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塵 |
2007-01-13 22:57 |
授权帖1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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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绳(全)
更新时间: 11/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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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从衣柜里拿出乾净的衬衫棉T，将之整齐折好放入旅行箱，床边放著护照及去香港的单程机票，只去不回。
｢跟踪狂。｣弟弟站在门边双手交叉胸前嫌恶的说。
哥哥没有回头理会，迳自收拾行李，需要的东西不多，只将箱内塞了半满就拉上拉鍊。
｢上次跟去上海，前次跟去新加坡，这次又要跟去香港？真是令人反胃。｣弟弟的语气更酸了，越不理他越要说，明明晓得说出来的话正如同一把利刃割划著两人之间的联系。
左手腕上一条红绳灼热燃烧，他的手躲在腋下颤抖。
望著蹲在床边的背影，眼眶不住湿润，直到身影忽然站起提著旅行箱往外走，他才将眼神与嘴巴合一，满脸伪装的轻视睥睨。
｢你这白痴。｣弟弟一路尾随哥哥走到玄关，嘴巴契而不舍：｢人家都已经结婚生小孩了你还粘著人家不放？他去哪里出差你就跟到哪里去，恶不恶心啊？他说爱你根本就是骗你的，一个爱男人的人根本不会跑去跟女人结婚，还生了小孩！｣
哥哥坐在玄关的矮凳上开始穿白色的袜子，他的肤色很白几乎分不出是袜子还是脚，纤长手指缓慢有致地替脚套好皮鞋，样式老旧保养得十分乾净的皮鞋，是弟弟为庆祝哥哥得到第一份工作时的礼物。
弟弟居高临下地看著哥哥头顶的发漩，黑色杂乱的头发中间有个头发稀疏的小洞，小时候他总是笑他以後一定会秃头然後用食指一直戳，他会生气的回头叫他住手，认真的模样逗得他呵呵笑。
但现在就算这麽做他也一定不会回头了。
不会回头了。
哥哥起身拍拍裤子。
要走了吗？
什麽时候回来？
问不出口。
｢他说会跟老婆离婚，他说当初结婚逼不得已，他需要我，所以他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哥哥扭开大门把手终於说出第一句话。
｢笨蛋。｣弟弟咬紧牙根。
哥哥笑了。
凄凉苦涩的笑声。
｢谁叫他是我的初恋。｣
你也是我的初恋啊。
弟弟靠著墙，丧失站直的力气。
回头看我。
只要你回头，我会用足以毁灭全世界的力量拥抱你，不让你走。
我会的。
门打开。
纤瘦的身体随隙缝一溜烟消失。
留下无尽空虚。
他靠墙滑坐在地，手臂环抱膝盖，红绳孤单地在手腕上晃荡。
｢你怎麽会有这条绳子？｣国小五年级他在哥哥的书包发现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头放了一条红绳。
｢毕业典礼的时候班上女生给的，叫我不要忘记她。｣哥哥满脸通红地想抢回他手中的盒子，他却灵活跳开。
｢你又不喜欢人家干嘛收下来！｣
｢你这读国小的小鬼懂什麽！｣要升高中的哥哥难得生气的对他凶。
｢这麽宝贝？｣弟弟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将绳子绑於左手腕：｢死也不让你戴怎样？｣他欠扁的摇晃左手得意地叫嚣。
｢解开啦！｣哥哥著急地吼。
｢解不开，我打的是死结，不然你用剪刀剪啊！｣破坏也可达到相同目的，这可不是一条单纯的红绳，是有经过精心编织的。
泪水滑落哥哥脸颊。
那副不舍难过的神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後来才知道那不是班上女生送的，是他暗恋三年的同班死党送给他的离别纪念。
｢宇善，哥…如果喜欢男人你会怎麽办？｣夜里，他跑来他房间问。
不怎麽办，因为他也喜欢。
｢宇善，我谈恋爱了。｣某天看完八点档连续剧，他突然喜孜孜地宣布。
对象，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谁，那个国中死党。
｢宇善，为什麽我们不能一直在一起？为什麽我们要分开？我真的好爱他…｣情人结婚当天，他喝了烂醉在他怀里哭喊。
｢我也好爱你。｣抱著哭累睡著的他，他轻轻在他耳边默祷。
血缘，让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也让他们永远不会在一起。
残酷地，决定命运。
即使在最後仍逼迫著面对一切。
弟弟站在家属答礼区，身形削瘦脸色惨白，眼眶乾枯萧瑟，沉默。
哥哥与情人在前往香港的路上发生空难，一去不回。
丧礼简单隆重。
靠著家族的几位长辈协助，他独立完成哥哥的後事。
家，剩他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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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狂。｣每年清明，他都跑来他的墓前说：｢人家到天堂也要跟，有够笨。｣
雨丝绵绵洒落，他不撑伞，故意让脸颊淋湿，朦胧视线里墓碑上的照片异常清晰，如往常温和地笑著以明亮的眼睛看他。
｢解开啦！｣哥哥竭力嘶吼。
解不开解不开解不开。
他扯著手腕上的红绳扯到手腕红肿发疼。
血，断不掉。
思念，解不了。
哥。
如果那时我问你什麽时候回来，你是否会回头看我？
你什麽时候回来？
哥。
｢你在做什麽？｣开车送他来的男人发现他的异常举动。
｢我不是叫你在下面等？｣
｢下雨了，我为你拿雨伞来。｣男人将手中的黑伞递给他，然後用空下的双手去拉他的左手放在掌心仔细查看。
｢以後不要这麽用力扯，很痛。｣他皱眉以指腹轻柔抚摸粉红色的痕迹。
手腕几条交错的疤无言静躺。
｢你戴这条红线多久了？｣回到车上，男人仍垂头研究，用手指抠抠结头。
｢很久。｣
｢你想把它解开吗？｣
｢我自己解不开。｣
｢我帮你。｣
男人抬头对他微笑。
｢随便你。｣他转头望向窗外，左手被一个男人紧紧握住。
男人是他的大学同学，某次社团聚餐两个人莫名其妙的熟识起来，而後他就变成他倾吐哀思的对象，尤其哥哥出国的时候他都会约他去酒吧渡过慢慢长夜。
两人是什麽关系？没有关系。只是习惯身边有个人。
夜晚，男人再度藉口要拆线而借住他家，以同个理由毫不客气爬上他床。
｢好坚固，这线到底是什麽材质？｣男人与红线的战争已不知是第几百次，额头汗珠滴落在他的手臂。
他靠床头而坐，盯著男人的头顶，盯著发中的漩涡：｢你以後会秃头。｣
｢那就让他秃啊。｣男人爽朗的说，继续奋战。
他笑了，发自内心。
｢解不了就算了。｣自从男人和红绳卯上後他就很少扯它，疤痕亦逐渐转淡。
｢这是你的希望。｣不想破坏不想剪断却又想分离。
｢才不是。｣
男人这次没有回答他，十分习惯他的口是心非。
｢干嘛对我那麽好？有病。｣
｢谁叫你是我的初恋。｣
他拍床大笑。
｢哈哈哈哈……你是白痴啊！这种话也说得出口…｣好久没这麽笑了，停不下来。
男人无视夸张笑声依旧认真地握紧他的手腕：｢别动……｣使劲一拉，然後有什麽东西随男人的动作离他而去。
一条红绳。
此刻在他眼前晃，完好如初。
｢我说我会帮你的，你有我，不是一个人。｣
笑声逐渐微弱，胸口剧烈喘息。
｢忘了他吧。｣男人将绳子放在他的掌心。
｢宇善，你要帮我保管好这条红绳，要是敢让它断了或毁了我一定不认你这个弟弟。｣哥哥在哭了一整晚後的隔天早上瞪著红眼睛对他说。
如果时光重来，他还是会把红绳绑上。
他还是会爱他。
男人的肩膀下起滂沱大雨。
戴来沉重的绳解下後却轻如羽毛。
他想起送哥皮鞋的情景。
他们笑得好开心。
哥。
你幸福吗？
有我这个弟弟你幸福吗？
我很幸福。
有你这个哥哥。
他把红绳慎重地放在一个乾净古典散发檀香的木盒里，很不可思议，经过无数次拉扯摧残，除了一点脱线外，编织而成的绳子没有丝毫损伤，所有回忆随著关闭的木盒被收藏。
从此空白手腕多了男人的温热手掌。
再见了。
初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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