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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晖罗 2007-01-31 23:42
  午後。在燈花台後的一處蓄滿荷蓮的水池邊,瀟湘子偷了個閒,側臥在塘邊的一塊大石上小憩。
  清風徐來,揚動垂在岸上的楊柳條,頎長的陰影替瀟湘子遮去了烈豔,也動搖了隱藏在俊顏下煩躁的心緒。
  「嗯……」
  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瀟湘子隱隱挑高眉,一條人影緩步走到他身旁,微一轉身,一襲襯映晶亮的銀髮立時拂過他唇畔;感受到熟悉的清香撲鼻,他唇邊頓時泛起一抹淺笑,伸手一把將他攬入懷中。
  他沒抗拒,反而順勢貼上他胸膛,陪侍他身側,淡笑不語。
  臉上浮起一絲滿足的笑,他與他,一同恣意享受此刻的寧靜。
  久了,暮色襲捲大地,逐漸暈染了水池,他坐起身,微睜碧眸,輕道了聲:
  「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緩緩睜開雙眸,視線移向身著繞紗白衣的他,眼底盡佈滿了不捨的眷戀,他無言,唇緊抿成一直線,靜默。
  他不語,他也無語;他默默起身,說了句:
  「我走了。」
  瀟湘子慌忙起身,拉住他即將離去的手。「我送你!」
  「不了,雪鴉會保護我。」
  在水池的一隅,雪白的衣袍隨風飄逸,雪鴉持刀露出肅顏。
  聞言,瀟湘子頹然放了手,黯淡低眸。
  收回手,瞥了他一眼,玉天璣轉身,「我回魔族了。」語畢,他邁步便走。
  「還算……敵對嗎?」
  腳步在瀟湘子問出這話時停了!那張絕美容顏揚起了抹悲傷的笑意,啟唇說著:「也許吧!」
  是嗎……?
  聞著風中玉天璣殘留下的清香,苦澀瞬時爬滿瀟湘子那張俊毅的臉。
  他的風塵驕子呀……
  串串回憶迅速越過心田,痛,早已暈滿了胸間──
   ※           ※            ※
  「不用再說了,我決意進軍中原,與素還真一較高下!」怒天山濤君怫然作色,拍案而起,眼底的憤怒令在座的三宮主與四宮主望之袪步。
  深吸口氣,瀟湘子持著花燈,敬然起曰:「大宮主決定就好,瀟湘子告退。」頷首,瀟湘子即刻退出這場火藥味濃厚的會議。
  「哼!閉關燈花台數十年,瀟湘子是愈來愈不將我放在眼裏了!」憤恨指責,怒天山濤君坐回椅上,冷靜的外表掩飾不了對瀟湘子的不滿。
  離開書齋,瀟湘子漫步在回燈花台的走廊上,冷峻的臉上盡佈疲憊,什麼進軍中原,與素還真一較高下,這事說了幾十年,難道不煩嗎?在西域待機數十年,山濤君就這樣沈不住氣嗎?只要時機未到,一切的事情再說也是徒增枉然,為何山濤君總是無法接受他的勸諫?
  唉!真是煩啊!
  煩躁的腳步突然停下!燈花台後的水池人影幢動,引動瀟湘子的警戒心,他小心冀冀的來到柳樹後窺視,出乎意料的,是一位擁有絕世美顏的男孩。
  「你在這兒做什麼?」瀟湘子盛怒,燈花台後的水池一向被他視為禁地,誰也不能雷越一步,這是他唯一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地方,為何他能闖進?
  男孩定定的望著他,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不語。
  瀟湘子往前踏去,不意瞥見插在男孩身後的釣竿,遂問出聲:「你在釣魚?」
  男孩連忙回身握緊釣竿,並踏上池墩,準備延著他偷走進來的路線回去。
  「等等!這兒有養魚──」
  男孩停下倉惶腳步,回頭看著他,眼底有著防備。
  瀟湘子走上池墩,詭魅笑意逐暈染冷峻臉龐,「因為──你就是魚……」冷不防的,瀟湘子伸手推向男孩,男孩不察,一時被推落水池,他則揚手拋去外衣,躍入水中,像條遊魚般迅速遊到男孩身側,捉住男孩的肩頭。
  「呼──」來不及防備,跌入水池的男孩喝了幾口水,一陣狂抓亂撲後,男孩抓到瀟湘子的手,怕的直偎入瀟湘子懷裏。
  「你明白嗎?你就是魚──」
  迷離的眼滑入男孩心驚的懼意,瀟湘子迅疾吻住男孩微啟的唇,霸道的索取他要的一切,男孩恐懼的使勁推開瀟湘子,抗拒瀟湘子加諸在他身上的痕跡。
  感覺到男孩的推拒,瀟湘子放了手,急促的呼吸令他無法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一見瀟湘子放手,男孩立即快步走到池墩,尚未來得及躍上,瀟湘子已由他身後遊來,一把抓下他急欲躍上的腳,讓他溺在水池裏又多喝了幾口水。
  「你是魚,怎麼逃得掉──?」
  在水裏扯下男孩的外衣,露出男孩纖細的身軀,手指迅速滑入男孩身後,直趨挺進,感覺到身體產生的奇異感覺,男孩「啊!」的一聲,極拒推開瀟湘子,並遊出水面,擁緊身上殘存的衣物,朝池墩遊去。
  一把擁住男孩,瀟湘子眼底的獨占意味甚濃,男孩怕極了他眼底的強烈宣示,用著細碎的聲音大吼:「不要,放開我,快放開我──」
  不理會男孩的拒絕,瀟湘子強行進入,一股特殊的熱力頓時襲捲瀟湘子全身,「啊──」男孩竭盡嘶吼,疼的掉出了淚珠,身子一軟,全然窩進瀟湘子寬大的胸臆,瀟湘子俯身吻掉男孩垂掛眼角的淚珠,柔聲的問:
  「你叫什麼名──」
  「天璣──玉天璣──」
  浮現一抹淡然笑意,瀟湘子緊擁著男孩癱軟的身子,再次挺進,男孩的哭聲被後來的呻吟給吞沒了下去──
  一夜良宵,涼風吹拂,瀟湘子伸手攬向身邊的嬌軀,卻撲了個空──猛然,他驚起身,顫唇說著:「天璣?」

舞晖罗 2007-01-31 23:42
  暗月下,幽靜的歐陽山莊一如往昔,位於一隅的靜室突然傳出一陣令人撕心裂肺的淒厲哀嚎。
  「啊──」
  而後,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迅速奔出靜室,直往東邊的風閣而去。
  推開門。「主人!」司徒笑夢拱手一揖。
  「事情進行的如何?」歐陽上智撫捋鬍鬚,一雙銳利的眼睛橫掃而過。
  「啟稟主人,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待過今晚,『他』就能為主人所用。」
  「嗯──」服了服鬢髮,歐陽上智坐上他的龍權椅。
  「主人,屬下有一事不解?」
  「說來。」
  「主人,屬下不明白,『他』不過是一平凡俗人,為何主人執意要用『他』,甚至為『他』冒險入西域?」
  「『他』天資聰穎,又具有王者的命格,是吾長久以來一直在尋找的人,利用『他』來對付素還真的百年大計是最好不過,司徒笑夢,三天後,吾要看到成果,定讓『他』完完全全成為吾的人,明白嗎?」
  「屬下明白,屬下這就告退。」語畢,司徒笑夢旋即抱拳退出風閣。
   ※           ※            ※
  三天後,歐陽上智與司徒笑夢來到歐陽上智特別精心建築的浣閣,譴開夾道的奴婢,歐陽上智直步邁向坐在椅上、眼神空泂的俊逸少年。
  「你叫什麼名字?」歐陽上智坐上玉雕龍椅,身軀扶向椅端。
  「風塵驕子……」俊逸少年開口了,眼神在一瞬時變得淩利難容。
  「你的任務是什麼?」歐陽上智又問,唇邊的淺笑詭魅難瞭。
  「殺素還真……殺素還真──」俊逸少年反覆重述,臉上殺意突顯。
  「很好,你的主人是誰?」
  「歐陽上智,永遠的主人──」
  「哈──哈──風塵驕子真是吾得意之作,哈……」歐陽上智開懷大笑,志得意滿,好不威風。「司徒笑夢!」
  「在!主人何事吩咐?」隨侍一旁的司徒笑夢眼見歐陽上智笑聲連連,自己也感與有榮焉。
  「教人帶刀者進入。」
  「是。」
  片刻,司徒笑夢帶入一名臉上刻有雪烙的白髮少年。
  「刀拿來!」接下破網雪花刀,翻轉交至少年手中。「破網雪花刀傳予你,你的名字從此喚為『雪鴉』!來,這是你的主人,風塵驕子玉天璣。」歐陽上智起身,為雪鴉引見風塵驕子玉天璣。
  風塵驕子──雪鴉擡頭,一眼就被懷有空靈神韻的玉天璣所吸引。
  「明白了嗎?」
  「明白。」
  「很好,很好,哈──,司徒笑夢,將他安置在歐陽寒象的身邊,並讓他成為東武林的權主,吾要他執掌東武林,與素還真分庭抗禮!」
  「是!」
  一臉茫然的風塵驕子望向屈跪在地的雪鴉,那張令人為之神奪的絕美容顏露出了燦爛笑靨──

  「二宮主,二宮主,不好了,素還真他們一班人已攻陷十里斷腸崖了!」
  門外,鍍金笙急急來報。
  「哦,是嗎?那大宮主呢?」服了服鬢髮,瀟湘子依床而坐,冷漠的臉上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大宮主已被蟻天海殤君所殺,現在他們正退至無盡天涯!」慌張的聲音再度由門外傳來。
  「那就全員退回血道天宮,不得再戰!」
  「這──啟稟二宮主,我們不為大宮主報仇嗎?」鍍金笙的語氣中充滿太多的疑惑。
  「先退回,再作打算!」門內響起瀟湘子不耐的聲音。
  「是──是!」門外的腳步猶豫一會後便旋踵離去。
  等鍍金笙離去後,瀟湘子放下手中的花燈,面露愁容的往燈花台後的水池走去。
  被海殤君所殺嗎?果然,待機數十年,今朝一對戰,仍是避免不了這種結果!昨日夜觀星象,山濤君的本命星式微,想不到,今日就天人永隔,看在同是血道天宮的一員,是該為他厚葬,若是談到報仇雪恨……
  側臥在池畔的大石上,報仇,他一點也不感興趣!也許──也許能利用這個機會讓血道天宮藏於無形,不再涉足中原武林一切的事物……
  「報!啟稟二宮主,蟻天海殤君來訪!」
  蟻天海殤君來訪?是為了何事?難道──瀟湘子起身飭飾,朝池外喊了聲:「請海殤君靜等,本宮主馬上就來!」
  「是!」池外的腳步聲已然趨遠。
  緩步來到山濤君的墓前,蟻天海殤君正立在墓前祭拜,並拿起大酒壺在墓前撒了三大杯,見此,瀟湘子不由得發出了聲慨歎:
  「縱然他有百般錯,畢竟他曾是你的兄弟!」
  聽到歎聲,一身藍衣的海殤君轉過身來,一揖道:「請問你是?」
  「血道天宮的二宮主,玉面聖尊瀟湘子。」
  「原來是二宮主,海殤君失敬,失敬。」
  「不用如此客套,海殤君,十裏斷腸崖已被你所破,素續緣也被你們救回,你來此何事呢?」
  海殤君揚起笑容。「雖然十裏斷腸崖己破,素續緣也已救回,但是二宮主,海殤君在此鬥膽請問二宮主一事?」
  「哦……」
  一段沈長的對話過去,生性厭惡送往迎來的應酬話語的瀟湘子已逐感不支,語露不耐,海殤君見狀,也不再多談,他舉手一揖,道:
  「──二宮主,海殤君不再打擾了,謹請二宮主記住二宮主所承諾之事。」
  「瀟湘子絕對守信。」瀟湘子也回以相同的敬禮。
  「那海殤君告辭了!」
  旋步,藍光熠熠,映閃在瀟湘子瀟湘子眼中,只覺耀采無比!
  一年內不准進軍中原──擡頭望向天際,遠在天邊的一處忽見一顆盈滿暉瑩的流星脫閃而過,直奔向東武林!
  「嗯?」
  瀟湘子留意到了,卻感到一股無比沈重的傷感襲身而來……天璣,你究竟在何處啊?!

舞晖罗 2007-01-31 23:44
  不久,風塵驕子以「智慧之星」之名坐響東武林,並獲魔族血靈魔尊的賞識,用以魔族最高榮耀「三色歸龍」迎回魔族,成為魔族軍師,這事撼動素有中原高人之稱的百世經綸一頁書與清香白蓮素還真的高度注目,迅速傳至西域的血道天宮──
  「啟稟二宮主,風塵驕子以『智慧之星』之名崛起東武林,並入主魔族,成為魔族的軍師!」門外,鍍金笙匆匆來報。
  「哦?」把玩手中的花燈,瀟湘子低眸,一臉興致缺缺的模樣。
  「而且風塵驕子已表明要與素還真一較高下,甚至連血道天宮也要囊括手中,這對我們要進軍中原的大業有很大的影響,請問二宮主的裁決為何?」
  「嗯──風塵驕子名喚為何?」關上窗門,瀟湘子自窗閣踱回,邁步直往水池。
  「據傳是叫做『玉天璣』!」
  哐啷一聲──天璣?!退回椅上,地上一片破碎的花燈映染他眼底,宛如他不知該如何釐清的情緒!
  「二宮主?」門外傳來鍍金笙焦急的喚聲。
  失神的望著碎了一地的花燈,抖顫的唇喃喃續道:「會是他嗎……會是他嗎──?」
  「二宮主,你沒事吧!」聽不到瀟湘子的回答,鍍金笙再問一次。
  整理好自己激動的情緒,瀟湘子清清嗓子,恢復成平日的語調命令道:「鍍金笙,散發請帖,邀請一頁書、素還真與玉天璣前來,本座在近日之中出關。」
  「是!屬下馬上去辦!」腳步聲已漸趨漸遠。
  幾年了?他費盡所有的心力找他,卻一無所獲,這次會是個巧合嗎?「風塵驕子玉天璣」──真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嗎?
  也許……不過是他的癡想罷了!
   ※           ※            ※
  魔族內,接到血道天宮請帖的玉天璣正沈思著需不需要去赴約。
  瀟湘子──好熟悉的名字,彷彿相識甚久似的,甩甩頭,腦中那幅模糊的影像又掠過心田,逼得他無法用心思考任何問題。
  「主人!」
  「雪鴉!」見到他,玉天璣混亂的心緒暫得平靜。
  「主人要往血道天宮嗎?」
  「嗯──」
  去不去……?玉天璣給了雪鴉一個模擬兩可的答案。
   ※           ※            ※
  丁丑日,百世經綸一頁書、清香百蓮素還真、風塵驕子玉天璣偕同來到燈花台,一向自負淩人的百世經綸一頁書率先開口:
  「瀟湘子,我們三人應邀而來!」
  「久等了!」門一開,瀟湘子以一身溫文儒雅的姿態現臨三人面前,並悠悠吟來一首詩:「大鵬一日東風起,扶搖直上九千里,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無趣的開場白雖令瀟湘子厭惡,卻又不得不為!畢竟他是一宮之首,在氣勢上至少要與人並駕其驅,否則血道天宮難以立足。他緩緩轉過身,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他日夜渴望見到的人!
  相同的人,相同的心,卻是不同的眼神!
  在他的眼底,他只見到一望無垠的陌生,沒他──沒他啊!
  「宮主不愧為血道天宮之主,無論是氣勢或是風度,皆高於怒天山濤君一等!」耳邊頓傳來一頁書恭維的話語。
  「一頁書讚謬了!」瀟湘子虛以一笑,視線緊盯離他最遠的玉天璣。
  「宮主──」
  接下來的談話,瀟湘子全然沒放在心中,他的全副心神皆圍繞玉天璣的身上,始終沒有離開。
  話過三巡,瀟湘子挑釁的話語激怒一頁書,使得一頁書拂袖而去,素還真見狀,也虛應幾句,尾隨一頁書而去,最後,只賸得說不上幾句話的玉天璣。
  沈默許久,玉天璣終於啟唇說道:「既然一頁書與素還真已經離開,那玉天璣也不便久留,在下告辭。」
  「難得來一次血道天宮,何不欣賞完天宮內的景色再走呢?」
  玉天璣好生為難,不知怎地,一見到瀟湘子,他就渾不對勁,更遑論要與他同處一室!「宮主盛情,玉天璣心領了──」
  「你忘了嗎?在這個地方──我們曾經……」愁苦頓時顯現在瀟湘子冷峻的臉上。
  「見過面嗎?哈!二宮主莫說笑,玉天璣與宮主互不相識,怎會在此見過面呢?二宮主,在下實有要事不便久留,玉天璣就此告辭!」
  語畢,甩動那一頭披洩在背的銀髮,玉天璣步出燈花台。
  靜靜的看著玉天璣走出燈花台,他什麼都沒做,只是獨自一人走到燈花台後的水池,拋下外衣,躍入池中,哀傷──在心底不斷暈開……
  浮出水面,水珠滑下俊毅臉龐,瀟湘子靜立水池中央,悲慟的心緒襲捲全身,由眼角滑下的水滴彷若流下的淚……

舞晖罗 2007-01-31 23:44
  月下,玉天璣一夜難眠。他穿上鞋靴,踱步來到雅風閣外的涼亭,複雜的情緒令他不得不依闌凝思。
  瀟湘子──見到他,令他又驚又懼,卻又有一股熟悉,特殊的感覺逼得他心慌意亂,只想馬上逃離燈花台,躲開他熾熱的視線──為何呢?
  這對一向以「智慧」著稱的他是道難解的謎題?!
  ……罷了!就當是條無解的謎題吧!
  「主人,今夜風涼,回房吧!」雪鴉自玉天璣身側走來,揚手即替玉天璣僅著單衣的纖弱身子披上一件外衣。
  「雪鴉,我要見夔蘿,即刻召她來。」
  應聲,一身雪白的雪鴉如風一樣遁去,又像風一樣吹來。
  「參──參見軍師!」夔蘿屈膝跪地,瘦弱的身子忍不住顫抖。
  「夔蘿,三執法如今只賸妳一人──妳應該明瞭我的意思。」鐵青著臉,玉天璣毫不帶感情的說著。
  噤聲,夔蘿的身子抖的更厲害了。
  「拿去!」一封書信拋下。「照信中指示去做,妳就有活命的機會。」
  「是!是!」宛如受驚的免子般,夔蘿迅速拾起信,倉惶地離去。
  嗯──狙殺素還真,相信瀟湘子也有興趣才對……
  心念一定,玉天璣立時振步趨往血道天宮,背後,雪鴉無聲跟隨。
  踏入燈花台,玉天璣顧望四周,卻空無一人,眼角餘光不意瞥見燈花台旁的一條小徑,他好奇踏進──繞了一大圈後,玉天璣來到燈花台後的水池,他沿著池墩直行,一擡頭,赫然發覺瀟湘子就側躺在離他不遠的大石上。
  緩步輕移,玉天璣不著痕跡的走到瀟湘子跟前,一陣濃厚的酒味突撲鼻而來,他連忙摀鼻,酒味實嗆得他有些難受,他皺起眉,猶豫著該不該喚醒他。
  「嗯……」
  瀟湘子翻身,一手便將玉天璣給攬進懷裏,他捏住他下顎,迅速攫獲他的唇,不假思索即覆上他的,且嚶嚀出聲:
  「天璣……天璣──」
  突來的舉動嚇到了在瀟湘子懷中的玉天璣,失措的他立刻推開他,一招「慧星耀日」即脫手而出;毫無防備的瀟湘子,不閃也不避,就這樣被掌風擊中,頓然摔落大石,玉天璣見狀,連忙伸手欲拉回瀟湘子,不料,腳底一滑,他與他一同跌入水中。
  渾身溼透的瀟湘子睜開雙眸,穩住了身子後,他即扶住搖搖欲墜的玉天璣,醉意興濃的他一見著眼前的熟悉容顏,即便迎上唇去;玉天璣才站穩,朱唇即刻被瀟湘子給佔據。
  那是個既激烈又狂熾的深吻,多年來的情意瀟湘子全傾洩在這吻上,沈重的悲傷壓的玉天璣喘不過氣來,令原本抗拒的他不自覺黯下碧眸,沈溺在瀟湘子給予的熱烈情感裏。
  「天璣……」相同的喚聲由相同的口中再度逸出──
  驀地,他嚐到了一絲鹹鹹的味道,是淚!
  緩緩擡起頭,瀟湘子定定望住他,眼角滑落的淚水猶如斷不掉的音信,直潰堤而出──
  「天璣,終於──找到你了……」
  再次捕獲他的唇,思念的舌在他唇裏肆意挑動,彷彿要將他捏碎似的,瀟湘子緊擁著他,說什麼也不肯放手,眼底的霸氣與獨占直直教他睚眥欲裂!
  反抗──他是該反抗他的……腦海殘存的信念逐漸被襲捲全身的情慾所淹沒,甚至將他原有的自傲意識給吞噬,在瀟湘子的挑弄下,他弓起身子,配合著瀟湘子的律動。
  輕輕撫弄他的乳頭,瀟湘子的舌在他的小腹處打轉,下腹的堅挺使他褪去他的外衣,擡起他的雙腳,直向他挺進。
  「啊──」身體傳來的歡愉令玉天璣忍不住吟娥出聲,白皙的臉龐頓時泛滿紅潮。
  含住他的呻吟,瀟湘子在有節奏的進退下,一次又一次的與他共用歡愉,直到玉天璣癱倒在他的懷裏──
   ※           ※            ※
  忍住下體不斷傳來的疼痛,玉天璣蹙眉緩走出燈花台,在一旁等候已久的雪鴉緊跟而上。
  「主人,你沒事吧?臉色怎會這樣蒼白。」
  「沒事,我們回魔族吧!」
  沒事──真的沒事嗎?抹下殘存眼角的淚,欺騙的話傷人,事實教人難忍,他與瀟湘子之間到底算是什麼?
   ※           ※            ※
  午夜夢迴,涼風徐來,拂動掉落額上的幾綹髮絲,瀟湘子緩緩睜開雙眸,環顧四周,萬物寂寥,獨賸他孤獨一人,撫著唇,唇猶溫熱,那……他呢?
  放下心中長久以來的冀望,果真──只是夢罷了!
  「嗯?」眼角瞥見身旁多出的一封書信,他拆了信,勁擢的字跡吸引了他的注意。
  狙殺素還真──風塵驕子玉天璣……
  咦?他來過嗎?為何他卻沒有察覺?也許──也許夢是真……甩甩頭,這無端的想法立即被抹滅,唉!一切──只是他的癡想而已……

舞晖罗 2007-01-31 23:45
  狙殺素還真的行動開始!
  忍住不斷由體內竄升的邪氣,素還真倉惶奔出琉璃仙境,背後老佛與道尊步步進逼。
  「來呀!殺!」
  西邊,龍琴一品率領血道天宮的人馬團團包圍;東邊,魔族兵士攔路,狼狽的素還真在萬死一生中尋找活路。
  「素還真,今天你註該命喪此地啦!」
  揚動銀白鬢髮,玉天璣提升內元,招式應聲而出。
  「且慢!」
  緊要時刻,百世經綸一頁書趕到,並擋下玉天璣一掌,素還真伺機離去。
  「一頁書,你!」盛怒的玉天璣暴喝出聲。
  ……
     ※           ※            ※
  「二宮主,方才那掌你並未盡全力。」
  在林內一隅,玉天璣與瀟湘子分列兩地,清脆的嗓音中聽得出玉天璣仍怒氣未消。
  「你不也未盡全力。」瀟湘子平靜地回話,熾烈的眼神緊盯那張俊顏。
  特意規避他的視線,玉天璣轉過身,臉上升起的燥熱令他惶惶不安。
  「哦,那方才那掌你出了幾成功力?」
  沒有回應。
  「二宮主?」
  仍舊沒有回應。
  「二宮主!」玉天璣連忙回身,眼底有著擔憂之意。
  立於風中,定定地望住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孔,依然是找不著他的身影,只賸堅定的殺意,他該說些什麼,又不該說些什麼,彼此的距離雖僅咫尺,卻恍若萬里,此刻,他只能無言以對!
  「天璣,唔──!」呢喃出聲,眼前卻是一片模糊,瀟湘子連連向後退了數步,手中花燈頹然掉落。
  伴隨著嘴角流下的血絲,倏然眼前一黑,即倒落塵埃。
  「天璣……」
  矓矇中,只看見玉天璣扶住他的身影──
   ※           ※            ※
  微微夜風,拂動絹白窗簾,玉天璣疲累的凭窗而睡。
  一夜過去,瀟湘子終於稍稍甦醒,依稀裏,見著熟悉人影,口中不停地囈語:「……天璣──天璣……」
  「退下吧!」
  床畔,玉天璣清脆的聲音響起。
  持著玉天璣遞下的瓷碗,雪鴉恭敬退出雅風閣。
  又一夜過去。
  雅風閣外忽地狂風大作,雨勢滂沱,玉天璣顰起眉,起身關上窗門,銀髮揮動,拂過瀟湘子蒼白的臉龐,熟悉的觸感令他再次嚶嚀出聲:
  「天璣──天璣……」
  這回,瘖啞的喚聲中,帶著幾許淚。
  回身,腳步聲嘎然停止。
  玉天璣刻意遠離床舖,挑個離床舖最遠的座位坐下,雙眸直鎖躺在床上的瀟湘子,倦意──在此刻襲上身來。
  為何……要救他?心頭無端浮起這個念頭。
  ──是因為看他倒落眼前,「不忍」而已!
  ──抑或是……在內心的深處裏,對他有股無法割捨的感情?
  或者……兩者都不是,只是因為──他喚他的名!
  思於此,玉天璣驀地站起身來,朝瀟湘子走去。
  坐上床緣,隻手撫上瀟湘子的臉龐,這觸感──熟悉,迴盪於夢中的人影……像他,只是天璣呀天璣,你真是他口中所喚的「天璣」?!
  若不是──你又該如何自處呢?
  捫心自問,想個好理由來辯駁吧!
  睜開雙眼,此時已是半夜三更。
  瀟湘子推枕起身,意外地,他見著了欺伏在床緣的人影。
  「天璣?」
  訝然出聲,只是他似乎睡的很熟似的,沒醒著。
  輕巧的翻下床,抱起玉天璣輕盈的身子,瀟湘子將他放上床後,即便坐在床緣。
  欣賞著他的睡顏,心裏有股充實感,為何有,他也說不上來,因為這感覺就如同上回在水池邊他擁他入眠的感覺一樣,沒有來由的,只有身旁不停傳來的舒適感。
  那這回呢?
  會與上回一樣嗎?
  醒來,卻不見他的人影。
  再相見,竟是他的冷漠以對。
  心絞痛的感覺,能向他訴說嗎?
  或者──只有擊敗「素還真」,才是他的宿命,他嘛──哈,過客罷了!
  俯視著他,不求了,呵!不求了,有什麼,比現在更好呢?
  只願──夢別醒來呀!
  怕的……是好夢易碎呀!

舞晖罗 2007-01-31 23:45
  「主人。」雪鴉端著錦盤立於門外。
  「進來吧。」門裏傳來回應。
  雪鴉推門而入,將錦盤端到了玉天璣面前。
  「辛苦了,雪鴉。」拿起瓷碗,玉天璣扶起昏睡的瀟湘子,然後一口一口的喝下湯藥,再一口一口的渡入瀟湘子的嘴裏,澀苦的藥汁令玉天璣不禁蹙起眉來。
  「主人──」這聲,不知是詑異,還是嫉妒,那張烙有雪顏的俊臉上,頭一回出現怒意。
  「怎麼了?」扶下瀟湘子,王天璣回頭不解的詢問。
  暗咬牙,「沒──沒事。」他只是拿起乾淨的手絹,替玉天璣拭掉沾在嘴邊的藥漬。
  這舉動顯然透露出他的心意,玉天璣垂下眼眸,緩緩道了聲:「你不說,我明白,這幾天……冷落你了──」
  閉口不語,雪鴉仍只是低頭,繼續他未完的動作。
  「……只有你,才能讓我冷靜,也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依賴──」
  緊抿的唇笑開了,啟唇說著:「雪鴉明白。」
  未料,玉天璣回過頭去,說著:「他──是緣!」
  「嗯?」惶舉螓首,笑意瞬時凝結唇邊。
  但是笑意,卻在玉天璣臉上暈開了,由中,還夾帶著他清脆的嗓音:「……我──賭了一局,若是輸了,我──輸的甘願!」
  相同的話語,落在不同的兩人身上,不同的解釋,只會招來無盡的心碎──
   ※           ※            ※
  月華初昇,暈藍照耀大地,無疑地,雅風閣外的花朵也受到月光的洗禮,只是閣外如此,那閣內呢?
  坐在床緣,瀟湘子靜靜凝視著坐於窗邊休憩的玉天璣,他的臉色因幾天來受到玉天璣妥善的照顧而漸顯紅潤,只有他眉宇間的愁緒仍是不變。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沒來由的想起這首詩,瀟湘子不覺輕笑了起來,這首詩描寫的是男女間深刻的感情羈絆,他與他──算嗎?甩了甩頭,他隨手拿起一件外衣,便朝玉天璣走去。
  「涼了,別受寒了。」他替他單薄的身子上加上一件足以禦寒的外衣。
  耳畔傳來他關懷的嗓音,忽地,玉天璣睜開雙眸,並抓住了瀟湘子留於兩側的鬢髮。
  「天璣?」他訝異,緊盯的視線裏卻含有一絲開心。
  「──如果我不是你口中喚的那個人呢?」
  他開口了,卻是說著他最厭惡的話語。
  「那也罷,至少──能斷了……」瀟湘子不覺黯下眸光。
  「斷?斷什麼?」靜謐的空間裏傳來瀟湘子朝思暮想的嗓音。
  「斷了癡念,想念,思念,欲念,愛念──」
  「然後呢?」
  「一無所有而已!」
  聞言,他怔忡。
  流轉緩慢的時間裏,玉天璣逐漸放鬆了雙手,顫著唇,呢喃著:「一無所有又如何──?」
  「天璣──至少,你是我的天璣……」
  拭去玉天璣眼底溢出的淚,愛欲糾纏,無論怎麼,只要此刻能吻著他的唇就好……

舞晖罗 2007-01-31 23:46
  涼亭內,瀟湘子坐在欄杆上享受此刻的清涼,順便欣賞植在雅風閣外盛開的花朵。
  不過難得的是,閣外竟也種著白蓮!
  「二宮主。」雪鴉持盤在亭外靜立。
  「啊!雪鴉!」一時閃神,瀟湘子竟從欄杆上跌了下來。
  「小心!」
  一雙手由另一側伸了過來,瞬時扶住了瀟湘子跌下的身子。
  「啊!」慌忙穩住身子,紅暈頓上瀟湘子的臉龐。
  「有椅子不坐,何必坐在欄杆上呢?」玉天璣坐上亭內的石椅,輕淡的語氣裏透著一絲指責。
  「各有不同韻味嘛!」瀟湘子窘著臉,隨口搪塞個藉口。
  「是嗎?」執起雪鴉為他泡的鐵觀音,低低淺嚐。
  瀟湘子低吁口氣,不為此事做任何辯駁。他坐上另一邊的石椅,問了聲:「亭外,種有白蓮,莫非──你喜歡蓮花?」
  「蓮,是花中的爵主,撇開素還真不談,我倒是挺喜歡蓮花的清香。」
  「哦?我討厭蓮花。」執起另一杯茶杯,瀟湘子一仰而盡。
  「為何?」
  「蓮嘛,總在水中漂來蕩去,開了鮮豔,凋了卻令人傷感,花好──卻不長久……」
  沈默,盪開了,停滯在兩人之間,似是在和自己拔河,一個好蓮,一個惡蓮,其實蓮何辜,好蓮與惡蓮的原因,豈是這簡短幾句!
  亭外,突然傳來打殺的聲音!
  「雪鴉,去看看發生何事?」
  「是!」躬身,又像風一般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嗎?」
  瀟湘子話語未落,一條熟悉的身影頓然翻落眼前。
  「孤鷹?!」
  「二宮主!」一見瀟湘子,孤鷹立即拱手作揖。
  「你怎會在此?」
  「主人!」下一刻,雪鴉已趕到涼亭。
  「怎麼回事?」玉天璣沈靜的問。
  「啟稟主人,是血道天宮的人馬大鬧魔域,現在正和兵士們纏鬥。」
  「哦?」冷冽的雙眼望向孤鷹,眼底的寒意令人全身顫慄。
  「孤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瀟湘子起身,一股不祥預感充斥心間。
  「二宮主遲久未歸,屬下擔心二宮主的安危,便譴派大隊人馬出外找尋,想不到二宮主就在魔族之內,屬下懇請二宮主隨屬下回去吧。」屈膝低首,孤鷹滿是焦急的說著。
  「嗯──」失望的眼望向玉天璣,四目交接,玉天璣仍是一貫的漠然,深吸口氣,瀟湘子走出亭外,並朝玉天璣抱拳說道:「感謝軍師幾天來的款待,瀟湘子就此告辭。」
  「不送。」坐回椅上,玉天璣仍舊低頭品嚐著鐵觀音。
  旋步,瀟湘子黯然離去,一句不送,彷若斷了的音信,尋不回。
  回去後,瀟湘子酗酒酗的更兇了……
   ※           ※            ※
  夜深沈,四周響起漫荒蟲鳴,瀟湘子獨自一人顛行在通往水池的小徑裏。
  撒滿濃厚酒氣,瀟湘子一腳踼翻散落地面的酒罈子,逕自躺上大石休憩。
  「……天璣──天璣……」
  只有這聲,是唯一聽得清楚,但這聲,卻包含了許多說不出口的懣愁──
  回憶,在這時顯得特別深刻……
  下著大雨的夜裏,玉天璣餵完藥,便一貫的走向窗邊的椅上歇息;背後,無聲的腳步悄然來到。
  「你……」正要轉身坐下,赫然發覺跟在身後的人影。「你怎麼醒了?」沒有訝異,只有眼底不變的冷冽。
  「醒著──不好嗎?」他無端問了句。
  「有些事──糊塗比醒著好。」這算是回答他的問題嗎?還是──這是給自己的答案……無助的心底突泛起了這樣的疑問,玉天璣不禁想大笑出聲。
  「笑什麼?」看出他眼底的笑意,瀟湘子蹙起眉,眼底有著納悶。
  「我不習慣與他人一起睡。」逕自躺下,玉天璣隨即閉上雙眸。
  瀟湘子只是搖了搖頭,然後彎下身抱起他。
  「你──做什麼?」玉天璣驚呼,身子因一時不適轉而偎入瀟湘子懷裏。
  答案在他躺上床舖的時候揭曉!
  「你──!」他立即起身,雙眼直盯住瀟湘子那張蒼白的臉孔。
  只見他淡淡的笑了起來,說:「這床是你的,該由你睡。」然後走回椅上躺下。
  垂下眼眸,「你……何必──?」
  深吸一口氣,「是呀──你又何必……?」
  話中帶抹嘲弄的語氣,似是說給自己聽,又似是說給他聽,只是──誰在乎呢?
  涼亭內,陳列著石椅與石桌,石桌上刻有一副棋盤,玉天璣總愛坐在這石椅上一邊品茗,一邊賞花,今日,人兒依舊,只是多了副生面孔──
  「原來魔族內另有天地,想不到血靈魔尊也有此雅興。」捧起玉杯,瀟湘子邊讚嘆邊品嚐這茶香。
  「是雪鴉種的,也是雪鴉細心照料。」
  淡淡說著解釋的話語,是瀟湘子看錯了嗎,他那張不常笑的臉孔突然露出了笑靨。

舞晖罗 2007-01-31 23:46
  「天璣──」他不禁喚出聲。
  他沒有回應。只是淡然說了句,「對弈幾局好嗎?」
  「隨你意。」
  幾局過去,不知他的棋藝退步,還是他沒用心,他竟然連輸好幾十盤,令玉天璣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看著他的笑顏,輸了也好,只要他能笑,他別無所求──
  「你讓我?」擡眸,他問著。
  他搖了搖頭,「我從不讓人。」
  「是嗎?」他眼底有著懷疑。
  「就當我輸了吧!」瀟湘子唇邊頓時露出笑意。
  日薄西山,餘暉映照大地,灑了一地的金黃。
  雪鴉走到搖椅旁,替玉天璣蓋上一件毛毯。
  感覺有人走進,玉天璣立即醒來。「啊,原來是你,」看了看身上多出的毛毯,他不禁皺起了眉說著:「我又睡著了嗎?看來我清醒的時間不多了──」
  「主人?」雪鴉在他身旁坐下,玉天璣立即將頭枕在雪鴉的肩上。
  「──只有你……能讓我冷靜下來──」
  樹後離去的腳步聲響起,人已不見,留下的是串串的惆悵──誰呢?那人腰上還纏有花燈的碎片……
  「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我……好倦──」
  雪鴉默言不語。
  「宿命──不能改變嗎?我厭惡這身軀──他──不知何時才能真正的屬於我……?」
  話語落在玉天璣閉上雙眸的瞬刻──
  今夜──仍是如此吧……
  微醺的瀟湘子自大石上爬起,一個閃神,他立時滑落水裏,自水中站穩了身子,水池裏的水並沒讓他清醒,反而令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天璣──」
  欺伏在池邊的人影像他,他毫不猶豫,朝人影走去,由中,他沈浮水裏,只賸那件襯衣還露出水面──
   ※           ※            ※
  「二宮主?」
  徐風吹來,帶來一絲涼意,孤鷹循著燈花台旁的小徑走進。
  「二宮主──二宮主……」
  喚了數聲,依是沒有回應,孤鷹疑惑的移動腳步,自瀟湘子的居室來到波光瀲灩的水池。
  「二宮主──二宮主……」
  再次喚了數聲,仍舊沒有回應,孤鷹不解的蹙起眉,會不會是巡視去了?腦中突蹦出這個念頭,腳步也跟著移動,驀地,眼角餘光瞥見了水池中央浮現的衣襟,孤鷹不加思索的朝水池走去。
  一靠近水池邊的大石,孤鷹立刻看清了水池中央浮浮沈沈的人影,他立時蹤入水中,將喝得爛醉如泥的瀟湘子給撈了上來。
  「二宮主,二宮主──」
  連忙拍打瀟湘子的雙頰,期望他能給予一絲回應,豈知瀟湘子的雙眸非但愈閉愈緊,唇也緊抿成一直線,對他的呼喚似乎排拒在外。
  眼見他的氣息愈來愈弱,孤鷹這時也顧不得禮儀,即刻將唇覆上他的,將幾許氣送入他口中。
  半晌,喝了幾口水的瀟湘子逐漸有了回應,將哽在喉間的水紛紛給吐了出來,孤鷹見狀,煞時一把將他抱起,朝瀟湘子的起居室走去。
  關起了房門,孤鷹本想將瀟湘子放在床上,但他回頭一想,二宮主一身溼漉,總不能讓他就這麼睡吧,那該如何?
  叫侍女來嗎?
  不成,這麼晚了,她們早就寢了──
  這……低頭看著昏睡的瀟湘子,孤鷹更是皺起了眉,看來二宮主要甦醒是不可能了,那就讓他自身來吧,可──
  當他將瀟湘子置於屏風後,一一替他解下了衣衫之時,手,卻在此刻停下了……

舞晖罗 2007-01-31 23:46
  就賸一件襯衣,為何他不繼續?
  難道他喜歡看他這副模樣?
  擡頭,向來順他意的眼眸此刻才真正的正視著他……。
  長而微鬈的睫毛,雪白的雙眉,高挺的鼻樑,帶點蒼白的薄唇,俊美的臉龐,在在顯示著他吸引他的清美,即使現在一頭散亂的銀髮隨意貼附在皎好面容的四處,也不稍減他的美豔──
  一時間,他竟看的怔愣!
  唇,在不覺間覆上他的,漸漸與他的舌挑纏撚鬥。
  然而,好夢總是不長久,令人心碎的二個字無意洩出他的口──
  「……天璣──」
  瞬間,淚水滑落臉龐,竟顯得熾熱。
  剎時,涼意衝剎而上,孤鷹一時僵直了背。
  離開他的唇,嘲弄的笑意逐漸上了他的唇,原來──不過是好夢一場!
  伸手揩拭他落下的淚,真美!這麼晶瑩的淚水卻不是他所能擁有,他……
  口不再言,迅速替他換上新縑,接著擦乾他的長髮,然後……將他放上床後,他才默然離開。
  「……天璣──天璣……」
  口中再洩出這麼一句,聲音裡的哽咽再也不是誰能代替。
  掩上門,無力的靠上門板,天璣,天璣,搖了搖頭,跟隨他身邊多年,終是抵不過他一句──「天璣」……
  除了自嘲,他還賸下些什麼──
   ※           ※            ※
  熟悉的腳步聲傳入燈花台後的水池,不同以往的,這腳步聲留有一絲遲疑。
  蹙起眉,玉天璣環顧四周的一切,原本前進的腳步停了!甚而有回走之意,可──,咬牙,順從自己內心的慾望,他逐步走近水池邊的大石。
  為何他要來……?
  只是因為自己想來──對!只是因為自己想來……!
  午夜,風涼,瀟湘子踏著疲憊的腳步回到燈花台,方巡視完的他顯得有些不濟,忽地,腳步嘎然停止,他眼睛一亮,即刻來到水池旁的大石。
  「天──天璣?」
  他小心翼翼的喚著,深怕眼前的這幅情景是個夢。
  「嗯──」
  緩緩睜開雙眸,瀟湘子那張俊毅的臉龐赫然呈現眼前,他不訝異,反而慢慢坐起身來,朝他的臉龐趨近。
  適久不見瀟湘子的人影,玉天璣乾脆就在大石上睡了起來,如今,反見他的臉孔就這麼出現眼前,他的心底竟湧出了一絲絲的喜悅,令他有些無所適從。
  就這麼決定!
  決定什麼?
  決定依照他想做的去做!
  所以,他緩緩將唇覆上他的,帶點自己不願承認的喜悅,在水池邊,在大石上,與他狂吻了起來。
不明究裡的瀟湘子,雖詫於玉天璣的主動,但面對他的挑逗,他仍是寧願選擇沈溺在他的情感裡,不願放手!
  於是,一場擁吻,在水池旁的大石上展開!
  許久,玉天璣離開瀟湘子的唇,雙眸望進他迷離的眼,淡淡的釋出一句:
  「我們重新開始!」

舞晖罗 2007-01-31 23:47
  ──「我們重新開始!」……
  一句話,直搗瀟湘子的心田,無法自拔。
  一直,在腦中思索這句話的真義,不過,徒勞無功;就如同現在的他坐在大石上,雙眼直視著平靜無波的水池,俊毅的臉上,倒是佈滿困惑的神情。
  重新開始嗎……?
  是說無論過去的一切,以現在來擁有未來?
  還是──他記起了他,記起了他們在水池的一切!
  這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的眼底分明沒有他!怎會是記起了呢?
  胡思亂想的結果,是將他推入另一個愁苦的深淵,但不論真象為何,他心甘情願!甚至,講明一點,當天璣對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是高興的!
  至少──他們能「重新開始」……
  提著釣竿的玉天璣自小徑走來,他突然顰起了眉,輕步朝瀟湘子移動,然後──帶著一抹戲謔的笑意,擡起右腳,老實不客氣的用力一踹!
  沒辦法,這不能怪他,誰教他霸佔了他的位置,那塊大石可是他最愛的座位之一哩!
  來不及防備的瀟湘子,直落水池,濺起一大片水花,他連忙穩住身子,擡起溼淋的臉龐,訝異十分的望著玉天璣。
  「天──天璣?」
  只見玉天璣輕挪腳步,踏上水池的池墩,並拿出置於身後的釣竿,往前一甩,引信拋的老遠,嘴裏也淡淡的釋出一句:
  「我要釣魚!」
  釣魚?這話挺熟悉。
  「因為這池子裏有養魚!」
  這話更熟悉!簡直如出一轍!
  話語一落,玉天璣立時脫下外衣,朝身旁拋去,接著縱身一跳,像條遊魚般滑入水裡。
  「天璣?!」
  數十年前的情景重現,只是對角換了人,那結果──
  玉天璣腳下一滑,多跌了幾個踉蹌,又喝了好幾口水,窘迫的神情立即攀上他的玉臉,紅俏的模樣,令人不禁想大笑出聲。
  「天──天璣,你不會游水,怎麼不告訴我?我好教你啊!」瀟湘子啞然失笑地道,眼底的笑意益發加深。
  「你又沒說!」玉天璣任性的低吼。
  「你也沒問啊!」瀟湘子不禁搖了搖頭。
  聞言,玉天璣雙手環胸,睇著他說著:「哦?那你的意思是我的錯囉?」
  「我……」瀟湘子急忙辯解,不過天璣逕自接腔。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
  「可──」
  「可那是事實!」
  「天……」瀟湘子本想再開口,但一想他歪曲自己的語意,便乾脆閉上嘴,不說就不會出錯。
  「詞窮了?」見他不語,玉天璣朝他走近。
  搖了搖頭,「怎會?只是下次你要游水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先把你教會,免得你溺斃。」
  一聽,怒意頓時上升,毫不思索的便掬滿一手水,往瀟湘子頭上淋去。
  「天璣?怎麼了?是否方才喝了水,身子不舒服?」
  他是好意,但他不領情,再次又淋了他一頭水。
  「天璣,是不是真的這樣?」他還是不明究裡。
  還提!
  玉天璣氣的往他頭上淋更多的水。
  「天璣!」
  執下他胡亂揮舞的雙手,瀟湘子的眼底滿是狐疑。
  「哼!」玉天璣乾脆轉身邁步就走。
  瀟湘子見狀,立即拉住他的手,使勁一扯,便將他攬入懷裡。
  「放手!」玉天璣斥著。
  「別走!好不容易尋回你,我不想再放手!」垂下的眼眸有著悲愴的痛。
  我們之間真有干係……?這個長久以來盤旋於心的疑問,始終深刻留在玉天璣腦海,但,他什麼都沒問出口,只是揚起一抹淺笑,說著:「傻……真傻──」
  「為你傻──不好嗎?」聲音裡已有了哽咽。
  他沒回答,因為──他也不明瞭;方才的話語,是他片段的記憶。

舞晖罗 2007-01-31 23:48
  抱起玉天璣輕盈的身子,瀟湘子跨出水池,往起居室走去;意外地,一向隨侍玉天璣身側的雪鴉這回並沒跟進,反是提腳往另一側走去。
  掩上門,將玉天璣置於床上後,瀟湘子便伸手解去他溼淋的衣裳;玉天璣見狀,也跟著卸下他溼漉的衣服。
  「天璣……?」
  他只是笑了笑。
  緊緊擁住他微涼的身子,瀟湘子用著低啞的嗓音訴著:「別離開我──別再離開我……」
  放肆的擁吻他身子的每一吋肌膚,像烙下他的印記般狂熾,淚,更是猶如斷不掉的音信般,直直墜落──
  激情難減,霸悍不羈,玉天璣配合著他的律動,跟著他的節奏,與他一同狂舞……
  風涼,瀟湘子身子輕顫,手往懷中一探,卻撲了個空!
  「天璣!」
  狂吼,瀟湘子立時拾起散亂一地的衣裳,奪門而出!
  那夜,他也是這樣消失在他的眼前,從此,他便起誓,絕不再犯!
  縱使情景再重現,結果──不會相同!
  「天璣!你絕不能再棄我離去!」
  在心底不斷的嘶吼,這是他不變的信念!
  他絕不允許自己再後悔!
  「天璣!」
  這聲,含有驚喜!但隨之而來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出現在『無盡天涯』的玉天璣,紗白的衣帛上濺滿了鮮紅的血液,令人怵目驚心,可他不管,一把攫獲他沾滿鮮血的手,往血道天宮的方向走去。
  「天璣!」
  到了居處,他立即著手為他清理身上的血跡,一處一處,輕輕緩緩,看的瀟湘子心底都發了疼!
  白淨的臉龐毫無血氣,只賸唇邊殷紅的血漬,他冷冷的看著瀟湘子為他忙進忙出的身影,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天璣?」
  擡眸,他的一聲不吭令他煞覺奇怪,伸手,欲將他擁入懷中。
  旋步,輕巧的掙出瀟湘子的懷抱,他立於離他十步遠之地。
  「天璣?」不祥的感覺頓棲上他胸臆。
  驀地,他邁步便走。
  「天璣!」瀟湘子情急大喊!「天璣,這算什麼?」
  問出這話,不是期望他回答,而是冀盼他留下!
  果真!他停下離去的腳步,緩緩轉過身來面對他,眼底的冷冽卻益發深。
  低下頭,他實不願見他那模樣,那模樣──他怕!
  他澀澀的開口,想用最後的情份留住他──「天璣,至少我們之間還有微薄的情份吧……」這是他最後一份希冀──
  閉上璨眸,隨即微睜,冷冷的自口中洩出一句──「瀟湘子!」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我們之間……沒有情!」卻也是令他最心痛的一次!
  旋身,離去!
  「天璣──!」一陣腥熱的感覺湧上,喉頭頓時一緊,瀟湘子連忙摀住唇,殷紅血絲仍從指縫間汩汩流洩。
  「天璣……」呼喚含糊不清的名,一字一字,是刻骨銘心。
  「唔!」自喉間湧上大量的鮮血,瀟湘子抑制不住,直直噴灑而出,心痛,莫過於此了吧──
  再次倒落塵埃,開闔的唇無聲的說著,天璣……你會回來嗎──?
  ……『我們還算敵對嗎?』……
  ……『也許吧!』……
  ……『為何──如此不確定?』……
  ……『不明瞭。』……
  ……『給我一個答案,好嗎?』……
  ……他不語,只笑,笑的開懷,那幅美,他忘不了。……
  ……『這算是答案?』……
  ……他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定定望住他。……
  ……『一個問題,換來你一抹笑,值得!』……
  ……他倏然垂首,笑顏,在那剎那停止……
  ……擡起他的下顎,他有些沮喪的說著:『為我笑,難嗎?』……
  ……驀地,唇形勾下完美的弧度,那份笑,令他執著,清脆的嗓音傳來:『僅此一次。』……
  ……笑著擁他入懷,就算「僅此一次」──那也罷!……
  如今呢──?緩緩閉上沈重的雙眸,瀟湘子臥倒在一大片的血泊中,腦海中只不斷重覆著……那份笑,他失去了嗎──?

舞晖罗 2007-01-31 23:48
  玉天璣幾乎是用狂奔的方式逃出血道天宮!
  他需要用多大的氣力,才能阻止自己回頭、停留!
  「天璣──」
  心碎的喚聲尚殘留耳際,腳步卻是艱難的在行,臉上的淚痕早已密密麻麻的爬上臉頰,分辨不清了──
  驀地,腳下一個顛簸,跌向一旁的草地,重重的將玉天璣摔去。
  咬緊下唇,努力不哭出聲,只是臉上赤裸的淚痕已明白說出他的感受──
  這是他所選擇的,他不後悔!
  「主人!」
  斷去身後不停追來的士兵,一身血跡的雪鴉匆忙來至玉天璣的跟前,扶起他。
  「主人!」再一次的呼喚代表著他的憂心。
  「雪……雪鴉──」
  緊緊擁著雪鴉,玉天璣說什麼也不放手,再一次,他在他面前洩露他獨有的脆弱。
  雪鴉不語,只是靜擁著,眼底有著鬆懈下來的情緒。
  「……這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不後悔──」
  兀自說著,也不管雪鴉是否聽懂,就這麼一直說著──
  許久,始終靜默的雪鴉低首,在他耳畔低語:「主人!我們該走了。」
  「走?走去那兒?」他仍是茫茫然。
  「回主人一直想回的地方。」
  擡起螓首,失神的眼底逐漸泛起了原有的英明,「血靈魔尊不再追來了嗎?」回復了平日冷漠的口吻。
  「方圓十裏之內,沒任何魔族兵馬。」
  「嗯,那我們啟程吧!」
  「去那兒?」
  「回東武林。」
  扶起他細白手臂,腳步直往東武林的方向走去。
  但途中!
  「大魔頭玉天璣!」
  一名驚慌的女聲傳來!
  玉天璣定晴一看,是非常女!
  「嗯?」
  低沈的喝聲由非常女身後傳出,身著水藍衣帛的男子一見狀,「破世陰字」脫手而出!
  「破!」
  「閃開!」
  玉天璣眼明手快,急忙將雪鴉推至一旁,以受傷沈重的身子硬接下這掌勁渾厚的一掌。
  「啊!」慘叫聲溢出,玉天璣退後數十步,胸下的十根肋骨頓毀!
  眼見如此,雪鴉一縱而上,翩然來到男子身後,男子察覺,瞬時回身一掌,雪鴉立即揚起破網雪花刀抵擋,豈料不敵,雪鴉的身子有如斷線的紙鳶迅速落至一旁。
  不待雪鴉站定,男子即時再贊一掌,雪鴉機警回身,閃過這道致命的殺機,卻不知男子迅疾移位他身後,一把將他推回玉天璣的跟前。
  玉天璣站身甫定,即然伸手欲接上雪鴉殷紅的身子,誰知雪鴉一口鮮血噴灑而出,直直灑上玉天璣玉雕的面容,瞬刻,幻化回原形。
  「雪──雪鴉!」
  蹎躓來到雪鴉跟前,顫顫的抱起變回原形的雪鴉,玉天璣一陣怔愣,隨即,倒下!

舞晖罗 2007-01-31 23:48
  「雪鴉!」
  惡夢連連,沁人心肺;玉天璣驚醒,猛睜眼,瞬刻已奔出房外,搜尋那抹深烙記憶的翩白身影。
  驀然,他停下匆促腳步。
  兩行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軟乏無力的雙腿無聲跪落,蒼白的唇呢呢喃著──
  「多謝公子不殺之恩。」在猜心園的亭子內,一身是血的玉天璣抱拳恭謝道。
  「嗯。」清淡應聲,逗弄著籠中雀鳥,對身旁的玉天璣似視而不見。
  玉天璣感覺到異樣,愕然只在一瞬間,嘲弄的笑浮上嘴角,白玉的臉上並無多餘的情緒。他不訝異,畢竟他是他的殺母仇人,他待他的態度料想可知。
  細細審量站於身旁的玉天璣,他是最憎恨他的人,卻無法親手殺了他,只因一個可笑的理由──他是歐陽世家的人!
  沈默半晌,玉天璣終是開口問出他內心的疑問。「公子,請容天璣提問。」
  「但說無妨!」他只想快快離開,再與他相處下去,只會更增加他對他的憎惡感。
  急促的口吻洩露了他的情緒,玉天璣不以為忤,仍是以著恭謹的語氣說著:「『破世陰字』這部功夫乃是號世陰主所有,公子既非陰主,何會這部功夫?」
  轉身,非凡公子一語不發的自腰側拿出形似菱,色暗紫的牌子,居高臨下,威勢盡現,玉天璣見狀,立時屈膝跪地,口中大喊:
  「叩見號世陰主!」
  「免了!」非凡公子不耐的擺了擺手。
  「謝陰主!」這聲,含有自己才知的苦澀。起身,千頭萬緒出口僅成淡淡一句:「為了達謝公子不殺之恩,雪鴉自此由公子您差譴。」
  「哦?」惑然答應,眼底有太多的懷疑。
  「該然。」
  再次跪首,淚,無聲息流下,這身軀……不再是他的──永遠,是宿命……
  茫然的睜開被淚水滌清的眼眸,當他再見那清楚印上「號世陰主」的權杖時,他便已知道,命運,已替他選好了抉擇,註定,擺脫不了──
  身後突傳來沙響的腳步聲,不消說,記憶中熟悉的腳步聲從來不曾變過。
  「主人。」彎下身去扶起他,動作仍是一貫的輕柔。
  低下帶著雜亂淚痕的臉龐,在雪鴉扶起他的一瞬間他竟感到驚慌!
  他選擇了離開瀟湘子;選擇了往日的聽從──這些,他並不甚為意,因為,這是命,這是他無法改變的命!那──他呢?
  當所有人離他而去時,他是否依然在他身邊?他──迷惘了,身子在不自覺中顫抖起來。
  感覺到懷中的人不對勁,雪鴉著急的喚著:「主人!主人!」
  不!他已將他還給陰世陰主,他不會再擁有他,他此時是非凡公子的人啊!
  他──後悔了嗎……?
  主人!蹙緊眉,雪鴉略一使勁,強迫懷中人兒擡頭,卻意外的帶出那張蘊著脆弱的慘淡臉龐。
  「主人?」託異明顯在他眼底盪開。
  「啊!」斂容,他絕不能讓他看出自己的心緒。
  雖只是瞬間,他過度壓抑情感的那份脆弱他一一盡收眼底,心,好痛!
  深吸口氣,離開雪鴉的懷抱,眼底,又回到平日的冷漠。
  「主人……」他那副模樣,在水池時他常常見到,如今離開了,模樣依然,眼底的冷意卻更濃了,是因為瀟湘子的關係嗎?抑或是──咬咬下唇,還是問出了口:「我歸屬『號世陰主』了嗎?」
  一時,他怔住;下一刻,他訥訥點頭。
  「雪鴉明白。」明瞭了,心,卻痛的不堪。
  沒有回答,沒有解釋,沒有隻字片語,有的,只是不斷襲來的冷風。
  忽地,另一腳步聲傳入,這是屬於女人特有的輕盈。
  「雪鴉,原來你在此。」
  擡眸,是非常女。「有事嗎?」
  唇瓣淡淡笑意,「公子有事找你。」
  「我即刻去。」翩白身影離開了玉天璣的視線。
  轉頭,四目交接,感受到的,是非常女的恨意。
  低下一瞧,發現到他竟然赤腳,眼底煞時有著不解。
  「你──」急忙掩住口,只為差點脫口而出的問題,訕訕的搖了搖頭,非常女即然走回房裡。
  察覺到她的異樣,玉天璣也低頭一瞧──笑意頓時凝結唇邊,他居然赤腳奔出房門!難道對雪鴉的依賴,已到了不復回的階段了嗎?諷刺的甩了甩頭,再來的,是連他也聽不見的泣聲……
  他不曾發覺到,在泣聲呼喚中的名一直都是他拒絕讓他遷駐於心的「瀟湘子」……

舞晖罗 2007-01-31 23:49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垂倚雕欄,一身白淨,朱唇呢喃的,是一闋詞,冰冷瞳眸裏的,是自己也分不清的「離人淚」。
  『別離開我……別離開我……別離開我──」
  與他共銷魂時,迴盪耳際的,盡是他喃喃不忘的話語。
  他沒應允,也沒回答,只是靜靜的承受他的情感。
  他記的分明,在他欲離去時,他的手緊箍著他的腰際,沒有絲毫的鬆懈,任他費盡氣力也無法讓他放手。
  笑意,在此時攀上他的臉龐,他欺近他耳畔,低語一聲:「我不會離開你……」
  剎時,手鬆了,滑落至他的身畔。
 終究,是一句無心的話語;他,仍是選擇離去。
  那句話──他當真說的不帶感情;或許,是帶點他不願承認的情感吧……
  身後,非常女悄然來到。
  那雙大眼直直盯著倚靠欄杆的玉天璣,不知怎地,她有一種莫名的感覺,總覺得他並不似外頭傳言的那樣壞,應是在亂世之秋,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立場吧!
  可她──她所遭受的淩虐難道也是應該?!
  念頭甫起,恨意驟現,暗升內力於雙掌,腳步移近,致命殺機突湧!
  感到身後的異樣,玉天璣方回頭,尚不及防備,便被非常女一掌擊落欄杆,摔落亭外的草地。
  猛聽見聲響,非常女這才回過神來,她一見玉天璣狼狽的坐在草地上,臉上還佈著詫異,心底的罪惡感便一股腦的湧出,她──她在做什麼啊?
  「你……你沒事吧?」礙於此舉,非常女訥訥的朝他望去。
  「沒事……」聲甫落,體內一股血氣反竄,玉天璣的臉色瞬變,連忙站起身背對她。
  「你沒事就好──」她喃喃唸著,完全不察他的異樣。
  稍順了順氣,玉天璣回過身來,見她氣色不甚好,關懷之語遂出口:「非常女,妳的臉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嗎?」說著,便伸手探她手脈。
  非常女一驚,急忙縮回手。
  「啊!妳──!」年紀輕輕,怎會有孕?莫非──
  他的反應令她想到金小開對她所施的暴行,積鬱於心的委屈與憤恨在那刻全數寫在臉上。
  反覆的腦中思索,驀地,他垂下眼簾,眼底明顯有著歉意。
  「都是你!」她忿忿的咬著下唇。
  他沒應答,「智慧之星」這頭銜說明在當時所下的決策沒有錯。
  「都是你……」眼淚不爭氣的滑落臉頰。
  無法給予她任何安慰,他依是沈默。
  「嗚──」她哭著走回,淒楚可憐的模樣撼動不了他的心。
  他還是沒移動腳步。
  在迴廊上,恰巧碰見了回來繳令的亡命之花。
  抹去臉上多餘的淚痕,非常女以沙啞的嗓音疑著:「亡命之花,怎不見雪鴉與你一同回來?」
  「他被派往降服中部的部屬,但是我一直找不到他會合,只得先回來繳令,再請公子定奪。」
  話歇的同時,遲疑在非常女身後的腳步嘎然停止,輕巧往大門方向奔去。
  「我與你一同去見公子吧。」
  「嗯!」

舞晖罗 2007-01-31 23:49
  猜心園內,非凡公子正大發雷霆之怒。
  「玉天璣呢?」瀕臨爆發的怒氣隱隱藏在俊俏的臉下。
  尋遍園內,皆不見的玉天璣的影蹤,亡命之花只得據實稟報。
  聞言,盛怒難減,恨意加深,新仇舊怨,只博得非凡公子一句:「哼!竟敢私自出園,玉天璣!你活得不耐煩了!」
        ※            ※            ※          
  月夜,一抹白色人影急奔在密林小徑。
  驀然,白色人影停下,不遠處,雪白衣袂飄動,在暗淡的月色下映現出殷紅血跡。
  啊!雪鴉!
  人影急縱,連起連落,已然到達雪鴉身邊。
  雪──關懷之語尚未出口,眼角餘光便瞥見留於雪鴉腹部上的斑斑血漬,且不時湧出大量鮮血,玉天璣見狀,連忙扯下裙下的衣帛,替他包紮傷口。
  他來了──他明白,雖幾度痛暈過去,但他仍清楚看見他臉上的擔憂之意,好美……真的好美,這表情──永遠是他所擁有,手,在不自覺中,覆上他因著急而冒出汗珠的臉龐,獨占──在一瞬間湧上空白腦海……
  「雪……」擡起螓首,迎面而來的竟是雪鴉稍嫌冰冷的雙唇。
  「唔──」嚥下他的反抗,卻不意嚐到鹹鹹的味道;舔了舔,是血!
  「主──」
  何時,他一動也不動的定定望住他,那雙幾乎滲出淚水的眸子令他住了口。
  嘴角還淌著血──那模樣……像他──
  幾乎在一剎那,他認定是他!
  心,頭一次感到痛;後悔二字猶然而生。
  淚,不期然,滑落臉龐,一滴一滴,重重的抨擊心上,未能縫補的傷口愈益擴大──
  「我不會離開你──」那句,是真──是真……
  想起什麼了嗎……?苦澀漸漸爬滿那張烙有雪顏的臉上,神情趨於默然。
  「我……我們回去吧。」
  銀髮甩動,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出獨有的晶亮。
  後者,卻一步也沒跨出。
  回身,他想聽聽他的答案。
  「雪鴉隸屬號世陰主,回歸,該然。」語畢,即然踏步自玉天璣面前走過,冷冷的,一步也沒有回頭。
  低首,淚,仍是不停的流,把我摒除在外了嗎──歐陽上智果真將他訓練成只聽從主人命令的機器……也好,留在我身邊只會招來更多禍端,不在,也好──
   ※           ※            ※
  翌日──
「雪鴉沒與你一同回來嗎?」逗弄著籠中雀鳥,非凡公子仍是一派的自傲。
  「時間到,卻不見雪鴉回到會合的地方,等了許久,仍是不見人影,屬下只好先回來覆命。」遲了些天,主公終於問起雪鴉的下落,擔在心頭的大石總算可以卸下了。
  「哦?」聞言,疑惑頓時在心底散開,思緒緩緩轉動著:「中部的沙婆羅向來以頑劣聞名,雪鴉的遲歸也許是受到沙婆羅的攻擊所致,看來陰令不出,沙婆羅是不肯歸順的,亡命之花,帶著權杖,與非常女一同再去勸降,如遭反抗,殺無赦!」
  「嗨!」亡命之花恭退。
  亭外,突出現一抹白色人影。
  頷首,雪鴉抱拳作揖,不說「主人」二字,只因這二字只適於「他」身上。
  「你回來了?」眼角餘光滑入雪鴉身染血跡的衣裳,遂問著:「你受傷了?」轉過身來面對他,順便檢視他的傷口,一見包紮的衣帛,心底便已瞭解幾分。「嚴重嗎?」
  淡淡的搖了搖頭。
  「進去休息吧!你未完成的任務就交給亡命之花與非常女去執行。」
  話方落,亡命之花突由內室奔出,大喊:
  「主公,非常女不在房裡!」
  「啊!玉天璣呢?」
  「尚未回來!」
  「可惡!」非凡公子氣得重捶案桌,吼道:「雪鴉,去救回非常女,本公子就相信你的忠貞!」
   ※           ※            ※
  好痛!非常女揉揉酸痛的雙肩,逕自由床上坐起,她只記得昨夜要就寢的時候,突然被別人從背後劈了一掌,然後就不醒人事了,醒來的時候就在這兒了,不知這裏是那兒,怎麼暗濛濛的?
  「妳醒了?」沒有燭火,只有月光,淒黑的室裡只有模糊不清的臉龐。
  「你──你是玉天璣?!」
  他沒答話,只移動腳步朝房門走去。
  「等──等一下!這裡是那兒……」非常女連忙下床,奔至房門。
  就在非常女抵達房門的一煞那,門已被掩上,同時傳來清脆的嗓音:
  「妳乖乖待在這兒,我會好好照顧妳。」
  門內只傳來不斷敲擊門板和咒罵的聲音。

舞晖罗 2007-01-31 23:50
  唐皇教內,有個專為玉天璣設置的涼亭,此亭是當初為了破素還真的百年大計而建立,坐位針對素還真的八字命格而以倒八卦和逆五行排設,後來唐皇教沒落,此亭也毀,但今日,卻有二人不約而同來到。
  「你來討回非常女嗎?」
  捧起破網雪花刀,此舉已說明瞭一切。
  「那就以你的實力來討取吧!」皺起眉,體內一陣血氣翻湧,那時的傷猶存,嚴重程度似乎已超過他想像。
  雪鴉縱身一跳,橫刀取向玉天璣,式式不留情!
  忍住不適,玉天璣勉強接招,猶是不讓手。
  片刻,玉天璣空手入白刃,雙手接下破網雪花刀,與雪鴉分峙對立。
  「嗯!」雪鴉立即施加壓力,玉天璣腳下頓陷落。
  執力抵擋,卻更加快內力的流失,不一會兒,玉天璣額上已冒出顆顆汗珠。
  咦?微一遲疑,勁道稍減,玉天璣得以喘口氣,但唇角仍滲出血絲。
  等到雪鴉欲收手時已來不及了,玉天璣站身不住,身子直往前傾,喉間一緊,鮮血如血柱般噴出,身子也頹然倒落。
  「主人!」
  趕忙接下玉天璣倒下的身子,冷然的臉上此刻只賸焦急。
   ※           ※            ※
  將玉天璣安頓好之後,雪鴉即然揹上哭暈的非常女離去。
  醒來,熟悉的擺設讓玉天璣明瞭這是自己的居室,看了看四周,不見任何人影,只有身上多出的毛氈,垂下眼簾,在閤上眼的剎那,已然沈沈睡去。
   ※           ※            ※
  ……今宵酒醒可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自來此,一片狼籍,滿地酒瓶,大石上獨抹身影。
  夜夜飲酒買醉,嘴裡喃唸不清,燈花台內是混亂一片。
  踏入水池,半緣君忍不住皺起眉,撲鼻而來的濃烈酒味令他不敢恭維;雖知燈花台後的水池是義兄唯一禁止他進入的地方,可眼見他鎮日喝得爛醉如泥,宮務全交給孤鷹辦理,教他這個做義弟的也有些不忍心,只得再試著勸勸他了。
  「義──」話方停,疑惑的目光搜尋,今日難得不見瀟湘子在大石上飲酒,且遍地的酒瓶不再,換上的,是一清淨之地。
  「到哪兒去了──?」回頭,半緣君邊走邊咕噥著。
   ※           ※            ※
  「──抓回了秦假仙?」
  書齋內,梳洗一番過的瀟湘子隱忍著宿醉,與孤鷹談話。
  「放回他吧!」
  「不可!秦假仙雖號稱『巧慧之星』,但此次他在東武林能逃過死厄,定是受到背後的高人指點,屬下認為必須找出這位高人,否則會妨礙血道天宮的前途。」
  微皺了皺眉,瀟湘子沈吟道:「就依你的話去做吧!若是問不出,也別刁難他,三天後放他回去中原。」
  「嗯。」孤鷹應聲。
   ※           ※            ※
  雖如此,但秦假仙被抓的事情仍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中原,並引得百世經綸一頁書高度關切,素還真為免事件擴大,便著手進行救回秦假仙的計劃──
  「殺啊!」
  無盡天涯戰聲響起,西域與中原正式開戰!
  兩軍交鋒,聖龍口援兵源源不絕,血道天宮人馬節節敗退,使者立即奔回血道天宮稟報。
  「啊!人員死傷慘重,我立刻前去!」
  心急如焚的瀟湘子匆忙奔至無盡天涯,一映入眼簾的盡是遍地的死屍,瀟湘子見狀,不覺顛退數步,心頓然疼的厲害,倏而一瞥,孤鷹的屍體就在自己腳邊,手中還緊緊握著他贈於他的紫音刀。
  「啊!血道天宮終是抵不了被滅的命運──」
  身後,藍光熠熠,羽扇招搖,蟻天海殤君昂首闊步而來。
  「瀟湘子,抓走秦假仙是你不該犯下的錯誤,死不可埋怨!」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
  語畢,一掌推出,勁道強韌!
  海殤君見狀,立刻提起元功,一招「擎羊嘯天」就此脫手而出。
  漠然立於風中,瀟湘子冷冷的看著索命的招式朝自己飛奔而來,誰也不知那掌只是虛發,為的──是引他出招……
  瞬間,血肉橫飛,花燈破碎,身軀四分五裂,散落各處。
  昂揚而去,藍光逐漸遠離──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
  ……『為何不繼續?』……
  ……他但笑不語,只飲酒。……
  ……『酒入愁腸,化做相思淚。』他意有所指。……
  ……他依舊不答,仍是飲酒。……
  ……『何時,你也會依賴我,思念著我?』……
  ……執下酒樽,他緩緩吟著:『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咽──』……
  ……淚,禁不住滴落衣襟,別離──是痛啊……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擡起淚眼,無法再言,今晚註定不能成眠……
  ……只道為你癡,為你癲,為你變,只為遇見秋色翻飛你的眼……

舞晖罗 2007-01-31 23:50
  晨曦,天邊一抹橘紅色彩。
  「玉兒,小心點,記得早點回來啊!」迴響耳際的,是母親一字一字的叮嚀。
  「喔!」稚嫩的童音傳來,且踏著愉悅的腳步奔向前去。
  玉天璣,一個平凡的農家子弟,素日最愛釣魚,落日之前必回是他的習慣。
  提著釣竿,他一慣的漫步在一池一池的魚塭之間,趁著四下無人,他趕緊走到密林下的草叢,且伸手撥開草叢,一頭鑽進由中空出的小洞。
  這是他發現的一小小天地,由這兒走入,經過一番轉折,便可到達一處水池,水池的盡頭是佈置雅緻的居室,乃水池主人的寢室。
  他在這兒認識了一位名叫孤鷹的好人,他管他叫大哥哥,大哥哥教他許多東西,舉凡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等,大哥哥皆一一傳授,也才因此明瞭這裡原來是血道天宮,這個水池是大哥哥的主人所擁有,是屬於禁地,除了大哥哥能進來以外,其餘的皆不得進;他無意偷跑進來,算是破壞了規距,可大哥哥說只要他在午時之前離開,別被他的主人撞見,他就能隨時進來找他。
  擡頭望了望天,日光顯得刺眼,腳下的影子漸短,說明已快日中天,怎麼大哥哥還沒來呢?他說他今天要教他醫理的呀……
  玉天璣邊嘀咕著邊爬上水池畔的大石,拍拍上頭的灰塵後,肱手躺下,一陣涼風吹來,揚動垂弔枝椏的楊柳,也恰巧擾動腦中睡意,玉天璣伸個大大的懶腰後,便乾脆睡了下來。
  收起書卷,瀟湘子整飭衣冠,便提腳踏出書室。
  不久,端來人蔘茶的孤鷹一進入書室,映入眼簾的盡是滿室的默然,奇了?平日不到午時瀟湘子是不會離開書室的,今日怎會……啊!糟了!他忘了今日玉兒會來找他,要是讓瀟湘子撞見,這該怎麼辦?思於此,他立時奔向燈花台。
  踏進舖滿一地花葉的水池,瀟湘子輕盈的腳步正逐步接近熟睡中的玉天璣。
  驀地,腳步嘎然停止,憤怒的眼滑入玉天璣躺在大石上的陌生身影,胸中怒火頓熾。
  「你在這兒做什麼?!」
  玉天璣猛然驚醒,尚不及反應,整個人便滑下大石。
  見狀,瀟湘子一把拎起他,重述一次:「你在這兒做什麼?」怒火仍熾,只是語氣在不覺中軟了下來。
  飽受驚嚇的玉天璣立時垂下頭來,瑟瑟的伸出小手,往水池一指,訥訥的說:「我……我在釣魚──」
  「釣魚?」揚高的音調藏有太多的不信。
  「你──你不相信?」連忙擡頭,眼底滿是驚恐,他不禁咬著下唇說著。
  微風襲來,拂動髮梢,烏黑亮麗的長髮隨風飄曳,不意吸引瀟湘子駐足的目光,手在一瞬間鬆落。
  「唉喲!」揉揉發疼的屁股,好痛!沒事這麼用力幹嘛!他也沒犯著他什麼──等一下!他是誰?除了大哥哥外,誰都不能進來,既然他不是大哥哥,那就是這裡的主人,難不成這壞心眼的人──
  他立時仔細地打量著他,圍著他繞圈兒,一雙手還不時在那壞心眼的人臉上摸來摸去,好確認一下。
  瞇起眼來,最初吸引他注意的他那頭晶亮的黑髮,不過現在他倒想看看這娃兒究竟想做什麼?
  挫敗的垂首,他放棄了,瞧他五官端正,又穿得人模人樣的,定是這水池的主人,他實在是後悔為何會睡著?如果不睡的話,就不會被他撞見。
  「你──你是這兒的主人?」沒別的意思,至少還存有一點希冀嘛!
  「嗯!」他興味豐饒的點頭。
  他大大的吐了氣,唉!沒事問這幹嘛?簡直是問心酸的嘛!
  「你知道這兒的規矩嗎?」清清喉嚨,語氣比平日還要冷淡。
  完了!擅闖水池,刑責定是免不了,玉天璣認命的點點頭。
  「那──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麼?」他坐上身後的大石。
  「啊?」他訝然擡頭,眸裡盡是不解。
  「脫下我的鞋襪。」沒來由的想法,他想看看眼前這娃兒會有何反應?
  「啊?」聲音更大。
  他斜睇著他;他只得照做。
  「外衣。」
  他一一照做。
  最後只賸下瀟湘子身上的最後一件襯衣。
  他皺著眉,不會還要再繼續吧?最後一件了欸……
  「脫下你的。」笑意在他心底愈加擴大。
  「什麼?」一語驚人,簡直讓他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你不願意?」語氣雖淡,但隱含之意足以威赫他。
  「我……」一接觸他冰冷的眸光,他只好扭扭抳抳的脫下自己的衣裳,終於,跟瀟湘子一樣,只賸下一件襯衣,就在他要脫下襯衣的時候,瀟湘子突然出聲:
  「那件不用,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不反對。」他意味深遠的說著。
  原本他還對他的出聲制止心存感激,但一聽此言,臉龐頓浮上兩抹紅雲,忿然的無法吭聲。
  倏然跳下大石,他一把抱起他,跨步走至水池,手一滑,「噗通」一聲,在玉天璣尚未來得及叫出聲,已然跌至水裡。
  「你──」氣憤的話還不及出口,已多喝了好幾口水。
  此時,孤鷹正焦急的奔至水池,他一見玉天璣在水裡掙扎的情形,立即朝瀟湘子開口:
  「公子──」
  「這娃兒叫什麼名字?」雙手環胸,他仍是默然的看著他在水裡掙扎的模樣。
  「他──他叫玉兒,是日前不意闖進的……」
  揚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瀟湘子只淡淡的問了聲:「他由那兒闖進的?」
  「是由那兒破出的洞進來的。」
  伸手指向水池另一邊的樹木,循著視線望去,樹與樹間的草叢的確破了個洞,只是洞甚小,只要拿些雜草便能遮掩,若不細心去看,還真看不出。
  見玉天璣的小手頹落水中,憂急的孤鷹連忙開口請求:「公子,玉兒不諳水性,請公子高抬貴手,饒了玉兒一命!」
  瞬時,他一把撈出奄奄一息的玉天璣,眼底多了抹複雜的情緒。
  「退下吧!」
  「這……」孤鷹仍是猶豫。
  「你不退下,難保這娃兒不會有事。」
  遲疑了會,孤鷹還是恭敬的退出燈花台。
  將他平放在大石上,笑意在覆上他雙唇的剎那湧現……
  釣魚?呵!這池子水質清徹,毫無養份,何來釣魚之說?這般謊言,漏洞百出,但──這池子就養魚吧……

舞晖罗 2007-01-31 23:52
  午後,瀟湘子肱手為枕,在大石上休憩。
  不期然,玉天璣偷偷溜進水池,一雙大眼在四周瞧了瞧,發現瀟湘子在大石上後,便一不溜咚的爬上大石,雙手托腮的看著他。
  哼!這個壞心眼的人,上回故意把他丟進池裡,害得他差點溺斃,他帳都還沒跟他算呢!他倒是挺快活的,在這睡起覺來了──欸?仔細瞧瞧,他長得還挺不賴的,想想要怎麼回敬他吧!
  側著頭,一手拿著蘆葦無聊的晃了晃,小腦袋瓜子正努力的思索著。
  突然靈機一動,啊!有了!
  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毛筆,開始在瀟湘子那張俊毅的臉上作起畫來,哈!不知畫起烏龜來,會變成什麼樣?
  他邊畫還要邊強迫自己忍住笑意,實在是憋得快岔了氣。
  半刻,他喜孜孜的拿開手,大刺刺的欣賞著自己的畫作,臉上肌肉簡直笑得快抽筋了。
  就在他得意自己的畫作之時,冷不防的,一雙大手自眼前他一掠,抓住了他的雙手,還將他往前一扯,扯到了瀟湘子的胸前。
  半闔著眼看他,從剛才到現在,這小娃兒的一舉一動他都明瞭,他假裝狸睡,就是想看看他在做什麼,想不到他竟是在他臉上畫烏龜來做為他報復他的手段,真是有夠孩子氣,不禁令人又好氣又好笑。
  啊!慘了!又被他抓到了!不知他這回又會怎麼罰他?玉天璣心底頓時五味雜陳。
  料不到,他卻大笑出聲,俊朗的笑聲瞬時迴蕩在這空曠的水池。
  聽他這一笑,他簡直快躲進瀟湘子的胸膛,不敢看他了,心底直嘀咕著:糟了!糟了!會不會氣過頭,引起失心瘋,要不他怎麼會笑成那樣?
  「你沒帶釣竿?」望向他腰際,腰帶空空如也,誰也沒聽出這句話問的有些失落。
  「今天不釣魚。」他搖了搖頭,還是不敢擡頭。
  「哦?」釣魚還有分嗎?
  「今兒個是村裡齋戒的日子,吃素不吃葷。」
  「那可惜了!」他故意揚高音調,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玉天璣聽個清楚。
  「可惜什麼?」抑不住好奇,他果然擡起頭來問著。
  頭低得更低,幾乎與玉天璣的鼻尖碰上,緩緩的啟唇說著:「可惜我在池子裏養了魚。」
  「真的!」一高興,他臉擡得更高,就在剎那,差點吻了瀟湘子的唇。
  雙唇彎起優美的弧度,笑意,在眼底暈開。
  「你──」
  嚇得縮回頭,玉天璣自瀟湘子懷中站起,走向水池。「哼!我自己去看就好。」
  一雙手自腰際伸了過來,稍一使勁,玉天璣頹然墜落水池;掉進池裏的玉天璣不但沒有先前的驚慌,反而自水中穩定了身子,然後轉過頭來,朝瀟湘子扮一個鬼臉,同時說著:「哼!壞心人,傻瓜才會上第二次的當!」說完,頭也不回的離去。
  瀟湘子只是拿起玉天璣遺留下的毛筆,道:「要走,也得讓我在你的臉上畫完烏龜再走!」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他立時跳下水池,以極快的速度潛至他身畔。
  不會吧?念頭甫起,奔走的速度比平日快了一倍。
  「呵!抓住你了!」自水中攫獲他的腳,笑意欲加濃烈。
  「你──」
  ……
  孤鷹自燈花台走出,心痛得無法言語,跟在他身邊多年,他從未在他面前笑過,而今,他卻在玉兒面前笑的開懷,怎生的乖違?他竟是嫉妒的快發火!

  血道天宮,今日的氣氛異常凝重,原因無它,即是天宮內將為爭奪四位宮主排名而揚起喧然大波。
  怒天山濤君端坐案前,一臉自信,全身洋溢著胸有成竹的味道。
  瀟湘子躺臥水池畔的大石上,一派悠閒,他微閉雙眼,俊毅的臉孔覆上一層肅穆。
  劫道成獨在石室內打坐,聚精會神的反覆訟唸心法口訣。
  風雪生則是倚著雕欄,繼續讀他的詩詞。
  緊張在氣氛在絃尊白雲驕霜抵達血道天宮之時凝聚到最高點!
  「參見絃尊!」全血道天宮,包括即將爭奪宮主排名的四位人選在此時齊聚一堂。
  「免禮!今日天子身負要事,不克前來,特派本絃尊代替,如時辰已到,就開始吧!」一身冷傲的白雲驕霜坐上主席之位,四周氣溫驟降,只賸「冷」字了得!
  一場龍爭虎鬥瞬然展開!
   ※           ※            ※
  玉天璣百般聊賴的躺在水池畔的大石上,嘴裡還叼了根蘆葦,眼底等待的失望正逐步昇高。
  睜眼望天,熾烈的日光幾乎刺得他張不開眼睛,小嘴倒是噘得更高了。
  奇怪?都快過午時了,他怎麼還沒來?
   ※           ※            ※
  一場比試下來,瀟湘子無論是文韜武略,或是琴棋詩賦都略勝怒天山濤君一籌,大宮主之位幾乎已呼之欲出,耐不住性子的怒天山濤君頻頻向白雲驕霜使眼色,焦急的神情盡落在白雲驕霜眼底。
  「嗯!」白雲霜驕心底已有了個譜。
  「最後一試,是考驗四位的武力,過招以點到為止為原則,四位,請!」
  司儀語畢,場上立刻形成瀟湘子對怒天山濤君、劫道生與風雪生爭鋒的局面。
  白雲驕霜冷眼旁觀,暗運內勁至雙掌,伺機而動。
   ※           ※            ※
  「啊!」
  玉天璣張開雙臂,身軀呈大字型的躺上大石,口中還不忘大喊一聲。
  無聊!無聊!真無聊!明明答應人家要來教人家游水的說,怎麼到現在還沒來?壞心眼的人果然說什麼都不能相信,不等了!乾脆回家算了!玉天璣心底如是想。
  但當腳觸地的那一剎那──好吧!再等一會兒吧!
   ※           ※            ※
  當瀟湘子被怒天山濤君擊中,瀟湘子借力使力,還敬怒天山濤君一掌後,迅速退至離白雲驕霜跟前不遠處之時,白雲驕霜突然變化手勢,暗向瀟湘子推出一掌。
  「啊!」
  瀟湘子不察,微一移身變位之際被白雲驕霜一掌擊中,即然嘔出一大口血,頹然倒地。
  現場頓時一團混亂,血道天宮其他成員全在一夕間湧了上來,手忙腳亂的將瀟湘子抬離現場。
  沒有人知道瀟湘子為何而傷,畢竟在混亂之際,沒人會去注意,只有一直立於白雲驕霜身側的孤鷹看得清楚,但他沒空去理會白雲驕霜為何會如此做之因,因為此刻瀟湘子的傷勢比這些問題來得更重要!
  於是,血道天宮四位宮主的排名出爐了──
  大宮主,怒天山濤君;二宮主,瀟湘子;三宮主,劫道生;四宮主,風雪生。
   ※           ※            ※
  猛然一陣心悸,玉天璣突地驚坐起身,腦海中只疑心著……怎麼了──

舞晖罗 2007-01-31 23:53
  寢室裡,瀟湘子面色慘淡的躺在床上,溫熱的軀體逐漸轉為冷冰。
  孤鷹靜立於一側,緊抿唇不發一語,眉宇間皺起的溝痕卻益發深狹。
  一天過去,就看著那些大夫們進進出出,個個臉色凝重,沒敢多一分鬆懈。
  然而,如此辛勞的結果,得來的評論只有一句:「恐有失憶之虞!」
   ※           ※            ※
  午夜了,玉天璣仍是坐在水池畔的大石上繼續等待。
  這是他頭一回晚歸,也是最嚴重的一回,不過挨罵歸挨罵,他還是想看看他會不會來,畢竟那時的心悸,是如此的深鏤於心。
  許久,步入水池的小徑帶入一條矇矓的身影,他步伐蹣跚,且腰間佩刀,是孤鷹大哥哥!
  「大哥哥!」一確定是他,玉天璣立時高興的蹦跳至他身畔。
  「玉兒。」習慣的撫撫他的頭,只是這回少了些許的疼愛。
  「咦?」玉天璣好奇的在他周圍繞圈兒,仔量審量的:「大哥哥,怎麼你來了,他沒來?」
  聞言,孤鷹的神情在一瞬間黯淡下來。他緩緩的拉開玉天璣環在他腰際的小手,毫不帶感情的說著:「玉兒,以後你別再來了,血道天宮與你緣盡了。」聲落,他即轉頭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獨留玉天璣在身後焦急的問著。
  水池內,只賸稚嬾童音迴蕩。
  隻手覆額,孤鷹唇邊泛起一抹苦笑,為什麼──就算是我的私心吧!
   ※           ※            ※
  看著眼前熟悉的影象,玉天璣不覺莞爾,這是他每天最愛看的東西,一花一樹,一草一木,甚至眼前的一切一切,都是他的最愛,可不知怎地,對這些東西他突然沒了興緻,腦海中浮現的盡是那個愛捉弄他的壞心眼的人的臉。
  「唉!」甩動手中的蘆葦,沒來由的低首歎了口氣。
  「玉兒,怎麼了?今天怎麼沒去釣魚?」玉兒的娘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側,觀察他好一陣子了。
  「娘。」他淡淡的喚了聲。
  「瞧玉兒這副模樣,是否玉兒有心事?」拍拍地上的灰塵,她在玉天璣身旁坐下。
  「娘!」這聲,已透露了玉天璣的心緒。
  「傻玉兒,玉兒有心事,娘怎會不知?能否告訴娘,你在為何事煩惱?」她仍是慈祥和靄的徐徐說著,語氣不輕不重,卻暖到了玉天璣的心坎裡。
  「娘,我沒事,您別操心。」輕輕的搖了搖頭,唇邊的笑意代表無言的回絕。
  「玉兒,你不小了,有些事是你個人的隱私,娘無從探究,但如果無法解決的話,要記得告訴娘,娘始終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喔!」輕柔的嗓音是無形的慰藉,她笑著,美麗無瑕。
  「嗯!」他點頭。
  愛憐的撫撫他的頭,「乖玉兒,這樣娘就放心了,外頭風大,別在這兒坐太久,娘先進去了。」起身,移步走回,一股屬於女人的淡香也隨之擴散。
  『以後你別再來了……』
  孤鷹的話語依是迴蕩耳際,久久不肯離去。
  真不去嗎……?
  抬頭望向蒼穹,無語問著,回答他的,是屬於天空的顏色,一抹無垠的藍──

  熬不住疑惑之情,這夜,玉天璣偷偷溜進水池。
  自小徑進入燈花台,玉天璣向四周探了探,腳步游移不前,奇了!那個人的寢室在那兒?他從未說起,教他怎麼找呀?
  驀地,走廊盡頭的房間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妳們先下去吧!」孤鷹揚了揚手,夾道兩側的女侍即然退出門外。
  見有人走出,玉天璣連忙躲進廊前的花圃,直到女侍們走過,玉天璣才悄然走近亮著燈光的房間。
  房內,孤鷹正替瀟湘子蓋好絲被,照料他的一切。
  不期然,孤鷹坐上床畔,伸手撫著那張蒼白的容顏,唇瓣在那時迎上,覆著紫紅的雙唇,久久不肯離開,淚水,在霎那滴下了眼眶,燙著了慘白的臉龐,痛楚,在心底深處間暈開──
  此情此景,玉天璣並沒目睹,他只是立於門外,思索著如何進去。
  突地,走廊另一端走出一抹身影,玉天璣見狀,立刻閃進陰暗處藏暱。
  來人信手敲了敲門。「孤鷹在嗎?」
  「何事?」整飭儀容,孤鷹推開門問道。
  「白雲絃尊在偏廳與宮主們議事,六戰士必須全員到齊。」鍍金笙稟明來意。
  「我馬上到。」轉身掩上了門,孤鷹與鍍金笙一同離去。
  待他們走遠後,玉天璣立即閃身入內。
   ※           ※            ※
  偏廳內,一場權勢之爭正如火如荼展開──
  六戰士負起護衛之責,各分守六處,皆不敢掉以輕心。
  姑不論這場辯論之會的結果為何,誰也沒注意到,時已至深夜──
   ※           ※            ※
  寢室裡,瀟湘子雖然意識陷入昏迷,但嘴裏卻仍喃喃不清的唸著:「……水──水……」
  玉天璣急忙為他遞上茶水,可一餵他喝水,他非但沒吞下肚,茶水反而從他唇邊溢出,汩汩流下,沾溼了衣襟泰半,卻沒喝進半口水,不得已,只好俯身餵他喝水。
  好不容易讓他喝進了水,沒料到他竟是眉頭一緊,進而一掌揮開他,煞時口吐丹紅,床帳上盡是斑斑血跡,嘴角還留血漬。
  「你──」見狀,頓時所有關懷的話語皆嚥回肚裏,玉天璣伸手欲攙起跌落床下的瀟湘子。
  坐在小凳上的瀟湘子緩緩張開雙眼,一映入眼底的,是玉天璣那頭長及腰的烏髮,他下意識的伸手往玉天璣抓去,嘴裡還吐出不成句的字──「黑……黑髮──」
  突來的舉動令玉天璣倒抽一口氣,身子忍不住往後退去。
  伸手,卻撲了個空,不悅的感覺頓生,瀟湘子挑了挑眉,怒火上昇,一個衣袂翻飛,如刀的掌氣頓時劃過玉天璣的臉頰,留下絲絲血絲。
  掌氣擊向玉天璣身後的花瓶,哐啷一聲,花瓶剎時摔個粉碎。
  飽受驚嚇的玉天璣立即往房門跑去,不料,一道掌氣襲來,立時阻擋了他的去路。
  在瀟湘子的腦海裏始終惦記著那頭亮麗的黑髮,他的心思全圍著那頭黑髮打轉,他只知要將那黑髮佔為己有,其餘的,他一概不知!

舞晖罗 2007-01-31 23:54
  偏廳裏──
  「孤鷹,二宮主好些了嗎?」
  「稟絃尊,二宮主的傷勢已經好很多了,只是身子還有點虛弱,必須多加調養。」
  「嗯。宮裡一切事務就照我們方才的決議,由大宮主全權負責,其餘的宮主要善盡輔佐之責,讓血道天宮一統西武林,明白嗎?」冷眼掃過底下一切,所有的事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冷絕的笑意,逐漸在那張白皙的臉孔上散佈開來。
  「明白。」眾人異口同聲的答道。
  「很好,本絃尊明早就回去覆命,你們──」
  就在白雲驕霜話未完的同時,燈花台內突然傳出巨響。
  「咦?發生何事?聲音似乎是從燈花台傳來,孤鷹,快去觀視!」
  不待白雲驕霜交待完,孤鷹即刻奔往燈花台。
  寢室內,一片斑駁,除了那張床還完好外,其他的擺飾皆被瀟湘子給破壞得體無完膚,玉天璣立足其中,一臉慘淡。
  「二宮主!」
  推開門,映入孤鷹眼底的就是這幅景象。
  「玉兒?!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是如何進來的?」
  很快地,孤鷹恢復了鎮靜,雙眼發怒的緊盯著玉天璣。
  「我──我……」玉天璣被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你快走!反則我就以私闖血道天宮的罪名將你關起來!」鐵青著臉,孤鷹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我──啊……」驚慌失措下,玉天璣緊抓著被瀟湘子撕裂的衣襟,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外。
  眼角餘光瞥見玉天璣離去的身影,瀟湘子不假思索的推出一掌,孤鷹見狀,立時繞到瀟湘子的身側,迅速點了瀟湘子的睡穴。
  雙眼一閉,瀟湘子頹然倒落孤鷹懷裏,意識逐漸的往下沉……往下沉──
   ※           ※            ※
  時光茌苒,轉眼間已過了個把月,瀟湘子的傷勢已好了泰半,而今,已不需孤鷹隨侍身側──
  「我要閉關。」垂下眼眸,瀟湘子淡淡的說著。
  「二宮主!」這聲,含有太多說不出的驚訝。
  「我已決定。」仍是淡然的語氣。
  「二宮主,你已全部記起來了嗎?」他擔心的,只有這個問題。
  「孤鷹,我沒說忘了你。」
  「那──」也沒說你記得我啊?
  「孤鷹,我沒失憶,這些個月以來,不論是武功招式或是這宮裡的大小事務,我全都記得,你是看到的,所以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他說的也是事實,只除了那頭黑髮如影隨行,像烙了印般的嵌在他腦海裏,甩也甩不去之外,他確實什麼都記得──
  「真嗎?那玉兒──」他有些遲疑的問著。
  「玉兒?誰?新來宮裏的人嗎?」瀟湘子不解的問。
  「不、不,沒事,沒事──」沒來由的,他竟鬆下口氣,這種情緒連他也不知所以。
  誰也沒料到,他這一閉關,竟長達了數十年,但一個少年的闖入,卻改變了一切──

  那時,那名無端闖入的少年有著他喃唸不忘的烏髮,和微顯蒼白的臉龐。
  他不知他為何而來,只知在見著他的那一剎那,冷漠的心逐漸有了變化。
  「你在這兒做什麼?!」初見面,他怒火衝冠。
  少年沒有任何解釋,只瑟縮的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轉身欲走。
  「等一下!你在釣魚?」微蹙起眉,他比誰都清楚,這池子沒有養魚,那麼──
  少年欲語還休,瞧他的眼神,似乎與他相識,但,若是相識,為何他一點印象也無?
  「你別走!這兒有養魚……」於是,他撒了一個大謊。
  少年有了遲疑,不動的腳步代表他正在猶豫。
  低首踏上池墩,一股莫名的情緒正在昇華。
  他沒注意到,少年的眼底有著一層霧氣,腦海深處正呼喊著──為何他……不認得他?
  倏地,他拋出外衣,一把將少年推入池裏,自己也蹤身一跳,姿態優美的滑入水裡。
  迅然攫獲他的雙腳,進而一把將他擁入懷裏,他的鼻息在他耳畔急促呼吸,他的黑髮在池面飄來盪去,他的臉孔與正自己的臉頰緊緊相貼。
  「你──」腦海底突然閃過一抹白影,在他來不及抓住的瞬間便已逸去。
  驀地,他粗暴的覆上他柔軟的雙唇,一口一口的囓咬著,雙手也在水裡不安份的在他身上四處游移。
  「唔──不……不要──」好不容易取了得空隙,卻只能從嘴裏吐出這一句,唇隨即又被他封住。
  硬是嚥下他的抗拒,衣帛在一霎那撕裂!
  劇熾的慾望,在這時狂烈燃燒;痛楚,在此刻無盡的漫延……
  他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們是否相識,他要他,這是他現在的慾望,也許是一晌貪歡,也許是真心意愛,也許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他一時的發洩,但無論為何,他佔有他,這是即將成為的事實!
  玉……玉天璣──那是他不自覺間牢記於心的名……
   ※           ※            ※
  月下密林,人影紛亂雜沓,卻皆以無聲的方式通過小徑來到一棵唐槐樹下。
  帶頭士兵頭一個朝束有頂冠的人屈膝,恭謹的說道:「稟統領,再過一個山頭便能見到那個漁村。」
  「嗯。」撫了撫白鬍,揚手譴下部將,司徒笑夢轉而向坐在龍椅的男子抱拳說道:「令主,接下來該怎麼做?」
  男子沉吟了會,道:「嗯──這是最後一個村落了,應該能找到我所要找的人,照這個時間算來,『他』已經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眉心間還嵌有一綠色印記,明白了嗎?」
  「明白。」
  拈了拈黑鬚,無情的目光已流露各個士兵之間,「不留活口。」
  「是!」
  齊聲異動,眾人已遠離,不一會兒,殺伐聲響起,哀嚎此起彼落,鮮紅血液四處噴灑,月色在此刻也被渲染成殷紅了──
  一夕間,漁村灰飛煙減!
  「呵──呵……哈──哈……」
  由淡淡笑意轉變成恣意狂笑,精亮的瞳眸閃爍,興奮的轉動手中的圓珠,這是屬於一個上位者的狂傲──歐陽上智!
   ※           ※            ※
  夜半,玉天璣醒來,隱忍著下體傳來的痛楚,拾起地上溼漉的衣裳著裝,眼角還噙著淚。
  對他,他心底五味雜陳,不知該作何心情面對,於是他選擇逃避,飛也似的逃出了水池。
  走出了樹洞,渾身溼透的他步上回家之路。
  途中,他腳步一個踉蹌,撞上了不知名的物體,自己也跌坐在地,就在他欲抬頭看清是何物體之時,那人突然移動腳步,粗魯的攫獲他的手腕,然後使勁一扯,將他扯進了不知名的胸膛。
  「你──?」抬眸,身子卻沒來由的顫慄。
  一抹冷絕笑意攀上血色薄唇,銳利的目光閃爍,緩緩自低沉冰寒的嗓音裡釋出這麼一句:
  「呵!找到你了。」

舞晖罗 2007-01-31 23:55
  「啊──!」
  一連三天,歐陽山莊的靜室裡皆傳出令人撕心裂肺的淒厲喊聲。
  直至深夜,玉天璣筋疲力盡,不支倒地後,才被人送回浣閣,如此來來去去,已過了數月。
  這天,由於玉天璣身子不堪而嘔紅,司徒笑夢才收起內元,命人將玉天璣送回浣閣。
  浣閣是歐陽上智令人費心建造的樓閣,其中的設置與一般的樓閣大同小異,只是當中多了一道無形的網帳,圍在浣閣四周,等於是一道屏障,只要玉天璣一有逃跑的念頭,不意觸到機關,自然便有一小小罰責。
  機關就位於後閣門,平日不會有人接近,但要逃離歐陽山莊,這條路是唯一的捷徑。
  微風拂來,花香四溢,敲醒了昏睡其中的玉天璣。
  下意識的睜了睜眼,玉天璣沒有任何的改變,只是那頭長及腰的黑髮此刻已翻白燼。
  腦袋昏昏沉沉的,現實與記憶相互對抗,震得他頭疼欲裂。
  方才的夢──好真……
  念頭甫起,嘴裡不自覺囈語著:
  「誰──是誰丟我下水……大哥哥──壞……壞心眼的人──有……有養魚──不要……放開我──好痛……為什麼──不能來……游──游水……不會上當──畫……畫烏龜──好……好笑──」
  坐於一旁許久的歐陽上智不悅的鞏起眉,冷冷的說道:「看來他的記憶還沒完全清除──司徒笑夢,加重藥的劑量,延長改造他的時間,『風塵驕子』只能完全屬於我!」
  「是!」
        ※            ※            ※          
  沒多久,玉天璣完全臣服於歐陽上智,身側也多了位隨從──雪鴉。
  可這只是表面,私底下,只有玉天璣自己明白,他並非完全臣服於歐陽上智,在他腦海深處,還存有一絲殘留的記憶,那夜發生的事,他記的深刻,忘不去。
  歐陽上智也知道,只是他未予以道破,因為他對叛徒是絕不留情,他想看看他何時背叛,考驗考驗他的耐性,若他真背叛,就算毀了他,他也毫不足惜。
  推門而入,雪鴉手持托盤走入浣閣。
  「主人!」奉上的,是玉天璣每日必喝的苦藥。
  獨自望著窗外,玉天璣看也沒看一眼的說著:「撤下去。」
  「主人?」聞言,雪鴉頗為驚詫,腳步絲毫不移。
  見他沒移開之意,玉天璣回過頭,低喝了聲:「我說撤下去!」眉心卻糾結。
  「令主吩咐主人該喝的──」雪鴉見狀,小聲的說著,料不到,引來玉天璣一聲哮咆:
  「我說不喝!」揚手打翻托盤,藥汁頓濺灑一地。
  「主人!」雪鴉仍是不為所動。
  「你──!」他的固執更是引來他的反感,他索幸推開他,腳步移往房門。
  雪鴉連忙跟上,並擔心的說著:「主人,你要去那兒?令主交待你任何地方都不能去啊!」
  玉天璣一聽,更為震怒,他一腳踹開房門,大刺刺的步下階段,且傳來一句:「我要離開!」
  這一踏出閣門,觸動了警鈴,歐陽上智無聲的捋著鬚鬍,悄然來到一旁。
  四周的伏兵一湧而上,玉天璣技巧性的一一撂倒他們,宛若毫無阻礙的衝了出去。
  身後的雪鴉眼見如此,立刻跟上前去。
  位於暗處的歐陽上智只淡淡的說了聲:「派人跟在雪鴉後頭,看準時機再將玉天璣帶回。」
  「是!」司徒笑夢的身影淡逝於淒黑處。

  離開歐陽山莊之後,玉天璣一路狂奔,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自己累了,他才停下來休息。
  淚水不知何時赤裸裸的爬滿臉頰,留下無數記痕。
  無力的垂靠牆面,失神的望向遠方,此刻除了讓淚水無助的流下以外,他還能如何?
  白袍翻飛,雪鴉緩緩走入玉天璣的視線,矇矓的眼前,盡是一片雪白,頹坐牆角,誰是誰,分不清了──
  與他相處一年,他深知他的性子,也明白他無處可去,只有這祠堂,是他會來的地方,至於原因,他全不問起,也許因為這裏是荒廢的祠堂,沒人會瞧見他脆弱的一面吧……
  走近他,靜擁著他,他默言。
  驀地,他推開他,不意向前噴出一大口血,終日積鬱成疾的結果,換來的是無止盡的痛苦。
  「主人!」他憂急。
  再次向前嘔血,眼前浮現的,盡是他的身影,為什麼──腦海中都是他……他都已不再是「玉天璣」了呀──氣憤的重捶牆面,他已不再是「玉天璣」了呀……
  「主人!」趕忙扶住他,他搖搖欲墜的模樣刻刻牽引他的心。
  ……良久,他終於認輸,倒落他懷裏──
   ※           ※            ※
  然而追兵已至,迫在眉捷,就在雪鴉離開祠堂,去找尋溪水的時候,司徒笑夢悄然來到。
  風中帶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玉天璣立時戒心高揚,全身進入警備狀態。
  雙方一聲不吭,就此展開決戰!
  聽見祠堂有打鬥的聲音傳來,取完水的雪鴉立刻加快腳步,奔回祠堂。
  只是一般的庸兵那是由歐陽上智親手調教的玉天璣的對手,不一會兒,地上已紛紛多了幾具屍體,司徒笑夢冷眼旁觀,似是笑著玉天璣的困獸之鬥。
  等司徒笑夢帶來的兵士都已陣亡的差不多之時,司徒笑夢這才加入戰局;半晌,兩人已來回過了不下數十招,司徒笑夢絲毫無傷,但玉天璣卻愈戰愈退怯,臉上漸有了疲乏之意。
  唇邊揚起一抹冷笑,藥效發作,是時候了!
  「唔!」來不及掩口,鮮血便如瀑布般湧出,長久以來喝下的藥量沉澱體內,全數在此刻爆發!
  身後,黑髮飄盪,歐陽上智迅速一掌擊向玉大璣的天靈,勁道重得令玉天璣失去意識,身子頓向前傾去,正好跌在回奔而來的雪鴉身上。
  「令主!」司徒笑夢即刻跪拜,雪鴉卻當場愣在那兒。
  「與其讓他背叛我,倒不如毀了他,再重新塑造他!」
  因為這句,玉天璣自此歸於歐陽上智門下,封為「風塵驕子」,授命執掌東武林──

舞晖罗 2007-01-31 23:55
  玉天璣自夢中驚醒,汗水溼了一身衣裳。
  心,卻痛得緊!
  瀟湘子的身影頓從他眼前掠過,他尚不及抓住,便一閃而逝。
  淚,無聲滑落臉頰,是帶著情的!
  記得在燈花台的時候,他總是愛待在水池畔的大石上,抱著他入眠,勸他回去寢室休憩,他卻如同稚子般的對他耍賴,說什麼也要在這兒陪他,說怕會看不見他,於是一番爭執之後,他仍是擁著他入眠,他也拿他沒法子,就這樣陪著他到天明。
  似乎不避嫌似的,他老對他說著血道天宮裡裡外外的事情,也不怕他針對此弱點,一舉攻破血道天宮,想雖如此想,但他依是偎在他懷裡,聽著他說話;沉默,成了他唯一的習慣,聽他說話,卻也成了他另一項習慣。
  也許是害怕失去他,也許是不願承認心底深處對他的那抹情愫,他總待他若即若離,冷熱無常,而他似不以為忤,仍舊將那句話掛在嘴邊,每天非得說上個一回不可,連在睡夢中,他依是堅持的說著:
  「我最愛你的銀髮,毫無雕飾,很美,真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習慣了有他的存在,習慣聽他說那句話,習慣伴他入眠,習慣有他的一切一切──
  「我們從新開始!」
  他忘不了他那時的表情,那種從不信轉為愕然,再由愕然轉到喜悅的神情,是他永遠也忘不了,深深刻鏤於心。
  「你不會離開我吧?」像討好他般,他睜著渾圓的眸瞳,小心翼翼的探問著。
  那時,他沒有回答,只但笑不語。
  不知是失望還是放心,他擁緊了他,靜靜的,沒有一絲放鬆之意;由於臉靠在他耳際,他無從探知他的情緒,只知道耳畔傳來了他哽泣的低嗚聲。
  可……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希望他能張開雙臂擁抱他,在他耳邊輕輕的訴說一句:
  「我們重新開始!」
   ※           ※            ※
  ……『取來雪鴉項上人頭,我就讓你回到無極殿』……
  憤怒的看著手上白紙寫的黑字,玉天璣似發了狂般的撕碎白紙,撒滿一室,而後走出了房門。
  出了唐皇教,玉天璣即轉往東方的一處水流湍急的清澈泉流。
  自從回到了東武林,脫離了俗世塵囂,日子不覺愜意起來,他總愛在這泉流流連徘徊,直至日落,才回唐皇教。
  來到了泉流,他立時盡褪羅衫,裸身走進泉裡,恣意享受著這一份寧靜。
  樹後,黑巾半罩,只露出深邃的瞳眸,盈滿眼眶的水氣,代表著對一個人的憐惜。
  「誰?!」
  終究躲不過玉天璣銳利的聽覺,精亮的目光立時搜尋四周;只瞧見樹後隱有一抹黑影,待他想看清楚時,便已沒入暗處。
  是誰……難道是他?!
  念頭甫起,玉天璣離開水面,信手抓了襯衣穿好後,便疾奔在各個樹林之間。
  黑影跟隨他後頭,與他始終保持百步之距,有好幾次想出面見他,卻又硬生生的壓抑下來,只得看著他裸著腳,走在佈滿碎石的小徑,腳掌都摩破了皮,滲出幾許血絲。
  突地,腳下一個踉蹌,玉天璣跌在其中,腳底滲出更多的血絲。
  禁不住,玉天璣掩首低泣,哽咽的泣聲傳至身後百步之遙的黑影聽見,引得他一陣惆悵。
  怎麼──可能會是他?他又怎知他在這兒?畢竟……先棄他而去的人是他啊──

  「主人──」
  推門而入,滿室的靜然。
  眼角餘光瞥見撒了一地的紙屑,掩不住好奇之情,雪鴉將撕毀的紙屑重新一一拼湊起來,然而結果卻是大感他意料之外──
  『取來雪鴉項上人頭,我就讓你回到無極殿』……
  煞時,雪鴉一陣怔忡。
  好半晌,雪鴉才回過神來,將紙屑封進信袋,接著回到房裡換上一清爽白衣,然後又回到玉天璣房裡。
  捧起破網雪花刀,雪鴉在心中默唸著:主人,願你明白雪鴉之意……
  瞬間將刀往脖子上一抹,哐啷一聲,刀隨身落,在還未失去意識之前,手指顫顫的將噴灑一地的血跡化成一句:
  ……『祝主人晉榮』……
   ※           ※            ※
  「雪鴉,我回來了……」
  話語凝結唇邊,懸擱在半空的手顫抖!
  頹然跌坐,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腳邊凝固的血液逼著他得去承認這發生的事實!
  「……雪──雪鴉!」
  淒厲的呼喚聲引得跟隨玉天璣身後的黑影疾速奔來,伸手接住玉天璣因過度激動而厥過去的身子,唇裡也逸出一聲淡得不能淡的歎息──
   ※           ※            ※
  將雪鴉冰冷的身軀緩緩推入土穴,揚手灑上一抔土,為他立好石碑,咬破手指,鮮血汩汩的流出,卻不知落款要寫些什麼,只知淚水和著血點滴點滴流下,乾脆抱著石碑大哭特哭一場──
  直到哭累、喊累了,倚著石碑,沉沉睡去;不遠處,黑影悄緩走來。
  卸下自身的披風,替玉天璣披上,再覆上一件毛氈,免得他著涼,又順道為他準備食物……打點好一切後,隨後,黑影旋復離開。
  不久,玉天璣醒來,首先發現的是身上多出的披風與毛氈,而後是擺在眼前的美食,伸出了手,復又停置半空,但只遲疑了下,熬不住肌腸轆轆,他還是舉箸,和著淚一同吞下肚。
  雖不知是誰替他張羅這一切,但每天每夜,只要他醒來,眼前和身上便會出現這些東西,他也不疑有他的用毛氈禦寒,吃著食物填飽肚子,如此,已過了七日──
  今晚,他決定假寐,藉以探知是誰替他準備這一切。
  果不其然,申酉交替之時,黑影一如平日的來到。
  他蹲下身來替玉天璣覆上毛氈,由於已臨秋季,他擔心薄纖的毛氈不夠溫暖,復又添上一層厚重毛氈,再將食物置於玉天璣跟前後,便按照平常的習慣,起身準備離開。
  驀地,在黑影準備起身的時候,玉天璣倏然睜開雙眼,伸手扯開覆住黑影面容的黑巾。
  一看,玉天璣愣住,真是他!
  「……瀟──湘子!」
  猛然往後抽退,卻不慎跌倒在地,黑影與他同樣驚訝!「啊……」
  玉天璣卻一反常態的朝他奔去,撲倒在他懷裡,再也無法抑制的哭了起來。
  錯愕的看著懷裡哭的令他肝腸寸斷的可人兒,眼底的堅持頓然潰堤,顫手撫上他最愛的銀髮,與他一同低低嗚咽了起來……

舞晖罗 2007-01-31 23:56
  自那日後,黑影不再來了。
  玉天璣起先不相信,痴痴等了他一天,他沒來;他不氣餒,再等了他一天,他還是沒來;他無法釋懷,復又等了一天,他仍舊沒出現;他有種想哭的衝動,卻拚命壓抑不許哭出來,這天,他依是沒來;等到了第四天,他失神的望著雪鴉的土塋,門外的小徑依舊,堆滿了枯葉黃沙,他……仍是沒來。
  但是這日不同,在他呆望著門外小徑的時候,突然一抹黑影掠過眼前,小徑上的黃沙枯葉被弄亂了一片,他倏然起身,想再看清,然而喜悅的心緒起落極大,他不禁苦笑著,那也許只是野兔或是其他的小動物一時經過罷了,何來他的身影──
  他笑著,笑他的這股傻勁,已將他折磨得不成人樣了……
  他開始懷疑起那日的相遇或許是個夢,他在他的懷裡哭泣也許是他因太過悲傷而產生的幻想,他根來沒有出現過,抑或……他從來只出現在他的夢中,現實裏,他從不曾來過──
  於是,他不再理會那似有似無的幻象,他恢復了他平日的作息,早上在雪鴉的墓前為他拈上三支清香;午后在泉流間洗滌他渾身罪惡的身軀;晚間就待在雪鴉的墓前,與雪鴉一同進餐;夜裡,在雪鴉的墓旁打地舖。
  如此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他從不知那道黑影始終待在他身旁默默的守護他,呵護他,每天早上在他祭拜完雪鴉的時候,他便肩負起清掃唐皇教上上下下的事務;到了午后,他在泉流沐浴,他則立於暗處,小小翼翼的保衛他,有好幾次,在他當魔族軍師時所豎立的仇家欲找他報仇洩恨,來到這兒的時候,他便在暗中一一化解,免得他們叨擾到他;晚上的時候,在他吃完了飯,欲在書房讀書時,他便負起收拾善後的責任;至於夜裡,是他最難熬的時候,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臉,他得用多少的氣力才能阻止自己不能碰他的念頭,他只敢站的遠遠的,不眠不休的替他做著一切,好讓他安穩的過著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兩人就在這種默許對方存在的意識下共同生活著;然而,這種安泰的日子並不長久矣,一日,一名不速之客的闖進,正式顛覆了玉天璣的閑逸生活──
  編結髮條繞顱而上,前插一髮簪,後束一髮髻,慈眉善眼,仙風道骨,氣宇軒昂,拈撫一鬚鬍,好不自得,可坐他跟前的玉天璣卻是面色凝重,心緒忐忑,坐立不安。
  「你應該明瞭我的來意。」令人感到壓迫的獨特存在方式,是歐陽上智特有的霸氣,目光雖溫和,卻含有一絲淡淡殺意,縱使現在他化身為忘年,這股壓力仍壓得玉天璣喘不過氣來。
  低首,玉天璣沉默不語。
  「雪鴉已死,你為何不拿雪鴉的人頭前去投靠無極殿?」淡淡的,在毫無感情的問話下,任誰都無法感受出他此刻的心緒,但卻會使人在不自覺中感到不寒而慄,這就是歐陽上智與素還真旗鼓相當的原因。
  淡默,玉天璣仍舊不語。
  「你是我一手所調教,你註定無法擺脫你身為『風塵驕子』的宿命,為我賣命,任我所用,是你必須做到的事,直至你死!」
  聞言,皺緊了眉,唇抿成一直線,依是不語!
  「你敢……背叛我?毀了你,我在所不惜,我不會留一個禍根在我身邊,相反,對我忠貞不二的人我向來看重。」
  許久,玉天璣微啟朱唇,冷冷的說了句,「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做事!」
  「哈──」頓時,爽朗的笑聲充斥一室,雙眼閃動狡黠的目光,滿是得意。
  三天後,玉天璣提著雪鴉的人頭入主無極殿。

  在無極殿內,玉天璣擔任軍師一職,其主要任務是將忘年以素還真為武林盟主的身份入主無極殿,成天除了與心境不平衡的非凡公子周旋外,還得應付鎮日喋喋不休的半緣君的廢話連篇,搞得他身心俱疲,累不可當。
  原本以為只要將忘年引進無極殿後,自己便能功成身退,安全無虞的回到東武林,料不到忘年不僅來到了無極殿,還帶了個二弟千山樵老樂雕緣,兩人表面安好,暗地裡卻鬥智鬥得兇狠,還愛上了打賭,不時相偕出去看人打架、放火燒房子,將無極殿全部的事務全都丟給他管理,他肩上的責任自此又多了一則。
  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感覺得到他的氣息,他明白他在附近,在他的四周,默默的保護著他,否則每回當他陷入生死邊緣的時候,他不會都安然脫險,平安無事,但當他感受到他熾烈的目光,想要尋找他時,他的氣息便頓然消失不見,等他放棄時,他的氣息便又會出現;他或許知道他不見他的原因,是不想叨擾到他吧,抑或這並不是箇中之因,不過在他的想法中,這是唯一的原因,可他有句話一直想對他說,自在泉流感受到他的氣息時,他便想對他說,可那回的相遇,他以眼淚代替了他想說的話。
  莫非口頭上的保證就比得上真情的流露?
  若非如此,他為何一直避而不見,只願在遠處默默的看著他?
  輕閤上眼,懊惱的拉上絲被,睡吧,睡吧,明日還要約戰魔魁,他得養足精神才行,別再想他了,別再想他了──
  夜深沉,朦朧的黑影悄然來到玉天璣的床前,他輕手替他蓋好絲被,眷戀的眼捨不得離開,手指輕拂過略帶淡粉的朱唇,由中發出一聲輕的不能再輕的歎息。
  不見他,是怕擾了他,但見他整個人瘦了一圈,卻令他痛了心,這種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啊──
  輕輕執起他的手,低沉的嗓音似催眠的洩出一句:「答應你,明日過去,我就現身見你……」
  床上人兒羽睫輕顫,珠淚無聲滑落眼角,似是暗許著:我答應你──
   ※           ※            ※
  勢力宮裏,戰聲連天!
  以忘年、談無欲為首的正義俠師正式進攻勢力宮。
  原本這場戰局的目的只是做個表面,並非以殺死魔魁為標地,所以忘年與談無欲都暗自忍手,以青蜓點水的方式與魔魁對戰,化身寒山一花香的龍閣梭羅看出此點,遂引出與自己對戰的玉天璣來到無人的荒郊。
  「哼!一花香,手下敗將!」玉天璣滿是不屑。
  「玉天璣,看輕我的後果,將使你後悔莫及!」恢復龍閣梭羅原有的音調,在這荒郊野外,他無需再掩飾。
  咦?口音不同,聲調也不同,莫非……「你──你不是一花香?」
  「現在才發覺,太遲了,啊──水骨流風!」
  玉天璣尚不及反應,龍閣梭羅即刻暗提內勁,匯聚內力於雙掌,瞬時往玉天璣狂掃而去!
  遠在玉天璣身後百步的黑影迅速奔來,蹤跳至玉天璣跟前,硬是替玉天璣接下這掌,但掌風仍舊穿過黑影的軀體,擊中待在黑影身後的玉天璣!
  隱忍著痛楚,黑影抱起昏厥的玉天璣奔離現場。
  顛顛倒倒的回到血道天宮,拖著疲憊的步伐,顫抖的來到燈花台後的水池,黑影的唇畔仍淌著血,發抖的雙手幾乎已呈現軟乏無力,但他依是將玉天璣抱上大石,自己則盤腿而坐,一手替玉天璣療傷,一手按著不停流出汩汩鮮血的傷口。
  半刻,玉天璣逐漸甦醒,他緩緩睜開雙眼──
  擁著他的手無聲垂落,頭一側,渾身是血的身子也跟著墜落,越過玉天璣,瀟湘子的身子直直跌落池裏,煞時清澈的池子被殷紅的血液暈染成美麗的紅色……
  俯身,伸手欲抓住跌落的身軀,料不得,自己也跟著墜落,銀髮飄盪水面,散落成絢目的色彩……
  ──水池……血池──

舞晖罗 2007-01-31 23:58
  番外

  「我愛你。」
  欺伏在玉天璣背上的瀟湘子,邊親吻他的頸項邊淡笑著。
  「嗯……」
  拉上絲被,玉天璣翻過身去沉於睡夢中。
  「天璣……」搖了搖頭,瀟湘子皺起了眉。
  悄悄睜開眼,以眼角餘光偷偷看了看瀟湘子的反應,見他又淡淡的笑著,玉天璣乾脆大大的打了個呵欠,繼續沉眠夢中。
  這回,又讓他逃過了一次。
  「天璣--天璣……」
  柳樹下,瀟湘子一如平日的喚著他。
  訕訕的側過身去,玉天璣肱手趴在大石上假裝沒聽見。
  停下腳步,瀟湘子緩緩趨近──輕手撫上那張他朝思暮想的臉龐,愛憐啊愛憐--
  「我愛你。」
  不耐的皺起眉,下意識咬緊了下唇,沒有任何回應。
  他聽見了,他明白,他仍只是微微一笑,再次給他一次逃避的機會。
  於是這次,他又逃過了一回。
  「天璣……」
  「嗯--」
  「愛你……」
  「嗯--」開始顯得不耐。
  「我愛你……」
  「嗯!」眉擰的更緊。
  他淡淡的離開他的唇--「天璣。」
  「嗯--」沉醉的閉起雙眸,雙頰仍帶有酡紅。
  「看著我。」
  旋即睜眸,疑惑盡佈眼底;在水池旁,在大石上,在柳絮紛飛的秋序裏。
  「我愛你。」
  他不再微笑,轉而嚴肅的神情。
  「嗯。」敷衍的應了聲,玉天璣逕自躺下。
  蹙起眉,他拉起玉天璣半裸的身子,逼近他的臉,強迫他正視他,這回,他不許他再逃避。
  他睜著瞳眸,狐疑、不信,頓充盈心頭。
  「天璣……」
  他定定的望住他,不悅的心緒煞時棲息胸臆,許久,他終於開口,用著淡的不能再淡的口吻說著:
  「我討厭你。」
  他搖了搖頭,「我仍是愛你。」
  「我是男人。」他近幾低吼。
  「這不是理由。」
  「倒不失為是個好藉口。」冷冷說完,他拿起單衣起身,旋步走向水池外。
  迅速奔上前去,一把攬住他的腰際,將他擁入懷裏,微微的笑起,一絲愁緒煞時浮上唇畔,「天璣啊,說個愛我,難嗎?」
  撇開頭,冷漠的道了句:「別說愛我,行嗎?」
  默言,擁著他的手卻更緊。
  「我不是你的『天璣』!」說話的同時,淚水卻止不住的溢出眼眶。
  手,擁的更緊,說什麼也不肯放。
  「我有值得讓你愛的理由嗎?」哽咽的嗓音他從不讓他聽見,這回,他卻破了例。
  「……沒有。」他愛他,毫無理由啊。
  「那就放開我。」他冰冷如舊。
  像個孩子般耍賴,任性的搖頭。「放了你會走。」
  「你聽不懂嗎?我厭惡厭惡……厭惡極了!」他用著幾乎破碎的聲音嘶吼,孰知,淚卻愈掉愈多。
  「我還是愛你。」
  「你--」倔強的別開頭,說什麼愛不愛,無聊至極!
  「離開與留在我身邊有什麼不同?」
  「哼!」
  「那就是留在我身邊囉!」
  逞強的緊閉唇,不肯釋出一字一句──這傢伙……
  猛然抱起他回轉大石,「不答話就是默認。」
  驚異的望著眼前的水池,為何他竟說不出一句反抗他的話!
  「你--你……」
  「嗯,聽到了,聽到了,天璣說永不離開--」他將他放在大石上,眼底的那抹戲謔真是明顯。
  「你……」他怒極了,緊抓住瀟湘子的兩側鬢髮。
  「難道天璣要再親口說一次--」
  「哼--」
  「嗯,知道了,知道了,天璣說他愛我……」
  「哼……」
  「我愛你……」
  「……」
  「呵呵--」
  ……

  後記:為什麼要寫?
     因為可愛的洛洛姑娘說希望有個快樂的番外篇。
     真是因為這樣?
     欸--加滅啦!
     其實身為一名作者,本就應該以劇中人物的思想為主軸,進而舖陳,再依照劇情走向寫完故事,但是從頭到尾,沒聽過劇中人物說一句「我愛你」,那就有點奇怪。所以,偉大的舞暉羅還是要體恤劇中人物的心情,特地寫一篇讓他們說個夠!可是既然要寫,就要寫的驚天動泣,最好再來個地牛翻身,這樣才算說的好,說的妙,說的讓大家痛哭流涕,外加五體投地,欲罷不能!於是偉大的舞暉羅思考思考思考了好久咧,終於決定--以最普通的方式寫出我要表達的意思。以「我愛你」開頭,便以「我愛你」結尾,很蠢,是不?但長久以來,說句「我愛你」不需太多的矯情,也不須太大奢華的排場,只要帶著一份真誠,與一顆真摯的心就夠了,毋須額外的贅飾,對不?
     說句「我愛你」真的這樣重要嗎?
     不重要,但這三個字足慰平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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