,邀他一起睡又不肯,只好熬夜陪他聊天,但是這樣對身體不好,怎麼辦呢?……喂,貓兄你別光顧著吃,幫忙想個方法來吧。」

  金眸橫睨一眼不理他,繼續享受美食。

  劍子也不管對方有沒有回應,自顧自地喃喃自語。

  「乾脆叫他也住下來好了,你覺得如何?」

  「喵。」搖搖頭,推來杯子要他倒水。

  「不好?呵,說的也是,不要說林主不允許,龍宿大概也不喜歡這種寒酸簡陋的地方吧。」

  「喵。」點點頭,開心地喝著水。

  「還是早點治好回去吧。」看貓兒吃的這麼香,他開始懷念起疏樓西風的美食了。

  「喵。」招招手,再來一杯。

  提壺幫忙斟茶,自己也沏上一杯,喝著茶,忽又擰眉愁思。

  「可是龍宿幾乎天天來,若是突然叫他別來,好像我沒辦法痊癒都是他害的一樣,這樣可不行,而且日子又會變得很無聊……哎,難道沒有兩全齊美的方法嗎?」

  「喵。」隨便應了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長尾一甩,不小心將杯子推翻,瞧著杯子繞圈打轉,似是十分有趣,低首用鼻子推杯,讓杯子在桌面上滾動,自己再隨後跟上,重覆著追趕動作,只是桌案面積有限,玩耍一陣,杯子就翻滾掉下桌,貓兒伸掌撈不到,差點也跟著摔下,幸好劍子仙跡眼明手快,一手一個全給撈回安放,免當殘林第一隻傷殘貓。

  「笨貓,就算你身手靈活,從屋頂跳下都沒事,但是杯子摔落會碎一地,小心被扎傷。」裝個樣子輕輕打了貓一下,隨即拍撫安慰:「沒事了,以後小心點。」

  「喵~」討好似地蹭蹭手掌,一會兒又繞著杯子玩耍。

  劍子故意把杯子立起,貓兒靜靜瞅他一眼,隨即又推倒它,再將杯子挪遠立直,貓兒也跟上前來推倒它,如此不斷反覆動作,玩得不亦樂乎。

  逗弄一陣,突然興起壞心眼,伸指壓住倒放杯底,貓兒推不動,想用利爪勾住杯面翻起,卻滑溜溜地抓不住,只好轉向妨礙牠玩耍的那人,不停地拍打撞擊惡手,咪嗚咪嗚的抗議著。

  看著貓兒活潑好動,似有耗不盡的精力,劍子突來莫名感嘆:「貓啊貓,真羨慕你四肢健全,無病無痛,還可以自由進出殘林……自由進出?」

  驀地想起藥師所言,既無傷殘,此地也無暗道,入口又有守門人,龍宿是怎麼進來的?

  「貓兄我問你,你每天都跑出去,有沒有遇過龍宿?……呃,你知道龍宿長什麼樣嗎?」

  「喵。」點點頭,試著用頭頂杯子,希望它能動。

  「你知道?那太好了,他是從哪裡來的?」

  「喵。」歪著頭,眼神有些無辜。

  「你不知道啊。」失望地嘆口氣,喃喃說道:「難道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哈,怎麼可能,我想太多了。」

  「喵。」忽地抖動身子,將頸間鈴鐺搖的叮叮響,像是嘲笑那人異想天開。

  橫睨一眼,哼道:「不用一直搖頭,我也知道那不可能。這也不是那也不對,到底怎麼進來的?」

  「喵。」背過身,走到角落趴坐,不想理會。

  妨礙玩耍的是壞人,討厭鬼。

  「你除了『喵』以外,沒有別的詞嗎?」

  「喵喵。」

  「…………」這算有進步嗎?

  聳聳肩,放棄詢問。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洗澡去。」拍拍貓背,要牠幫忙看家。

  聽劍子腳步聲遠離,貓兒站起身,瞇起金眸四處搜尋,突然大叫一聲。


  「喵、喵喵$%#@&*──!!」(譯:喵的!把杯子留下來!)

Elyer 2007-12-20 22:01
猫儿真是可爱极了~
越来越觉得它就是龙宿了~
但是为什么龙宿会变这样,难道中了什么咒?
呵~呵~原谅我乱想

Sinmi 2007-12-21 00:00
噗~~~喵喵還是一樣可愛阿
不過我也很好奇龍宿是怎麼進來的?
變成貓....似乎不太符合他華麗的風格阿....

狡童jun 2007-12-21 09:01
跟貓玩真的超有趣!!(有用蘆葦玩過XD)

感覺這貓很神秘啊~~不但性格跟龍宿如初一徹,而且出現的時間點又正好跟龍大相反,
真是相當的可疑說!(瞄~)

邀龍大一起睡XDDDDDDD??龍大當然不肯囉~有人會傻到自投羅網,給人白食嗎= . =?真是的!
不過是該想想辦法了,因為再這樣下去劍子很快會因為過勞而"銼"起來...........到時手接回去也是沒用了!(喂~)

劍子洗澡為啥要帶著杯子咧?拿來舀水沖澡SIZE太小了點喔= =~
還是為了要引誘貓兒跟他一起洗XDDDDDDDD?

笑情 2007-12-23 22:35
好奇ing……
究竟龍宿是怎麼進來的?
還有那隻貓和龍宿是什麼關係?

是說,如有遇到一隻那麼像龍大的貓的話……
舉手!我也要養!

狂嵐 2007-12-25 01:28
TO Elyer:

沒關係的~盡量猜~有猜有希望(啥鬼= =?)
對啊~小貓很可愛^0^~~
但是頑皮的時候也會想打牠吧XDD
嗯~貓和龍宿確實是很像,
從外表到個性都有相似處,
不過龍宿沒有被下咒唷^^b

謝謝您的觀文唷^_^



TO Sinmi:

是啊~本來這篇只是簡單帶過,
結果一想到喵喵就欲罷不能了XDDDD
然後龍宿就沒出場機會了(汗)
好想養喵啊~~~>0<
龍宿怎麼進來的...當然是...走進來的啊(毆)
若是變成貓...衣服怎麼辦@@
漫畫裡動物回人之後好像都是光溜溜的說....(咳)

感謝觀文唷^0^



TO 阿狡:

對啊對啊~很好玩的說(←玩別人家的貓XD)
貓喜歡會動的東西,連發個樸克牌都會好奇的跑來和你玩^^b
這貓其實也沒很神秘,只是很皮又愛玩,還有一點小任性,和龍宿很像,所以劍子也很寵牠(笑)
哈~晚上的活動也沒幾種,劍子是正常人+傷患,需要正常的睡眠作息,不像龍宿可以撐比較久(?)
但是龍宿難得肯自動來陪他,若是啥都不做好像很浪費(喂),就邀他一起睡囉,至於是蓋棉被純聊天還是運動(?),就看劍子的功夫了(喂喂)
那個杯子只是一時順手帶走(當時在想事情沒注意),沒啥特別的意思^^b
舀水...這是要洗多久啊(汗),洗完就感冒了吧(笑)
這隻貓本來就愛玩水,不用引誘牠也會跟著來玩的^^,不過今晚特別就是...^^b

謝謝觀文啦^0^



TO 笑情:

我、我也要~~~~\^^/
如果有這種貓的話,絕對要養牠啦^0^
龍宿他...真的是走進來的啦UUb
除非他突然變成龍或長出翅膀,
否則他也只會用走的,不會用飛的啊(毆)
龍宿和貓的關係,只是很普通的關係,也可以說沒關係XD
總之至少不是寵物與主人就是了^^b

感謝觀文唷^^

Maryanna 2007-12-25 06:44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
嗯……耶……啊?(抽打!)
该不会这只可爱的喵是龙宿养的?
真是好可爱的小猫
突然很想养只金色眼睛的小猫了
会撒娇的小猫好好
可惜同学家的喵太高傲,都不肯搭理人的

狂嵐 2007-12-25 19:15
TO Maryanna:

人說寵物養久了會和飼主相像
一半是環境學習出來的,一半是被寵出來的
也可能是天生和主人波長吻合
雖然貓不算是龍宿的,但是也很近了^^
我的參考書上是說,貓不像狗那樣會主動接近人
除非他對人有興趣(或是覺得會給他好處?)
否則常是對牠示好半天,牠仍然玩牠自己的XDD
(但是通常這樣都會想故意去逗牠^^b(毆))

謝謝觀文唷^0^

狂嵐 2007-12-29 17:26
(六)



  嘩──!!

  放開水瓢,甩甩頭,溫熱泉水涓滴滑落,在腳邊聚成小水窪。

  五指兄弟足沾皂莢,攀至頭頂盡情馳騁,留下道道白皚痕跡,激起千堆雪,雪團不斷累積,層層疊疊,聚成一座巍巍雪山。

  須臾,山峰不堪負重,驟然崩潰坍塌,雪流成河。

  「嗚、好痛!」肥皂水流到眼睛了。

  橫臂抹去刺痛淚水,將左頰泡沫往上推,不料頭頂太擁擠,右側隨即又塌陷,這回雖有先見之明閉上眼,再將虎口撐在額頭處,成功阻擋泡沫滾落,卻攔不住皂水滲入眼眶,螫得劍子擰眉皺臉,想要掬水洗去苦澀,卻忘了頂上的層層疊疊,頭一低,泡沫與盤繞髮絲盡數崩落,散了一臉一身。

  「哎呀!呸、呸呸!」好苦好苦。

  撈水在臉上抹了一把,雖然稍微減輕疼痛,卻無法阻止皂水侵襲,依然睜不開眼睛,只好靠手摸索水瓢,所幸平時養成良好習慣,手邊摸個幾下就尋獲。

  舀水潑下,池水嘩啦一聲洋洋灑落,雖是帶走成團泡沫,靠近臉的部分卻依然黏膩,加上這瓢水,使得大片髮絲黏在臉上,非但難以張眼,還不能開口。

  「…………」真是不方便。

  若是以往,尚可一邊沖水一邊搓揉,將頭髮洗得乾淨,過程快速有效率,不必這般活受罪,如今只剩一臂,舀了水就無法做其他事,拿了巾子也擦不到背後,洗髮洗背都有問題,實在麻煩。

  「唉……」

  真想找個人來幫忙,可是這裡四下無人,就算有人,也不見得樂意幫他洗……再說他也不想被人看見光溜溜的身子,上回那次已經夠他受的了。

  想歸想,怨歸怨,還是要解決這身滑膩,只得繼續閉眼咬牙,隨意抓揉幾下,舀水沖頭。

  嘩啦──

  「……咦!」

  甩甩頭,正想再舀水繼續沖洗時,手上水瓢突然憑空消失,扭頭回看,驀地瞠目怔愣,險些驚呼出口。

  但見熟悉人影乍然出現,只是衣衫濕了半片,束髮略塌,臉上猶掛著數條水痕,仔細瞧去,還混有幾根銀白細絲,顯然是方才擺頭甩水時,濕髮意外掃中他,才會弄得如此狼狽。

  「劍、子、仙、跡。」語氣平淡,聲音壓的扁平死板,顯然相當不悅。

  「呃、龍宿,你來的真早啊…呵呵……」尷尬笑了笑,眼角餘光瞟至擱在一旁的巾子,趕緊抓來手上。「哎呀,你身上怎麼都是水,我幫你擦擦。」

  「哼。」橫瞪一眼,搶過巾子,自行拭乾臉上水漬。

  「來了怎麼不出聲?」輕功好也不必用在這裡吧,夜黑風高的,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啊。

  放下巾子,沒好氣地哼道:「汝洗的如此專心,沒聽見怪誰。」

  呵呵一笑,輕拍耳朵讓水流出,順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吾在屋內沒瞧見人,聽見潑水的聲音,猜想汝在沐浴,便隨著水聲過來了。」挑眉哼道:「怎麼,吾不能來嗎?」

  「當然可以。」還巴不得來幫忙呢。

  頭微偏,視線瞥見斷臂處,金眸頓時一黯,殘存不悅頃刻消失無蹤,指尖輕輕碰觸,像是被火灼燙般瞬間縮手,眉頭緊擰,掌心緩緩貼上傷處,神色哀戚。

  指腹輕撫眉峰,微笑撫慰道:「別擔心,否則本來不痛的,看你這個樣,又開始覺得痛了。」

  聽聞對方胡說鬼扯,龍宿不禁啞然失笑:「呵,瞧汝說的,若這時傷口突然犯疼,吾豈不是罪過。」

  「那當然,所以別皺眉,笑一個吧。」湊近偷個香,指尖靈活挑扣,含笑問道:「既然衣服都弄濕了,乾脆一起洗吧?」

  疏樓龍宿聞言一凜,立即拍開狼手退開數步,抓緊衣襟盤扣,目光狠狠瞪視。劍子仙跡無奈搖頭,只嘆自己平日「壞事」作盡,怪不得別人防心甚重。

  微微一笑,說道:「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做的。我手不方便,只是想請你幫忙刷背洗頭,不會連這種小事也不幫吧?」

  「嗯……」懷疑地瞅視打量,回想方才所見情景,此話確是不差,再瞧道者一身狼狽,揪眉揉眼好不難過,遂頷首允諾。

  褪去半濕外衣,摘下頭上繁複髮髻,取細繩隨意束在背後,將衣袖褲管挽起,方便稍後行動。

  先舀水將殘留細沫洗淨,再重新搓揉皂莢,合同十指在髮上靈活飛舞,指尖扒抓梳理,指腹揉按,力道時輕時重,清洗同時按摩穴道,讓人全身舒坦,暢快無比。

  「嗯…真舒服……沒想到你技術真好。」

  原以為儒者平日讓人服侍慣了,早有心理準備會亂洗一通,只求洗淨不留殘沫就好,沒想到竟是有板有眼,相當專業,技巧純熟不說,還配上指壓揉穴,清潔同時通體舒暢,實在高明。

  「呵,多謝誇獎。」閒來無事讀了幾本穴位醫書,早想找人來試試,見研究成效頗佳,龍宿不禁笑逐顏開。

  享受著高級服務,劍子仙跡滿意地揚唇微笑,倏忽笑出聲。

  「哈哈……」

  「汝笑什麼?」洗個頭有這麼開心麼?

  「我在想,如果被外人知道,儒門龍首親自為我洗頭刷背,不知會如何?」

  雖是背著身,還是忍不住丟枚白眼過去,指上不停,嘴裡涼涼應道:「不如何,只不過汝會被天下儒生圍剿討伐,就算武功太差打不過,一人一口涎沫也淹死汝。」

  「沒關係,我會游水,就算水淹金山也不怕……咳咳、呸、呸…你做什麼!」

  劍子仙跡鼻裡灌水,嗆的臉紅脖子粗,疏樓龍宿張大眼,面露詫異神色,一派無辜樣。

  「嗯?汝不是說水淹金山也不怕,怎會讓這小小一瓢水給弄成這副德性?」哼哼哼,得了便宜還賣乖,活該吃苦受罪。

  「你你你……」好個砍人不用刀,殺人不見血。

  「泥什麼泥,難道汝想洗泥浴?想洗自己洗去,吾可不奉陪。」不理會兇惡目光,推推那人肩頭。「轉過去,吾要沖水了。」

  「……喔……」盯視水瓢半晌,乖乖依言照做。

  算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頭上還堆著泡沫,那就低頭吧。

  清理完銀白雪絲,又幫劍子刷好背,龍宿早已滿頭汗,衣服也盡數濕透,黏膩膩的頗為難受,乾脆也褪下濕衣,好好洗個澡。

  掬水輕拍臉龐,取來巾帕略微打濕,自頸項緩緩向下擦拭,加以手指靈巧揉按,雪膚漸漸泛起粉色嫣紅,如蜜桃般靈活水嫩,彷彿輕輕一掐,就能擰出汁液來。

  煙霧濛濛,雲雰暖暖,輕盈薄紗縈迴繚繞,凝出晶瑩水珠,依偎玲瓏曲線徐緩滑落,水痕迤邐一片,月色映掩下,暈染朦朧柔光,清逸絕俗。

  環境清幽靜謐,水溫暖熱適中,該是歡心愉悅,暢快怡然,盡情享受泡泉之樂,只可惜背後不斷傳來干擾波,打亂美好氣氛。

  疏樓龍宿倏地回身,金眸細細瞇起,凌厲眼神狠狠瞪視回去,但見兩只眼珠子骨碌碌地滑來溜去,賴在自己身上流連忘返,怪不得先前這麼安靜,也沒黏來糾纏騷擾,原來另有打算。

  冷哼一聲,反手拽過巾子就扔去。

  「汝看什麼。」看看看,眼睛睜這麼大,小心掉出來。

  「看你啊。」哎呀被抓包,沒得看了,可惜可惜。

  冰箭火舌直撲而來,劍子仙跡依然面不改色,衝著儒者呵呵笑,口中不忘解釋道:「剛才我被你從頭到腳看的精光,現在向你要一點補償也不為過,何況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景當前,怎好浪費不看呢。」

  龍宿臉一紅,悻悻啐道:「又不是吾自願要看的,怎能怪吾,而且汝也說過『吃虧就是佔便宜』,還來要什麼補償。」

  「嗯,說的也是,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不如我讓你看回來吧?」說罷就要站起,儒者立即轉身背過。

  「不必,吾不想看。」哼了哼,沉聲喝道:「總之,吾有的汝也有,要看看汝自個兒就好,轉回去。」

  「小氣,不要拉倒。」居然嫌棄他,哼。

  將毛巾摺疊置於頭頂,背倚池岸悠然閒坐,望著前方無瑕背脊,忽地有感而發。

  「還好你沒事。」

  「什麼意思?」聞言驀地回身,眉尖輕蹙,不解話中之意。

  「我的意思是……你怎麼進來的?」心念一動,順口問了出來。

  「走進來的。」

  「………」廢話,難不成飛進來的?

  翻翻白眼,將問題問得更清楚些。

  「從正門進來?」

  「嗯,莫非這裡還有後門?」怎沒人和他說?

  搖搖頭,「據說是沒有。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龍宿倏忽一愣,怪異地看向劍子,以為是在開玩笑,卻見其神情正經,不似在捉弄他,心裡雖是疑雲重重,還是依言回話。

  「這裡是殘林……」突然有些不確定,遲疑地補上一句:「應該沒錯吧?」

  「是殘林沒錯。」隨即又問道:「你認識林主?」

  「不認識。」

  「那,申屠東流人呢?」不會被放倒了吧?

  「申屠?」擰眉細想片刻,終於想起那人模樣。「那個守門之人嗎?吾不清楚,應該還在林口守衛吧。汝要找他?」

  「呃……」問來問去都問不出答案,是他不會問話,還是龍宿掩飾的技巧太好?

  見劍子仙跡欲言又止,躊躇煩惱,更令疏樓龍宿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劍子,汝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吾不懂。」

  道者頷首問道:「你無病無傷,又無交情,究竟是怎麼進來的?」

  「喔,原來是這個。」聞言釋然一笑,說道:「吾想去的地方,還沒有去不成的。」

  「啊?」說什麼鬼話,當這裡是他家廚房不成?

  瞠目橫睨,正要繼續追問下去,卻被龍宿搶白阻止。

  「吾一來不會飛天,二來不會遁地,也沒有偷襲守門人,更沒有挑戰林主。總而言之,吾是正大光明從前門進入,汝不必擔心。至於其他的……」話語乍然休止,金眸微瞟,見道者滿懷期待,驀地壞心一笑,續道:「其他的就別問了,這是秘密,吾不會告訴汝。」

  「喂!」瞪視戲水背影,兀自生起悶氣來。

  可惡,居然吊人胃口,難道不知道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嗎?……等等,貓?

  轉頭四周探了探,不見貓兒蹤跡,平常洗澡時都會跟來玩水,今晚卻反常,都快洗完了還沒瞧見影子,依牠性子,斷不可能乖乖聽他話留下看家,不知在做什麼,大概又溜出門玩了吧。

  靈光乍現,劍子仙跡試探問道:「龍宿,你來的時候,可有看見貓?」

  「貓?」背影明顯一僵,抿唇悶聲不響,似是不想回答。

  「我在河邊撿到一隻貓,樣子和你很像,毛色銀白泛紫,也有對金眸,頸項掛著鈴鐺項圈。你可有見過?」

  「沒有。」斬釘截鐵,毫不考慮就回答。

  「沒有?」佯裝訝異,而後喃喃自語:「可是牠每天晚上都出門,只要牠一離開,你就會出現,這路又只有一條……怎麼,你們都沒碰過面嗎?」

  偏過頭,淡淡說道:「此言差矣,路雖然只有一條,但能走的地方又不只一處,吾走鋪石路,牠若是鑽草叢,加上夜裡視線昏暗不明,吾沒瞧見牠也是合理,汝說是不?」

  「或許吧。」點頭表示贊同,搖頭惋惜道:「本來想讓你瞧瞧牠,牠和你挺像的,你一定會喜歡。可惜你們總是錯身而過,不過也沒關係,我已經好得差不多,過幾天接上臂,再帶牠回去見你就是。」

  「是嗎?」挑眉質疑道:「怎麼吾聽的是精神頹靡,身體尚虛,還需多觀察幾日再定論?」

  聞言一凜,不動聲色地問道:「你怎麼知道?」

  「怎會不知?藥師親口說的。」思及當時情況,氣不打一處來。「可惡的慕少艾,居然帶蘆葦來戲弄吾,還問吾要不要跟他走,若不是看在汝之手臂還得靠他醫,吾早就轟他出門了。」

  「咦?不會吧!」難道龍宿真是……這怎麼可能?

  仔細想來,貓兒白日酣睡,晚上出遊,龍宿則是早上失蹤,夜裡才來,總是只能見其一,未曾同時出現。巧的是,貓兒離開一刻後,龍宿就會出現,從入口到小屋的路程,正好一刻左右。

  種種巧合,加上方才對話,不難想像兩者之間有何關聯,但若真是如此,那……

  搖搖頭,忿忿嚷道:「那可不行,我得找藥師好好談談。」

  人本來就是他的,化成貓也合該是他的,就算拚著當獨臂俠,也要力爭到底。

  不明白道者情緒為何大起大落,先是驚訝後是惱怒,隱隱傳來醋酸味,疏樓龍宿只當作是替他打抱不平,遂也跟著頷首應聲。

  「好是好,不過還是以醫治為要,其他的再說吧。」

  劍子微微笑,拍肩安慰道:「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

  困擾許久的問題終於解決,心情驀地大好,又見美人在懷,手一勾,胸口貼上光滑背脊,湊首輕輕呵氣。

  「吶,我幫你擦背吧?」

  「不用。」誰知道擦個背會擦出什麼來。

  雖是出師不利遭人無情拒絕,劍子仙跡依然不放棄,不屈不撓繼續努力。

  「別這麼說,就當是答謝你剛才幫我,讓我也幫你吧。」

  「感謝,但無須偏勞。」禮多必有詐,還是小心為妙。

  「好冷淡,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埋首於頸邊,悶悶抱怨著。

  「是嗎?」訕訕哂笑,冷淡嗤哼道:「可是汝一直都是這樣。」

  就像要糖吃的孩童,不給他就搗蛋,想盡各種方法來討糖,煩到最後只好給他,比照顧仙鳳言歆還要累。

  「呃,你……」這麼精,越來越難拐了。

  聳聳肩,無奈苦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你瞧我現在這樣,還能做什麼?」

  斜睨一眼,淡淡說道:「旁事無須汝煩心,汝顧好自己就行。」

  「是這樣嗎?」落寞地背過身,幽幽低嘆:「唉,我就知道,雖然大家嘴上都在安慰我,其實嫌我礙手礙腳,才把我丟到這裡來,眼不見為淨……」

  「胡說什麼!」見不得劍子黯然神傷,直覺反駁道:「汝別亂想,吾是因為……」

  「既然不是,就讓我幫忙吧。」甩甩毛巾,說道:「雖然沒辦法持劍禦敵,但擦個背還是可以的,給個機會培養信心吧?」

  禁不起再三要求,又見道者一臉誠懇,忖度半晌,還是頷首應允。

  「好吧,只有擦背喔。」

  「當然、當然。」忙不迭點頭掛保證:「只擦背後,其他不碰。」

  將毛巾沾濕擰乾,開始勤奮工作。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三分鐘過去……………

  「怎麼樣,很舒服吧?」劍子仙跡呵呵笑道:「擦背有助血液循環,對身體很好喔。」

  「………」舒服個鬼!

  忍無可忍,無須再忍,疏樓龍宿奮力掙開拉出距離,回頭怒聲斥喝。

  「夠了,給吾住手!」

  「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生氣?

  「還敢問吾!汝自己說,方才汝在做什麼!」

  「幫你擦背啊。」眨眨眼,一臉無辜樣。

  睨過一旁不該多出之物,龍宿嘴角微微抽搐,寒聲啐道:「擦背?毛巾在那裡,請問汝用什麼擦!」

  「喔?」瞄瞄礙事毛巾,微笑解釋道:「我怕這粗布把你皮膚刮傷,這裡也沒別的布,只好這樣囉。」

  這樣──前胸貼後背,用厚實胸膛當毛巾,既柔軟又溫暖,不怕刮傷肌膚或洗到一半會變涼,還可以無限次使用,經濟又實惠,不是很好嗎?

  「不必,吾沒那麼細皮嫩肉,用布擦就好。」冷冷一哼,又擰起撫臀狼手扔回。「還有,這裡不是背!」

  甩手吹氣,含冤申訴道:「怎麼不是?都是背後啊。」

  「汝!」強詞奪理!早知道不要同情他,哼!

  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劍子趕緊微笑賠罪道:「好啦,不要生氣,我不碰就是。」

  「哼,吾不洗了。汝自己慢慢泡吧!」

  推開擋路之人,疏樓龍宿離水上岸,快速穿好衣服,收拾地上濕衣鞋襪,頭也不回地就此離開,留下劍子孤單一人。

  望著龍宿氣憤離去的背影,須臾就走的只剩團小白點,愣愣瞧了一會,劍子猛地回神,急急嚷聲大喊:「龍宿你別走這麼快!回來啊──!!」

  後頭深情呼喚,前方腳步就越快,轉眼間連白點也消失無蹤,只餘悽涼哀怨聲。


  「喂!龍宿、龍宿啊…啊啊………」


  貓也是,人也是,為什麼都要搶他衣服呢?

  究竟是招誰惹誰了,唉………

Elyer 2007-12-29 18:13
剑子的脸皮也真是厚,活该衣服被拿走啦~
那猫果然是龙宿吗~呵~呵~如果是,我想养~虽然怕猫,但是是龙宿的话我愿意啊~

剑子你干嘛?把古尘放下!   我跑~

Sinmi 2007-12-30 01:04
所以貓咪真的是龍宿變的啊??(笑)
變回來之後應該是沒衣服才是(再笑)
不過就算他是貓 也是隻華麗無雙的貓吧(?)(狂笑)

狂嵐 2008-01-02 02:25
TO Elyer:

哎~臉皮不厚怎麼追的到人呢(笑)
不過這回又踢到鐵板了XDD
不治好手,什麼都沒辦法做的唷(?)~~

貓啊...還沒還沒啊~~~~
別這麼快下定論咩^^b
欸~Elyer怕貓啊@@
這樣看到貓不就會閃的遠遠的...
是說貓有時候跑的比人還快就是了^^b
我想摸摸野貓可是牠們都不理我><

我也很願意養龍宿(龍:養的起嗎你==+)
但是劍子的古塵第一個就不答應啊UUb(劍:哼哼==+++)
還是遠遠看著就好了XDDD

感謝觀文唷^^





TO Sinmi:

哎呀~現在是一面倒嗎?^^bbbb
還沒、還沒啊~~~(啥?)
雖然我也想看光溜溜的”變身”(笑)
不過很困難啊....UUb
就算真的會變身,還沒看到就會被古塵穿透吧(汗)

謝謝觀文唷^^

狡童jun 2008-01-02 09:26
天啊!!這....這就是傳說中的泰國浴嗎?!O////. .////O~3(拖出去毒打)

有美人專門的服務,還有美人脫衣秀(喂)!!劍子這次真是"茂洗啊"~~

吶,我幫你擦背吧?」
  「不用。」誰知道擦個背會擦出什麼來
。 ------>擦出H來(巴)........呿~可惜這是普遍級= . =..........

唉~是說不趁機吃豆腐吃過癮就不叫劍子了嘛!只可惜此時的劍子隻手難壓人......不然龍宿肯定被服務全套的XD!(繼續被巴)

「還有,這裡不是背!」
  甩手吹氣,含冤申訴道:「怎麼不是?都是背後啊。」
------>是啊!不管是前後左右還是上面下面,對劍子而言都是可口的美食~所以說,沒差啦U////U!(邪刀灌腦)

挖~龍大臨走時還不忘惡整一下劍子!就算當劍子洗泰國浴的服務費好了XD~~再來石化一次吧XDDDD~

PS:慕少艾真是太不上道了!!用蘆葦就想釣走美人?!比劍子還過分!............至少也要西沙10年份嘛~(踹飛)

狂嵐 2008-01-03 19:38
TO 阿狡:

沒錯~
還是最高級的泰國浴喔喔喔!(毆)
有美人幫忙洗頭洗澡,上演LIVE濕背秀(還是無碼的唷),
最後還可以親自DIY體驗一下,這麼好的行程,只有劍子才有=皿=+
(也真虧劍子忍的住,沒有(鼻)血流成河UUbbb)

呵呵呵~雖然這是普級的,但不反對自行在腦內進化完成(?)或將他現實化^+++^
某劍會感謝你完成他的心願的(笑)

對對~不趁機揩油吃豆腐,這才要懷疑那隻是不是真的劍子(喂喂)
劍子現在只有一隻手,若龍宿反抗的話(嗯...(毆)),肯定是打不過,
所以只能望龍肉興嘆(咳),用別的方法來補足不滿慾望了XDDDDD

對劍子來說,龍宿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好吃,只怕吃的連骨頭都不會吐出來吧UUb(食人族啊==)

哈哈~其實龍宿沒有故意惡整劍子,他只是氣昏頭,忘了自己沒帶衣服來,隨手就撿了劍子的衣服穿,
順便把濕的衣物帶回去烤乾,完全沒想到他把劍子的衣服穿走後,劍子要怎麼辦XDDD
只能說...這是劍子的現世報吧UvUbbbb

反正這回沒有閒雜人等,劍子你就快樂的(?)裸奔回屋子去吧^^bbb
希望龍宿不會看錯人,把他當變態給關在門外就好(或痛扁一頓?)UUb

藥師還有帶蘆葦,劍子都只帶”兩串蕉”(空手)去啊~~這不是更過份嗎==+
西沙...哈哈~~這個好!!
(慕:呼呼~感謝兄台的提醒,藥師我下次會記得的^0^~~)


感謝觀文啦^^
也謝謝小花花唷~~3Q^^

狂嵐 2008-01-05 17:33
(七)



  拆下最後一圈紗布,慕少艾仔細觀察臂膀連接處,傷口恢復良好,除了縫合留下的微細痕跡,其餘傷勢已然痊癒。

  「好了。」滿意地拍拍肩膀,要患者自行活動筋骨,感受一下重生喜悅。

  劍子依言扭動頸臂,反覆伸展緊握,隨興打上一套拳法,雖是大病初癒,動作依然熟練不生疏,虎虎生風,掌風橫掃之處,震散大片枯木林葉,颳起陣陣強勁旋風,落葉颯颯高捲飛旋,宛如蒼鷹凌空疾馳,翱翔天地。

  忽地掌心一翻,古塵上手,衣袖飄揚間,劃出萬千流光銀芒,綿綿密密織成劍網,飛葉隕落瞬間碎作粉末,隨風飄散塵土。

  「好!」

  招式純熟精湛,英姿瀟灑不凡,一旁慕少艾不住擊掌稱好,劍子仙跡揚唇溢笑,足步挪移變幻,猛地一轉身,劍風襲其所在之處,慕少艾神情一凜,腳下隨即運起上乘輕功,頃刻飄出十尺之外,豈料古塵緊跟於後,不留任何喘息空間,彈指一瞬,劍尖撲面逼來,趕忙頭一偏,耳邊氣流擦出尖銳呼嘯,彷彿鬼哭神號,隨後爆裂聲驟然響起,長鋏貫穿林木而過。

  「如何?」收回古塵,劍子笑嘻嘻地詢問。

  「大約五成吧。」沒好氣地橫瞪一眼,暗地無聲痛罵。

  前天來訪時,得知貓兒已離開兩三日,他只不過是關心一下去向,順口問問若是再見到貓影,能否將所有權讓給他,好帶回家和阿九作伴,這人當時只笑不答,哪知傷勢一康復,就拿他開刀試劍氣,若真拐了貓兒,搞不好明年今日,墳前的草已長的和他一般高,真是無良沒人性,忘恩負義。

  抱怨之際,劍子仙跡已收拾好行囊,揹上劍,準備離開林間小屋,慕少艾瞟過一眼,自袖中摸出藥瓶扔去。

  「每天沐浴後擦一次,三旬後傷疤就會消褪。」畢竟是醫者仁心,恁是心有不平,仍是再三叮嚀道:「手臂傷勢雖已恢復,但若無必要,三個月內盡量不要動武,每日勤作復健,明年初春便可完全康復,還你無雙光彩。」

  「謝謝。」爽朗一笑,誠摯地道謝。

  「還有,這個拿去。」

  「這是……?」打開遞來木盒,裡頭全是仙境名產蓮花糕,驀地笑道:「這怎麼好意思,病時受你照顧,臨走還贈禮物,藥師你人真好,劍子一定銘記在心……」

  聽道者滔滔不絕說著感恩詞,藥師雪眉高高挑起,拋枚白眼打斷語句。

  「停、且慢、等一下,誰說要給你了?」悻悻哼了哼,解釋道:「這是要給小貓的,你別半路偷吃。」

  「知道了。」翻翻眼,含糊應了聲,心裡不以為然。

  既然是給龍宿,那麼他吃也一樣,反正結果都相同,就別怪他先下手攔截了。

  盯瞅半晌,慕少艾忽地說道:「劍子,和你打個商量。」

  「喔?」聞聲抬頭,與之倆相對望,嘴角微揚,表情似笑非笑。「我知道。」

  「啊?真的嗎?那我……」

  慕少艾驚喜萬分,興高采烈地準備計畫,冷不防一桶冷水當頭潑下。

  「沒得商量。就這樣,再見。」

  潑完冷水,水桶隨意一扔,人就揮揮衣袖揚長而去,頃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個影都看不到。

  「喂、喂喂──!!」可惡!居然耍他!

  怒瞪漫天煙塵,藥師撇撇嘴,忿忿嘀咕道:「小氣什麼,又不是和他搶人,我只是想去抱一下貓也不行……」

  憶起那貓兒耳朵短短尖尖,腳掌小小圓圓,毛皮光滑柔順,身體溫暖柔軟,抱起來很舒服,還會笑臉迎人,向人撒嬌……光是想像就有幸福的感覺,酣醉微醺,心花朵朵開。

  「呵呵……」還是帶點東西去拜訪好了。

  甫打定主意,一道劍氣驟然來襲,寧靜殘林頓時驚爆怒雷,群鳥衝天。

  「啊啊啊──!!」

  我的眉毛!劍子你這混蛋!!


※    ※    ※


  疏樓西風,依然十里宮燈,樓牌高掛,樓閣宏偉氣派,富麗堂皇,庭園丹桂飄香,楓紅滿天,小亭棋盤未收茶猶在,景色一切如昨,看不出曾經毀壞,曾經頹圮,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只是人不在。

  打從他一踏入雙岔路,平時守門的青年不在崗位,笑臉待人的管家未來相迎,慵懶貪睡的疏樓主人亦不在,整座園子寂靜無聲,宛若空城一般,安靜的可怕。

  「嘶-嘶──」

  豎耳傾聽,風中傳來微細氣息聲,劍子循聲前往搜尋,聲音似從龍宿房裡傳來,輕巧推門入內,床上橫躺一抹紫,呼吸綿長平穩,睡得極熟。

  「龍宿?」拍拍柔軟身體,小聲呼喚道:「龍宿,是你嗎?」

  「喵嗚。」耳朵微動,喉間發出聲響,含糊應對。

  「龍宿,我回來了。」勾起前肢輕輕握住,指腹來回摩挲。「我的手已經痊癒了,快醒來看我。」

  貓兒不耐,緩緩掀開眼皮,勉強露出小縫瞅視來人,眉頭緊皺,神情似是不悅,用前掌撥開騷擾之手,閉眼不理。

  「等會我再陪你睡,先起來,我有話問你。」

  劍子又推又搖,叨嘮不絕催促著,半晌貓兒睜開眼,打個呵欠,手腳半空揮舞,像在驅趕煩人蚊蠅,之後翻過身,繼續睡牠的午覺。

  雖然擾人安眠很不道德,但對客人置之不理也很沒禮貌,劍子仙跡吃了兩碗閉門羹,積了一肚子悶氣,決定敲碗吵人起床。

  手指遊走柔軟毛皮,輕巧刮搔掖下腳掌,意圖搔癢喚醒牠,貓兒只是抽動數下,沒有醒來的跡象,又在背脊與下顎按捏搓揉,卻傳來微微打呼聲,睡得更香甜,最後拉扯細長鬍鬚,金眸猛地張開,怒沖沖地不滿瞪視,伸出利爪揮掌攻擊,不住嚷聲斥罵。

  「喵!喵喵──!!」

  捉住揮來手掌,順勢將牠抱至懷裡安撫,揉揉疼痛處,低聲道歉。

  「抱歉抱歉,可是誰教你都不起來,只好這樣吵你。」

  「喵喵喵!」拍打劍子手臂,面向窗外藍天,要他瞧清楚天光景色,現在是午睡時間,別來擾人清夢。

  溫柔撫摸背脊,歉然賠笑道:「對不起,我忘了。」

  時辰尚早,就算不午睡,貓模樣的龍宿也不會和他說話,是自己太過心急,一時之間忘記此事,直吵著要牠醒來相陪,害牠沒辦法睡覺,心情欠佳不理人也是應該。

  「喵。」盯視一會,見對方已有悔意,遂不予計較,低頭磨蹭厚掌,將掌心當作枕頭靠墊,調個舒服位置繼續安睡。

  凝望幸福睡顏,輕拍柔軟身軀,口中不停喃喃細語,說給貓兒聽,也說給自己聽。

  「我回來了。你不用再變成貓進去殘林,快變回來吧。」

  「為什麼不告訴我?萬一出了岔子怎麼辦?」

  「就算你變成貓,我還是喜歡你。」

  低沉嗓音溫煦如風,洋洋暖暖催人好眠,貓兒呼嚕呼嚕打著鼾,兩相交互共鳴,縈迴不絕於耳,濃厚睡意漫天襲來,意識逐漸渾沌模糊,眼皮愈發沉重,座下墊舖柔軟盈香,懷中抱有活動暖爐,橫心身一歪,拉過錦被蓋身,闔眼沉入溫柔鄉。

  好眠時刻,胸口驀地遭人一陣亂擊,耳邊響起雷鳴怒吼。

  「死貓!汝又偷跑進來──!!」

  「喵喵──!!」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劍子聞聲驚醒,猛地翻身坐起,揉揉惺忪睡眼,只見兩道紫色身影浮現面前,四只相仿金眸瞠目對視,不禁愕然。

  「龍宿?你怎麼在那裡?」

  疏樓龍宿緊盯床上貓蹤,頭也不回地應著:「笑話,這裡是吾房間,不在這兒要在哪?……不准踩吾枕頭,給吾下來!」

  「喵!」靈巧閃過捉捕,避至寬闊背後躲藏,拿一頭霧水的道者當擋箭牌。

  一貓一人,相像的特徵,相仿的個性,原以為是相同的個體,不同的型態,如今卻同時現身,劍子仙跡頓時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莫名所以。

  「等等……」撈來躲在身後的貓兒遞上前,狐疑問道:「你是龍宿,那牠呢?」

  「牠?」

  冷冷一笑,隨即一把抓住貓,走到門口開門,往外就扔。

  「穆-仙-鳳──!看好汝家穆繡球,牠要是敢再偷跑進來搗亂,吾就把牠扔去山上餵老虎!」

  言畢立即「碰」一聲地關上門,隨後傳來拍打刮刨聲、咪嗚抗議聲,還有細碎腳步聲。

  「喵喵、喵喵喵!」

  「對不起,牠又跑來了。」穆仙鳳滿懷歉意地行禮賠罪,抱起貓兒就離開。「繡球乖,這裡你不能來,我們到別的地方去玩……」

  吵嚷聲逐漸遠離,四周恢復原有幽靜。日已西沉,室中一片昏暗,疏樓龍宿方點上燈,暖熱氣息便籠罩全身。

  「汝回來了……汝的手好了?」回身摸索檢視,喜不自勝。

  「已經接好了,再休養一段時日就能完全康復。」享受難得主動擁抱,感受彼此體溫。

  「那就好。」終於放下心中大石,笑逐顏開。

  「龍宿,」暖香在懷,口裡仍不忘尋求解答。「這是怎麼回事?」

  「汝說貓嗎?貓是鳳兒在路旁的紫陽花下撿來的,頑皮的很,常趁人不注意就溜進來亂翻破壞,早知道就不讓鳳兒帶牠回來,哼。」提起那隻貓,疏樓龍宿彷彿有訴不盡的怨言與苦水,眼神忿忿,似想將其剝皮拆骨才甘願。

  劍子聞言訝然,再問道:「這麼說來,你和貓……你們不是同一個?」

  「怎麼可能。」啞然失笑,揶揄打趣道:「藥師醫好汝的手,卻把頭給醫壞了嗎?」

  「但那天晚上我騙你身體復原的事,你怎麼知道藥師說了什麼?」談話當時現場只有他、慕少艾,以及那隻貓,若非三者其一,怎會知曉詳情?

  龍宿眉間微擰,不解應道:「嗯?吾記得那時吾有說過,藥師曾經登門來訪,帶了蘆葦來戲弄吾,汝還替吾打抱不平,忘了嗎?」

  「呃……」話是不錯,但那時以為說的是小屋情況,豈知疏樓西風亦是如此。

  原來當日藥師離開殘林後,便往疏樓西風造訪,告知儒者劍子情況,並請他配合調整作息,龍宿才會得知兩人談話內容。至於其他雜事……想也知道,八成是藥師愛貓癖又犯,見到貓般美人,明知手上摸不得,卻管不住嘴巴出言戲耍,幸好龍宿尚有事求助於他,故忍下不予計較,藥師方能完好歸來,替他診治傷勢。

  既然龍宿不是貓,那麼先前所想情況便不成立,一切又回到原點。劍子仙跡索性不再胡亂猜測,直接開門見山詢問。

  「殘林的規矩──入林者,非傷即殘,你無傷也無病,如何進殘林?」

  龍宿淡淡一笑,神色有些黯然。「誰說吾無傷的?」

  劍子倏地大驚,急切問道:「你受傷了?傷勢如何?」

  嗜血族擁有不老不死身,就算受了傷也會自動痊癒,除非……難道是因為他弄丟寧闇血辯,讓夜重生得以破解千年神秘,進而打傷龍宿?

  瞧劍子愁眉不展,悔恨交加,明白他想起了什麼,搖搖頭,抿唇微笑。

  「吾無事,無須擔心。」

  「可是你不是說……?」

  「傷,不一定看得見。」舉手輕按衣襟,輕輕訴道:「吾的傷……在這裡。」

  「龍宿…你……」若是平日,聽聞答案必是取笑一番,此刻聽來卻是無限傷感,惆悵滿懷。

  「吾告訴林主,吾傷的是心,能醫好它的,只有你。」語停輕笑數聲,說道:「雖是老梗了些,但也挺有效的……嗯?」

  環腰臂膀驟然束縮,深深埋入襟懷,緊緊擁抱,似想將曾經分開的距離填滿,彷彿就能抹去傷痛,回到當初。

  劍眉糾結成川,凝視幽幽深眸,張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麼,終化喟然一嘆。

  「……對不起。」

  「不…沒關係的。」釋然笑笑,說道:「夜重生死,寧闇血辯隨之毀壞,邪之刀也失落,再也沒有人能威脅吾。既然無事,吾就不追究了。」

  萬水千山走一回,景色依舊,人事已非,再重逢,前塵往事恍若隔世,如南柯一夢,無論過去是甘是苦,全讓它隨風飄逝,只要人猶在,情未斷,一切尚可重新開始,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嗯,沒事就好。」放鬆緊縛雙臂,一同坐於床沿談話。最大的問題已解決,僅剩一些支節細末,遂又好奇問道:「林主既讓你自由進出,為何不選白日前來?你們總是一個出現,一個就不在,巧合的讓人生疑。」

  龍宿轉轉眼珠,明白其中癥結處,不答反問:「汝知道儒門出事嗎?」

  「略有耳聞。」

  「三監少其一,部分儒生求去,新培儒官尚未成熟,吾必須坐鎮處理公務,分不開身,只能等日落歇息後再去探汝,雖然吾也很想留下陪汝養傷,但時勢所逼,只好天一亮就回轉。」頓了頓,撇唇續道:「至於那貓……一半是鳳兒的意思,一半興許不想見到吾,所以才故意錯開。」

  貓兒頑皮,前些日子潛入房中探險,弄翻筆硯書冊不說,還將白玉琴扯下摔壞,儒者怒不可遏,狠狠斥責一頓,貓兒負氣離家出走,不知道怎麼走的竟跑到殘林,穆仙鳳擔心貓,龍宿憂心劍子,因此同往殘林探視。

  龍宿進入之時,穆仙鳳怕雙方見面又生事,便搖鈴噹引貓前來,將小屋留給兩位主人,自己帶著貓兒在外玩耍,待天亮主人離開,再讓貓兒回屋睡覺。

  「藥師告知吾汝之狀況,要吾別在晚間過去干擾汝睡眠,但白天吾又分身乏術,遂不再過去打擾。最後臨走時,瞧在鳳兒面上,讓她將貓帶回,免得在外頭惹事生非,給人添麻煩。」

  「原來如此。」點頭表示理解。忽地笑道:「說來也巧,這貓兒居然和你一個樣,任性又貪玩,可惜不會開口說話,否則一定和你同樣刁鑽毒舌。」

  金眸橫睨,嗤哼道:「是啊,吾既任性又貪玩,說的話也不好聽。怎麼,汝有意見?」

  「豈敢、豈敢,我不過是懷念罷了。」

  「懷念啊……」眨眨眼,狡黠一笑:「呵,以後還有時間讓汝慢慢『懷念』的。」

  含笑搖首,眼光望向樑間懸掛白玉琴,說道:「不如現在吧?好久沒聽你彈了。」

  「噯,吾可是更久沒聽汝彈琴啊。」取琴置於桌案,指尖撫至一角,驀地嘆道:「可惜這白玉琴缺了角。」

  劍子安慰道:「有什麼關係呢,就算外貌損壞,琴聲依舊,就像我一樣,現在不也好好的在『談情』給你聽。」

  「哈,說的也是。」聞言喜笑顏開,推肩催促道:「那就快『談』吧,吾等著呢。」

  「是,遵命。」

  夜月高掛,人間萬籟俱寂,唯有琴簫笑語綿綿不絕,音色醇亮,聲聲婉轉,隨風悠揚飄蕩,繚繞縈迴。

  雅樂傳至小亭,貓兒尖耳抽動,轉身望向來源處,穆仙鳳立即張臂抱住,以防貓兒好奇前去,打擾主子雅興。半晌不見動作,低首瞧看,只見貓兒瞇眼微笑,彷彿在為他們歡喜慶賀。

  忽地肩上一沉,暖氅罩住薄涼身子,偏首瞧去,黑褐身影映入眼簾,笑逐顏開。


  深秋夜涼人情暖,春天,已然到來。






(完)

狡童jun 2008-01-06 02:01
嘖嘖嘖~所以說小氣腹黑的劍子是千萬別得罪的好U.U~不要說忘恩負義了!敢動自己老婆歪腦筋的,
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少艾就是最好的例子= =.........(慕:我超有型的眉毛啊~QQ...)

是說仙鳳的調教本領真是一流的讚啊>////<~竟然能培養出跟龍宿大人性格這麼相似貓兒來!!(可以敎敎我嗎XD?)

唉呦~一想到劍子"對貓談情"談了那麼久,就非常想笑!(巴)我想那隻繡球真的也很無辜,
我想當時牠心裡一定在想:我倆人貓殊途,是不會有結果的!你還是放棄吧!!...等等諸如此類的念頭(囧)......

「吾的傷……在這裡。」 ----->說這句話的龍大真是可愛到爆啦!!\>/////3////</害我有種想撲的衝動啊~(劍:好膽你試試看= =+......)
能讓龍宿說出這樣的告白,劍子真是幸福!能看著兩人這樣甜甜蜜蜜實在太好了!

如此的黃道吉日!劍子的手臂也也接回來了..................彈琴談完就要好好把握下個階段U U(喂~)........

故事的結尾也很溫馨感人QUQ,謝謝阿嵐大的好文!這下可以滿足的入睡了!
非常感謝妳喲>////<!!

Maryanna 2008-01-06 13:14
笑翻……先生……你好样的
对着小绣球说了那么久情话……
虽然是因为你当它是龙宿啦
可是对猫谈情~真有你的~

药师……逗人当逗猫样
你真是够胆大
就不怕猫样美人啃了你当晚饭(龙:吾挑食的!)
其实看龙首那个样子
他估计不介意你把绣球带回去养着玩的
不过要凤姐姐同意
不过这只猫实在有趣
真的跟龙宿好像
又贪玩又任性,好形容!

龙:嗯?
熊:不是我说的……是先生说的!我提醒主子您不要忘记他说过的话而已
剑:没这么挑拨的啊……
熊:那话是你说的嘛……人家又没有说谎!

非离 2008-01-06 15:14
最后一章真相大白^^哦耶
原来猫是猫,龙宿是龙宿呀
哈,吾还以为因龙宿嗜血者体质的缘故,不能白日外出形动,故只能化为猫的模样
还在担心以后和剑子在一起岂不是只能晚上相聚?
原来, 哈, 一切都只是巧合....

穆绣球, 好可爱的名字, 果真是主子抛给剑子的绣球啊(喂~)
越来越觉得其实最了不得的人物就是仙凤了, 鬼灵精怪, 居然养出那么有个性的猫猫..
嗯,难不成龙宿任性贪睡的性子是仙凤给惯出来的?
很有可能啊..........

sherrylinbo 2008-01-07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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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yer 2008-01-10 06:42
药师汝真是,猫也戏,人也戏,不能怪某醋道削汝眉毛啦~

猫不是龙宿还有点可惜捏~

怕猫是因为它的眼睛太灵。我怕另一世界的东西,所以看到那双猫眼就心寒啊~

龙首我养不起,55只能远远看着啦~

老道~汝敢负龙首的话,粉红师太会永远跟着你哦~哈哈哈~我最近走BH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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