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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晖罗 2007-03-21 02:16
  「啊!」
  驚醒,額上汗珠連滴,慘淡的臉龐在瞬間變的猙獰。
  「唔!」
  往前嘔出丹紅,血跡斑駁,映滿眼簾,呢喃著:「……天──天璣!」
  「欸!你別亂動!免得扯到傷口。」原本欺伏在床沿的女子此刻連忙按下瀟湘子晃動不已的身軀。
  「妳……妳是誰?」
  緊握住女子按壓他肩上的柔荑,那一瞬間,他以為是他!
  女子笑了笑,說道:「我是那個在荒癈的宮苑中發現你的人。」見他身子不再激烈亂動,她續道:「你身上的傷我已找大夫幫你看過了,在你昏迷的這幾天中,你的傷勢已無大礙,只要你不再牽扯傷口,就不會令你的傷勢加重。」
  「我……我昏迷了?」
  「嗯。你已昏迷了七天。」
  「那……那在那個荒廢的的宮苑中,妳還有發現其他的人嗎?」
  女子搖了搖頭,「沒了,除了你以外,我沒有發現其他人。」
  「真的?」他剎時激動的捉住女子的雙肩,眼中血絲乍現。
  「真的。」女子重重的點點頭,眼神懇切。
  垂下雙手,絕望,在那時湧上心頭,一句真的,傷的他好深好深。
  似乎沒望見他眼底的絕望心緒,女子愛憐的撫上瀟湘子削弱的臉頰,紅唇勾了個完美弧形,「你好好休息吧!我去替你準備膳食。」語畢,女子便起身。
  立時抬起狐疑的雙眸,問著:「等……等等!姑娘,妳叫什麼名字?」
  停步,女子優雅的回身,道:「瑤瑟,孤瑤瑟。」
   ※           ※            ※
  茫然望向窗外,時值秋令,鴻鳥單飛,寒意不覺直上心頭,慟,已是一刀刀,割傷破碎心頭。
  「我幫你換藥吧。」孤瑤瑟拿著搗好的藥草與乾淨的白布來到瀟湘子的床前。
  淡淡笑起,瀟湘子伸手緩緩解開衣結,褪下單薄襯衣,露出結實的胸膛。
  替他換下白布,重新敷上藥草,再拿起乾淨的白布慢慢包紮著傷口。
  「自那日起,你就沒再開口,我能問你為什麼嗎?」
  瀟湘子但笑不語。
  「是否我長的太醜,你不屑與我說話?」她打趣著。
  穿上襯衣,瀟湘子默然不語。
  「還是……你不會說話了?」孤瑤瑟邊整理邊問道。
  黯淡的眸光望向她,他,仍是搖了搖頭。
  她卻似發現了什麼新穎的東西般,雙眼直盯的他瞧,而後泛起了抹笑靨,說:「有沒有人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啊?」
  瑟縮的收回目光,頭一回,他為這姑娘的大膽直言而心慌。
  孤瑤瑟無所謂的聳聳肩,她習慣了他這些天來的反應,只要沒觸及他的一切,他便坦然笑之。
  「那──至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吧?」
  瞬間,淚無聲的滴落衣襟,那名字──忘了吧!沒了天璣,他的名字也不存在了……

舞晖罗 2007-03-21 02:16
  他從沒問過那姑娘這兒是什麼地方?為何她會在血道天宮發現他?為何她如此細心的照顧他,卻又不強迫他任何事?
  疑問,拋在腦後了,眼前的這座湖,熟悉,他記的分明,這是離燈花台不遠處的岱宗山腰。
  驀地,他褪下衣裳,緩步走入湖中。
  像那時一樣的掬起一匙水,銀髮飄零,風,呼呼吹過,記憶,在此刻愈益鮮明,他的笑,從不曾忘記──
  枯葉錯落紛落眼前,化成一幕幕他的顰,他的喜,他的悲,他的……淚──不覺握緊雙手,想抓住眼前顯現的一切,可惜,幻影永不可能成真,他,除了悲痛,還能抓住什麼──
  「欸!阿生,你在做什麼?!快點上來,你的傷勢會惡化的啊!」
  遠處,孤瑤瑟自茅屋奔來,臉上盡是擔憂之情。
  望向孤瑤瑟,瀟湘子垂首,腳步逐漸往後移去,倏地回身,甩動那頭銀髮,愈往湖心靠近,然後噗通一聲,姿勢優美的朝湖的另一面游去,完全不理會身後孤瑤瑟的叫喚。
  「阿生!阿生!」叫著她為他取的假名,她一臉憂急,他,仍是逕自離去。
  露出俊毅面容,甩動溼淋淋的長髮,瀟湘子自水中浮出,緩緩走上岸邊,腹部的傷口也因浸泡冰冷的湖水而滲出大量鮮血。
  踏上舖滿枯葉的小徑,景緻如舊,人事已非,水池,也成了血池……
  頹然跌坐,無力靠向池墩,臉上早已分不清是湖水還是淚水了。
  蒼白的唇緩緩開啟,喉頭卻緊的發不出一絲聲音,只能咿咿啞啞的發著瘖啞難聽的聲音,淚,在此時流的更急了──「……天──天璣……天璣──天……璣──嗚……」
  最終,只賸無止盡的悲鳴。
  他不願相信,不肯放棄的再試一遍,他不要連喚「天璣」的名字都只能擁有夢中的聲音!
  他咬緊牙根,使盡所有氣力,聲嘶力竭的哭喊著:
  「……天──天璣……你──你在那裏……?」
   ※           ※            ※
  落英繽紛,花葉飄隨,綴染瓣瓣殷紅,奪目而燦爛。
  舖滿小徑,遍地血跡,水池,確也成血池。
  兀地,紅髮相摻,玉天璣忍痛自池裏爬起,拖著瀟湘子的身軀舉步維艱的走出水池。
  顫抖的往前疾行,雙手緊抱著瀟湘子透著冰涼的身子不肯鬆懈,咬牙使勁拖拽。
  「唔……」
  鮮血不斷自傷口汩汩流出,與瀟湘子的身子,順著走過的痕跡留下斑斑痕跡。
  驀地,雙膝一折,屈跪於地,發抖的雙手在瞬間放開瀟湘子的身子,自身也因後作力而跌向身側。
  努力伸手抹去淌在嘴角的血漬,玉天璣喘著大氣,掙扎著起身,拖著瀟湘子繼續往前走去。
  空白的腦中迅速穿過深記於心的話語──
  ……『為我笑,難嗎?』……
  ……『你不會離開我吧?』……
  ……『何時,你也會依賴我,思念著我?』……
  ……『答應你,明日過去,我就現身見你……』……
  『砰』一聲,徒然倒落,沉重的眼皮重重垂下,銀髮交錯,只賸手中牢牢抓住的血衣仍深刻不忘。
  「……我不許你死──不許你死……瀟──湘子……」

舞晖罗 2007-03-21 02:16
  夢,依稀,人兒,難辨,矓矇的四周只賸斷續由門外傳入的低聲細語……
  「王福!我不是叫你把海兒給捉回來嗎?你怎麼倒捉了個男人回來?」
  「佳姨娘,事態緊迫,我也只能找到這個男人而已;何況瞧他長的細皮嫩肉的,稍微打扮一下,沒人看的出他是假冒的。」
  「這樣好嗎?選花魁之日在即,我可不想敗在眼前這節骨眼上。」
  「可以啦!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而且只要封住他的嘴,教他乖乖的繞城一周,沒人會發覺咱們百花樓是用個男人頂替。」
  「……好吧!好吧!把那些丫頭叫來,給他梳洗梳洗,順便換下他那身血衣,我可不想再看到那些有的沒有的,簡直是在觸我的楣頭。」
  「是,是,王福即刻去辦。」
  兩人的腳步聲漸趨漸遠。
  躺在床上,睜著空洞的雙眼的人兒,矓矇依舊,雙唇開闔,吐露著:
  「……我不許你死──瀟湘子……我不許你死──」
   ※           ※            ※
  「阿生,你在這兒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瀟湘子默然的點點頭,獨自站在藥舖的門口。
  茫然望向四周,眼底無意識的找尋某人身影。
  突地,不遠處揚起刺耳的鞭竹聲,並叫喊著:「花魁遊城喲!花魁遊城喲!」
  收回搜尋目光,冷漠的立於最不起眼的地方,嘈囃熱鬧的地方最不適合他。
  驀然,眼角餘光忽滑入一抹熟悉身影,他立時抬頭,震驚的不知所以。
  「天──天璣!」
  淒厲喊出他的名,同時腳下一蹬,迅然奔向坐在轎上的玉天璣,只消一瞬,瀟湘子與玉天璣即刻雙雙消失於現場。
  下一刻,人群立即不安的騷動起來,驚叫聲此起彼落。
  「欸!快看,花魁不見了,花魁不見了──」
  拎著藥草,踏出店門的孤瑤瑟煞時停下腳步,困惑的望著瀟湘子站立的地方,道:「阿生?」
   ※           ※            ※
  「天璣,天璣!」
  緊抱懷中人,瀟湘子以迅雷的速度一路奔回燈花台後的水池。
  踏入水池,將懷中人置於池內,瀟湘子吁口氣,視線早已被淚水給模糊的看不清玉天璣的面容了。
  用手背抹去淚水,他只想看清眼前之人的一切,不想再有一次心痛的機會。
  伸手觸及,是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臉……是他的全部,真的!不再是夢中所見,是真實呈現他眼前。
  「嗯?」
  女人的衣裳──瀟湘子狐疑的鞏起眉,眼前確實所見的是濃妝豔抹的天璣!
  瞬時,他一把撕去他身上的女人服飾,衣帛被撕裂的聲響不絕於耳。
  掬起池水洗淨他臉上的胭脂,每多抹去一次,他的心便多痛一回,喉頭的哽咽是說明了他心底的哀淒。
  終於,還他一個完好如初的天璣了。
  「天璣。」
  笑意,浮盪唇邊,這回,他是真心的笑了。
  微眨了眨眸,玉天璣抿唇不言。
  「天璣?」
  喚聲轉為不解。
  皺著眉,不悅的低下頭,瀟湘子欺近他唇畔,不說分由即貼上他的雙唇,用舌尖撬開他牙關,大肆掠奪他的城池。
  一刻過去了,玉天璣無動於衷。
  「天璣……」
  話語落在交相貼附的唇間,淚,立時滑落眼角,直抵下顎。
  「天璣──」
  閤上雙眸,雙手緊緊環著身無寸縷的玉天璣,他,不忌天,不恨地,一切──皆是命……

舞晖罗 2007-03-21 02:16
  他的轉變令他作了個決定──回轉東武林。
  日子如舊,人不曾變過,在樹林裏的泉流小溪多了個陌生身影。
  他照料他的一切,傾盡所有心力,如同在那段他與他互相默許對方存在的日子裏。
  若說有變,也許是他變的成熟多了。
  這日,他仍是執著他的手,在綠林小溪中閒遊。
  擁他入懷,交握的雙手放在他腰間,瀟湘子低下頭,沉問:「冷嗎?」
  明知他不會回答,他仍是傻傻的問。
  順勢倚著他的胸膛,回應,多餘了。
  自嘲的搖了搖頭,他仍是改不了這習慣,不能免俗的問著他。
  將他置於樹蔭下,瀟湘子笑著說道:「我回去拿件外衣,等會就來。」
  不放心的回頭看他一眼,瀟湘子這才安心的旋步離去。
  不一會兒,瀟湘子即然回到樹蔭下,豈料,玉天璣卻失去了蹤影。
  手上的外衣頓然掉落,瀟湘子難以置信的大吼:
  「天璣!」
   ※           ※            ※
  在竹林裏的草茅內,滿臉紅通的拂驢難得的皺起重重的眉頭,一副慎重的模樣。
  「嗯……」
  很謹慎很謹慎的看著坐在木椅上的人,拂驢終於想好最好的措詞,脫口說著:
  「玉先生,你的肚子會不會餓?」
  睜著美麗瞳眸,玉天璣不語。
  嗯?沒反應?難道是他說錯了?
  拂驢再次來回踱著方步,不對呀,他在樹林「撿」到玉先生的時候,算算也過了晌午,玉先生應該是吃過了──啊!對對對!他怎麼那麼笨?他忘記玉先生身邊還有個雪鴉啊,他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玉先生的,所以玉先生一定是吃過了,他不可能讓玉先生餓肚子的嘛──啊!對了!
  「玉先生,你會不會冷?」
  玉天璣仍舊沉默不語。
  「要不──玉先生,你是不是……」
  接連問了十幾句,玉天璣依是沒有任何回應,拂驢搔搔頭,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該問的他都問過了,不該問的他也問了,怎麼玉先生還是沒有半點反應吶,奇怪了啊,玉先生向來待他很好的,怎麼這回不論他怎麼問玉先生,玉先生都不開口回他話,怎麼會這樣咧?
  哭喪著臉東膲瞧,西看看的,玉先生還是玉先生,也沒變啊,可是──可是玉先生怎麼不理他吶?
  啊!有了!是不是玉先生太累了!所以玉先生沒有辦法回他話──是啦!一定是這樣,否則平時玉先生很疼他的,怎麼可能會不理他?一定是太累的關係。
  心念一定,拂驢立即將宛如人偶般毫無反應的玉天璣給抱上床,咦?怎麼那麼輕?一定是雪鴉沒將玉先生給照顧好,所以玉先生才會這麼瘦,嗯──要補,要補……
  在替玉天璣蓋好被子時,拂驢嘴裏仍是喃唸著這麼一句:「要補──要補……」
  垂下眼簾,眼前倏然化成黑幕,空洞的眼底仍是泛著無垠的空洞──

舞晖罗 2007-03-21 02:17
  拂驢坐在玉天璣身側,兩手托顎的呆呆望著他。
  「玉先生──」
  一刻飛快逝去,四周鴉雀無聲,寂靜的很。
  紅通通的大臉頓時垮下,哀苦非常的握緊雙拳,簡直欲哭無淚。
  怎麼還是這樣?
  玉先生怎麼還是不理他?
  他很可憐的吶,一大早起來就宰了他在後院養了多年的肥雞,做成一雞三吃,接著再把他心愛的紅面鴨給殺了,煮了鍋上等的薑母鴨,然後順便將那隻小羊給牽到廚房,燜了個羊肉爐,現今桌上豐富的菜餚皆是他用他最大的感恩的心慢慢做成的,特地要給玉先生補補身子的,否則瞧玉先生那副皮包骨的身子怎麼撐的過寒冬?
  可是──可是……面對眼前美食,玉先生絲毫無動於衷,簡直把他的自信心給抹滅的不留餘地。
  難道是他煮的不好吃?
  審慎的舀了匙羊肉湯就口,嗯──很好吃啊,不會太油。
  再舀了碗薑母鴨的湯汁來喝,哎呀!更棒,無可挑剔!
  然後從中全部搜括一遍,啊──讚不絕口啊!
  不過,不過──若是玉先生不吃的話,再怎樣好吃也沒用啊!
  拂驢挫敗的垂下頭,快舉白旗投降了,唉──
  欸!突然靈機一動,是不是雪鴉不在,玉先生吃不下啊?
  啊!雪鴉知道他住的地方,不用想也知道玉先生會在他這裏,要來早就來了,不會等到現在──咦?想到這裏,他這才發現到,好像從他把玉先生給「撿」回來之後,他就沒再看過雪鴉的人影,是不是玉先生派他去出任務?
  啊!隨便啦!反正雪鴉知道地方就好了,他不用操這個心,現在應該擔心的是玉先生從昨日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一口飯,要是玉先生餓壞了身子這可怎麼辦?
  很嚴肅的思考著這個問題,但答案從昨日到現在也沒有出來,所以──
  還是別想了,既然玉先生不動筷的話,那乾脆他餵嘛!
  念起手動,憨傻的拂驢立刻舀了匙湯汁就上玉天璣的口──
  「啊!玉先生喝了──玉先生喝了……」
  拂驢歡欣鼓舞的圍著玉天璣繞行一周,無比開心的一口一口餵著玉天璣……
   ※           ※            ※
  「玉先生,玉先生,會冷吶,你稍坐一下,我回去拿一件衣服來給你穿。」
  將玉天璣置於竹林外的一隅,憨厚的拂驢拿著震天戟邁步回草茅。
  冷風徐徐,拂動銀絲,不曾開閤的雙唇依然緊閉,平靜的臉上找不著一絲情緒。
  遠方,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且夾雜著兩樣陌生的男聲。
  「少主,少主,你已經走遠了,快回涼亭吧!」喚著「少主」的老者,精神奕奕,快速的跟上跟前少年的腳步。
  「古旗,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訓示我了?」揮動羽扇,少主仍是不減其速。
  「少主,今日御主難得出門踏青,你就順著他一回,別再惹他生氣了,快快回去吧!」
  「哼!」
  足下一蹬,迅行百丈,轉眼間已來到拂驢居住的竹林附近;身後,古旗一聲不響的跟隨少主身後,絲毫沒有任何不適的情況。
  驟然停步,少主不滿的旋身,擰緊了眉,「古旗,什麼叫『煩人』你曉不曉得?」
  「老奴只知對主盡忠。」
  「哼!愚忠!」少主嗤之以鼻,「難道我不算是你的主子,非得要那老頭說話你才拿我的話當旨?」
  「少主言重了。」古旗頓時必恭必敬的躬身。
  「哈!」不蔑的回身往前邁步走去,眼底散發出濃烈的屑意。
  「少主──」背後,古旗舉步跟上。
  驀地,少主停下腳步,眼睛為之一亮!

舞晖罗 2007-03-21 02:17
  腳步越見趨近,視線逐漸被那張似曾相識的臉龐給佔據,迷茫的雙眼頭一回有了反應。
  淚,在瞬間衝剎眼眶,一滴一滴的滑落。
  不敢眨眸,怕錯過;顫抖的雙唇激動開閤,只想喚出始終繫於心頭的名──
  「……瀟──湘子……瀟──湘子……」
  是的,那張臉,永遠不肯忘!
  瀟湘子!
  那張臉,是瀟湘子!
  淚,流的更多了……
  「嗯?」
  低下那張酷似瀟湘子的臉龐,少主皺起了眉,對眼前這個莫名的人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瀟湘子──」少主依著玉天璣喃喃不清的音重覆的覆述一次。
  「……瀟湘子──」喚的嗓子都啞了,玉天璣仍是重覆著喃唸這三個字。
  見狀,心裏頓然起了一絲疼惜之意,意外的念頭令少主頗感驚詫。
  「瀟湘子──」雙手,在不自覺間環上少主的頸項。
  伸手揩拭他不斷落下的淚滴,一個念頭,在少主心底油然而生。
  於是,他一把抱起他,不理會身後古旗訝異的詢問眼神,逕自從原路奔回。
   ※           ※            ※
  自那日後,玉天璣又回復原狀,迷茫的雙眼依舊,空洞猶是空洞。
  有時,少主不禁懷疑起那時是否是個夢,否則他怎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他不只一次的與他相對坐,但他彷彿失了生氣般,沒有那日見到他的激動,只有默然的望著他。
  他察覺到他身帶傷勢,而且還傷的很重,據大夫的說法,是因為經脈受損,導致氣血窒礙難行,所以才成了這副不言不語的模樣,那日的情況恐怕只是一時的清醒,往後可就不一定。
  鞏起眉頭,少主定定的審視玉天璣良久。
  「瀟湘子──?」
  那是誰呢?為何他初見他時口中喊的盡是這三個字?
  是他與他長的相似?還是──那人讓他念念不忘到連自己都意識不清了還是惦記於心?
  驀地,他的心底湧起一股嫉妒之意。
  捏住他下顎,少主欺近他臉龐,沉沉問了聲:「你能告訴我『瀟湘子』是誰嗎?」
  回答他的只有滿室的默然。
  「說啊!」不覺使力,少主一把將他壓制到他身後的牆壁。
  絲毫無回應。
  「嗯?!」
  「嘶!」一聲,衣帛被撕裂的清脆聲響兀然瀰漫耳際。
  下一刻,玉天璣雪白的身子立時呈現於前。
  手指輕拂過蒼白雙唇,依戀的目光游移,貪婪的將眼前美好春色盡收眼底。
  許久,少主這才掀被蓋上玉天璣裸露的身子。
  薄唇勾起了個完美弧形,「呵呵!今天就放過你。」

舞晖罗 2007-03-21 02:17
  「吃藥了。」
  少主捧著藥碗立於房門口。
  緩步趨近,伸手撥開簾帳,玉天璣正沈眠於夢中。
  「醒來!」
  毫不留情的拉上玉天璣的半身,茫然睜開雙眸,迎面而來的是褐色的藥汁。
  瞬時「噗」一聲,藥汁吐滿少主的衣裳。
  「你不喝?」平穩的語氣下隱忍著瀕臨爆發的怒氣。「來人!再端一碗來!」
  不消片刻,侍女立時端來另一碗湯藥。
  「我非要你清醒不可!沒有人能違抗我的命令,尤其是錯把我當成他人的你!」
  將藥汁含於口中,然後轉頭覆上他的唇,一口一口傳入他口中,強迫他喝下。
  「唔……」
  不知何時,餵藥竟改成了激烈的深吻。
  末了,他離開他的唇,雙眼定定望著他被他給吻的紅腫的唇。
  玉天璣除了默然,還是只有一片的默然。
  見狀,一把推離他,少主憤懣的甩頭離去。
   ※           ※            ※
  ……『不要離開我──天璣……』……
  ……『你不會游水要先告訴我,我好教你啊!』……
  ……『天璣,我最愛你那頭銀髮,毫無矯飾,很美,真的──』……
  ……『天璣,至少你是我的天璣……』……
  ……『瀟湘子!我們之間沒有情!』……
  夢,依然是夢,現實,何嘗改變過?
   ※           ※            ※
  廳堂上,凝重氣氛對峙,少主不耐的揮揚羽扇。
  「瑩兒,我說的話你聽進去多少分?」堂上,御主抿唇輕斥著。
  「你今天要講的話就只有這些?」
  「瑩兒,你那是什麼態度?我可是你的長輩!」大拍桌子,御主冷喝。
  大大吁口氣,「長輩跟臭老頭有什麼兩樣?」
  「瑩兒……」御主氣的幾乎說不出話。
  「沒什麼話好說的話我先告退。」摺起羽扇,少主微作了個揖後立時掉頭離去。
  「等等!你前些天帶回的人是誰?」
  聞言,少主停下疾行的腳步。
  「這些天你都在他房裏,你究竟在做什麼?」
  「這些你毌須管。」
  「瑩兒……」
  「我不需要每件事都向你報告,至少這件不用。」
  「你也老大不小了,的確不用每件事都向我報告,但是你也要明白,身為藺城的少主,行為不可放蕩,否則我有權將你撤換。」
  「哼!」冷哼一聲,少主不悅的轉身離去。
  「記住!婚期將近,這幾天你不許出城……」

舞晖罗 2007-03-21 02:18
  暗夜,寂靜無常,一抹黑影躍牆翻進古家大厝。
  黑影迅速穿梭在各個庭院中,以無聲的方式悄然接近。
  忽地,前方傳來侍女的嬉笑聲,黑影立時尋找藏身之處。
  但仍是晚了一步,正當黑影焦急的無措之時,侍女們已迎面而來,且恭謹的喚了聲:
  「少主!」
  瀟湘子尷尬的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往前疾去,額上汗珠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迴廊兩側皆有廂房,瀟湘子不假思索的朝左方走去。
  走遠的侍女們,其中一人突然停住腳步,道:「等等!方才那是少主嗎?」
  「怎麼?不對嗎?」
  「我記得少主沒這麼瘦啊──」少女說出她的疑問。
  「啊!對了!少主從不佩戴玉佩的。」另一人也附議道。
  「我想起來了,御主不才接見少主的嗎?少主怎麼那麼快就回到後院來了……」
  此言一出,侍女們個個面面相覷:「那方才的人──是誰啊?」
   ※           ※            ※
  沿著迴廊,著急的目光梭巡,忽而眼角一瞥,熟悉身影滑入眼簾。
  「天璣。」
  立時推門而入,舉步奔至玉天璣跟前。
  不意外的,玉天璣睜著無神的瞳眸,輕倚窗閣。
  「終於找到你了……」
  揚起了抹欣喜的笑容,瀟湘子一把將他抱起,邁步便走。
  卻正巧與踏入房門的少主不期然而遇。
  「你……」
  訝異的不只一張相似的臉孔,還有滋長心底的疑問。
  「你──放下他!」少主怒吼。
  「不可能!」
  「哼!」
  輕旋腳步,少主輕易的從瀟湘子的手中奪回玉天璣。
  「你──唔!」連日來的憂悒,加上舊傷未癒,瀟湘子禁不住嘔血。
  看準機會,少主一掌朝他傷口擊去。
  瀟湘子雖察覺,卻只能勉強的往左挪移一步,掌風仍不偏不倚的擊中傷口。
  「唔!」顛退數步,瀟湘子當場昏厥。
  「來人!將他押入地牢。」
  淡淡的瞥了玉佩一眼,少主絲毫不以為意的抱著玉天璣回身。
  拾起瀟湘子掉落於地的玉佩,古旗若有所思的朝御主的寢室走去。

舞晖罗 2007-03-21 02:18
  鑼鼓喧天,炮聲隆隆,迎親的隊伍整著最華麗的排場步行在孤藺要道上,歡樂的氣氛瀰漫各處,兩城的百姓也為這次的聯姻而大肆慶祝,狂歡一夜。
  吵雜的絲竹樂聲揚響在府裏的各個角落,唯獨後院落個清靜。
  空洞的眼默默注視著前方,迷離的視線從未改變過方向,依稀中,那道熟悉的翩白身影曾經滑入他的眼,衝擊他平靜的心房,激起陣陣漣漪。
  『天璣……天璣──』
  又來了,那個熟悉的喚聲。
  是誰……是誰在喚他──那個模糊的身影,那張讓他心痛欲裂的臉龐!
  是誰在他耳畔不停的呼喚?
  那喚聲……哀慘若絕,悲戚難掩,重重敲擊他的心,每天每夜,從不休止。
  他──是誰?
  矇矓中,他似乎看見他一身血跡,淒苦的叫喚著。
  『天璣……天璣──不要離開我……』
  天璣──?是誰呢?他嗎?還是自己?或者……
  昔日回憶頓浮上心頭,一場又一場的重複在他眼前演練著──
  那夜,是個沒有星輝的午夜,徐來的風帶來些許的涼意,冷的半裸著身子的他打了個哆嗦,更往瀟湘子的懷裡偎去,尋求一絲溫暖。
  察覺懷中人兒的異樣,他笑了笑:「冷嗎?」說著便將上衣往他身上披去。
  他沒有應答,只因在他懷裏他得到一絲安心。
  沒有得到回應,他不放心,啟唇再問了一次,「天璣?」
  抿著唇,環上腰際的手代表他的回答。
  淡淡的揚起一抹笑,他明白,這是他最大的極限。
  「天璣,」輕輕的喚了聲,愛憐的撫著他最愛的銀髮,淡說著:「你知道嗎?我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自小被人丟棄在路旁,是血道天宮的前任宮主好心收留我,栽培我成為天宮的二宮主,我──很感激,也怕……怕這種被遺棄的感覺,很怕──很怕……」捧起他的臉,俯視著他,眼底,掠過一抹苦澀,唇邊,卻是一抹淡淡的微笑,「天璣,答應我,如果你要背叛我,千萬不要告知我,我寧願編織這個夢,永遠沉淪夢中,醒不來也好,醒過來也罷,不要在我醒來的時候見不到你,我……好愛好愛你,真的要走,不要在我醒著的時候,算是──我求你……」
  低迷的眼訴著他唯一要求,徘徊眼底的淚滴硬是不讓他流,顫抖的手撫觸著憐惜的臉龐,恐慌的心緒在這一刻全數傳達至他的心中。
  親吻他的手心,接著是手背、手肘、頸子,然後一同他的唇舌交纏。
  他,無法給他一個答案,這個吻,算是他的承諾,可以嗎?
  ──可以嗎?!
  ……可以嗎!!
  可、以、嗎!!
  驀地,一陣痛苦的叫聲由屋內傳出,與屋外震天的鑼鼓一同狂舞!
  「啊──」
  由淒楚至哀切,再由哀切歸於平淡,沒有人注意到,這聲痛徹心肺的嘶喊。
  淚,一滴滴滑落,溼了衣襟,碎了心,逐漸模糊的視線只有一人的身影無法抹滅……
   ※           ※            ※
  新房內,少主不悅的立於一隅,眼前這喜洋洋的擺設不入他眼,只引得他更加煩躁。
  「少主,已經到了迎新娘進門的時辰了,快換上新衣吧!」古旗與捧著新郎衣冠的幾位侍女立於一旁,絲毫未敢怠慢。
  「這門親事我從未答應,看誰答應就由誰去娶吧!」
  「少主!莫再胡鬧,孤城的公主已到,萬萬不可失禮,聽老總管一言,換上新衣,迎接公主入門。」
  「哼!」冷冷的甩過頭,怒不可抑的雙手環胸。
  「少主……」古旗緊張的低喚。
  猛地,他大力一拍!「若是你喜歡,何不你去娶?!」語畢,起身便走。
  「少主!」古旗一腳橫過,阻擋他的去路。
  「嗯!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管而已,竟敢阻攔我的去路,你好大膽!」更加怒火難抑。
  「少主!請原諒小的無禮,看在御主的面子上,你就換上新衣吧!」古旗仍是好言相勸。
  「哼!再攔我定斬不饒!」推開古旗,少主邁步朝房門走去。
  「瑩兒。」
  打開門,碰上的竟是那張老臉,簡直嘔到極點!
  他不耐煩的咆哮。「老頭子,你那麼喜歡,為何你不去娶?」
  「放肆!瑩兒,看來我疏忽我對你的教養了。」
  冷哼,胸中怒火燃燒熾益。
  「瑩兒,不許你再胡鬧,快換衣!」
  「不換!」他怒吼。
  「快換!」權杖一蹬,全場嘩然。
  賭氣將頭甩至一旁,他仍舊不屈。
  「瑩兒,難道要我請出家法?」
  「也無妨!」怒極了,他逼近一步,誰料,這一步竟給了御主空隙,他兩指併攏,輕掠掃過,在極短的時間內便點了他的穴。
  「你……」眼底頓時佈滿懊悔。
  「瑩兒,人急無智,你還須要多多學習;古旗,帶他去換衣吧!」語畢,便旋步走出了新房。
  「你──死老頭,臭老頭子……」身後,只賸少主不斷傳來的咒罵聲。

舞晖罗 2007-03-21 02:18
  新房內冷冷清清,寂寥氣息充斥,案上的龍鳳燭,牆上的大紅幛子,床畔的梳妝檯,腳下的凳子,與美麗的臉龐佈滿寒霜的新娘子。
  她不發一語,嬌豔欲滴的紅唇緊抿,雙眼露出殺意,憤恨的心緒無限延伸。
  身為女子,她痛恨;身為孤城的公主,她更痛恨;她的身,不能自主;她的心,卻早已給了人!
  一女,不能侍兩夫;尤其,是在她的心已失落的時刻!
  任何人,也不能撼動她的意志;殺了他,更能證明!
  門外雜沓的腳步聲近了!
  推開門,冷寂的氣氛與外頭熱鬧的情景形成強烈的對比,拖著不情願的腳步,使勁推去窒礙穴道的少主逐步接近坐在新床上、穿著大紅袍子的新娘。
  倏地,他停步,對於眼前這位美人兒他只有厭惡,沒有一絲感情,所以新桿嘛──不需要了!
  信手扯下覆在她頭上的紅帕,少主尚未及看清新娘的面容,眼前便見新娘執匕首朝他揮來,他立時旋身,身上的大紅袍子仍被劃破一處;一見他,新娘剎時怔忡,阿生?
  待他立穩腳步,趁她稍一閃神之際,迅速抓住她狂刺的右手,冷冷的啟唇說道:
  「新婚之夜便想謀殺親夫,孤瑤瑟,妳好大膽子!」
  嗯──那模樣……不是阿生,只是個與他長得相似的人!「我非你妻子,古瑩!」
  少主眼底卻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意,「妳非我妻子?呵呵──瞧妳方才心軟的模樣,分明是將我當成妳愛慕的對象,妳何必否認?」
  「笑話!你非他,更比不上他!!」相似的臉孔而已,又如何?
  「他?」喃語,腦海頓時浮現那日試圖帶走他的人,那張與他相似的臉孔至今他仍未忘,如今,心底的疑惑更深了。
  「放開我!」她疾言厲色,剛烈的性子使她對這段被強迫的婚姻更不能接受。
  「憑什麼?妳是我的妻子,妻以夫為天,妳該聽我的,難不成孤城的老太婆沒教妳三從四德嗎?」
  「你別侮辱我母親!否則我殺了你!」
  「可笑!妳拿什麼殺我?」
  「就憑我手中這把匕首!」
  語畢,孤瑤瑟一個迴身,輕巧脫離少主的箍制,右手立時朝少主的心窩刺去,毫不留情;少主見狀,不閃也不避,直接握住她刺來的匕首,另一手則制住她妄動的左手,雙腳鎖住她下盤。
  「你──!」看著他鮮血直流的手,她的臉上瞬浮起一絲困惑。
  「看來,妳並不愛我,對這段婚姻也不贊同,妳要我休了妳,是不?」唇畔揚起一抹諷笑,對於手心的痛楚他視若無賭,甚或毫不在乎,宛如在訴說一場交易般無情。
  休了她?聞言,顫動的雙眼代表她的動搖,臉上憤怒的表情稍許緩了些。
  不由得,他大笑起來。「呵呵,可以!拿妳孤城的一半領土來換!」
  「妄想!」她毫不思索的吼道。
  「是嗎?」一手將她摔到床上,冰冷的眼,沒有情。
  「你做什麼?」狼狽的自床上爬起,他眼底的冷讓她在一瞬間著了慌。
  「我做什麼難道妳看不出來嗎?既然妳不答應我的條件,那就履行夫妻間的義務!」
  她尚不及反應,少主立時掰開她的唇瓣,啃咬囓撕著,挑弄她未經人事的深處撩撥,激得她一驚,不顧一切的咬下,剎時,她嚐到血的味道。
  離開她的唇,他沒有感覺,也不會有感覺,因為血的味道永遠是腥的。
  一脫離他的挃捁,她立即一把將匕首抵住她的頸子,咆哮著:「別再過來!你再前進一步我就當場自刎!」眼底盡是堅決。
  低迷的眼淡淡掃過她的臉,自刎?哈哈哈──可笑到極點!他的妻子竟然要在他的新婚之夜自刎?!真是個失敗的交易!連一個廉價的愛情也比不上,還談什麼夫妻?
  旋身離去,淌著血的掌心處處提醒自己,只有掠奪才是勝利,愛呀愛的,庸腐!
  見他離去,繃緊的身子在一剎那間軟化,跌坐床上,淚水仍舊奪眶而出,由中,帶著一絲淒哽,「阿生,為何你要離開?你可知我好想你啊……」
   ※           ※            ※
  月下,無光;星輝,黯淡。
  暈黃的光線映照出熟悉的身影,依舊是那抹無垠的沉寂籠罩窗閣間。
  「月好看嗎?」冷沉的聲音響起,說著熾熱話語。
  空洞的雙眼淡淡望著遠方,襲來的風那樣冷,蒼白的雙唇那樣緊閉,串串回憶迴盪心田,只有真正鏤刻於心的身影才會令人念念不忘,縱使忘了那個曾經讓自己心痛的人……
  「你哭了?」伸手抹去淡淡淚痕,清冷的聲音中含有一絲訝異。
  紅衣飄盪,眼前之人,相似,不曾開閤的眼觸動一層相思。
  「你不會離開我?」
  這句話,問得認真──抑或痛楚……分不清,算不算一種幸福?
  沒來由得,他笑了,笑得連他也沒察覺的苦澀,「你知不知道我成親了?」
  羽睫輕顫,熟悉的嗓音徘徊耳邊,是他──一個在夢中他給予承諾的人……
  「呵呵──」
  驀地,他大笑,狂笑,狂得連手下的案桌都在一瞬間碎裂!
  激烈的覆上他的唇,狂亂的與他的唇舌一同繾綣,企圖在一陣混亂中找尋他的答案,讓奔竄的感情找著一處出口……
  天璣──天璣……他記的分明,那個在夢中直喚他名的身影──
  ……離去的腳步聲響在天際泛紅時。

舞晖罗 2007-03-21 02:18
  微風輕徐,拂動幾許髮絲,微閉的雙眸有著沉沉的睡意。
  「咿」的一聲,房門被推開,藍袍侵襲,長髮及腰,熠熠星眸,直挺的鼻,略薄的唇,劍眉凜冽,襯著一張俊毅非凡的臉。
  「少主──少主……」來者四處張望,喚了幾聲後,眼角餘光不意瞥見擱置案桌上的一幅畫像。
  信手拿起,細細審視,畫中人與前日少主帶回的那個人相似,差只差在少主未將他的雙眼填上──咦?有落款……他一字不漏的唸出──
  執子之手,恨意奔流,
  與子偕老,悲愴難收;
  道是鴛鴦夢已破,錦書難託,
  卻又夜夜交歡,
  一在西來一在東。
  剎時,眼底驚詫不已。
  「星弈。」睜眸,淡淡的,啟唇喚道。
  「少主,你醒了?」
  「我一夜未眠。」仍舊淡淡描述著。
  聞言,臉上迅速佈滿疑惑。「少主,昨夜是你的新婚之夜,何以你……?」
  「星弈,你相信嗎?我從不認定這段婚姻。」
  垂下眸子,「我明白。」
  「你明白?不,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慵懶的起身,逐步朝黑星弈邁進。
  「少主?」被古瑩臉上嘲諷的神情給震攝,他有些迷惘。
  乃知少主卻一把拿回畫像,輕輕撕扯成兩半,臉上笑容有些詭異。
  「少主?!」
  「留了人,沒了心,毫無意義。」這是他給他的答案。
  「啊?」
  疲累的靠在黑星弈的胸膛,倦意,是有些不自主襲上身來。「星弈,你懂這首詩嗎?」
  「嗯。」
  「那麼你就會明白我為何囚禁那日闖入藺城而不予殺他的原因了──」
   ※           ※            ※
  昏暗的光線,陰溼的地牢,怵目驚心的斑斕血跡一路延伸至四肢被鍊住的犯人身上。
  「咳,咳……」他輕咳幾聲,身子因不適而再度醒來。
  有些冷,身上破爛的單衣無法禦寒,他蜷縮一旁,髒亂的臉孔襯著散亂的長髮,面目看起來竟有些可憎!
  「喂,吃飯了。」
  牢裏送來一碗飯菜,黑暗中,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正用力向前攀爬著。
  不意嘔出一口血,攀爬的手停止前進了,體內深沉的痛楚擾得他再也沒有一絲氣力來匍匐前進。
  「欸,來來來,喝酒了。」牢外又再度響起看守牢房的士兵聲音。
  其中一個士兵打了個哆嗦,邊忙把手搓熱邊說著,「呼,有夠冷,不喝點酒還真無法忍受。」
  「你還好,有個大衣可以禦寒,你瞧那個人,衣衫襤褸的,不給凍死才怪。」
  「他不給凍死也要失血而亡,瞧他那副模樣,若是他再繼續嘔血下去,恐怕賸沒幾日好活囉!」
  「是說也奇怪,只要闖入藺城的人都殺無赦,怎麼這個人還可以活到今日?」
  「你不知,這個月是少主的大喜之日,怎麼能夠處決人犯?想觸楣頭啊!」
  「說的也是。來來來,繼續喝,繼續喝──」
  「咳,咳……」又咳了幾聲,沒人搭理他,一絲理智終不敵沉沉的疲意而再度沉眠,腹部的傷口好痛,好痛──
  天璣……微睜的雙眸終於閉上,饒賸一團黑幕。
   ※           ※            ※
  新房內,孤瑤瑟坐在梳妝檯前,侍女為她梳籠。
  「好了,妳們下去吧。」冷冷的喊退左右侍女,新娘臉上沒有一絲新娘該有的笑顏。
  左右侍女微一欠身,全都退出新房。
  望向新床,這一個月以來,他未與她同蹋而眠,她鬆了口氣,畢竟新婚夜他便被她劃傷手掌,再加上他眼底的冷,說來,她有些驚慌,甚或,有些欣喜,倘若他就此休了她,她或許得以回到阿生身邊,可,至今,他仍未說過什麼,甚至,她只見過他幾次面,愈見,她對阿生的思念便愈深,他與他相似的臉孔實引得她有些失落。
  唉,他的不告而別致使她沒有理由再留在岱宗山腰,被迫回到孤城,接受這門親事,為的,是兩城的和平,犧牲的,是她一生的幸福。
  看著鏡中的自己,美麗無與侖比,只是再好的美,他也看不見,女人需要的,只有一點他的垂憐。
  推開房門,漫遊藺城的花池是她唯一的樂趣,精細的景緻是貧乏的孤城所缺少的,她漫步其中,深鎖的雙眉終於有些緩和。
  不期然,少主的身影映入眼簾,她下意識巡尋他的身影,腳步不自主隨他去。
  見他走入一處她從未駐足的階梯,她躲於草叢後,冷眼看著少主走進又走出,直到站於門畔的士兵撤走後,她看了看四周,確定沒人,立時輕巧飄進門內。
  暗處,一雙冰冷的眼眸正無情的注視著……

舞晖罗 2007-03-21 02:19
  「古旗,瑤瑟至今尚未歸寧,為什麼?」
  「御主,少主未與少夫人圓房,少夫人如何歸寧?」
  「胡鬧!」權杖一蹬,怒意浮於臉上,「瑩兒太胡來了!」
  「御主,這是無妨之事,少主有少主的想法,若是御主希望他們長長久久,就讓少主與少夫人去煩惱吧!」
  「唉!我真是寵壞了他,才會導致他這種性格。」
  「御主,莫擔心,古旗向您報告一個好消息。」
  聞言,御主立時豎耳傾聽,「哦,什麼好消息?」
  古旗笑道:「御主,老奴想老奴已找到當年失蹤的大少主了。」
  「是真!」御主驚喜的從椅上跳起,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御主是否還記得上回闖入藺城的人?」
  「記得,藺城規定凡是闖入藺城的人皆殺無赦,因為瑩兒娶親的關係,所以那名人犯至今仍未處決,怎樣?敢情他與大少主有關?」
  「御主,沒殺他是對的,御主請看──」話未竟,古旗便自懷中掏出一祇雕工精美的玉珮,細看,竟是那日自瀟湘子身上掉落的玉珮。
  一看,御主震驚非常,顫手拿起玉珮,抖唇說道:「這是──『蟠螭玉珮』?!這是藺城的第一夫人才能擁有的,古旗,你在何處找到?」
  「這是那日擒捉人犯時,自他身上掉出的,更重要的是──這名擅闖藺城的人與少主長得一模一樣。」古旗據實以告。
  「啊!當年一戰,城主敗亡,姐姐失蹤,只遺下嗷嗷待哺的瑩兒,與瑩兒孿生的另一名孩童卻下落不明,莫非──他就是……」
   ※           ※            ※
  順著階梯而下,燈光愈來愈昏暗,視線愈來愈不清,幾乎漆黑的空間裏,實有點寸步難行。
  孤瑤瑟小心翼翼依扶木而下,腳下雖有幾次踏空,但她仍舊穩住身子,緩步前進。
  嗯,有人?心念意至,她迅速揚手,氣勁破空即至,瞬間滅了兩道驚悚的叫聲。
  步至地上,矇矓中,似乎瞧見地牢的鐵閘,在昏暗燈光照射的一隅,有一披頭散髮,全身滿是血跡的人,四肢同時被鍊住,意識不清的模樣。
  推開閘門,她走了進去,伸手撥開了那人散在臉上的髮絲,一剎那,她看清了他的臉孔──
  「阿生!阿生!」她著急的大喊,淚眼迷濛。
  懷中人沒有任何反應。
  「阿生──」
  探了探他鼻息,氣若游絲,情急下,她唇覆上他的,給予他更多外來之氣,期望他能有一絲清醒。
  「唔嗯──」嘔出一大口血,唇邊舊有的血潰再次被新的丹紅淹沒。
  「阿生,阿生……」拍著他的雙頰,她瞬時破涕為笑。
  困難的睜開雙眸,艱澀的開口說著:「孤──孤姑娘。」
  「你別動,我立刻救你出去。」說著,便將他背上,艱難的移動步伐。
  「不──不要……妳──妳快走……」意識仍混沌的他倚著瘖啞的嗓音拒絕著。
  孤瑤瑟恍若未聞,執意將他拖往殘破的階梯。
  「天──天璣……」嚶嚀喃語,傷勢沉重的他又昏了過去。
  費了一番氣力,終於步出暗室,孤瑤瑟張望四周,咬牙,不顧一切的往藺城大門奔去。
  阿生,我們重新過我們原來的生活──
  暗處,少主步出,冰冷眸子相待,浮於唇邊的,是一抹嘲弄的笑意。「星弈。」
  「少主。」
  「你明白了嗎?」
  「明白。要以何種罪名?」黑星弈拱手低問。
  「少主的妻子與人私通竄逃。」
  「是!」黑星弈迅速奔離少主的視線。
  哼,孤瑤瑟,若非臉孔相似,那一劍刺進的該是我的胸膛,而非落空!如今,我依妳的意休了妳,還讓妳帶走妳的情夫,如何?對妳夠寬待了吧!哈哈──
  四周,只賸少主狂放的笑聲迴蕩不已。
   ※           ※            ※
  剔亮燈光,室內驀地明亮,混亂的思緒在這光明中找回一絲情意。
  迅速揚手,氣勁騰空而至,滅了燈火,睜了眸,冰冷在那一瞬間。
  坐於窗閣的身影動了,逐步落地,銀白髮絲飄蕩,他不困惑,起步便走。
  「你──醒了?」一腳踩入,與他夜夜交歡的人醒了,少主的臉上浮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神情。
  「你是誰?」清亮嗓音冷冷情,玉天璣寒著臉,移動的步伐在一瞬間停止。
  「我是誰?你問我是誰!!與你夜夜交歡的人啊!」少主吼著,身子晉前一步,月光照明了他的臉。
  「嗯?」瀟湘子?他有些疑惑,鎖緊眉。
  「意外嗎?」料到他有此反應,他益加不悅,倏地攫獲他的手,與他正對視。
  「放開我!」冷著臉,他不是他,只是個與他有著相同臉孔的人罷了。
  「不放,還要你屬於我!」
  唇迅地覆上他的,月光下,兩條身影交纏。
  極力掙脫,掌氣便至,毫不留情,臉上的冷意絲毫未曾改變。
  更加重力道,交纏的身影益發疊層,相互交錯的情感猛然爆發。
  「唔!」淌血的唇邊代表他的不願。
  「嗯?」緊鎖的雙眉驀地感到一陣不適。
  「哼!」掙脫他的懷抱,玉天璣衣衫不整的立於一隅。
  「嗯──」
  忽地,傳來一聲,「少主!」

舞晖罗 2007-03-21 02:19
  暗夜叢林,奪命追襲!
  孤瑤瑟拖著昏迷不醒的瀟湘子拚命而逃,背後,由黑星弈帶隊的人馬緊追不捨,眼看,雙方的距離正一步一步拉近中。
  忽地,孤瑤瑟一個閃神,不意踏到一顆小石子,整個人即往陰溝跌去。「阿生!」
  千鈞一髮,她拉住即將掉入陰溝內的瀟湘子。
  由於頭部受到撞擊,被震傷的瀟湘子在迷糊中醒來,他甩了甩有如千斤重的頭,睜眼看往孤瑤瑟。「孤──孤姑娘……」聽得出,嗓音嘔啞,近幾失了聲。
  「快!快起來!」她奮力拉起住他,體力幾到極限。
  「呃!」迅速爬起,趁著一絲氣力尚在,瀟湘子使勁將他倆一同爬出了陰溝。
  一出陰溝,追兵即至,瀟湘子與孤瑤瑟尚未來得及歇息,立刻又拔腿奔向前去。
  「不留活口。」飄然來到,黑星弈冷冷下令。
  追兵更急了!
   ※           ※            ※
  「死老頭,你到底有什麼事?」廳堂上,少主不耐的說著。
  「瑩兒,不可放肆!」雖責難,但語氣已比平日好了許多。
  「有什麼大事需要全部的人都集合在這大廳上?連『他』也是!」憤指立於他對面的玉天璣,少主滿臉寒霜。
  捏著甫被少主撕破的單縑,玉天璣雙眼望向御主,眼底瞬浮起一抹困惑。
  「瑩兒,他是必要的人物。」御主平淡的說著。
  「為何?」少主更加不耐的大吼。
  「他是唯一的關鍵。」
  「什麼?『他』是唯一的關鍵?!這是什麼意思?」皺起眉,這個老頭今日頗不尋常,再加上這耐人尋味的語句,嗯──
  同樣的語句同樣撼動玉天璣的心,冷眸中終也露出一絲感情。
  「等古旗回來便知分曉。」堂上,御主留下一句令人摸不著頭緒話語。
  「哼!」少主雙手環臂,不屑的冷哼。
   ※           ※            ※
  「阿生,阿生!」眼見冷劍便要揮下,焦急的孤瑤瑟連忙朝瀟湘子撲去。
  「啊!孤姑娘!」為了閃避刺來的冷劍,瀟湘子環著撲來的孤瑤瑟一同旋身,左臂仍舊被劃傷一劍。
  「少夫人,莫怪卑職無情,請原諒!」語畢,劍揮下,幾乎同步。
  驀地,另一道劍氣至,擋下了致命一擊,瀟湘子與孤瑤瑟順利逃過一劫。
  「劍下留人。」人隨聲到,古旗帶著另一批人馬趕到黑星弈之前。
  「總管。」黑星弈立刻拱手相稱。
  「星弈,御主有令,將兩人帶回,可乎?」
  「卑職遵命。」
   ※           ※            ※
  「老頭子,你究竟想做什麼?」
  「我要宣佈一件事。」
  「什麼事?」冷眼相待,緊盯的視線鎖住玉天璣不放。
  「我找到你的孿生哥哥,也就是藺城少主真正的繼承人。」御主淡淡的說道。
  「哥哥?我的哥哥?!他叫什麼名字?」聞言,心裡的激動已非平常。
  「他叫『古磐』。」
  「古磐?那他與他有什麼關係?」心底的不安正如數擴大,腦中快被急遽的心跳聲給佔據。
  「他是唯一能證明的人,」接著,御主將頭轉向玉天璣,續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聞言,眼底頓浮上幾許戒備,冷言回應:「在下玉天璣。」
  「玉天璣,你記得這件東西嗎?」說著,便從懷裏掏出藺城國寶──『蟠螭玉珮』。
  一看,玉天璣震驚非常,訝然出聲。「這──這是……」這不是瀟湘子的東西嗎?他從不離身,為何會落在他身上?
  「很熟悉,是不?老實說,他屬於何人?」
  「啊!瀟湘子……」不自禁他脫口而出,眼眶隱隱泛著淚光。
  「瀟湘子?便是那日闖入藺城的賤人?」少主頓不可置信的咆哮,相似的臉孔竟牽扯這麼一段驚人的事實,這是否意味著──他即將被撤換?!
  他……他來過──冰冷的眸子終於浮現一抹叫做情的東西……
  「……瀟湘子?原來他叫瀟湘子──」御主頓時欣喜大笑。
  「且慢!就算他擁有這塊玉珮又如何?或許這只是他無意中撿到罷了!」少主仍不死心,鼓動唇舌,立作解釋。
  「是或不是,讓他本人來說吧!」
  聞言,思緒頓地通明!揚高的音調緊帶著氣顫身軀。「啊──你!!」
  「御主,人帶回!」古旗急奔而入,身後瀟湘子踩著沉重難行的腳步緩慢踏入。
  矇矓不清的視線映入許多條陌生的身影,身子近幾癱軟的他被孤瑤瑟攙扶著逐步走近,驀地,他眼一睜,甩開孤瑤瑟的手,衝然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奔向玉天璣。
  抱著他,緊擁住不放,夢中的思念得以渲洩,夢中的身影得以成真,真是他──心,不痛了,不痛了……
  「天──天璣……」
  話隨聲落,眼前立時被一片黑幕罩住,想睜開眼再一次抓住天璣的身影,卻是怎麼睜也睜不開了……

舞晖罗 2007-03-21 02:19
  依稀,美麗身影晃動,時睜時閉的眼眸,一張朝思暮想的臉孔始終徘徊眼前,似乎,見著那張美麗臉孔的主人埋藏心中的一點愁……
  靜坐床緣,怔然望著他的睡顏,玉天璣輕手抹去殘留唇邊的藥漬,然後俯下身,再一次將藥渡入他唇裏。
  冷冷的,冷冷的──緩緩的,緩緩的……宛如一首沉默的樂章,音符躍動的如此不鮮明──
  強烈的心音,是澎湃的感情;喟然的溫柔,是無言的嘆息;舌中的交纏,是無聲的旖旎;激動的手勁,是一種的苦澀;剔透的淚珠,是重逢的感動;懷裡的溫度,實實在在,是遠在天際的幸福……
  輕手撫著他的臉,臉貼在他胸膛,帶著一種迴蕩沉寂室內的淒啞嗓音,微啟唇,淡淡的闡訴──
  「磐……原來你叫做磐──我……等你──等你醒來……等你醒來聽我說句──『我愛你』……」
   ※           ※            ※
  輕揚的樂符跳躍!
  莫名的情緒正在昇華!
  愕然驚醒,瘋狂般的捉住懷裏的麗人,說什麼也不肯放!
  「咳!咳──瀟湘子,你弄痛我了……」在瀟湘子懷裏的他被他抱的喘不過氣來。
  「不要!放了你會走!」手勁更加深,指甲幾乎嵌入肉裏。
  聞言,雙眸頹然垂下,放棄了掙扎,驀地,回身抱住他,淚掉於激動起伏的胸膛。
  「我──不走……永遠不會離開──」
  一時怔愣;手卻仍不肯放……「啊──啊……」
  隱隱傳來的泣聲,出於逐漸軟倒的身子。
   ※           ※            ※
  淒月,冷夜,觸動一層隱於熱情下的思念。
  他醒來了。
  頭疼欲裂,目光淒迷,黯淡的室內只賸暈藍的月光映射著。
  眸子往下移,視線停在一頭璀璨晶亮的銀髮上,他伸出手,緩緩輕撫著。
  淡淡的,拈起一撮髮絲湊到鼻前聞了聞,髮中的清香未變,只多了道令人揮之不去的愛念。
  眨了眨眸,起身將他抱起,置於身邊,笑靨,在這一瞬間浮起唇邊。
  懷中人淺眠,立時捉住淡淡拂過唇邊的手指,起身與他相對視。
  不知是憂愁還是喜悅,他的眉宇間,始終鎖著淡淡的愁緒。
  「磐──」
  話未竟,他的唇立刻封住他的,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吮囓舔咬,雙手不停在他身上游移,直至烙下一道又一道的紅色印記才肯休止。
  寂靜的室內,只賸下兩道粗嘎的喘息聲。
  攫獲他的雙手,將他制於身後的牆上,獨佔,是唯一的,埋首在他衣服散開的領口,激情的渲洩是長久來唯一能代表失去他的心緒。
  「──天璣……別再離開──好嗎……?」
  是夢,也好;非夢,也罷;他寧願,活在夢中──
  輕輕的靠在他肩上,望著他不安的睡顏,聽著他嚶嚀的夢囈,痛楚,在那剎那充斥心間……
  「嗯──」
  淡淡的回應,淚水,迴盪在佈滿血絲的眼眶底……
   ※           ※            ※
  微風輕徐,拂動飄散空中的髮絲,瀟湘子坐於窗閣,玉天璣倚在他胸膛,兩人恣意享受此刻的寧靜。
  微閉的雙眼,帶笑的唇畔,兩人沉沉的睡顏彷若一幅畫。
  幸福,曾是遠及搆不到的天邊,或許而今,他能親手攀到了,是不?雪鴉!
  在水池旁,極力守衛的你,常默然看著他與瀟湘子相倚在池墩畔,有時,當他冷冷走出水池時,你會問了句:
  「主人,這樣好嗎?」
  「讓他追著我,不好嗎?」
  你沉默了,只淡淡的看著他,攙著他走回魔族。
  他從不曾告訴你,賭了這局的代價,無限大,賠了一生,他也願意。
  是啊──他也願意……在你,為他死了後,共有的回憶消逝在天際堆滿瑞雲時──
  緩緩睜開雙眸,仰頭望著他,好久,沒見到他的笑顏了,一直,都在生離死別中,在他的記憶裏,他憔悴的面容多於他開心的時候,想對他說的話,也在漫長的沉默中渡過,他……有些遺憾──
  「怎麼?看了我這麼久,有沒有瞧出些什麼端倪呀?」他笑著,唇輕啟動,只要他在身邊,他不曾真正睡過,他的臉,揮之不去,夢中依舊,他想,此刻的寧靜比過千言萬語。
  他努努嘴,坐起身來,忽地,他兩手抓住他的衣襟,頭像隻小狗般往他的胸膛擠扭,一頭長髮在空中散了散。
  料不及他有此稚氣的動作,瀟湘子訝異的說不出話來。
  「天──天璣……」望著他嘟嘴又無辜的模樣,他的心,給攪得一團亂了。
  猛然,他笑了起來,臉頰襯著酡紅,眼底似是得意。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說:「捉弄我,好玩嗎?」
  突地,他張開雙臂,用力的朝他抱去,朱唇湊近他耳畔,小小聲的說了句:
  「我愛你。」
  聞言,他怔愣,簡直呆在那兒。
  ──他說什麼?
  我愛你!
  風,輕徐來,顫抖的手滑上他腰際,那抹呆楞的模樣,恐怕非得呆一天一夜不可囉──
   ※           ※            ※
  門外,氣顫的身軀硬直的走回,幾乎扭曲的臉孔代表她心中無限的怒意。
  她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默默的走回房裏,坐在梳妝檯前,她抹去唇邊流淌的血漬,兩眼燃燒著熊熊妒火,是男也好,女也罷,阿生的命是她救回的,理當屬於她!
  阿生──她不會放棄,她說過,她要伴他走完一生!!

舞晖罗 2007-03-21 02:20
  清早,玉天璣步出廂房,拿著托盤直抵膳房。
  他為他準備早膳,清粥小菜,恬淡的,在無人的膳房裏忙著。
  將碗盤盛好後,放上托盤,玉天璣旋身欲步回房裏,門外,一抹屬於女人的馨香流竄,他停下腳步,抬頭看清來人。
  ──咦?是她。那日在廳堂攙著瀟湘子的女子。
  「有事嗎?」不期然,他在她眼底見著一絲恨意,一抹不安頓掠過心頭。
  「你叫『天璣』?」不問也明白,因為在阿生昏迷的那段時間裏,她聽到的,只有一個名字──「天璣」!
  「是的,姑娘,咱們素未相識,妳找在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問一事!」冷意寒上心頭,聲音冷得快不像她自己了。
  「請問。」他微頷首,依舊與她保持一段距離。
  「你是阿生的什麼人?」
  「阿生?」
  「就是與你同住一間房的人!」
  「啊?這……」他困惑了,該怎麼說,他從沒想過這問題,「朋──朋友。」最終,他選擇這個答案。
  「是嗎?愛人吧!」
  「姑娘?!」他感受到她挑釁的眼神,眉頭在不自覺間皺了起來。
  「我愛他!」她毫不猶豫的脫口說出。
  「啊?」他益加訝異,這位姑娘的大膽直言著實令他對她另眼相待。
  「我從小在孤城長大,是個身份高貴的公主,我沒有任何朋友,也不曾踏出孤城一步,有天,在我出遊時,恰巧遇見了身受重傷的阿生,我毫不思索的救了他,服侍他一個月,甚至……替他卸下衣裳沐浴,做了許多男女間親近的事情,我不後悔,也不曾後悔,因為他是我第一個鍾情的男人,也是最後一個;這輩子,我許了他,永遠不會改變,我沒有自信能不能贏過你,我只知道,失去他,將是我這輩子的遺憾,沒了他,我寧死,也不苟活!」
  語畢,孤瑤瑟淡然轉身,挺直腰桿,踩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禁不住往後退去,垂倚雕柱,黯然的神情,落寞……
   ※           ※            ※
  坐在涼亭裏,雙眼望向不知名的遠方,輕輕的,他歎了口氣,垂下暗淡的雙眸。
  他沒回去,在這呆坐良久,連桌上的粥菜都冷了他也渾然不覺。
  細細思索那位姑娘的話,他有些迷惘,心抽痛的感覺卻催著他不敢再想。
  她愛他,或他愛他,有差別嗎?
  也許,沒有遇上他,他會按照一般人的生活,娶妻生子,然後老死吧!
  他愛他,算什麼?養育一個孩子,他能怎樣?身為男人,他無能啊!
  她愛他,能給他所有的一切,他能給他什麼?
  選他或選她,答案,顯而易見,不是嗎?
  他還在掙扎什麼?走了吧!離開吧!幸福……那是他這種卑賤之人所能得到?!
  還是──放棄吧!
  念頭甫起,腳步不自主往大門邁去,他有些不捨得,但又能如何?女人凝脂玉膚,婀娜多姿,燦燦紅唇,媚眼引人,是誰,都會心動,那捨得她心疼呢?
  「天璣!」背後,瀟湘子負傷喘著氣叫喚著。
  許久未見他回房,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軀四處找尋著,好不容易找著了,眼簾卻映入他即然離去的背影,再多的話,也枉然了。
  他停步了,卻沒回頭,顫抖的腳還不肯放棄的想往前跨出。
  「真要走,非得選在我清醒的時刻嗎?」
  他回頭了,一臉漠然。
  「至少──在我睡著的時候……」
  回到房裡,他與他相對坐,直至黃昏時刻,他依然望著他,雙眸定定不肯移開。
  夜幕低垂,四周逐漸暗了下來,他仍舊堅持著,只是他,眼眶卻漸漸泛紅了──
  「你……憑什麼愛我?你又拿什麼來愛我?又能夠給我什麼──?」
  瘖啞的嗓音訴說著,盈滿眼眶的淚水再也止不住而潰堤了……
  「我──一無所有,也給不起你什麼,愛你,是我唯一做得到的……你要走,我不留,畢竟,你有你的自由;束縛了你,我不忍,看著你走,我心疼──」他頓了下,緩緩轉過身去,黯黯低眸,續道:「在我轉身的時候,我……允許你走,若讓我回了頭,拚了命,我也不讓你離開我──」
  身後,關門聲響起,為何──心痛的感覺依舊?仍是強烈的讓他失了魂!
  隱忍多時的淚水,終究還是滴落了胸口,他緩緩起身,想再一次追尋他烙下心印的足跡……
  「天璣?」
  一剎那,他驚詫,淚水不再流!他──沒走!!
  但見他緩緩鬆開腰帶,輕解羅衫,一件接著一件,直至裸露了他的全部。
  「天璣!」赫然脫下外衣替他披上,他這模樣──他怕!
  輕輕將頭枕在他肩上,低低說著:「我……重新做一次你的『天璣』──可以嗎?」
  「嗯……」
  肯定的回應,確切的緊擁著他,天璣──他只要他的天璣,其餘的……不重要了──

舞晖罗 2007-03-21 02:20
  大廳上,一場火藥味濃厚的爭執即然爆發──
  「我不承認!就算他真是我失散十多年的大哥,我也不承認他是繼承藺城的唯一人選!」少主嘶吼著,氣得紅了臉。
  「放肆!瑩兒,藺城的少主本就以長嫡為尊,倘若當年他沒有失蹤,今日的少主就非你了!」
  「就算如此,你也無權撤換我的職銜,何況,你能證明他真是我的大哥──『磐』嗎?」
  「他身上的蟠螭玉珮就是最好的證明!」
  少主不耐的打斷他的話。「哼!他並沒承認!」
  「那也代表他不是!」
  「更不會代表他是!」
  ……
  立於一旁甚久的古旗眼見爭執愈見嚴重,遂出聲喝止:「少主──」
  「沒你的事!滾一邊去!這裏還輪不到你說話!」
  「瑩兒,不可放肆!他可是你的長輩!」為何瑩兒愈來愈暴躁?
  「御主,無妨,少主只是一時氣極,非故意──」古旗忙打圓場。
  「哼!」
  「瑩兒,唉──」見狀,御主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管如何,我絕不承認那個下賤之人是我的大哥!」語畢,少主旋身便走。
  「御主。」古旗致首。
  「古旗,為何瑩兒越來越與我背道而馳呢?」隻手覆額,憂愁的臉上又多出了幾條細紋。
  「御主,少主只是一時心裡不平衡而已,過一陣子就好了,請您切莫憂心。」
  「唉,真是如此就好了──」怕的是,事情非他所想如此簡單而已……「啊!對了,請瀟湘子來見我吧!我想親耳聽聽他的說詞。」
  「是!老奴告退。」
   ※           ※            ※
  回到書齋,少主踱回椅上,疲態盡現。
  「少主。」黑星弈立刻上前,眼底有著憂慮。
  「星弈,我累了,讓我靜會兒好嗎?」
  黑星弈頓時步出書齋為他護衛。
   ※           ※            ※
  涼亭內,石桌上擺滿清淡佳餚,玉天璣與瀟湘子一同用膳。
  「你傷勢還沒復原,就又出來吹風,這樣好嗎?」半晌,響起玉天璣關懷的話語。
  他淡淡笑了笑,道:「無妨,有你陪著。」
  「不好,還是回去吧!」說著,他立刻放下碗筷,起身走至他身邊。
  仰望他,他搖了搖頭,唇角揚起一抹笑靨,「天璣,我已經躺了好些天了,讓我出來散散心可以嗎?」
  「僅此一次!」末了,他終究還是拗不過他,只得如是說。
  「下不為例囉!」他笑了笑,趁機吻了他臉頰一下。
  他趕緊摀著臉,退了好些步,眼底盡是驚詫!
  忽地,陌生的腳步聲響起,且帶來一道冷沉的嗓音:
  「好個放浪的瀟湘子!」
  一見他,玉天璣瞬時退回瀟湘子身邊,眼底盡是戒備。
  「怎麼?不認得我了?」狂放依舊,只是眼底不易顯現的熾熱情愫僅維繫在玉天璣身上。
  「你是──古……瑩。」試著在殘存的記憶中找尋破碎的名字,他對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不錯嘛!還記得與你夜夜交歡的人!」說著,少主的唇邊立時浮起一抹嘲弄。
  ──夜夜交歡的人?!聞言,箸險落地,猜疑、不信頓時爬上瀟湘子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孔。
  「夜夜交歡的人?」皺起眉頭,臉上剎時浮起一絲懷疑。
  「你忘了?」執起他一撮銀髮,髮中的清香,他不曾或忘,也不許他忘!
  拍開他的手,他的眼底煞時湧起一股厭惡。
  「你不該忘!」話未竟,他已擄獲他的手。
  「放開!」為何,他竟顯的有些狼狽?
  「不放!」咬牙說著,少主愈加用力。
  「天璣!」見狀,瀟湘子立時伸手抱回玉天璣,眼底滿是疼惜。
  「你──算是什麼東西?」怒火熾燃,炘烈得快令他睜不開眼。
  「少主……」
  「哼!下賤之人沒資格稱呼我!」少主寒著臉,聲音更是冷。
  「我並非藺城之人,不必要服從你的命令,若是有唐突你的地方,請多海涵;天璣,我累了,扶我回去好嗎?」說著,便將手伸向他。
  「嗯。」他點頭,攙著他便走。
  「慢著!我不許你離開!」即然攫獲他的手,阻了他的去路。
  「冒犯了!」回頭,只釋出這句,一道掌風轟然而至。
  少主閃過,身形移晃至玉天璣跟前,一把擒住他下顎,毫不留情的說道:「你不要忘了!你身上的功力有一半是我給你的!」
  聞言,玉天璣呆愣當場。
  「放開你的手!」瀟湘子旋身,一回頭便是致命一擊。
  少主察覺到了,長袖輕甩,瀟湘子立即整個人往亭柱撞去,身上的傷勢即又加重。
  「磐!」甩開少主的手,玉天璣立時上前攙起他。
  「唔──天璣……」眼一黑,即便暈了去,唇邊仍留有血漬。
  「啊!」扶起他,玉天璣趕忙朝廂房邁去!
  「少主。」立於亭外的黑星弈終於開口低喚道。
  「不用說了,我自有定奪。」

舞晖罗 2007-03-21 02:21
  夜半,暗淡的月光輕然映射,一片漆黑的室內透著暈藍赤光。
  不擾懷中人,瀟湘子悄然起身,掀被落足。
  銀髮飄然拂過他全身的神經,他輕睜開惺忪的眸子,默然看著他走過的足跡。
  顛步來到窗閣,垂下的雙眸隱於淡淡哀愁,腹部的傷口不斷傳來的刺痛令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驀地,他摀唇輕咳,帕上多了抹殷紅血跡。
  他一驚,急忙收起帕,念頭唯一!
  玉天璣仍舊默言,看著他單薄衣帛露於月光下的瘦弱身軀,眼底的冷意遂化做無止的愁意。
  良久,他旋身邁出房門。
  他輕輕起身,穿好了靴,同他的足跡步出房門。
  出了房門後,他來到花池旁的小石欄坐下,抬頭望向蒼穹,無語。
  『……我是誰?與你夜夜交歡的人啊!……』腦海裡莫名響起少主的話語,宛如一把利刃插進心頭,滴血不止。
  『……不要忘了你的功力有一半是我給你的!……』
  倉惶甩頭,想把這些話語給趕出心底,卻沒料到愈是不想,愈是毅然駐進心底──
  他無法不去在意!
  說穿了,這是一種嫉妒的心裡。
  他……有權去嫉妒吧──縱然是在天璣對他說出「我愛你」,他依舊不敢確定!
  「與你夜夜交歡的人……」這句話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他──不願承認他的心的確有了動搖之意,他知道這不應該,可他……無法去相信──
  身後,玉天璣悄然而至。
  輕回身,甩動長白衣袖,銀髮飄逸,與眼底的冷搭然相稱。
  緩步走近花池旁的秋千,他淡然坐下,與秋千一同淡淡的搖了起來。
  嘎然作響的聲音揚進他的耳朵,他慌忙抬頭,卻見玉天璣隨著秋千的擺盪搖呀搖,晃呀晃,在月光的照射下彷若仙子,美得令他怔忡。
  想什麼;疑慮什麼,全在此刻停止!
  「……天璣──」伸出手,隨風飄蕩的銀髮向來是他的最愛,可為何,手卻在那剎那停下?
  他輕咳了幾聲,喉中的哽咽令他難受。
  「你在意嗎?」
  風中,淡淡傳來玉天璣輕脆的嗓音,驚得他鞏起了眉。
  「如果我說我全然無印象,你會相信嗎?」
  他竟然答不出話?該死的!他竟然答不出話?!
  「與他夜夜交歡,甚而身上有一半的功力是他給的,這是事實,我無從辯論,若說你全然不相信,更甚毫不在乎──我,不相信。」
  天璣……有一瞬間,他幾近以為他就要離他而去,為什麼──偏偏要給他這種折磨?他都已經聽到他說愛他了呀……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只知道,我愛你。」
  這時候該怎麼做?
  該是上前抱住他,證明他並不在意?
  抑或更深情的吻住他,與他水乳交融,去證明他的心?
  可──一時半刻過去,他什麼都沒有做,依舊愣望著他的背影,與之一同搖晃的秋千。
  漫長午夜過去了,他透過舞逸的西風撫著他的髮,慟,難以再化開……
  垂下眸,他依是靜默,逐漸盈滿眼眶的淚水卻潸然滴落──
   ※           ※            ※
  翌日,瀟湘子依旨來到御主的寢室。
  「御主。」冷淡的話語,冷漠的態度。
  御主卻是滿心歡喜,一把便握著他的手,帶他來到座椅。「瀟湘子,不必如此客氣,隨意即可。」
  他淡淡頷首,嘴角輕扯道:「不,你是主,我是民,在下不敢逾越。」
  「欸!瀟湘子,不要如此見外,御主算來是你的舅舅,你就不要再推辭了。」一旁的古旗見狀,趕忙前來勸說,以緩和僵硬的氣氛。
  他冷眼一掃,淡然道:「我沒有親人!」
  聞言,御主與古旗的眼底滿是掩不住的訝異。
  「磐兒……」御主一急,匆忙喚道。
  輕掙開御主緊握的手,瀟湘子冷然往後一步,道:「我叫瀟湘子,是血道天宮的二宮主,非是藺城的少主,更不會是你的侄子!」
  「放肆!」古旗立時變了臉。
  「欸!」御主冷眼一瞟,阻了古旗的動作,繼而取出蟠螭玉珮,置於瀟湘子眼前。「你記得這塊玉珮嗎?」
  「這是我隨身之物,怎會不記得?」
  「這塊玉珮是藺城的國寶,只是藺城的繼承人才能擁有,因此說你是藺城的少主,並不為過!」
  他旋身便走。
  此舉又是一驚。御主忙喚道:「磐兒──」
  瀟湘子繼續趨前,絲毫沒有停步的意思。
  「……磐兒──磐兒……瀟湘子──」
  逼不得已,御主喊出了「瀟湘子」三個字,瀟湘子卻因此停步。
  「磐兒……」御主見狀,喜出望外。
  半晌,瀟湘子冷冷釋出一句:「給我一些時間想想吧!」語畢,步出室外。
  「磐兒──磐兒……唉──」徒賸御主的嘆息迴盪室內。

舞晖罗 2007-03-21 02:21
  亭裡,冷意絕然,手執一玉樽,淺然低嚐一抹茶。
  茶香四溢,泛古留芳,引來無數旖想。
  少主舉足,肅顏而來。
  「你真是清心啊!」對座多了個相似的臉孔,唇畔揚起的諷笑足以代表迥然迴異。
  低眸,眼底默然,冷意不稍減,淡啜一口茶,清黃色澤搖曳生姿,咕噥滑下肚,甘甜方生。
  俊顏勃然大怒,驀地一把打掉他手中的玉杯。
  輕輕的眨了眨眸,彷若萬事皆不著他心,他伸回手,改拿起另一祇玉杯。
  深邃的眸瞳泛然躍起兩簇怒火,又一手打掉他手裡的杯子。
  他默言,伸手拿向第三杯;他比他更快一步,起手便搶起茶盤上的玉杯。
  雙眸不曾望向他,眼簾不曾映照他的容顏,他淡吸口氣,冰冷的眸子望向御主的寢室,他擔心,只因瀟湘子進去許久仍未見他出來,他有些不安。
  壓根兒不曾理睬少主對他的所作所為,他只是淡淡的起身,步伐便要向御主的寢室跨去。
  見狀,他一把攫獲他的手,將他扯回自己跟前,怒視他。
  雙眸終於正視著他,冷的教他看不清他眼底的心緒。
  「你這是什麼意思?」低吼,少主已經盡量在剋制自己的牌氣。
  半垂眸,無語。
  手不自覺握的更緊。「我問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依舊不理會,一心只惦記著另一人的安危。
  怒極了,少主乾脆一把掃掉石桌上的東西,強把他壓制在他身下,玉天璣見狀,忙使勁掙開他的箍制,奈何為時已晚,他終也敵不過少主的蠻力,被強迫正視他。
  甫離開御主寢室的瀟湘子漫步來到迴廊,抬眸,映入眼簾竟是這幅景象,不自覺血氣奔騰,真氣翻攪,下一刻,殷紅中帶黑的鮮血即然撒口而出!
  「唔!」他一驚,急忙回身,在險些昏死過去之前忙扶柱倚蹲。
  不過片刻,冷汗已沁然流遍全身,惶惶然不可自拔。
  「啊……!」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絕不能在天璣面前洩露,絕不──
  咬住下唇,忍著幾乎快奪去自己生命的痛楚,強迫自己非得面對不可!
  「回答我!」壓著他,一手限制他的行動,另一手則扶上他的腰,唇與唇間已快觸碰。
  「放開我。」他依舊冰冷。
  少主不信,粗暴的將唇覆上他的,非得在他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
  半晌,他沒有回應,他竟然沒有回應!!
  少主氣急敗壞的離開他的唇,咆哮:「你──」
  「放開我。」終究,不過是一句冰冷話語。
  「哼!」
  他別過頭,不為此發一語,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教他愕然。
  磐──!
  感到身下的軀體僵硬,少主循著他的視線望去──哦!
  察覺到玉天璣怔然的視線,瀟湘子也呆愣當場,發不出一絲聲音。
  他在那多久了?他全部都看見了?為何……
  少主玩味的看著瀟湘子的表情,鬆開了手。
  束縛一消失,玉天璣立即站起身來,不知該怒,還是該悲,對望的眼完全無法表達出他此刻的意念。
  掬起他一小撮銀髮,低低玩弄了起來,還不時發出誘人嗓音──「看來他不怎麼重視你嘛!」
  「……天──天璣……」解釋呢?解釋呢?!那該死的解釋呢?說不出口──為何竟是說不出口!
  輕緩閉上眼,這種椎心的痛他究竟還要嚐幾遍?
  磐……一個解釋也好,就算是不相干也好,騙我也好,只要──一個解釋就好……
   ※           ※            ※
  午夜,昏暗的光線映射出兩抹人影,一個無言,一個無語。
  對望良久,盈滿淚水的眼眶終於潰了堤。
  「天璣!」他慌亂的拿起袖子為他拭淚。
  唇緊抿,不發出一絲聲音,只是潰堤的淚水仍止不住的往下滑落。
  「天璣!」他更慌了,心疼的將他擁進懷裡。
  他靜靜的推開他,離開他溫暖的懷抱。
  「天──天璣,我……我無意──」
  話未竟,玉天璣突然反身撲進他懷裡。
  「天璣?」
  許久,才從他口中淡然釋出一句:「磐,一個理由我就信……」
  聞言,撫著他銀髮的手在那瞬間顫了下,他永遠不會明白,兩人的傷害已從此刻開始蕩開──

舞晖罗 2007-03-21 02:22
  愛一個人,很簡單。
  傷一個人,毋須費力。
  承諾,人人都給的起,只是通常承諾的人都做不到。
  說什麼永遠?
  說什麼一生一世?
  謊言吶,是最美麗的東西,擅於糾纏人心,易於刺骨傷意,人啊,卻是傻的令人無法不去放棄。
  他……也是其中一個嗎?
  當承諾流於口頭上的言詞之時,他怎能否認那些烙印於心的回憶?
  他愛──愛呀!
  比誰都愛!
  比誰都疼!
  怎是……那時說不出口──
  他動搖了嗎?
  為了那曾經存在的事實。
  他放棄了嗎?
  為了自己厭惡的身世。
  不!不!!他不承認、他不承認!!
  天璣他……他愛他,他說愛他──他說過的話啊!!
  不會消失──永遠不會消失……
  已然發生的事情怎能再從頭?
  如果可以,來世讓他再選擇的話,他會選、會選──
  會選擇怎樣的結果?
  『給我一個理由我就信。』
  那晚的話語突掠過腦海,天璣在他懷裡隱隱顫抖著身子,他瞧不見──他的表情,他不知道……他的情緒,他──他……
  理由──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倘若,連一個欺騙的謊言都編織不出來的話,他……又拿什麼顏面去說愛他?
  他一無所有!
  他給不起!
  偏偏在此刻……他無以駁議。
  無力感──深沉。
  天璣,叫我怎麼把你從我的記憶中刪除?
  怎麼……刪除──
   ※           ※            ※
  新房裡,新娘子不再美麗的容顏,一顰一笑,冷映至極。
  軟禁,多麼令人厭惡的名詞;偏偏,此刻她就是如此。
  新娘子……她比誰都喜歡這個稱呼,只要新郎是阿生,生或死,貧或窮,她誓言跟隨!
  不會改變──她的心不會改變!
  阿生……阿生──你聽見我喚你的聲音了嗎?
  一起走,我們一起走──一起走啊……
  面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美麗的新娘子握緊雙拳猛搥桌面,眼角垂淚,低低飲泣了起來。
  「阿生……阿生──」
  寂靜的室內,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輕盈的腳步侵襲,淡然的,幾乎讓人摒息。
  「妳還真是念念不忘啊,孤、瑤、瑟!」嘲諷的語氣,相同的臉孔,從未踏入新房的少主,終也一腳踩了進。
  聞言,她煞時停止哭泣,轉頭,便是無情的目光投注。「你來做什麼?」
  「唉呀,真是無情!我是你的丈夫,當然有權利進來屬於『我倆』的新房。」無意也好,有意也罷,「我倆」二字,倒是清楚的劃清了兩人的界線。
  他恨她,她知道嗎?
  呵呵……可悲的女人,永遠都是生活在夢想之下,痴妄一切,奢望一輩子!
  「我的丈夫是阿生,不是你!」
  「事實,卻是我是妳的丈夫,不是阿生。」
  「你走!我不想見你!」撇頭,她一刻也不要見到他!縱然那張相似的臉孔是她癡心醉想的一切!
  阿生──阿生……心底,她無助又悲悽的吶喊著。
  深吸了口氣,默然的看著她激烈的反應,她垂在眼角的淚他不是沒有看見,劃在她雙頰的淚痕他想抹也抹不去,怎生的乖違?這樣的女人,剛烈又誠摯,一旦愛上,便是死心塌地,男人嘛,要求的不多,縱使流連花叢,也希望最後待在自己身邊的人是如斯的女人,可他──找不著一絲愛憐她的理由?他很想、真的很想試著去疼惜一個貧瘠女子的心,但……遲了!
  假如,他不曾遇上他,他不會曉得何謂刻骨銘心。
  倘若,他真的有一絲將他放在心上,「瀟湘子」三個字怎會惹得他欲除之而後快?
  如果,他忘得了初見面之時悽苦的喊聲,藺城少主之位,誰接任都好,他,不在乎。
  他說,他的名字是天璣,他的天璣不曾喚他的名,即便是在歡愛之愉,他口中喚的,他眼底看的,仍舊是磐、磐、磐!
  他何時才會看他?
  他何時才能將他眼底的冷意給抹煞,進而佔據他的心?
  何時,他才會開口喚他一聲……瑩。
  旋步,淡綠衣袍遠離,少主伸手帶上厚重的門籬。
  摒足了氣,孤瑤瑟怔然的望著扣的死緊的門板,隨後一只玉瓶丟上了門,碎裂一地。
  「啊……阿生──阿生……」
  滿室,只賸下她淒苦的喊聲。
   ※           ※            ※
  「古旗。」廳上,御主持杖憂心忡忡的喚道。
  「御主。」忠心耿耿的古旗隨侍身側。
  「唉,磐兒不肯認我,瑩兒又避不見面,所有的事情百廢待舉,整個藺城都成什麼樣了?」搖了搖頭,御主憂愁的說道。
  「御主,放寬心吧!兩位少主只是一時無法適應而已,況且大少主自小就被血道天宮的宮主所撫養,在他的記憶中本就沒有藺城的存在,現在要他接受他即是藺城大少主之位他當然無法習慣,再過一陣子,等大少主想通了,他自然肯叫御主一聲『舅舅』。」
  「只怕事情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御主,你還在擔心什麼?」莫非另有隱情;古旗如是想。
  「瑤兒啊!」
  「二少夫人?」古旗訝然道。
  「古旗,你忘了,瑩兒尚未與她圓房,現在,更是不肯踏入寢室一步,這些日子以來,瑩兒都睡在他的書房,與他的侍從星弈同出同入,不過問任何事情。」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二少主的脾氣向來比誰都拗,要他回心轉意,恐怕登天還難。
  「尤其是……」住了聲,御主欲言又止。
  「是什麼?」
  「玉天璣!」
  「哦!御主所指乃是大少主的朋友乎?」
  「他才是所有問題的來源!」撫額,所有的問題愈積愈多,已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啊?」古旗不解。
  無暇理會古旗的疑問,御主斂眸,全部的思緒盡在玉天璣一人身上打轉,希望一切皆是他庸人自擾而已,磐兒他……他的感情不深、不深啊──

舞晖罗 2007-03-21 02:22
  亭裡,瀟湘子獨自一人。
  執樽,杯裡頭清淨無色的蓮花白隨著晃蕩的手指動盪來去,一圈延著一圈,點滴溢出杯面,桌面上晶瑩點點。
  睜著眸,卻是泛著空洞,抿著唇,怔然。
  「天璣……」
  偶爾,聽得開闔的唇呢喃著二個音律,天璣天璣,凝望著的,都是他的身影。
  由始至終,絕對。
  他何嘗,不想去撇清,難了,難了,怎麼收回?
  天璣,教教他吧,給他再一個值得愛的理由,動搖的心,怎麼……也挽不回了──
  喝吧,喝吧,醉了,就不會再想起……
  他相信,他相信,他拚命叫自己去相信──藺城少主的話是謊言,天璣的話是真!
  是真!是真!!是真!
  天璣,我是愛你的,對不對?
  對不對!
  對不對!!
  「嗯哼──」
  嫉妒,真是侵蝕人心的最佳利器,他開始,也墜入了萬丈深獄。
  「阿生?」
  遠遠,她就見著他不要命似的,拚命灌酒,桌上空罈子堆了一堆,她瞧見,心疼啊。
  趴在桌上,潚湘子喝得爛醉如泥,全身輕飄飄的,心頭卻壓的沉重。
  「阿生?」她急忙奔向前去,扯下了他緊抓的酒罈子,抱著他,與他相對視。
  矇矓的視線中,熟悉的容顏在眼前搖來晃去,只是再怎麼熟悉也比不一句──「天、璣……」
  「阿生!」音調在不自覺已昇高。
  「天璣──」試著伸手去觸碰最深愛的人的容顏,奈何,怎麼使勁都沒用,雙手有如千斤重的垂在腰邊,眼皮沉沉的垂下,無止盡的睡意朝他席捲而來。
  「阿生……阿生──」她頻頻呼喚,他沒聽見,她使勁的攙起他,急促的呼吸讓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不定。
  「天璣……」依稀,他囈語,心頭,怎麼也放不下。
  他記得,在水池的歡愉;他看到,天璣離去的身影;他聽見,天璣呼喚他的嗓音;他瞧見,天璣落淚的容顏;他不要,扮成女裝的天璣;他竟然……失去了最重要的天璣──
  為什麼……為什麼──他只要天璣,他只要一個屬於他倆的天地,難嗎──難嗎?
  如今,他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
  他──怎堪的起天璣說愛他……怎堪的起?
  捧起她的臉,淚,滑過臉頰,音,瘖啞──「天璣,天璣……對不起──對不起……」
  「阿生,阿生──我愛你,愛你啊……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走……」明知道他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的身影,明知道他永遠都不會將她烙印心底,但無所謂,她甘願,她甘願!只要她愛他,這就足夠了、足夠了!
  「天璣,我們──離開吧!」去東武林,去西武林,去中原,去哪兒,我都陪你,都陪你……
  執起他的手,她淚眼迷濛,不停衝上眼眶的淚水逐漸模糊了她的視線,「──好。」
  擁著她,不求了,再也不求了,直到天荒地老……
   ※           ※            ※
  入夜,瀟湘子幽幽轉醒。
  「唔──」撫額,瀟湘子只覺頭疼欲裂。
  四周,一片寂靜。
  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屬於他與天璣的天地,可──
  「阿生。」
  哪來的女子喚聲?
  他一驚,循望聲音來源處,猛然一震……「孤、孤姑娘──」
  「阿生。」孤瑤瑟微以一笑。
  「啊!」他連忙起身,滿臉的不可置信。
  「阿生,你該喚我『瑤瑟』或『瑤兒』。」望著他,美麗的容顏即綴染淡淡紅暈。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明明記得在身邊的是天璣,他明明聽見天璣應允,怎麼……怎麼會──?
  「阿生?」見他久久不語,孤瑤瑟也起身探查他的情況,手自然的伸向前去。
  趕緊拍開她伸來的手,瀟湘子一臉駭然。
  「阿生──」就連這種時刻,你也不願接受我嗎?
  「啊!唔……」禁不住,他口吐丹紅,殷紅的鮮血自唇邊逸落。
  「阿生!」她大喊。
  豈料,愈是嚴重,血液漫流的速度愈來愈快,止也止不住。
  「阿生!」見狀,她一時情急,紅唇堵上了他的。
  他一把推開,體內血氣翻湧,直直絞動深處,無法抑止。
  忽聞一聲低吟……「磐──」
  他連忙抬頭。「天璣!」
  震攝於眼前的情景,玉天璣怔忡,移不開雙眼,也動不了腳步,淚,頹然垂落。
  「天璣!」隨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不顧孤瑤瑟傷心欲絕的臉龐,瀟湘子奔於前。
  驀然垂坐,徒賸一頭銀髮飄揚。
  「天璣!」他想抓住他的身影,卻撲了個空,雙重打擊下,傷勢益發嚴重。
  「磐……」
  淚,要怎樣才止的住?腦中瘋狂的疑惑,要怎樣才能不去想?
  終究,他仍是抵不過一個女人。
  他沒騙他,他真的要做屬於他一個人的天璣,真的……真的!
  他銘記在心,銘記在心,理由──再也分不清……
  他不在意、不在意──不在意!
  他說不出口,說不出口啊!
  給他一個理由……再給一個不讓他心痛的理由,他會相信──他會試著去相信……
  「天璣──」
  眼前的他,搖搖欲墜,連腳步都站不穩,卻一直還喚著他的名字,尤以他唇邊的血漬沒有一刻乾過,摀唇的手不停地被鮮血滑過,好似……那時的情景──
  默然的轉過頭去,他試著扯動自己的腳,遠離這令他痛心的情景,顫抖的伸出手,他一步一步,爬著離去──爬著離去!
  「天璣!!」挪動搖晃的身子,他──隨他去!
  「阿生!」獨賸孤瑤瑟泣不成聲。

舞晖罗 2007-03-21 02:24
  藺城內,玉天璣獨自一人狂亂的奔跑在小徑裏。
  混亂的腦子裏此刻只賸一句──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就在他終於想清楚自己愛他的事實之後,他無時無刻不是戰戰兢兢,時時提醒著自己他是愛他的,他不會為了少主的一兩句話而動搖,他會永遠愛著他,誓死不會改變!
  可是……可是他忘了、他忘了!
  還有個孤瑤瑟啊!
  她是女人──她是個女人,她是個他永遠比不上的女人!
  他要怎麼說服自己方才的情景只是一場夢?
  真的……只是一場惡夢?
  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磐真的與孤姑娘共處一室,而且還赤裸著身子……!!
  倉惶的停住腳步,淚流不止,心痛的感覺怎麼止也止不住!
  他不要──他不要!
  他不要是這種結果……他不要在他說了愛他之後,得到的竟是這種不堪的結果!
  雪鴉……雪鴉──你忠心所護持的我,仍然無法擺脫掉命運的枷鎖,我──不配是你的主人,不配……不配啊!!
  「天璣!」慌亂的撩裙奔來,瀟湘子著急的想著該如何向他解釋這不該發生的一切,卻見他的天璣蒼白著臉,臉頰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淚痕,緊咬著下唇,全身無法抑止的顫抖著。
  「天璣……」試著伸手去撫平他的眼底的驚慌失措,去拭去那宛如洪水潰堤般不停掉落的淚珠,去安撫住他顫抖不停的身子,去──去緊緊擁抱住他,從此不再放手!可……
  他前進一步,他的天璣就退後一步;他愈是逼進,他愈是恐懼,他的天璣……是他讓他的天璣在心底對他造成了無可比擬的驚懼,連他最愛的銀髮也在此刻顯的暗淡無光。
  他要解釋什麼呢?
  他的解釋除了愈描愈黑之外,有什麼用處呢?
  天璣會相信嗎?
  相信這只是一場錯誤而已。
  他不愛任何人……他從來就不愛任何人,打從他成為血道天宮的二宮主開始,他,玉面聖尊瀟湘子就只為自己一個人而活,所有的事情都與他無關,他從不去關心,也從不去撩起所有對自己造成麻煩的事情,除了一個人──除了一個人以外!
  他的天璣……懂嗎?
  他為他而活,他知道嗎?
  所有的東西都不用解釋!
  解釋只是多餘,他瀟湘子不需要這樣的東西。
  天璣……天璣──他心底的吶喊,他的天璣聽到了嗎?!
  淚,無法停止,什麼時候他才能夠不再承受這種錐心刺骨的痛?
  他動搖了……他動搖了──他要怎樣才能讓他不動搖?
  他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找回他對他的信賴?
  「天璣,天璣……我愛你,愛你啊──」
  他置若未聞,空洞的雙眼怔忡。
  「天璣……天璣──」啟唇不停的喚著,瀟湘子憂急的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胸膛不停起伏。
  他聽不見、他聽不見!
  他聽不見他對他的深情呼喚,他聽不見他對他的愛語,忽然,在瀟湘子身側閃出了條黑影,是那張相似的臉孔,他也對他傾注一世的情意,雙眼堅定不移的朝他訴說著:
  「我也愛你。」
  「少主!」聞得聲響,瀟湘子驚詫的轉過頭去,內心震撼不已。
  「天璣,我也愛你。」不理會瀟湘子幾乎破碎的嗓音,少主目光炯炯的望著玉天璣,絲毫不動搖。
  兩張相似的臉孔,兩種不同的嗓音,直直敲在玉天璣的心底,形成一股極大的怒意,只見他雙手摀耳,眼底流露出無可置信的情緒,狂亂的搖著頭,哭喊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天璣!」見狀,兩人頓異口同聲。
  「夜夜交歡的人……?」顫抖著唇釋出這句,連聲音都是抖竄的。
  乍聞此句,兩人不由自主的倒抽了一口氣,困惑攀上了眉山。
  下一刻,玉天璣蒼紫的雙唇上即滲出斑斑血絲。「我身上的功力有一半是你傳給我的──?」
  兩人,愕然的望著他,踏不出腳步,也邁不出步伐,心,卻疼的緊。
  驀然,玉天璣一下將內力提升到最高點,使勁摧力,硬將籠罩全身的功力全都逼了出!
  「天璣!」瀟湘子驚喊。
  「噗!」往前噴出了一大口血,點滴的鮮血殷紅的濺在玉天璣紗白的衣帛上,更顯怵目驚心。「我還給你……我還給你──你給我的功力我全都還給你!只求你……把我的磐還給我──把我的磐還給我!」揪著心口,體內血氣翻湧,陣陣不適頓衝上喉頭,化成一點一滴的殷紅血液衝出口,那張絕美的容顏立時血色褪盡,蒼白的宛如一張白紙。
  少主一聽,險些站不住腳,非得用多大的力氣才能穩住自己已然搖搖欲墜的身子。
  他說什麼?
  就連他給他的功力他全都不要?
  他就這麼厭惡他?厭惡到連他給的一切他都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體裏,非要逆氣行轉,把他的功力給逼出來不可?
  哈哈哈……他什麼都不要,他什麼都不屑一顧,他什麼都放棄!
  原來──他要的只是他的磐!!
  那他算什麼?
  他對他的付出他就能夠視而不見?
  他不信!
  他不相信他對他沒有一點垂憐!
  邁開大步,他一把攫獲他宛若無骨的手,陰鷙的說道:「我不要你還給我什麼東西,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天璣!!」
  但見他依舊瘋狂的搖著頭,用著瘖啞的嗓音哭喊著:「我求你!我求你還給我我的磐……我求你還給我我的磐,其餘的,我不要!!」
  怔然放手,如今,他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痛心疾首?
  一樣的臉孔,博不得一絲相同的愛意,絕望……他如今才體會得到。
  「天璣!」趕忙扶上天璣頹落的身子,瀟湘子手足無措的提起所賸無幾的內力為他療傷,可一接觸到他全身幾近冰冷的體溫,他就止不住的心傷。「天璣……」
  「磐……磐──」顫抖著雙手環上他的頸間,淒楚的喊聲聲聲迴蕩在他的耳畔,久久不能離去。
  天際頓閃一道迅雷,不一會兒的光景,已下起滂沱大雨。
  雨中,依稀可見三道身影,寒意如風般的侵襲,水氣逐漸包圍了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沖刷掉了殷紅血跡……傷害,依舊持續──

舞晖罗 2007-03-21 02:26
  一切,不可能再從頭,時間,只會從指縫間溜走,不曾停留。
  那他呢?
  感情是不能收回的,在竹林裡遇見他是否就是一種過錯?
  他很清楚,由始至終都是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另一個角兒從來不肯駐足過。
  有時,他很慶幸,因為是同一張臉孔,他的目光才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多停留一會兒,而後轉向他心裡頭真正的臉孔。
  他很明白,他一直比誰都明白,只是,他不曾去接受。
  嘗試?
  要把他趕出心裏頭?
  呵!天璣啊天璣,已然註定的事情是無法回頭!
  他遇見了他啊,他明明遇見了他,就偏偏該死的是另一張相似的面孔奪去他全部的感情!
  連一點也不肯留給他──就連一點也不肯留給他!
  他不奢求,在他心中留有多大的份量,只求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在他那充滿了另一張臉孔的心中單獨為他留下那麼一點點的位子,只夠他立足就好,讓他得以在他心中擁有了他的情意。
  這──難嗎?
  事實證明,這的確很難,就連一點奢求都沒有!惶論其他。
  娶了妻,心是別人的;愛了人,竟連一丁點的位子也是妄想。
  可悲,真是可悲!
  今晚,是下弦月吧!只求那盈圓不缺的明月伴我眠……
  書房,一片漆黑,暗淡的藍光掩映,足以為那暈藍的色彩再增添上一筆。
  「少主……」緩步走著,黑星弈輕聲喚道。
  均勻的呼吸聲傳來,一抹疲憊的身影趴在案桌上,古瑩沉沉睡去,桌上,還置有一幅圖像,中間明顯有著撕裂過的痕跡,唯獨不變的,是畫中人的雙眼至今仍未填上。
  淡淡的吁了口氣,黑星弈只是伸手拿起毛氈,輕緩為他蓋了上,而後持劍佇立一隅。
  執子之手,恨意奔流,
  與子偕老,悲愴難收;
  道是鴛鴦夢已破,錦書難託,
  卻又夜夜交歡,
  一在西來一在東。
   ※           ※            ※
  午夜,寧靜的室內,寂靜的空間,非常不冷靜的心緒。
  無法冷靜,因為他的遠離。
  無法除去,因為他的叛離。
  他好想、好想,對他說句我愛你,他好想、好想,永遠不要離開,不要離開、不要離開──
  求你,還給我……一個真正屬於我的磐,我什麼都不要,我什麼都願意給,只求你……還給我、還給我──不要讓他走,不要讓他離開我,因為,我比誰都需要……
  「天璣?」
  察覺身旁的人兒侷促不安的扭動著身軀,瀟湘子連忙側起身查探他的情況。
  羽睫輕顫,美眸緊閉著,似乎陷於一連串的惡夢之中,無法醒來。
  「天璣?」忙用衣袖拭去泛滿他額上的汗水,身下的人兒雙拳緊握,整個指關節幾乎泛白,看的瀟湘子著了急,直擔心。
  越使勁就越無法逃出囹圄,愈想離開就愈被禁錮其中,無以自拔。
  「天璣、天璣……」
  他的頻頻呼喚他聽不見嗎?
  難道他帶給他的恐懼真是如此的大,大到令他無法脫出他所編織的噩夢嗎?
  他錯了,他錯了!
  天璣……我真的愛你──
  伸手,輕撫著他蒼白的臉孔,耳鬢廝磨,他不忍,也無法忍受天璣這模樣,他明白,這是他最大的極限,一向冷意絕然的天璣竟會跪著屈求別人,這已是上天待他的最大恩典,夠了,夠了!夫復何求啊……
  鼓動唇舌,輕緩釋出一句──「天璣,別哭,別哭──我在、我在……我一直都在──」
   ※           ※            ※
  「你來做什麼?」孤瑤瑟退了幾步,水靈的大眼盡是佈滿戒備。
  不同於以往,最近的新房多了個不曾駐足的新郎,回返的次數超出以往之冠,只是除了相敬如「冰」以外,新房裡的溫度不曾提高過。
  環顧這房裏的一切,游移的視線瀏灠了下,最終,停在沒有笑顏的新娘子上,新郎撫頷,眼底多了抹玩味的情緒。
  他難道是瘋了不成?居然想在這裏尋求一絲慰藉!他究竟在想什麼啊,怎麼連他自己也不懂?
  敢情是見著自己所愛之人投入他人的懷抱,自己也想在自己的妻子上找尋一丁點的安慰,哈!他搞錯了,這個從來沒有屬於他過!
  冷冷瞥了她一眼,少主轉身離去。
  「以後我不許你再進來。」鼓起勇氣,她終於能夠在他面前說出這句話。
  聞言,少主愣在原地,俊俏的臉上明顯有著不可置信。
  「妳在說什麼瘋話?做丈夫的進來自己妻子的房間哪需妻子的同意?」他嗤之以鼻。
  「我的丈夫不是你,我的丈夫是阿生!」就那晚,就憑著那晚阿生對她的濃情蜜意,她就此認定阿生是她的丈夫,不是虛假。
  「呵!我忘了,我的妻子在外偷情,而偷情的對象竟然就是那個不知打哪來的野種!」
  「不再是了。」她冷冷的說道。
  「什麼意思?」瞇起眼,一陣不祥的預感頓從心頭掠過。
  「阿生與我有夫妻之實,阿生才是我的丈夫!」仰起頭,她無懼的迎向他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眼神,為自己的幸福作爭取。
  「妳說……什麼?」夫妻之實?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無須重覆一次。」
  一瞬間,少主靜默,隨即他大笑出聲。「好,很好!我的妻子偷人,不但不知羞恥,而且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真是天下紅杏出牆的女人最好的典範!」
  「碰」一聲,少主甩門離去。
  撫著起伏不定的胸口,孤瑤瑟唇畔露出一絲喜悅之情。
  阿生,我絕不放棄你,因為你答應過我,我們一起走……

舞晖罗 2007-03-21 02:28
  甜言蜜語,向來是最好聽的話語;不幸的,他也是如此。
  可笑的是,他發覺他沒有表面來的冷酷無情,有的,只是一顆醜陋的心。
  愛一個人都是如此嗎?
  抑或他遇上的是個特殊的例外?
  每一個人都有愛人的權利,他的妻子不愛他是他的妻子的權利,他不愛他的妻子是因為他沒有在面對他時所爆發出的激情,那他呢?那個他愛的人呢?
  是否……他也有一樣不愛他的權利?
  在感情的世界裡,沒有人是多餘,卻也沒有人能有把握贏得愛人的心。
  他──應該不是多餘的……?
  他應該也有贏得他心的時候,對不!
  在面對他的時候,他唯一想得到的方式就是逼他屈服,除了這,他想不出任何法子讓他看他一眼,因為……
  他的眼底沒有他。
  他很清楚的看見──他的眼底沒有他。
  就算他再怎麼誘惑、再怎麼嘗試將他擁入懷裡,他的眼底,依然沒有他。
  一樣的臉孔難道就不能擁有一樣的情感嗎?
  那麼在口頭上所說的甜言蜜語他又聽進多少呢?
  如果可以,他每天都能夠在他的耳畔訴說著「我愛你」!
  如果可以,他每天都能夠在他的身畔陪著他歡顏笑語!
  如果可以,他每天都希望能夠在他醒來的時刻給他一個吻!
  不過──就只是一句甜言蜜語嘛,他給的起!
  他以藺城少主的身份起誓,他絕對給的起!
  然而……
  他就願意愛他了嗎?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不久前,他還堅持著這句話,可……
  同情也好,憐憫也罷,就這麼一絲冀求!
  求你愛我吧……
  在隸屬藺城內的孤寂一隅,古瑩獨自坐在階梯上,倚靠著雕欄入睡。
  微風徐來,帶入另一種不同的輕盈腳步。
  銀髮飄揚,伴著明月的光芒顯耀熠熠亮光。
  腳步,在接近古瑩的那一剎那停了。
  他垂下了目光,緩緩朝他伸出手,纖長的手指頓拂過古瑩的唇,顫動他身全身的神經。
  猛然一把攫獲,緊緊的,不肯放手!「我知道只有你才明白我的痛楚。」
  沉下了眼,他抿唇不語。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見他不語,古瑩心中的愁苦就無法釋懷,倔強的說著連理智都無法阻止的反彈話語。
  「我毋須同情你。」
  他的聲音向來是他所用心傾聽,輕輕脆脆的,清澈的令人無法置信,他喜歡沉溺其中,看著他漠然的表情,心頭,卻一直冀盼著假若這個嗓音是用來喚他的名字的,那不知……有多悅耳!
  「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吧。」
  語調,輕淡的,卻足以迴響在他的耳畔,久久無法散去。
  他,無法忽略。
  輕緩眨了眨眸,古瑩遂將他扯進自己的胸膛,溼潤的舌在他的頸項打轉。
  「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吧,天璣……」
  閉上了眼,原本抵抗的手臂不覺中已軟化,成了一股連自己也不懂的疼惜。
  月下,兩條交纏的人影糾結的火熱,潔白的身子,無瑕有疵──
   ※           ※            ※
  長髮隨意披散,赤裸的身子只用一條絲被裹著,望著鏡中的自己,顯現在玉天璣臉上的,是一抹茫然。
  鏡中的自己,鏡外的身體,有什麼不同嗎?
  他,不再是那個讓磐深愛的天璣了吧!
  看看鏡中的自己,潔白肌膚上烙印著大小不同的印記,有新的,有舊的,有磐的,有──瑩的……
  他究竟在做什麼?!
  連自己也不懂……究竟,這樣的自己算什麼?
  試著握緊的自己的手,卻發覺怎麼也使不上力,怎麼也無法握緊!
  這──代表什麼?
  連自己掌握的東西也消失了嗎?
  他能夠這樣一直下去嗎?
  他……迷惘了──
  穿著好衣裳,他邁開步伐,頭也不回的離去,床上的古塋還熟睡著。
  「天璣?」
  熟悉的喚聲!是他深愛的磐!
  他,瞧見了什麼?
  他的天璣竟然從一個陌生的房裡出來,這是否意味著他徹夜未歸的緣由?
  停住疾前的腳步,他竟然害怕的不知所以,顫巍巍的不敢伸出手!
  害怕他的答案!
  不敢聽他的答案!
  無以承受他的答案!
  心碎了,流淌的鮮血是紅色的吧?
  「天……天璣?」
  愕然摀住口,淚水無法抑止的直潰堤而下,煞時佔據了他蒼白的臉龐!
  「天璣?」這回,開口的另一道嗓音,很熟悉,卻也讓人乏力的頹然跪坐!
  瞠大了眼,房裡的人──是少主!
  那他的天璣……!!瀟湘子不由得向後退了數步。
  蹲下了身子哽咽著聲,這場噩夢是誰背叛了誰?
  究竟是誰背叛了誰?!
  流下的淚,分不清了啊──

舞晖罗 2007-03-21 02:30
  靜謐的空間,不同的兩種呼吸聲代表著不同的兩種心情。
  心驟跳的聲音幾乎響徹腦海,極欲炸開。
  兩人……無言以對。
  同為男子,同是一時稱霸一方的權貴,同樣付出的情感──怎能回頭?
  他不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歸諸於上天,認為他所愛非人,他們之間的感情壓根兒就是錯!
  所有的事情莫非就是上天不認同才引來如此的折磨?
  愛情怎會有對與錯?
  或許他曾有過放棄的念頭,或許他的心曾經有動搖過,但──又如何?
  是是非非早已遠離他的心中,他的身份也不過是個平凡的人,他有權利趨使屬於他的感情,甚或那種情緒是屬於負面的!
  他嫉妒、他心疼、他痛苦……只要是人,都曾有過。
  身為瀟湘子又如何?
  曾為血道天宮的二宮主又怎樣?
  他就是無法不愛他!
  他愛他愛的連心都疼了呀──這點他從未質疑過!
  他知道他懂,他清楚他眼底的情感是為他所有,他明白一無所有的他是多麼將他視為自己的唯一;每個夜裡,他都會聽見他因為夢到雪鴉而低泣的聲音;每個早晨,他都會聽見他在他耳畔呢喃的愛語,所以他起誓,永遠只屬於他一人,不願讓他再哭泣,不要讓他重新拾起的笑顏再度因他而毀滅!
  他只在乎他啊!
  無論藺城的御主怎麼勸說,他仍舊婉拒,縱使他知道自己有多麼渴望見到自己的雙親,多麼乞求溫暖的懷抱,可──那已過去了呀,當年的事情沒有誰對誰錯,他被拋在血道天宮之前是事實,他原本的身份是藺城的少主也是事實,但他愛他更是事實!
  假若只能擇其一,那……
  答案早已決定,何來猶豫之情?
  他──不想再看見他哭泣的臉龐,如同現在這樣。
  「天璣……」
  抬起淚眼,淚水不自制的流淌著,顫動的,不知所以。
  攬他入懷,下頷抵住他的,厚實的大手輕輕拍著他的背。
  「磐……磐──磐……磐──」
  耳畔,只聽得他的天璣泣不成聲的喚語。
  「嗯?」
  「除了你以外,我什麼都不要。」熟悉的氣息,溫柔的臉龐,他好眷戀,所以他緊緊擁著他不放,兩片薄薄的唇瓣貼在他的頸項,混著淚珠吸吮囓咬著。
  「我知道。」抱緊了他,徘徊脆弱邊緣的天璣正朝他伸出求救的雙手。
  由中,又傳來他嗚咽的泣聲,低低的,哀迴不已。
  傷害,早已散開,籠罩在兩人之間,揮之不去。
  只是誰明白,在傷害的盡頭會是什麼?
   ※           ※            ※
  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所有的理由都成了一種逃避的藉口。
  如果能夠選擇,他寧願選擇一條毫無負擔的道路,一輩子平平淡淡的走下去;沒有感覺,沒有自我。
  只是選擇,通常比什麼都來得容易,答案,也有很多個。
  而抉擇,卻是只能要一個答案,要一條路走,要逼迫自己指向連自己也不明白的路過。
  他……應該選擇什麼?
  這份得來不易的感情他比誰都珍惜,他比誰都在乎,但是他發自他內心深處的吶喊又有誰肯誠摯的聽過?
  他不想用一些理由來搪塞自己選擇的結果!
  就如同此刻他埋首在磐的頸間低泣一般,身在這兒,心卻飄向不知名的遠方,看不見,也搆不著──
  磐的手,一直溫柔的撫摸著他的髮,他的背,他的胸,他的一切;磐呢喃的嗓音宛如一道輕柔的和風拂過他的臉頰,他的唇瓣,他的耳畔……
  好令人惜念啊──溫柔的……連躲藏在心底角落的自己都不由得一同哭了起來。
  所以他選擇──推開磐!
  腳步迅速往後抽退,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遠的──讓瀟湘子擱在半空的手都不自主的顫抖!
  為何……?隱隱泛著淚光的眼眸透著一絲不解。
  目光對上他的,他無法解釋為什麼,如何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心已失落的結果。
  讓他……想想吧──
  讓他……看看吧──
  隔閡在兩人之間的那道重重的門扉何時才會開啟?
  瀟湘子,獨自一人佇立門外,空洞的雙眼失神的看著眼前那道看似薄履,卻怎麼也無法踏進的門!
  等待,是一種消魂的折磨。
  他受的起的,是不?
  天璣……
  房裡,濃厚的沉重氣氛籠罩。
  要開嗎?
  磐就在門外等待著,頎長的身影始終佇立,只是隔著一道門,他無法熟知他現在的情緒,也見不著他臉上的表情,想必──非常失望吧?
  被他推出門外,阻隔了他倆唯一的情,他……不會諒解吧?
  而自己──又在期待著什麼?
  冀盼他會不顧一切的闖進來?還是絕望的拂袖離去?
  他到底要的是什麼?
  當初的堅持如今已蕩然無存,原本他小心呵護的感情也在此刻逃逸無蹤,他一直不想去想起的呀!那時少主在他耳邊的囈語,他一字不漏的聽進了心,也搖動了情,所以才無法看清磐臉上受傷的表情。
  這樣的自己──磐還要嗎?
  他們之間……究竟是誰背叛了誰?
  愛一個人太久了──終究也會有疲倦的時候……
  那道門,就在自己跟前不到二步的距離,而自己,就是沒有所謂的勇氣去開啟。
  等待了很久很久啊,直到瀟湘子的身影不再出現,頹喪的表情逐漸遠離,一直緊盯著門不肯移開視線的玉天璣才猛然驚醒!
  「磐!」一聲驚呼,他打開了門。
  惶然的視線頓時不停的搜尋四周,止不住的淚水直直滑落。
  磐……磐──難道他當真放棄?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不要、不要、不要!
  害怕的心到此刻才算看的清。
  他掩臉低泣,發抖的雙唇怎麼也無法抑止。
  「天璣。」一道輕緩的喚聲悠遠的傳了過來。
  是他的聲音!
  他連忙抬頭望著四周。
  「天璣。」一隻強而有力的手從門扉旁邊伸了上來,順勢將他給攬進懷裡。
  「啊!」訝然的瞠大了眼,眼前的人是──磐!他沒走!他一直都在?!
  「天璣……」溫柔的撫著他的髮,佈滿瀟湘子臉龐的是一貫的笑顏。他知道,他一定會開啟屬於他倆之間的門,然後從他搆不到的彼岸直直朝他走過來。
  驀然抱住他,他不放手,永遠都不會放手,他要緊緊的拴住他一輩子,不再離開了──

舞晖罗 2007-03-21 02:32
  番外  那天

  幸福是種什麼樣的滋味?
  有一點甜甜的──有一些酸酸的……有一絲痛痛的──
  在愛情的盡頭會是什麼?
  幸福……是否就是最終的結果?
  然後──結束!
  殘忍的結束!!
  別去討論是誰背叛了誰?別再去說誰不再愛了誰?別再去用那種乞憐的目光看誰?
  一切……都會結束;結束,不代表就此終結,故事,是另一個開始,他,也能這樣相信吧──?
  因為現在……他嚐到了幸福的味道,很甜很甜──他,不要放手!
  不是不願,是不要!!
  他很確定自己的心意──不要!!
  在夢中與怯懦的自己追逐的結果,是不要!!
  你聽懂了沒?
  不要就是不要!
  「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跟你說,大聲的同你說,我要全部的人都聽到!!「我要和你在一起!」
  這是他從夢中醒來後,緊緊抓住瀟湘子的衣襟,哽咽的大吼說出的第一句話。
  沒有遲疑,不是賭氣,更非嫉妒。
  他很認真,就從他對他說不肯放他走的那一刻起。
  他一直很認真,只是沒說出口,而今他說了,雙手緊握著,指關幾乎都泛白了,容顏也從冷峻的臉色轉為泫然欲泣之時。
  你聽到了沒?瀟湘子。
  「天璣……?!」
  聽到這句話時他是什麼樣的表情?
  他記得他一直在哭,他的天璣陷入了一片惡夢之中醒不過來,任憑他的呼喚如何真情切意,在那張蒼白的臉頰就是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淚痕。
  有那麼一段時間他認為自己束手無策,只能無能的伸手拭掉他的淚,任由他一直哭著。
  他……好像忘了喜悅的感覺?
  是否太久了──他忘了?
  還是總在顛沛流離中,他無法感受到?
  他還在猶豫什麼?躊躇著什麼?
  有那麼一點不解飛上心頭。
  他──應該有些無法適應。
  因為……
  「磐,不准拒絕!我不准你說不要!!」
  他懂了,他無法適應這突來的話語是因為他的天璣變霸道了。
  他沒有看錯,他真的確定他沒有看錯,向來從不輕易在人面前洩露自己情感的天璣竟然就這麼把他的心赤裸裸的攤在自己面前,任憑他去看,任憑他去傷,然後霸道的揪住他的衣襟,任性的噘著小嘴對他說:
  『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呆了,愣了,無法思考了……
  這句話比任何的話言都要來的有力,他竟然成了被威脅的那一方,所以他無法習慣。
  看著他的天璣,絕美的容顏上還掛著淚滴,就這麼癡望著他,到老好不好?
  一直幸福到老,好不好?
  沒有什麼願不願,只有要不要?因為這是他的天璣給他的最新課題。
  「不准不回答,磐……」清脆的嗓音低磁入性,勾引人最深的慾望動機,教人飄飄然,再也無法逃離。
  瀟湘子,微微一笑。
  可他不滿足!噘起的小嘴豔紅的唇瓣,低迷的眼無限迷情,玉天璣,好是嚇人的敞開衣襟,微露香肩,雪白的肌膚在他的面前搖了搖,撫觸他全身的神經。「磐,我要回答!」
  很誘人的香氣,很迷人的條件,可撼動不了心猛跳的瀟湘子。
  偶爾換換角色也不錯,愛人,太辛苦了,所以他也要一種被愛的滋味。
  感覺,真是好!
  恍如仙子誘惑凡人的情景,縱然心癢難耐,也得忍耐!
  「磐!」
  很濃厚的威脅語氣哦。
  換瀟湘子笑著搖頭了,擺明了,就是要再進一步。
  陰謀,很深哦,是誰掉入誰的陷阱很難說喲!
  這場故事要如何結束?他啊,等著他的天璣對他下手。
  瞇起漂亮的眼睛,他很清楚的看見他心底打的主意,要他屈服那可不容易,他非要等到他那一句話出現才可以!
  到底是誰打的如意算盤才算真的精?
  雙唇逐漸覆上他的,身子也往前傾倒,就是不肯許下任何語句,挑逗很明顯喲,看誰先經不起?
  望進他眸底,他的天璣在玩一種致命的遊戲,不過,他願意!
  「天璣……」沉沉的,揚起一抹笑。
  這麼快就屈服了?有點不可思議,那之前的堅持是為何?難道是要探究他的心意,要他再次許下一生的話語?
  哎呀呀──狡詐的瀟湘子,簡直是要他要的徹底!可是,他願意!
  笑著撥弄垂在天璣額上的幾綹髮絲,愛憐的說著:「我要,我要,我永遠都要──」
  他的天璣笑著,整個人窩進他的懷裏,搔弄著,撒嬌著,然後……
  「就這樣一輩子看著你,好不好?」歡愉時,瀟湘子在他的耳畔傾訴著。
  「好──」
  「到老都不准逃離哦!」別看他老是憂愁的望著他的天璣,他可是獨占慾很強的哦。
  「不要!!」嘟著嘴,他的天璣調皮的貶眨眼,非常任性開口說不要。
  「天璣!」狠狠的吻住他的唇,他的天璣怎麼在這時候反抗他?非得要讓他的唇紅腫不可!
  取得空隙,他的天璣有了一絲喘息之意,伸手堵住他的唇無辜的說:「我逃你才會追啊!」
  「噢!」他哀號,這是什麼邏輯?
  他的天璣笑的好開心,他喜歡看他失望的神情,然後偷偷的將他藏在心底。
  「我不要──」換瀟湘子消極的抗議了。
  「呵呵……」
  「天璣──」

舞晖罗 2007-03-21 02:36
  番外  獨角戲

  記憶中,他是個不常笑的人。
  不,該說是他不會笑。
  是從小教育他的教條,抑或是身為藺城的少主該有的尊貴,總之,他無法笑。
  也──不能笑!
  可是最近,他似乎會笑了。
  藺城裡的人,看他的眼神不同了,原本懼怕他威嚴的侍女也不再卑鄙的躲在一旁,而是用著嬌羞的容顏仰望他。
  對於這樣的改變,他一點也不感到開心。
  是的,他一點也不開心!
  望著鏡中反射的自己,這個──就叫做笑容嗎?
  好奇的摸摸臉頰,他歪著頭,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思考著:這個……就叫笑容啊!!
  感覺,好奇怪,他一點也無法適應。
  甩甩頭,大力的拍拍自己的臉頰,還是別笑好了,免的覺得渾身不對勁。
  於是,整座藺城裡沸沸揚揚談論的話題,猶如曇花一現,不再繼續。
  是絕響吧!
  城裡頭,老老少少這般嘆息著。
  不過,有個人不同。
  對他而言,那個人是特別的。
  「天璣!」
  口中喚著,心裡頭蹦跳跳的,心情飛揚著,俊顏,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
  那個人回過頭,一頭銀髮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的晶瑩,配上絕美的容顏,心,又醉了。
  然,他有些看的呆了,步伐雖移動,腦子,卻怔愣了。
  「瑩。」
  清脆的嗓音,揚起的淡淡微笑,眼波底,漾著一抹笑意。
  「天冷,怎麼不加件外衣?」瞧他,水薄的衣衫僅僅覆蓋著他精瘦的身軀,他不禁皺起眉,眼底有些責難自己之意。
  似看透他的想法,他只是啟唇,輕道:「我不冷,你別擔心。」
  「可我在意。」雖如此說,可延伸在唇畔的笑意可是絡繹不絕。
  「那──」言語,停頓在他坐在他身旁之時,隨即,淡笑的眼神直視於他,說了句:「你說,該怎麼溫暖我啊?」
  很大膽的語句!
  直裸裸的情意!
  勾的人,心魂蕩漾不已!
  不意,紅暈抹上他的雙頰,瞠目結舌的望著他。
  何時……他的天璣是如此愛捉弄他的反應?
  教人──好生無法適應。
  良久,他吁了口氣,「唉──」
  「瑩?」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撫上他的髮,湧上眼底的,是一波接一波的憐惜。
  乃知,玉天璣盈盈笑出聲。
  不解的望著他的容顏,感覺,更窘了。
  怎麼在他面前,他永遠都像個孩子般,心緒被他牽著走呢?
  「放我走。」身旁,傳來他輕脆的嗓音。
  這是他的答案。
  「不可能!」他立時回絕。
  「那你就永遠擺脫不了我,時時刻刻得承受。」
  「啊……」
  又被他擺了一道。
  印象中,他有那麼愛捉弄人嗎?
  怎麼,他老是著他的道,簡單是中了他的魔了!
  尤其,是看到他掩唇竊笑的模樣,心底煞是又好氣又好笑。
  「天璣!!」
  「嗯?」
  「別離開我。」神情,突然變得認真。
  「嗯。」他燦笑著。
  「永遠哦!」他要永遠拴住他,緊緊的,死也不肯放手。
  「好。」
  「真的哦!」有點怕,所以再問一次。
  「瑩──」他有些不悅,噘起嘴來了。
  像孩子拿到糖果般,他笑呵呵的將頭枕在他肩上,闔上眼,聞著從頸子傳來的淡淡幽香,沉沉入眠。
  良久,暮色繾綣,大地一片暈黃,玉天璣輕輕的搖了搖他,喚著:
  「瑩……」
  「嗯──」
  「瑩……」
  「唔──」
  「瑩……」
  夜色,漸晚了──
  「瑩……」
  只賸甜膩的喚聲耽溺在夢中,悠遠而深長。
  然,夢醒了,如何?
  只能痛苦一場!
  睜開眼,四周盡是漆黑一片,赤煉的光芒折射屋內,形成一道小小的光線,房外蟲鳴啾啾,房內寂靜無聲,果真──是夢一場!
  長久以來的夢,縈縈纏繞於心,怎麼擺脫?
  只有身旁傳來的呼吸聲是真!
  掀被起身,苦痛的眼望著枕邊人的容顏,怎說他不屬於他?瞧,這會,他不是在他身邊嗎?
  他在,他在,他一直都在!
  他沒有棄他而去!
  他是他的天璣!
  對不對?
  天璣──
  側臥他身畔,看著他熟睡的容顏,臉,是笑的,只有他才有資格擁有!
  別人不許,都不許!
  心情,好愉悅,高興的簡直要飛上了天。
  就這樣看著他一輩子好了──古瑩在心中默許。
  忽來,無端想起,書房裡頭的畫他至今還沒完成,現在應是完成之時了。
  念起,暖床,頓失了少主影跡。
  輕手輕腳的回到房裡,他開心的捧著文房四寶,悄悄的放在桌上,然後開始他的繪圖大業。
  整幅圖,就少了畫中人的眼睛,如今,他可以將之填上了,至於旁邊所題的詩句──劃掉劃掉,現在不需要了。
  房內一隅,少主正努力的完成他的繪圖大業,不意,床上人兒喃喃囈語出聲──
  「磐……」
  一時,震攝於那句模糊的話語,手中的畫筆顫抖的停頓了下,而後又開始動筆,那只是錯覺,只是錯覺,他當他──夢一場!
  眼前的天璣才是真哪!
  他怎可能連此都參不透?
  可──
  「磐──」
  他不相信!
  緊握筆,腦中只有逃避!
  「磐……」
  「磐──」
  「磐……」
  磐!
  磐!!
  磐?!
  ……
  最終,畫筆猶是放下。
  為何,總是如此?
  他不想在他比不比得上瀟湘子這種問題中打轉,可為何事實總得逼的他如此?
  是同情也可以!
  求求你,說聲愛我好不好──
  好不好……?
  要不,你為何要吻我?
  讓我心有所希冀?
  我是真的愛你──我不曾遲疑!
  把我當成他也可以!
  求求你愛我一次就好……
  吶喊,始終是吶喊,那個人,不會聽見。
  因為他,從不曾將他放進心底。
  連一丁點也無!
  他還在奢求什麼?!
  當他喝的爛醉如泥,當他想放棄的時候,為何他──出現?
  與他一同狂吻,與他一同起舞,與他一同激情,他當真!
  沒有感覺?
  用他的肉體,用他的關係,來交換他的感情,值得,值得呀!
  可,到頭來,他仍是淡淡一句──
  「磐。」
  寒到刺骨的淚滴,落,落,落──
  細碎的響音,臉頰的觸感,玉天璣緩緩睜開眼,卻見眼前之人沉沉的望著他,隱隱低泣。
  「為何……哭?」
  哽咽開口:「我──是瑩。」
  「我明白。」
  「可我,希望你將我當成磐。」
  輕輕的闔上眼,旋又睜眸,道:「你們是不同人。」
  「就今晚!」
  「少主?」擰起眉,心頭湧上複雜的情緒,怎麼理也理不清?
  「天璣──」泣,再也無法成聲。
  閉上了眼,淡淡的釋出一句──「好。」
  於是,再來一段翻雲覆雨,再說一次動人愛語,再夢一次於心所繫,欺騙和原諒,拋在後頭了……
   ※           ※            ※
  愣愣的望著眼前的畫中人,揚起的嘴角勾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那晚的奇蹟,不會再有了,所以,也該是停止作夢的時刻了。
  笑著,淚,卻不知何時已滴落,讓欲撕下畫的雙手停頓了。
  他依然,無法抹去。
  他還是,無法放棄。
  江山和美人,他只能擇其一。
  那,答案早已明瞭,他何苦再繼續?
  「少主。」黑星弈恭謹如常。
  「星,如何?」冷冷的,收起畫,少主,終歸是少主,冷漠的臉孔才適合他。
  「御主已準備撤換你了。」黑星弈據實稟告。
  「哦,瀟湘子對他而言就如此重要?」這話,是問號,還是肯定,答案,早已呼之欲出。
  默言,黑星弈靜立。
  「準備,執行計劃吧。」冷冷笑起,陰鷙的少主,回復往常了。
  奪取,是他的目標!
  天璣,合該還是他的!
  背叛,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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